杀手和馄饨

1

风清扬小时候,住在江南一个叫上卢的村子里。那时候,世道还算太平,小溪水清亮地流,师傅还在,也没有那么多乱糟糟的人来找他。

那一年,李寡妇还只三十几,风韵绰绰。丈夫死了之后,她便独自抚养女儿翠花,在门前支了一个小摊,专卖馄饨。

李寡妇的馄饨,皮子又大又有韧性,一个能包上普通馄饨三倍的肉。肉也不是寻常的肉,取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用酱料稍稍腌制,再掺上猪皮碎料,又滑又嫩。客人叫上一碗,李寡妇便麻利拣几只下锅,馄饨随大锅骨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大勺连汤一起盛到碗里,洒一把葱花,香气四溢。

一天夜里,村里进了强盗,其中一个摸进了寡妇家门。李寡妇宁死不从,把翠花藏在了锅灶下面,自己丢了性命。

他和师傅的茅屋小院子在街头,寡妇家街尾。那天夜里,他睡得很沉,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大早起来,看见师傅坐在门边“吧嗒”着抽烟。

师傅转过问他:“杀人的人还是不是好人?”

他摇头说:“不知道。”

师傅叹了口气,收起烟袋,走了出去。

那天师傅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拎着一个沉沉的包裹。他好奇,趁师傅不注意,偷偷掀起包裹的一角。只挪开一点儿,血腥气便扑面而来。轻轻的,他看见一缕黏连着血浆的头发从包裹里散落出来,耷拉到桌上。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傅杀人了。

后来他听说,山上的强盗一夜之间被高手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2

乡绅上报了县衙,很快朝廷在村头竖起了一块贞洁牌坊,正面是“门提沛相”,背面是“遥波冰雪”。

县衙来人给李寡妇办了丧事,过了五七,翠花又在自家门前支起了馄饨摊。

村里的人慢慢不再讨论寡妇和强盗。村头的牌坊,好像自古就竖在那里,激不起人们的一丝好奇。就像有人向湖心扔下一块石子,涟漪过去以后,湖水终归回复平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风清扬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师傅变了。

他是一个孤儿,自小在师傅身边长大。以前,师傅闲来无事会教他一些拳脚功法;那天以后,开始正经教他用剑。以前师傅说“小心木秀遭风折”,现在说“人生老大需恣意”。

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开始出现在他们的破落小院里。有身穿猩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有仆役成群、前呼后拥的,有书生打扮的,有赖头生疮的,有老有少,有僧有道。每次师傅要招待人,就会谴他去翠花那里打两碗馄饨来。

一来二去,翠花知道了套路。老远见他过来,就麻利下两碗馄饨,等他到了正好起锅。

“给,清扬哥。”她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让他目眩。

“嗯。”他端上碗,装老成。“最近生意好吧。”

“下雨出来的人少。”

“嗯。”

风清扬一头钻进雨里,任雨水落进汤里。隔壁二哥教他,世上女子都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子,而不打伞最能显示出男子气概,他深以为是。

南方冬天难得下雪。一旦下雪,他更是要把男子气概拿出来好好表现一番。雪粒子落下来,还没有跌进汤里,就被蒸腾的热气融化。好像他的心,只要想到翠花,就变得绵密柔软,像跌入一丛棉花里去。

3

这么淋了几回,他居然生病了。

师傅嫌弃地任由他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他抖抖索索,迷迷糊糊间梦到了翠花。她一个劲冲他笑,露出上下两排贝齿。她笑得可真好看,一笑起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馄饨的香气,看得他都饿了。

风清扬在梦里发誓,醒来以后,要更加积极地吃馄饨,买馄饨,做翠花的超五星客户。

梦里又隐隐听见翠花的声音。

“清扬哥哥……”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好像林间黄莺娇啼。

“清扬哥哥……,你不要死啊。”

“谁说老子死了?”风清扬使出吃奶的力睁开眼。

面前的翠花一惊,转头看他师傅。师傅看看她,又看看他,甩一甩袖出去了。

以他跟师傅的默契,师傅大概说的是:“你小子,师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你看着办。要是办不好,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一眼万年。就是说,看一眼的时间,他已经从和翠花牵手写情诗开始想到了他们的子孙万代。想得他热泪盈眶,不禁在心里给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几个冬去春来,师傅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给他的功课也越来越难。

这次的功课是,在半个月内练就独孤九剑三式。他目瞪口呆,捶胸顿足。听说,当年祖师爷练通这套剑法用了六十余年,每练就一式平均七、八年。

不知道是师傅傻,还是师傅当他傻。他没日没夜地练,连翠花邀他去湖边赏花都错过了,还是没能练成。

很快,师傅的归期到了,他穿上偷偷找铁匠做的钢甲、钢护腿、护臂,在院子里漫不经心练着剑,等待挨揍。

半夜,师傅回来了,却是被村头张大夫搀着回来的。

他赶紧接过来,把师傅安顿在床上。仔细查看,师傅的头上,胸前,腿上都是刀伤,肋骨断了4根,手筋也被人挑断了。他整理着衣服碎片,手止不住颤抖,搞得师傅阵阵哀嚎。

张大夫看不下去,把他赶了出去。

风清扬心里郁结愤懑,走到院外,拔出佩剑一阵劈砍。几招一出,感觉郁闷去了大半,又随性练习了几个时辰,竟然觉得剑随心意,有点悟道的意思。

回头看,师傅扎满绷带正倚在门边,说:“下次再练三式”。

他欲哭无泪。

4

隔壁二哥是读过书的,最近常念叨外头不太平。他看看外头,小溪照样徐缓地流着,翠花照样天天卖馄饨,寡妇牌坊照样每天矗立在村头。外头怎样,和他有什么相干?

