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上

路在脚上

十七岁的肖刚半年前因骑摩托超速发生车祸,两臂被从肩部截肢,他曾多次试图自杀,在父母苦口婆心的劝阻下总算放弃了自杀的念头,但仍陷入沮丧与失望难以自拔。父母没少鼓励他,可对生活对前途失去信心的他脾气越来越暴躁,为此,他跟父亲肖志贤没少闹矛盾。这不,就在他十七岁生日这天,父子俩又顶上了。

这天,母亲刘莉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刚入座,肖刚不声不响地用牙咬住杯沿一仰头一口就把一杯酒倒进肚里,接着又让他妈把酒满上,如此连喝三杯,才让母亲夹菜喂他。

肖志贤实在忍不住了,他说:“肖刚,你的不幸也是我和你妈的不幸,可你不能老陷在悲观情绪里,甚至拿不幸当砝码。现在你妈给你喂饭穿衣,以后我们老了不在了你咋办?你也该学会自理才行,不能成天用酒精麻醉自己。”

肖刚翻起白眼看他爸一眼说:“你让我怎么自理?用脚?”肖志贤高兴地说:“你说对了,用脚!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他说着取出一本特意买的新书放在儿子面前,接着说:“你看,这书里讲的全是残疾人的真人真事,其中就有象你一样没有双臂的,他们通过训练,用脚也能做很多正常人用手才能做的事,有些比有手的人还还做得好。”

肖刚用力使椅子后退了几步,然后抬起右脚到饭桌上,一脚把那本书踢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声说:“这就是我用脚做的第一件事!那些胡说八道只有你才相信。本来我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的,你们偏不要我死,现在如何?厌烦了吧?现在我还偏不死了,我就要麻烦你们一辈子,就要拖累你们一辈子,你们有本事就把我弄死!”

这番话当即让刘莉泪水长流,肖志贤激动地指着他:“你——你——!”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他捡起地上那本转了三趟公交买来的书,摔门而去。

刘莉狠狠戳了儿子脑门一指头,她也说不出话来。夫妻俩原在同一厂工作,因效益不好,丈夫下岗自己开了家打字复印兼小广告制作的小店,去年出这事后她也辞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儿子。他们都希望儿子能渐渐走出阴影,自理自立自强,可没想到他自暴自弃还学会了酗酒。她真为儿子的未来担心,如今父子俩关系越来越僵,让她更加忧心忡忡。

肖志贤去了店里,刘莉想他很快就会消了气回家的,没想到他一去不回,刘莉只好每天三顿给他送饭。她反复劝说他,让他不要跟儿子计较,可肖志贤看来是对儿子彻底失去了信心,一说起儿子的事他就叫她打住。

一个多月过去了,肖志贤没回过一次家,刘莉天天劝说儿子,肖刚对父亲的对立情绪总算有了些好转,可他还是不愿主动跟父亲和好。

刘莉在店里又反复软硬兼施劝说老公,可肖志贤只有一句话:“反正我不回去,我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我,”

时间在父子俩的僵持中过了大半年,这时的肖刚,在母亲无数次的劝说下已经理解父亲并跟父亲通了几次电话,可每次拿起电话他只有一个字:“爸”,肖志贤也不冷不热地回一个字:“唉”。然后父子俩就什么也不说了,各自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然后几乎同时挂了电话。

大半年中,肖志贤只回过家三次,刘莉说他,他只说忙。刘莉问:“店里就那点儿事,你忙什么?”他说:“我真忙,忙着为儿子做一件十八岁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刘莉又惊讶又高兴,她就知道儿子已原谅了爹,爹不可能不原谅儿子。肖志贤神秘地说:“现在不告诉你,只有天知地知我知。”

刘莉笑笑也多问,只要父子俩能和好她就比什么都高兴。

更让她高兴的是,有一天肖刚竟然提出要她陪他去父亲店里看看。这是儿子出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她高兴得象捡了个大金元宝,马上跟老公打电话说了这事,没想到他冷冷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忙得很,没工夫接待他。”

她躲到卫生间小声把他狠骂了一顿,他极不情愿地说:“那好吧,你们来前给我打个电话。”

刘莉马上去给儿子买了一套时髦衣服回来,出事后儿子一直呆在家里,一直穿睡衣,穿脱都方便,如今要出门,尽管儿子没双臂,她还是希望他跟其他男孩一样穿得体面。

肖刚很理解她的用意,很配合地在她的帮助下穿好衣服,他甚至看着那空荡荡的衣袖开玩笑地笑着说:“要是能在这里面塞上两条胳膊样粗的泡沫就好了,又好看又轻巧。”

刘莉一下搂着儿子泪水长流,肖刚安慰说:“妈,别这样,你瞧,我都不在乎了,我不是戒了酒吗?我这不是就要走出去了吗?你放心吧。”

“妈放心,你能这样妈真的非常放心非常开心。”刘莉抹去眼泪,马上给老公打了个电话,说她和儿子马上就去店里。

一年多来第一次走出家门的肖刚一开始真不适应路人异样的目光,可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心里想:你们看嘛,说不定哪天你们也跟我一样。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人道很卑劣,可这确实能让他减轻那些目光给他带来的压力。渐渐地,他甚至旁若无人地跟母亲说笑起来。他真的想去看看父亲,这大半年来他渐渐理解了父亲原来说的那些话,他有了自理自立自强的想法,可他只有想法没有信心,他不知道他该从何做起。

转过一个街口就是自家小店了,就能看见父亲了,肖刚心里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与父亲见了面他说什么。

可刚转过这街口,肖刚和母亲同时愣住了,只见店门紧闭。刘莉埋怨道:“这老东西!明明跟他说好的,跑哪儿去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老公果然没在店里,她马上打电话问他,他说:“我正在进一批货呢。”刘莉听出他在撒谎,猜想他一定怕见儿子躲出去了。

肖刚并没在意没见着父亲,他和母亲又到街上逛了半天,买了一些东西,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这晚上,刘莉打电话说老公:“儿子的心态现在调整得很好,你怎么反而扭捏起来了?你还是当爹的吗?”肖志贤说:“我当然是当爹的,我正忙着给儿子准备生日礼物呢。”她说:“又是你那生日礼物,好嘛,我看你到时能拿出什么礼物来。”他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你们等着吧。”

不久,肖刚十八岁的生日到了。这天一大早,刘莉买回了很多肉菜和一个大蛋糕,中午时分,她正在厨房忙时,邻居杨嫂敲门进来说:“你快去看看吧,刚才我坐公交车从你家店前过时,看见围了很多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莉一惊,忙打老公的手机问:“店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肖志贤说:“没什么事,我正忙,挂了。”说罢挂了机。刘莉从电话里听出声音很噪杂,他又这么匆忙挂机,心中不由得升起不祥之感,她觉得一定有事,摘下围裙就要出去,肖刚也跟她一起去。

母子二人转过那街口,果然见自家店门被很多人堵得不见一条缝,走近了一些又听见有人大声叫好,屋内还传出音乐声,似乎没出什么不好的事。

肖刚冲到母亲前面,到店门口,他大声叫道:“让一下,让一下,这是我家的店。”人们很快让开一条道,他一看,一下惊得呆若木鸡。

只见父亲双手被一根绳子反绑着,两条裤腿挽到膝盖处,坐在电脑桌前,地上放着键盘和鼠标,他正用光着的两脚靠脚趾打字和移动鼠标,打字的速度还不慢。父亲见他来了,微微一笑,继续他的操作。