他并不傻,这些年师傅做的什么营生他比谁都清楚。大概世道越是不太平,怨愤的人就越多,来找师傅杀人的人便也越多。

师傅虽然伤好了,已经握不了剑。下午师傅又打发他去打馄饨,风清扬知道,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午后阳光炙热,道路上只有几只闲散母鸡和公狗散步。翠花多盛一碗馄饨给他,托着腮在他面前坐下。

“清扬哥哥,这次去京城要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

“京城风尘大,我缝了一个面罩,可以遮挡风尘。清扬哥哥带上吧。”

“哦。”

那时他只顾吃馄饨,去了京城才知道翠花多么有先见之明。

但是,这句话他已经没有机会当面告诉她了。

他们在宰相府错杀了宰相的替身,刚回到客栈就被宰相的府兵团团围住。

师傅悄声在他耳边道:“你先走,我断后。”掌心运力,把他送出了小院。他惊慌失措,在城外竹林躲藏了几日,一直不见师傅来找,又悄悄潜回去打听。

意料之中的,师傅那日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风清扬没有面对过生离死别,他是个孤儿,师傅是他唯一的亲人。

听说师傅的尸体被官府随便扔在了乱葬岗。他去捡了回来,细细清理干净。边清理,边喃喃自语:“这次倒乖,也不乱嚎了。”话未说完,泪已经流了满面。

从今往后,他便是孤零零一个,没有一个亲人了。

葬完师傅,他去宰相府做了个洒扫的杂役。白天做杂役,晚上练功。九式都练成的时候,他把宰相府上上下下屠了个遍。真宰相、假宰相,全家老小,侍女杂役,府兵小将,连家里的猫猫狗狗都被他杀遍了。

如果说那天的刘相府是人间地狱,那么他就是阎罗大帝。

后来,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战成名,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有飞鸽传书的,有托人捎口信的,有直接堵道的,搞得他不胜其烦。官府把他的画像贴在各个城门要塞,悬赏千两黄金。

每个夜晚,他偷偷翻越过城墙,看着近在眼前的月亮,思念就像钢铁抓手一把擒住他的心脏。他想村子了,想村子里的猫猫狗狗,小溪牌坊,想师傅,还有翠花。

想念翠花的时候,风清扬就把口罩戴起来。京城的风尘太大,口罩里面都积满了沙子。捏一捏,沙沙作响。

风清扬想往南边走,那些人拼命把他往北边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在一座沙漠中的城市安定下来。这个城市没有馄饨,没有翠花。有的是羊奶和烈酒,舞姬和胡旋舞。

江南小镇风光,好像是上辈子的场景,又像是美梦一场。

5

无聊至极,他又操起了旧业。当有人出钱让他去杀一个京城富商,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照旧趴在梁上,风清扬又想起第一次和师傅一起去宰相府的场景。他俩趴在梁上,师傅问他:“怕吗?”

他说:“不怕。”这是真话,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不错的杀手。

师傅又说:“别人把我们当做手中的剑,我们可别真把自个儿当成剑了。这趟回去就和翠花把亲结了吧。”

“哦。啊?”

房门被推开,一股熟悉又久违了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是上卢的馄饨,肉馅肉皮,混合青葱的香气。

那天,他没有动手,吃完馄饨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早早趴在梁上。屋里走进一个穿黄衫的侍女,操着他熟悉的吴侬软语,手里还端着一碗上卢馄饨。他头晕目眩,差点从梁上摔下去。那个人,竟是翠花。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趴在梁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后来索性不走了。听下人说,富商去京郊收租,几天才回。他也不着急,反正一到饭点,就有人端进馄饨来,却一直没再见到翠花。

那天,他在梁上打个小盹,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清扬哥哥。”梁下黄衫的侍女仰着头望他,笑得正甜。

他赶紧吸溜一下哈喇子,免得滴在她脸上。

风清扬跳下来,镇定一下心神,整整衣服说:“好巧。”

翠花摆摆头:“一点也不巧。我来京城找你,专找那些结仇多的人家做婢女,找了好多家才碰上你呢。”

风清扬有些尴尬。

“天下杀手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是我?”

“但是天下这么爱吃馄饨的杀手只有你一个。”

“那个,师傅让咱们把亲结了。”他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说了这一句。也许是因为这句话藏心里已经太久了。

“好啊。”

翠花爽快地笑,笑得温暖灿烂,像村头的向日葵,像清亮的小溪水。他好像又看到了江南的小村庄,村庄里穷极无聊的野狗追逐着母鸡;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门前晒太阳;李寡妇和师傅都还在,馄饨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冒着热汤香气;师傅操着棍,把他打得满院子“嗷嗷”叫唤。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回去了。

这种心情比杀一万万人,吃一万万个馄饨还要痛快。

陆言第一次遇到苏锦时是在木棉花盛放的季节。初春的时候,天气乍暖还寒,万物还没有全然苏醒,苏家大院里的木棉花便先开了。满树的火红茂密错交在枝丫上,仿佛一朵朵燃烧的火苗,灵气而又迷人。但是树下的女子却与之相反,女子身着一袭白旗袍,纤细的腰肢被装点的玲珑有致,清爽明丽的脸庞,嵌着一双星辰般亮丽的眼眸,这个女子便是苏家的大小姐苏锦。

陆言自然知道女子是苏家的小姐,毕竟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人,只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上级,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顾长非。

陆言和顾长非自小相识,路言的父亲曾是顾长非父亲也就是现在的顾司令的手下,两个人情同手足,只可惜因为一次意外陆言的父母双双而亡,自此陆言就生活在了顾家。顾司令是重情之人,对陆言视如己出,顾长非更是一直将陆言视为自己的亲弟弟,事无巨细的照顾着。等到两个人长大顾长非就成了他父亲手下的上将人称顾少帅,而陆言自然就成了少帅的左膀右臂,仅次于顾长非的中将,相识的人都尊称为陆少。

两个人常年在部队里插科打诨,偶尔也去寻花问柳一番,顾少帅性子风流但却长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面上常带着一抹亲和的笑容,城里的不少姑娘都为他倾心。虽说陆言也不差,样貌丝毫不逊于陆长非,只是这表情确实和顾长非差个千里,面若冰霜,大抵就是陆言这般。性子冷,少言寡语,这就是所有与陆言相识的人最多的评价。更有好事者给两个人起了个绰号“冰火罗刹。”这冰自然是陆言,火也就是顾长非,而这罗刹则更多的是两个人在沙场上的骁勇善战。

顾司令派人把陆言叫回本家时,陆言本以为是军中有事,便推掉了顾长非的邀约连忙赶回本家。谁料顾司令交给他的确实一件私事,那就是顾长非的婚事。

按理说陆言比顾长非小,虽说不是亲生兄弟,但是也是人尽皆知的名分兄弟,这弟弟负责哥哥的婚事的确不妥。但是顾司令也没有办法,顾家就这一个儿子,顾长非又生性好玩,虽然在部队里是军功显赫,但是这私生活却一直是顾家两老的心头病。相反陆言虽然比顾长非小,但是成熟稳重,私下的生活也是简单的很,顾司令一直看好他,再加上也是自己半个儿子,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陆言心里尽管十分不情愿,但是毕竟顾家对自己有恩,所以自己也就应下了这件事。所幸顾夫人已经选好了人,而且和对方的父母也是疏理好了关系,双方父母都觉得合适,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虽然已经不是旧社会,但是大户人家的儿女婚事依然还是父母做主。毕竟是几百年的根,想清除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在春天还没有完全复苏时候,陆言就被派去苏家去给顾长非找春天了。

陆言和苏家老爷在会客厅寒暄,苏锦就在门口偷偷的张望,她早就知道父母给她许了一桩婚事,是顾司令的儿子,城里的人没有不知道顾少帅的,哪怕是大门不出的小姐也是知道一二的,顾少帅虽然样貌堂堂但是这风流韵事却早就成了大户人家妇人闲来无事的舌下笑谈。所以在苏老爷确定婚事的时候苏锦的妹妹苏韵还未姐姐打抱不平过,但是也被姐姐挡了回去。

苏锦是家里的大女儿,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同胞兄妹苏远和苏韵,另外就是父亲的姨太太所生的她的小弟苏磔。苏家祖上经商发家,曾经也是北方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只可惜时过境迁,昔日的大户早在苏锦爷爷那辈就开始没落了,到了父亲这里,政局不断更改,苏家也就变得更是不堪一击。

当今社会更是国内国外都不太平,苏家若想翻身属实困难,所幸苏家老爷也没有什么雄图大志,只希望膝下儿女双全,能够守住现在的家业,好让他们以后也不必为生计所愁,于是他便攀上了顾家这份亲。

苏锦自小性格乖巧,不善言语,和妹妹苏韵的活泼劲儿大相径庭,再加上父亲早年保守,自己没有受到新思想浪潮的洗礼,所以自幼就读着女德长大的她对父母的安排也自然没有半点的抗争之意,反正早晚都是嫁,能嫁个帮衬家里的夫君也算是个好归宿。抱着这样的想法,苏锦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他人了。

陆言和苏老爷谈着亲事的相关事宜,偶尔间瞥到门外有一抹白色的倩影,女儿家终究是好奇,陆言想到这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陆少,您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陆少?”