肖志贤用脚趾操作电脑很快完成了一幅饭店招牌的设计,上面图文并茂,设计好后,他起身,同样用脚取放打印用的布并用脚趾操作打印机很快打印出一幅漂亮的招牌并对旁边一个人说:“您的店面招牌做好了,请收好。”这人竖起大拇指,然后掏出两张百元钞票给他,他同样用脚收了钱放进抽屉里,然后用脚从一水壶里倒水进一水杯,自己用牙咬住杯子喝下大半杯水。

这时,肖志贤才示意一旁看呆了的刘莉给自己解开绳子,然后双手扶着肖刚的肩让他坐在电脑前那凳子上,又从抽屉里取出去年肖刚踢到地上的那本书说:“儿子,你看到了吗?这书里没有胡说八道。我练了一年,我已经能不用手而用脚挣钱养家了,爸相信你也能,而且你会比我做得更好,因为你比我有文化,你比我年轻,你的骨骼比爸的柔软。你刚才看到的,就是爸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礼物我本想晚上表演给你们娘儿俩看的,刚才我只是实际给客户试试看看,没想把你们招来了。”

“爸——”肖刚泪水夺眶而出,他把头靠到父亲宽厚的胸膛上,肖志贤紧紧地搂着儿子。

“哗——”围观者暴发出含泪鼓出的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丙申年十一月十五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忌:开生坟;破土;行丧;安葬。

不知道这趟镖走下来,我们三兄弟谁能活下来,谁又能将镖送到京城去。

父亲看着黄历,回头对我说,“云儿,走镖。”

这一次走镖的是我们兄弟三人,父亲给每人挂上一个包裹后,我们就上路了。路途很远,去京城。

大哥二哥都不说话,我也没说话,一路上只有马蹄声哒哒,风声萧萧,和林间的鸟儿啾啾。

大哥有两个包裹,一个包裹和我们一样,另一个装满了银票和碎银子,一旦碰到前来抢劫的土匪,一般给点银子都可以打发走,毕竟大家都不想打打杀杀。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除了几小撮土匪之外,一路上路过的黑龙寨,白虎洞的大土匪帮都没来人索要过路费。

过了白虎洞的山头,还是二哥先开了口,“大哥,三弟,走完这次镖,你们想要干点什么呀?”声音有点沙哑。

大哥在马背上的身影一僵,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才回答道:“若是能活着回来,我会娶连红过门。”

连红,是怡红院的头牌,大哥喜欢她我们都知道,可是父亲也知道。

我想了想,终究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没说出口。

二哥似乎是看出了我不想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心愿,“走完这趟镖,我就留在京城不回家了。”

我和大哥愣住,看向二哥,许久,大哥口吐白气,“好!”天气终究是越来越冷了。

丙申年十一月十四

宜:纳采;订盟;祭祀;祈福;开光。

忌:开市;造庙;置产;掘井。

振远镖局,名字虽然俗气,却是一块金字招牌,在这江湖之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户。

我是镖局的三少爷,从小习武,一直盼望着父亲有朝一日能够让我也走一次镖,当我听说有一位贵客来到镖局托镖时,我不想再等着父亲点我的名字了。

我闯进了父亲和贵客密谈的内室,“爹,这一次就让孩儿去吧。”我没看到面脸错愕的贵客,更没注意到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叹息。

此时入冬已久,父亲罕见地招呼了我们兄弟三人一起用餐,吩咐厨娘做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父亲果然最疼我,知道我临行,准备了这么一顿丰盛的晚餐。

酒过三巡,父亲举杯,“龙儿,虎儿,云儿。这些年为父亏待了你们。”

大哥沉默不语,我们都知道,他为了连红的事儿在和父亲怄气。父亲确实亏待了大哥,也亏待了二哥,可唯独没亏待过我。除了一直以来他都不让我走镖以外。

然而从明天起,一切都不同了,振远镖局的三少爷,也可以走镖了。

那一晚,父亲喝了很多,说了很多,但我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等到离席时,夜已经深了,十四的月色一样很美。