只顾着盘旋着苏锦的事情,陆言全然忽略了还在和苏老爷商讨婚礼的事情。

“哦,好,就按您说的办。至于礼单,您写下来我差人来办便是。司令和夫人的意思是尽可能的满足苏家所有的要求,绝不会亏待苏小姐。”

陆言并非信口开河,顾家的确是这样交代的,只因他们清楚自家儿子的习性,这恐怕日后也会对不起这苏家小姐,还不如在她出家的时候让她风风光光,也算作补偿,所以顾家下的聘礼,成了全城百姓长达一月的谈资。

“顾司令真是有诚意,小女嫁到顾家定会为顾家竭尽全力,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

“苏老爷,这种事您就没必要跟我说了,毕竟娶苏小姐的是我们少帅。”

“哈哈……也是,你看我老糊涂了。”

“小姐,您在这干嘛?”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吵到了苏老爷和陆言的攀谈。苏老爷本以为是苏韵在外面偷听,便有些恼怒的叫她进来。

“韵儿!进来!”

苏锦听到父亲的声音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爹,不是韵儿,是我。”

苏锦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兔子一样,陆言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她一双泄气的耳朵。

“锦儿?你!胡闹!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体统!什么样子!”

“爹,锦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苏锦委屈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陆言好像看到她的一双大眼睛已经覆盖了一层朦胧的薄雾,睫毛垂下,再睁开的时候上面仿佛有了泪珠。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举一动的细节都深深的刻印在了陆言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了,苏老爷,苏小姐她也只是想了解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的,您就别训了。而且小姐这般懂事,我想司令和夫人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也罢,锦儿自然你也过来了,就坐吧,反正也是你的事。这位是陆中将陆言,陆少。也是顾司令的义子,等你嫁过去后你们就是叔嫂了,现在认识下也好。”

陆言起身走到苏锦的面前,苏锦也紧张的站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长得十分英俊。

“你好,我叫陆言。”

陆言习惯性的伸出了手,跟苏锦来了个新式的礼仪,但是苏锦哪懂得这些,她愣了下还是微微行了个礼,陆言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便尴尬的收了回来。

“陆少有礼了,小女苏锦。”

女子的一颦一笑鲜活的刻印在了陆言的心里,哪怕在日后的战场上,他依然清楚记得那个早春,一个身着洁白旗袍的女子微笑着对她说“小女苏锦。”那一刻他觉得他自己似乎闻到了空气还带着一丝女儿家独有的香气,也是那一刻苏锦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便再也挥不去了。

陆言和苏锦并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交流,毕竟苏老爷在,而且他和苏老爷该谈的也都结束了,也就没什么理由留下了。更何况苏锦是自己未来的嫂子,走的太近也容易落人话柄,于是陆言也就离开了。

陆言离开后苏锦还是被父母教训了一顿,但是心里也没有什么埋怨。小女人有小女人的好处,她总是容易满足,一点点和平日里的不同就让苏锦开心了好久,‘那个穿军装的男人好像叫陆言,陆言,真好听。’少女的情怀在此刻苏锦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以至于她忘了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在那次之后苏锦和陆言都没有再次遇见过,毕竟一个军中事务繁多,一个长居深闺,想要碰到确实很难,但是该碰到的总归还是会碰到的,例如婚礼上。

苏家和顾家的婚礼办得很是热闹,全城的达官贵人都一一前来祝贺,更是有不少名媛闺秀羡慕嫉妒苏家小姐,当然也不乏为之可惜,毕竟顾长非的名声全城皆知。但是尽管如此能攀上顾家这样的高枝还是令人羡艳不已。

此时的苏锦早已穿着好喜服,打点好了一切,看着镜中的自己苏锦第一次对她即将要出嫁这件事情而感到恐惧,直到苏远将她背上轿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是惘惘然的。

轿子一路顺利到达顾家,顾长非早已在外等候,他的脸上像往日一般挂着纨绔的笑容,没人知道他对这桩婚事是怎样的态度,哪怕是父亲当初和他谈话时他也只是最后回了个应允而已。陆言就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定定的落在身着喜服苏锦的身上,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整个过程苏锦都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拉扯着,直到最后人散去,独自一人在洞房的苏锦,掀开了盖头,眼前的红烛喜字再一次提醒了她,她已嫁为人妇,曾经少女般的幻梦在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苏锦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才慌忙盖上了盖头。

顾长非进来后,明显带进来一阵酒气,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苏锦,顺手掀开了她的盖头,盛装打扮后的苏锦明艳动人,但是顾长非却没有多看她一眼。拉着她坐在了餐桌旁。

苏锦看着桌上的食物和酒,再看顾长非一身酒气,便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但是顾长非却挡下了这杯茶。

“你不用伺候我,你以后就是顾家的少奶奶,少帅夫人了。但是却不是我顾长非的妻子,懂么?我顾长非不需要妻子。你安分的做你的少夫人,我还做我的顾少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在老爷子面前演出戏罢了。”

“演戏?”

“对,你也不吃亏啊,你们苏家也得了不少,你哥也如愿的做了政府要职,咱们双赢,不是么?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那你为什么娶我?”

“呵,那你为什么嫁我?别说你爱我,我们都没见过。我娶你只是少了一桩麻烦事罢了。就这样,我今天睡地下,你睡床上吧,明天我就回部队。”

顾长非说完就自顾自的在地上铺了床被子睡下了,苏锦纵使心里有百般酸涩,但是都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顾长非已经离开了,地上的被子也已经整理好,苏锦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便起床了,临起来还用簪子戳破了手指,将血抹到了被褥上,这红若是不落,恐怕又会惹什么是非。

苏锦叫来丫鬟给自己打了水,便开始梳洗打扮,果然整理床铺的丫鬟看到落红就连忙去告诉了夫人,苏锦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顾家两老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不放心的。于是也就便应了这出戏。是好是坏都木已成舟,她即使挣扎抵抗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她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

顾夫人听到丫鬟传来的好消息,便立刻去告诉了顾司令,妇人家嗓门也是大,全然忽略了一旁的陆言。陆言也只好在一旁默不吭声,心里却是五味杂谈。那日一别他心中时时刻刻都念着苏锦,那个灵动洁白的少女总是徘徊在自己的梦境深处,只可惜君恨相逢晚。

陆言和顾司令商讨完事情已是晌后,春色正浓,司令府上的花也都开的争奇斗艳,陆言从小就喜欢花,这倒是与他冰冷的外表丝毫不符。自从和顾长非常驻部队后,陆言来司令府的次数就变少了,趁着今日无事,陆言索性逗留片刻来赏玩芬芳。却不料在花园碰到了日夜思念的人。

“少夫人。”

苏锦见到陆言属实也惊了三分,虽然早就想到他们会在顾家碰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一声少夫人可真让她心酸。

“陆少别这么叫我,您就叫我苏锦好了。”

“哪能直接叫嫂子的名讳。你也来赏花?”

嫂子?少夫人还好,这嫂子可又在苏锦的伤口上撒了把盐,痛到她清醒的看见了两个人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尽管他们里彼此只有三尺之隔。

“这花开的真好看,比家里的开的好多了。没想到陆少也喜欢这花花草草。”

陆言自然知道苏锦口中的家里是自己的娘家,但是也没有去纠正她。

“我反倒觉得那日在苏家看到的一树火焰般的木棉比这更胜一筹。”

“那日?”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天嫂……少夫人穿着一件白旗袍站在木棉花树下,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这一声嫂子,陆言是再也叫不出口了。只好退而以少夫人相称,尽管他心里是十分想直呼名讳甚至叫上一声“锦儿。”只是恐怕这是一个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梦而已。

“原来那天陆少在偷看锦儿,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过惹人眼。”

两人不经意间的对视瞬间凝结,只是短短的一瞬苏锦立刻就别开了。转过身背对陆言,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来化解尴尬。

“陆少这么会说话,相比倾慕你的姑娘一定很多。”

“哪有,少夫人过奖了。”

还停留在刚刚的对视中的陆言,没有接下苏锦想要化解尴尬的好意。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春光正好,微风袭过花丛中的每一处,处处都是好风景,唯独一对男女,一个面若冰霜,一个面带愁绪。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度过了不知多久,直到丫鬟来找苏锦,才匆匆告别。

陆言回到住处后就将自己瘫在了床上,脑海里都是苏锦的模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索性起身到院子里挥上几拳,却没想到顾长非正在自家院子里喝酒。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喝酒啊,可是你不在,我就自己喝了。”

“喝什么酒,回家,新婚燕尔你在我这耗什么耗。”

“什么新婚不新婚的,别跟我提这个。来,陪哥哥我喝酒。”

“顾长非,你成亲了,你现在是人夫,你要对你的妻子负责的你知道么?”

“我有什么责好付的,我又没碰过她。”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今天亲耳听到你娘说落……”

“落什么?”

陆言不好意思往下说,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顾长林瞪了他一眼。

“哈哈……陆言啊陆言,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个德性,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不然呢?”

“没想到这苏家小姐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你什么意思?”

“我昨晚跟她都说清楚了,我不会碰她,她做她的少夫人,我做我的顾少帅,我们谁都不干预谁,只要她陪我演这场戏就够了。”

“演戏?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嘛!毁了人家的名声么!”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逼她嫁,谁叫她自己都不拒绝一下的。没准她不从这桩婚事也就算了呢。”

陆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顾长非,他也没有这个立场,也就只好默默的陪他喝酒。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花谢花开,苏锦嫁到顾家已经有一个年头了,好在顾少帅一直以军中事务繁多为借口没怎么回来,不然她这无所出的帽子一定已经被扣上了。

这一年来顾长非很少回来,几次回来也是被父亲强行命令回来的,但也只是待不了多久父子俩就不欢而散了。所以苏锦见到顾长非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反倒是陆言见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偶尔还能聊上几句,这也是苏锦苦闷的生活里唯一一点乐事。