酒桌上,烂醉如泥的父亲,沉默不语的大哥,忙着圆场陪着父亲喝的二哥,还有只顾着吃菜的我。

大哥放下碗筷,看着烂醉的父亲,径直离开,踏着月色离开了家里,我们知道他是去找连红姑娘了。

我和二哥搀扶着父亲回房,父亲嘴里一直喃喃地说:“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在父亲的房里,二哥叹了一口气,语调和父亲的一模一样,人们都说二哥是最像父亲的,圆滑,老辣又很正直。

二哥看着我,“我们是江湖人,更是生意人,本来不想让你也踏入这身不由己的漩涡里,可没想到你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我不明白,一个家族赖以生存的行当,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让我加入进来。我很愤怒,我生在镖局,长在镖局,一身的本事也是为了镖局所学,如今一句身不由己就让我在徘徊在局外多年。

“你知不知道外人叫咱们三兄弟什么,大哥成龙,二哥成虎,三弟成个白云飘。”我咬着牙,将一直想要说又不敢对父亲说的话,一股脑丢给了二哥。

二哥没有说话,月色下他的脸在阴影之中,又是一阵叹息。

“这就是我们赵家的命,既然你已经入了局,就和我们一样逃不掉了。”二哥低下头,月色透过他的发,在地上留下一道扭曲的身影。

“我们振远镖局之所以威名远扬,不是因为我们赵家武学博大精深,也不是因为我赵家人丁兴旺,而是因为我们有着一座谁都不敢动的靠山。”

二哥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满朝文武百官,近些年是通过什么勾结党羽,通过什么行贿受贿,又是通过什么买卖官职么?”

我不明白,一个江湖镖局和朝廷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你当然不知道,可是父亲知道,大哥知道,我也知道……”

“难道是……托镖?”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

二哥没回答我,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圆圆的月亮,“有的时候,我们都羡慕你这一朵赵家的白云。”

丙申年十一月十三

宜:祭祀;平治道途;除服;成服;安葬。

忌:嫁娶;入宅;纳采;订盟;掘井。

铛!一声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我绝对不允许你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赵家的下人们听到老爷的房间内传来一声怒吼,纷纷远离,老爷和少爷的家事,下人如何听得。

房间内,赵龙和赵老爷怒目对视。

“我和红儿两情相悦,怎么就不能娶亲,况且她虽然身在青楼,可是个清倌人,哪里给你赵家抹黑了?”赵龙越说越激动。

“你还不明白么?她来历不明,光是这一点就不能让她进门!你自己干的什么营生自己还不知道么?你个混账东西找死,别连累你弟弟!”赵老爷压低了声音,指着赵龙的鼻子骂道。

“我干的什么营生也是在我出生前你就选好的,那一位位高权重,可干的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我们为虎作伥这么多年,你觉得还会有个好下场?”

“住口!”赵老爷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赵龙闪都没闪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位气得满脸铁青的父亲。

赵老爷看到此景,没有继续动手,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和你大伯做镖局的时候,满城那么多竞争对手,我们也没怕过,虽然生意不好,但是每一分钱都来的干干净净。”

赵老爷头一次对自己的孩子说起往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又好像在给自己辩解着什么,“有一天那位派人找到了我们,说明了想让我们镖局给他们收集证据,好让他们控制朝野,你大伯性子刚烈,当场就将来人骂了个狗血临头。”

赵老爷看向赵龙,目光透着仇恨,“可是后来呢?第二天镖局就接了一个大生意,你大伯高高兴兴走镖,却落了个尸骨无存,镖局也因此欠下一辈子还不上的巨债。

“你当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我有什么办法,你母亲才刚怀上你啊!”老人的身体颤抖着。

“可是你没想过吧,你自己进了浑水,你的儿子也跟着一起趟了进来,现在全家人都被这浑浑噩噩的臭水沟染湿了。”

赵老爷身体一颤,“还有云儿,再过几年,把他打发出去吧。”

“哼!不公平,你和大伯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兄弟仨连个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说完,赵龙夺门而出。

留下老人一人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大哥,我选错了么?”