近年来国内时局始终不太平,尤其是这一年,边界不安分,城内又染上了一种怪病,虽说不危及性命,但是这一旦染上就会让人全身无力,饭菜也没有滋味,甚至时不时的会恶心呕吐,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

不幸的是顾司令和顾夫人又纷纷染上了这种病。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一批货物需要顾家人亲自去城外山后的寨子里验收。以往都是顾长非去的,只是边界动乱他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派陆言去,但是对方又嫌陆言不是顾家人,万般无奈下值得让苏锦以顾家媳妇的身份和陆言一同前往。虽然城外山上向来悍匪凶猛,这一行苏锦知道十分的凶险,但是心里却满是期待,她总是觉得有陆言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终于,在顾夫人的千叮万嘱下陆言和苏锦带着一干人马出发了。由于山路不好走,车没法上去,只能步行或者骑马,所以苏锦就坐上了陆言的马背上。山路颠簸苏锦在陆言的马背上紧紧的抱着他,感受着陆言宽厚的肩膀带给她的无比的安全感。

陆言神色如往日般淡漠但是心里却早已经沸腾,他甚至能闻到苏锦身上的香味,就如那年在苏家客厅里闻到的那般。

就在陆言沉醉在芳香中时,前面突然滚落下几颗大石头,陆言连忙收住缰绳防止马乱窜,几颗石子过后就是十几个悍匪突然冲了出来,抢夺钱财并和士兵们打了起来,匪徒虽为匪,但是身手却不比当兵的差,几番周折下来陆言带的人也都有损伤,若是在平时陆言自然可以放手一搏,只是现在身边有了苏锦不得不有所顾忌,于是陆言索性就拉着苏锦往山下跑去。

为首的几个匪人看见苏锦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然是穷追不舍,苏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一时还处在惊吓中,一不小心就扭伤了脚,没办法陆言只好背着她跑。在山里一顿狂奔后,两个人总算躲掉了匪人,但是自己却也迷失了方向。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两个人走出去的几率也就越来越低了,还好山里破败的茅屋有很多,于是陆言决定现在这里避一晚,等天亮了再想办法,不然谁知道这山里晚上会有些什么野兽也不一定。

陆言检查了一下苏锦的脚上,并没有伤及骨头,他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于是便找了些干柴生火取暖。

“少夫人,不用担心,等天亮了我一定可以带你走出去,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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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啊?我都等了两个星期了……”宁溪握着手机,好言好语地说道,“签合同的时候说好免费维修的……”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合同,哪条写了要免费维修了?”电话那头的人却毫不客气。

“可是……”

“行了,”对方很不耐烦,“排在你前面的人多了去了,你就等着吧。”

“你他妈再用这种语气跟老娘说话……”有人抢过宁溪的手机与对方交谈,语气很暴躁,看得出,是个狠人。

宁溪愣愣地看着消失在手里的手机,又听见手机对面的人说了一句:“好……好没素质。”说完便挂了电话。

“挂电话?你给我等着……”苏嫣拿着手机还在骂,又对宁溪说,“傻了?你这是遇到黑中介了。”

苏嫣总是这样行踪不定,这次宁溪也不知道她会来。

宁溪咳嗽了几声,她已经感冒好几天了,精神有些不好,甚至有些不确定站在她眼前的是不是苏嫣。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直到苏嫣再次出声,宁溪才反应过来,她慢慢地从衣兜里摸出钥匙,一边问苏嫣,“你怎么回来了?上个星期不是还在国外吗?咳……咳……”

“我这不是来看你吗?”苏嫣跟着她进了屋,又说,“听说你搬了新家,就过来看看你。”

她似乎不太满意宁溪冷冰冰的家,说:“照顾好自己,生病了很容易死的。”只待了一会儿,她就走了,说是还有点事。

她来得太快走得也太快,宁溪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刚刚是一场幻觉。

2

第二天,宁溪找到了当初签租房合同的地方,这次换了个人接待她。小伙子看上去挺精神的,态度也很好,但宁溪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因为在签合同之前,租房给自己的那个人也是这么客气。

“咳……别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就是问问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和冰箱什么时候来帮我修,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咳……”宁溪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脑袋,勉强地说。

“可……可是合同里没有写要帮您维修啊,在您租房期间家具出了问题,修理费用应该由您自己承担。”小伙子有些结巴。

“签合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的是水电气全包,家具有任何问题都免费维修。”宁溪努力地想保持清醒的状态。

小伙子张大了嘴巴,“租房的时候这么跟你说的吗?这……其实,水电费也……”他涨红了脸,显得很为难。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宁溪是因为身体实在难受,而小伙子则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人挺瘦,宁溪隐约觉得对这人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来。小伙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双眼都亮了起来,他赶忙拉住那个男人,说:“霄哥你来了?快帮我跟她说说。”他说着指了指宁溪。

“说什么?我路过,就来看看你,你还没有辞职?”男人问他。

“她……她是我们公司的客户,要求修坏了的家具,可是你知道的……”小伙子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

“你给她签的合同?”聂霄看了一眼因为咳嗽满脸通红的宁溪,皱了皱眉。

“不是……”小伙子摇了摇头,“但是也没人理她,挺可怜的……”

“姑娘,”聂霄坐在宁溪面前,认真地说,“这是家黑中介,别住了,再住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说完又看向小伙子,“简译,这份工作不适合你,你骗不了人,辞职吧。”

宁溪和简译皆是一愣,但都没有说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聂霄无疑是对的。宁溪也隐隐察觉到这家中介有点问题,但当初签了一年的约,交了的房租还有押金、违约金加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住还能怎么样?