丙申年十一月十六

宜:破屋;治病;余事物取。

忌:入宅。

休息了一夜,三兄弟继续上路了,可是今天的大哥和以前不一样了,欲言又止。

连我都能看出来大哥的犹犹豫豫,更何况二哥呢?

“大哥,我们都是兄弟,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而我早就知道了,知道大哥想说的那件事,只是一直瞒着精明的二哥而已。

“生在赵家,我们没得选;当人走狗,我们没得选;可我总觉得,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活法,也能自己选自己的死法。”大哥看向二哥。

二哥在一瞬间就明白大哥想要做什么了,脸色变得灰白。

大哥没有等到二哥的回应,“二弟,我知道你想在此次给曹公公送完证据之后,在京城谋个差事,大哥不是想拦你的路。可是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这满朝的狗官私底下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你想做什么?”二哥面色铁青地问道。

“连红告诉我,在京中有一位大员,我把证据给他,他就可以扳倒曹公公。”

“连红?果然来历不明的都有问题,大哥你不要中了别人的奸计,我们在曹公公的手下仅仅只是得到一息尚存之地,你以为曹公公被扳倒,这世上就能变成一片朗朗乾坤了?

“我只知道,老老实实送完这趟镖,我们都能活,要是有了异动,赵家就完了。”

“我没你想得那么幼稚,这世道,只要那个昏庸的皇上还在,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可是说不定换个人上位就能让下面的百姓好过点,让我们心里好过点。

“那位大人物在城外一个地方等着我,我愿意搏一搏,可这一路上都有曹狗的暗哨,一旦我们没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行就会有杀手前来。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大哥挥动了一下马鞭,转头去了另外一个方向,二哥想要追赶,可胯下的马却马腿一软,瘫坐了下来。

看着大哥远去,二哥坐在地上着急地拍着大腿,“糊涂啊糊涂!三弟,你快去追大哥,让他回来啊。”

“二哥,这是我第一次走镖,可是我也想和大哥一样有一个新的选择。”说完,我赶紧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我和大哥商量好的,二哥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索性就在前一夜在他的马草种下了毒,而我和大哥分别按着连红给的两个地方跑过去,如此一来,我们突围的概率就加大了一倍。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坏,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善恶,毕竟我是家里最没用的一朵白云,可大哥给我看了那些贪官做下的坏事,我觉得,人是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的。

赵虎绝望地看着赵云绝尘而去,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着荣华富贵,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找了一个方向逃命去了。

我拼命地挥动着马鞭,快点,再快点。

暗哨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没有按照以往的预定路线前进,大批的杀手马上就会赶来。

振远镖局,赵家忽然来了一大批官差,赵老爷知道,出事了。

曹公公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出事,那么肯定是兄弟三人的镖出事了。

暗哨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向上头发出了飞鸽传书,赵家也被官府随便找了个理由给捉拿一空。

赵龙回头看了一眼,“对不起了二弟,可我不这样做,根本娶不了连红。”

勒了一下马缰,骏马发出一声嘶鸣,赵龙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暗哨终究是发现得晚了,大量的杀手被派了出去,可是始终没找到逃走的赵家三兄弟。

曹公公震怒,下令封闭京城,严查一切进出人员,尤其是几个重点的官员。这位位高权重的公公铁青着脸,“赵家上下,一个不留!”