后来说的话宁溪记不太清楚了,因为脑子实在是不清醒。发烧又引起了咽喉肿痛,连话都不太能说出来,最后还是简译把她送回了家。

3

宁溪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觉得很冷,她伸手想去开灯,却发现灯已经不亮了。

“是黑心中介没有充值电费吧……水会不会也停了?好冷……不会要死了吧?还不想死啊……”宁溪的大脑一片混乱,她觉得很累,眼皮也不停下沉,慢慢好像失去了直觉。

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护士的责备声不停入耳:“都烧成这样了才送医院,会不会照顾人啊?”

“对不起,之前不知道她有这么严重。”

“行了,别说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宁溪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这医院的样子,费用应该不便宜吧……她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的病又严重了几分。

简译看到她醒来很是惊喜,“你还好吧?我昨天去你家发现你倒在沙发上,还发着烧,就把你送来了。”

宁溪想起了签合同时似乎是提过一句中介公司会保留一把钥匙,修理时如果家里没人可以直接开门进去。

“我只是想来帮你修冰箱,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才进来的。”简译怕她误会,赶忙解释。宁溪看着他,觉得有些烦闷,好好一个小伙子,为什么就非要来骗人呢?

回家的时候宁溪被吓了一跳,自己的东西有好多都被扔在了门外,电饭煲、豆浆机,各种东西丢了一堆。她赶忙打开门看了看房里,果然,屋里一片狼藉。宁溪突然很庆幸自己被简译送去了医院,不然不知会有怎样的冲突等着她。

简译默默地帮她把东西都搬进家里,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屋子,最后帮她充值了些电费,然后熬了一锅热粥。

宁溪一勺一勺地吃着热粥,感觉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她搓了搓手,看着正在帮她捣鼓冰箱的简译,问:“你为什么帮我?”

“也没有为什么,顺手而已,做过缺德的事,要为自己积攒一点福气。”简译站起来拍了拍手,说,“你这冰箱老化太严重了,我搞不定,你还是请专业的人来维修吧。”

“你跟别人签约成功过吗?”宁溪问。

简译摇了摇头,宁溪呼出一口气,“那你还不算太缺德。”

4

神出鬼没的苏嫣终于又出现了,她在房间转了转,发现不太整齐,就问:“是不是黑中介的人欺负你了?这群混蛋。”

宁溪有些惊讶,“这你也看得出来?”

苏嫣啧了一声,说:“谁还没在社会上遇到过几个人渣。”她让宁溪先把房间的锁换了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宁溪有些犹豫,说:“可这样要赔违约金吧?”

“傻。”苏嫣轻拍了宁溪一下,“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宁溪想了想,觉得还是命比较重要,于是盘算着去换锁。

宁溪向苏嫣讲了一下自己生病以及简译的事,苏嫣听了后半天才说:“你不会是对这小子有好感吧?这可是黑中介。”

“可是他没做过缺德事啊……还帮了我,”宁溪觉得简译不是个坏人,就为他说了几句好话,“而且,我也只是觉得做个朋友就好,没什么其它想法。”

“那就好,黑中介没一个好东西。”苏嫣似乎有着很大的怨恨。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啊?”宁溪想起了她之前说有一些事。

“你看。”苏嫣摸出了一块玉镯子。宁溪虽然不懂行但也看得出这只玉镯价值不菲。

“先把这只镯子放在你这儿吧。”苏嫣将玉镯放在宁溪手上,“这是一个富二代送的,说是他家祖传的,我妈偷偷放在我箱子里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当面还给他。没想到他出国了,而且近期不回来,我想不如过几个月再还。但我四处旅行,怕丢了;放家里吧,又怕我妈发现了做出什么事,就先放在你这儿吧。”

宁溪捧着镯子,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这么贵的东西,丢了可不得了。

5

大概是宁溪没有往黑中介的公司跑了,那公司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倒是简译经常都在帮宁溪的忙,有时宁溪也劝他放弃这份工作,但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合同倒也一份没签成。

宁溪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要去医院检查,简译有时也会跟着去,巧的是,遇到了聂霄。他陪自己的老婆来做产检。宁溪确定自己对他是有印象的,也一直有些好奇他会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不过没想到他老婆是一个如此平凡的人:脸有些圆,眼睛很小,身体也因为怀孕的缘故有点臃肿。

“那边的病人请你们排好队,不要挤。”护士的声音又传来,宁溪一看,果然是那天那个护士,她似乎不太喜欢笑,总是很严肃,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在看到聂霄的一瞬间,她却有了明显的情绪。她似乎很震惊,打量了聂霄半晌才开口:“你……你是,聂霄?”