丙申年十一月十七

诸事不宜。

经过一天的疾奔,赵龙的马已经不行了,他果断弃马而走,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尊小庙,那一尊约定中的小庙。

赵龙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快速地跑进了庙里,刚一推开门,迎来的却是一柄森然钢刀,呲,滚烫的鲜血喷了一地,硕大的人头滑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脚边,又被他一脚踢开。

“振远镖局,完了!哈哈哈……”年轻人发出癫狂的笑。

“将人头包好,还有那赵云的人头也包好,一并送给曹公公,说出我扬威镖局的名号!自此以后,江湖上只有扬威镖局。”年轻人搂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连红,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没有你的怂恿,他们怎么会中计。我就知道以曹公公的性格,只要犯一次错,那肯定是全家都死翘翘,哈哈哈。”

阳光般的少年/阳光般的记忆/阳光般的岁月/一如阳光般的你

1.今年春浅侵年

班主任丁老三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述苏格拉底死亡之谜,再妙语连珠地延伸到为什么说“最高贵的爱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的时候,我同桌小乔和她的体育委员男闺蜜正传递着惹人旖旎的小纸条。

蓦地,一个粉笔头弹到我脑门正中。我下意识的顺了下刘海,稍作遮掩眉心上方到右眼角的红色增生疤痕。

丁老三这“二指弹”技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右手拇指和食指拈住粉笔头,一个抛物线,准确无误砸到我额头。

我看见同桌小乔快速把手心攥紧的纸条放进我课桌。我后脑勺又开始疼了。

“吕思琪,站起来。”

我站了起来。

“吕思琪,纸条拿出来。”

我没出声。

丁老三怒了,走过来从我课桌里翻出纸条看了看,轻蔑地说“考了二十分还好意思学别人写情书。”全班哄堂大笑。

我前桌韦护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满是担忧,我冲他一笑,示意我没事。

“站到后面去,别挡着要学习的同学。”丁老三回到讲台继续他词藻华丽的演讲。

小乔泪眼婆娑轻轻说了句小琪,对不起,然后挪了挪凳子,给我让路。

我走了出去。

“年轻人,回来把书拿上,站了这么多次了还要忘记拿书?”

丁老三无奈叹气摇摇。他光亮的脑袋上仅剩的几根头发随着他摇头的举动都摇摆了起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小乔把书递给我。我拿起历史书站到最后一排无人的角落里。

丁老三说站着听课可以集中我的注意力,常常和同学们说,他这样不是体罚我,全是为了我好。

下课铃声刚想起丁老三就拿着课本走了,我还傻站着,他每次罚站都不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座位上,我觉得我可以多站会,这样他或许能够不那么生气。

每次罚站都是韦护走向我,冲我笑笑“好了,他已经走了,我们回座位上吧,”然后一边帮我拿书本,一边拉着我走回座位。

有同学笑话韦护“班长,你考第一,你女朋友却考倒数第一。”

体育委员调侃“你懂什么,人家班长喜欢。”

我抬眼看韦护,他似乎没有听见,见我看他,仍是冲我笑笑,说“这次分数有进步了,等晚自习的时候我再给你补习。”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像极了学校中央花坛里明亮的西府海棠。于是我也冲他笑笑。我想我笑起来的时候,我眼角的伤疤一定很可怖。

我拿着二十分的卷子回家找妈妈签字。妈妈说,这次不错,有进步哦,你看选择题比上次考试多对两道呢。妈妈拂开我的刘海,亲了亲我那丑陋的额头。

其实我不喜欢妈妈亲我额头,不是因为伤疤自卑,而是她每次亲的时候我后脑勺都会隐隐作痛,可是她似乎很喜欢。

我想对妈妈说声抱歉,可是我不知道除了抱歉我还应该说什么,于是我沉默了。

我想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的记性总是很差,我觉得她应该是难过的,因为她的笑容让我想到了阳台上那株因缺水而枯萎的白玉兰花。

2.摇落钗头豆蔻枝

韦护对我越来越好了,小乔对我也越来越好了。我很开心,有这两个朋友是我记忆里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我的记忆有很大一片空白。