聂霄明显想不起来这是谁,他点了点头,正准备问什么,护士又开口了。

“这是你老婆?”她指着聂霄旁边的孕妇问。聂霄一句“是”还没出口,那护士就冲到他面前扇了他一巴掌。

宁溪下意识地往简译旁边靠了靠,简译也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干吗啊?”孕妇挡在了聂霄前面,护士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她说:“这一巴掌,是替你死去的前女友打的,为你辜负她。”

聂霄一听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开口,双唇有些颤抖,“你说她……怎么了?”

“死了,早死了,七年前你们分手后来这里治癌症,没治好。”护士瞥了他一眼。

“砰”的一声,聂霄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双眼呆滞无神,嘴里一遍遍重复地问着:“她死了?”

6

聂霄七年前,也做过黑中介,但他只坑害过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前女友。

那时他刚出社会,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在对金钱的需求下,一咬牙做了黑中介。而那女生是温室里的花朵,从不知社会险恶,只因为跟父亲闹了别扭才离家出走。

她对人没有什么戒备心,聂霄自然也是很容易就说服她签了租房合同。但黑中介嘛,总是要做恶的。租房的第二个月,这女生屋里的电器就坏了一半,甚至电也给停了。

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女生只得给聂霄打电话,在敷衍了几次后,女生还是一直给他打电话。聂霄终于坐不住了,他翻出了许多工具,直接去了女生家里,想自己给她修。

哪知道,门刚打开,那女生一看是他,顺手从旁边拿了一盆水向聂霄泼去,嘴里骂着:“叫你骗我,死骗子。”

聂霄将脸上的水抹干净,然后掏出电笔说:“我是来帮你修家电的。”女生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让他进了门。

后来,聂霄就经常往女生这儿跑,帮她修修坏掉的东西,或者是给她做一两顿饭。最开始,只是想减轻一点儿心理负担,到后来,竟然慢慢生出了些情愫。

聂霄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她家境优渥,从没吃过苦;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连做梦都是不允许两个人有些什么的。

忽然有一天,那女生对他说:“你说我去和别人合租好不好啊?”他问为什么。她眨着眼睛对他说:“现在的房租太贵了,和别人合租能省点钱,给你补贴,等你挣了钱就接我去住大房子啊。”

聂霄一时没有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在她心里,他们是什么关系啊?直到她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说:“我们在一起吧。”

那是六月的夏夜,他们站在楼下,凉风袭来,花香迷惑了整个大脑,他终于忘记了自己的担忧,拥抱了她。

7

宁溪挽着聂霄的老婆,低声安慰她;而简译搀着聂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将两人送回家后,简译又将宁溪送到了楼下。

“我上去了……”

“你……好吧。”两个人都在想着什么事,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告别了。宁溪一直在走神,但走到家门口时就彻底清醒了。

门开着,有两个人在她家门口,将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大箱子里装。她一惊,是中介公司又来闹事了,都怪自己没有及时换掉锁。

“你们干吗啊?”宁溪冲过去就要阻止他们,但被轻易甩开了,她情急之下拨通了简译的号码,他应该还没走远吧?

几分钟后,简译出现在她眼前,他抽出两支烟递给那两个人,说:“两位大哥,别动手,一个公司的,这房子的租约已经交给我处理了,能不能协商一下,别搬她东西了?”

两人接过烟,停下了动作,其中一个说:“兄弟,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话办事,上边说这丫头不老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意思是这东西非搬不可了?”简译一边问着,走近两个人,两个人也没继续说话,仍不停地收拾宁溪的东西。

宁溪有些急,想冲上去拦住他们,简译却突然扔了烟,一拳就挥了上去,“早看不惯你们了,人渣。”

那两个人立刻发起了反击,宁溪吓得退了几步,三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简译一边打一边骂:“天天欺负小姑娘,好手好脚的,赚个正当钱能累死你?”

没想到,简译看上去不太强,打架却着实厉害,不一会儿,那两个人就被他打趴下了。他吐了口唾沫,说:“还搬不搬?”

两个人爬起来,看了简译几眼,就走了。简译把东西搬进门,对宁溪说:“你必须要搬家了。”

到底是和两个人打,简译也受了些伤。宁溪边替他擦伤口边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简译自嘲地笑笑,说:“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以前老老实实地上班,几千块钱一个月,交了个女朋友,嫌我赚得少,把我甩了。我也是蠢,竟然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三个月了,一单没签,还有了负罪感。”

宁溪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着他的伤口,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她终于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有的人擅长赚钱,有的人不擅长,这也没办法,有钱就多用点,没有就少用点,总能活下去。”

简译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这么豁达。”

宁溪抬头看他,说:“豁达什么?我曾经也想要去死,生死关走了一遭,现在还不是几块几分都要计较。别想太多了,生死才是大事。”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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