例如,我不记得我小学时候情景,也不记得我初中时候片段,连高一分班前我同桌的名字都忘了。

我只记得小乔是我同桌,韦护是我的前桌,还有韦护旁边的赵米,只是他很少同我说话,远远没有小乔和韦护多。

妈妈说我曾经出过车祸,失忆了,所以能记得的事情和人都不多。

妈妈还说,只要重要的人,我还记得,那就够了。

我不知道爸爸算不算妈妈口中重要的人,我不敢告诉妈妈,我已经不记得离婚之前的爸爸长什么样了。

韦护依旧每天都会帮我补习,我跟他说我记不住,他也不生气,很有耐心地从头讲解。

班上同学都说我俩早恋。其实我知道不是的。他长得那么明亮阳光,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最自卑的,自卑到尘埃里。

多年之后,我想起他眉眼弯弯的笑容,温暖了我自卑到尘埃里的心,却没有温暖他自己。

小乔会在早上给我带路边早点,中午拉我去食堂吃饭,甚至课间拉着我一起去洗手间。我觉得我很幸福,因为其他同学多数都是不愿理我的,谁会愿意理一个连他们的名字都总是记错,眼角有着一道斜长红色疤痕的差生呢。

小乔也会在某个清晨,带四份不同味道的甜甜圈,每当这时,早自习下课后,韦护和赵米就会转过来,然后我们四个围着课桌一起分享四种味道的甜甜圈。每当这时候,小乔脸上的笑容就会荡漾好几节课。

同学们都传小乔喜欢韦护,而韦护却看上了我。我不知道在同学们的眼里,为何韦护会放弃冰雪聪明的小乔而能够看上我。

每次我同韦护说这些的时候,韦护都会一笑哂之。我一再追问,韦护会说,我是喜欢小琪啊,所以你要努力学习哦,我帮小琪补习,如果我们三个能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三个,自然是指他,我和小乔。

我哂笑“你和小乔成绩都那么好,我是和你们考不上同一所大学的,我实在太笨了。”

但是他依旧每天帮我补习,和小乔一起在我妈妈没来接我的时候送我回家。

小乔依然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带四份不同味道的甜甜圈。

3.何处买青春

美好日子,总是幸福的很短暂。

高中最后一节计算机课结束了,下课之后,很多同学围着老师倾诉离别苦。我和小乔被人群冲散。我从阶梯教室出来,没有见到小乔的身影,我便在附近寻她。在图书馆前的中央花坛西府海棠树下看到了一袭红裙的小乔,我正准备过去,突然想起了韦护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害怕,于是我躲在一边偷听。

我听到韦护说,小琪只是我妹妹,你不要多想,等她考上大学就好了。

小乔有些生气,假如她考不上呢?

韦护说,假如她考不上,我就陪她复读,这是我欠她的。等她考上大学,你还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我复读了,你也别再等我。

我听到小乔哭出声。

我也哭了,我觉得我不能让韦护陪我复读,我也不能失去小乔,我只有努力再努力学习。

他们成绩那么好,不能因为我拖累了他们。

我似乎没有抓住重点,韦护的那句“妹妹”,他在全班同学面前都没有一句解释,却肯低声下气的对小乔解释。

我好想记起了一些事情。

我记起了某节体育课解散后,韦护和赵米一边玩篮球,一边嬉笑打闹,韦护让赵米猜他最喜欢的一种食物,赵米说是糖醋排骨,韦护说,错了,是巧克力甜甜圈。然后他俩就一起笑了起来。

我记起了丁老三拿走的纸条上的一句话,小乔的男闺蜜体育委员写的那句话。“我们认识三年了,你到手了的东西,就不会再珍惜了,所以我只能做你的闺蜜。”

4.别时容易见时难

高二学期快结束了,期末考试成绩出炉。

学校总喜欢排名,家长也喜欢。

家长会的时候,妈妈还是来了,尽管每一次都会被老师点名批评,但是妈妈每次都不会骂我。其实她骂我一次我还好受些。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了。

韦护从全年级第三名下降到97名,而我从全年级倒数几名挤到了198名。

同学们都在传我和韦护早恋,我想丁老三应该知道了。因为丁老三找我去办公室谈话,这次韦护因为我,成绩下降了很多,我进步很大,但是也不能拖累他,毕竟他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好苗子。还说早恋对韦护影响太大了,家长会会告诉我妈妈。

我发现我能想起丁老三以前上课时候说过的话了。

比如他说,自卑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弃,自弃不可怕,可怕的是弃子。

比如他说,两人间,只有美德与知识的交流最为崇高。

后来妈妈知道了,她说她不想我早恋,说我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我说韦护就很好啊,但是妈妈却变了脸,说他不是。我第一次见妈妈生气,即使我考试有了进步。

我想韦护的妈妈应该也知道了吧,会不会也对他生气呢。

于是我决定不理韦护了,我要自己努力,和他和小乔考同一所大学。

这学期就这么结束了。

整个假期,小乔没有来找过我,以前的假期,她每周都会来我家一两天,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写作业,一起玩,然而这次假期却没有。

妈妈也没有奇怪的问我,小乔怎么突然不来了。妈妈只是在假期里很郑重其事的找我谈了一次话,至少对我来说是很郑重其事的,因为在我记忆里,妈妈从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妈妈说,琪琪啊,你以后不要和韦护一起玩了,好不好。

妈妈,韦护和我没有早恋,他帮助我学习了,我进步了。

妈妈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只是他帮助你学习了,他的成绩却下降了,他的妈妈会不开心的。

我点点头,答应了。因为我不想韦护的妈妈不开心,我想韦护也是这么想的。

新学期开学,丁老三给换了位置,把我换到了讲台旁边的位置上,旁边的女孩叫景飒,学习委员。我想丁老三还是对我蛮好的,给我找了个比小乔还优秀的女孩做同桌。小乔换到了左边第四排靠窗的位置,韦护换到了右边角落里。

我们都分开了,隔着很远,至少和以前我们的座位相比。

我没有主动找韦护说过话,韦护也没有来找过我。我想他的妈妈也很郑重其事的找他谈过话了吧,他看上去也是一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我找过小乔,一次下课,我去找小乔借中性笔,她只说了两个字“没有”便不再理我。我讪讪地回到了我的座位,问景飒借了。景飒很友好,我们经常互相听写英语单词和抽问历史年历事件。

我发现,原来我离开了小乔和韦护,也是可以有新朋友的。

也许是高三了压力大吧,我知道他们压力都很大,因为我压力也很大。

景飒让我陪她去办公室找老师请教问题的时候,我们在楼梯角落听见了小乔和韦护的对话。

韦护说“你怎么不给我买甜甜圈了”

小乔说“班长大人这么威风,怎么不去找你的小琪给你买啊”

小乔说“我追了你一年多,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天天和那个傻小花腻在一块儿,我也很无奈啊。”

我想起了以前初中的时候,很多同学叫我“傻小花”。

我想起了小乔是我们初中学校的校花,体育委员一直是她的护花使者。

我没有再听到韦护说话。

景飒拉着我正要走的时候,听到隔壁班一男生说“韦护,你以后离小乔远一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我每天拼命的学习。我想起韦护的话,我们要考同一所大学,我知道我落后他太多,所以我很努力的追赶。

韦护再也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没有再主动找他。

我主动找过小乔,我问她借中性笔芯,她只冷漠的回了我一个字:滚

我想我是彻底失去这个朋友了。

5.不思量,自难忘

但是在教室后墙的黑板报写着距离高考97天的时候,噩耗传来了,韦护跳楼自杀了。这个事件当时震惊了我所在的三线城市,连报刊亭里的报纸上都刊登了。景飒花了两块钱买来报纸给我看“高三才子自杀生命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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