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扫把星变成了人设

一

14点55分，安虞像往常一样提前五分钟来到约定的咖啡馆，准备等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比她更早到。

多么讽刺，他们相识七年，整整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先到约会地点。而这一次的约会却是为了……让他们的故事有个句点。

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安虞停下推开门的脚步。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她都能想象此时的他一定是面无表情的把精致的咖啡拉花，毫不留情的搅成一团。

他们在一起太久，一个背影，一个眼神都是专属彼此的暗号。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即使她曾经红着脸送给他再多的新衣服，他只是微笑着收下，然后从不曾穿过。

安虞自嘲一笑，到最后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

“欢迎光……”店员的声音打断了安虞的悲哀。他始终没有回头，就好像知道那个停在门口的人是安虞。

深吸一口气，努力微微上扬嘴角，抬头挺胸。”哒哒、哒”高跟鞋规律的敲击着大理石的地面，安虞不再迟疑，来到16号桌，那个靠窗的老位置。

“抱歉，久等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请坐。”在逆光中，他似乎眯了眯眼，再度睁开双眼时，眸中没有一丝涟漪。

坐在他的对面，看着眼前他帮她点的还冒着热气的热可可，他们什么时候变的那么生疏……时间静静流淌在两个人的沉默里。

安虞细细嘬一口面前的热可可。其实她想喝冰柠檬茶，她不喜欢喝热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夏天。

“安虞……”他的声音很好听，比很多电台主持的声音都好听，就好像大提琴一样厚重的质感，一向是安虞最喜欢的。特别是当他在她耳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简直酥到骨子里。十六岁的安虞就是因为这个声音，对他一听钟情。即使，如今他的声音依旧像一块小石子，总能激起她心湖的涟漪。

二

十六岁的安虞，像所有花季的少女一样，对于未来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同样，渴望得到一份小说般的美妙故事。当时，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校园广播的主持人。

安虞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彻底沦陷。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她疯了，只是单凭一个声音就能爱上一个人，而且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难道不怕对方长得歪瓜裂枣。

安虞可不管这些，她很确定自己的心，她喜欢他。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她真的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命运。

她立即报名参加校园广播，通过周围的人疯狂的去打听一切关于他的消息。

事实证明，他绝对不是歪瓜裂枣，虽然比起他的声音他的五官没有那么的让人惊艳，但也足够让安虞心动不止。

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冷淡但是很温和，有些沉默但是很真实，有些木讷但是很干净。他有很多缺点，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但，这些绝对不影响安虞对他的迷恋程度。

每一天，他都会出现在安虞的梦里准时报道。

她会用尽一切借口就为了更靠近他，读他喜欢的书，看他喜欢的电影，听他喜欢的歌。只要他一咳嗽，桌子上一定出现一包喉糖静静的呆在那里。

整个广播社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他，除了他本人，那个木讷先生。对他来说，她大概不过是个比较谈的来的学妹……

或许，在爱情的世界真的是先喜欢上的，就注定是个输家。最终安虞决定主动出击，告白！木讷先生已经高三了，再不告白的话等到木讷先生毕业了都不会注意到她的。

抹上偷偷买的带着颜色的润唇膏，穿着新买的连衣裙，踩着不习惯但是很漂亮的高跟鞋，天不亮就开始折腾自己的发型。

镜子里的小女生，开始变的有那么些些成熟，红润的脸颊又带着一丝羞涩与期盼……她找了个借口，说要买复习资料需要参谋，把他约了出来。她决定就在今天，一定要告白！

提前五分钟，来到咖啡馆，坐在靠窗的16号桌静静等待他的到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安虞的心在狂跳。

她再一次在脑海里，排练她的告白，不能太突兀，一定先要婉转的，婉转的……

“抱歉，我迟到了。”他穿着一件白衬衣，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带着一丝慌乱，匆匆赶来，脸上红云未褪，就这样出现在安虞的面前。

“我喜欢你……”糟糕，说好的不突兀呢。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安虞的脑内就只剩下”喜欢”两个字怎么也抑制不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告白，不在她的计划内。

有那么片刻的沉默，紧张的她鼓起勇气，悄悄抬头看看他的神色，居然是一脸的正经……

“所谓的喜欢，是脑内多巴胺分泌的结果。多巴胺带来的’激情’，会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永久的爱情。事实上我们的身体理论上不可能一直承受这种像古柯碱的成分刺激，也就是说，现在的感觉只是一时的刺激。大脑迟早会取消这种念头，让那些化学成分自然新陈代谢。一般来说这样一个过程，通常会持续一年半到三年。随着多巴胺的减少和消失，激情也由此变为平静，从而进入冷淡期……”他霹雳啪啦，念叨了一堆，安虞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脸色越来越惨淡……

“我是被甩了嘛……”安虞低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滴落，假装喝了一口面前的冰柠茶，好像很平静。她不想让两个人太尴尬，不要连朋友都做不了。

即使，当不了恋人，也可以成为朋友。时间久了，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讲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呢。安虞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思考。

“不……”安虞惊喜的抬起头，双眼放光的看着他，一颗心又活了过来。

“如果到你毕业了，我们再见一面我们还喜……喜……感情不变。到时，我们就在一起吧。”他连耳根都涨的通红，却得出了一个既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绝的回答。总之，这不算太坏……安虞，笑的一脸明媚。

“好！”回答的，毫不犹豫。对于喜欢他，安虞很有把握。

“所以，接下来的两年我们不能再见面。我会退出广播社，等你毕业的那天还是这里，到时再说。”他似乎不敢直视安虞的双眼，有些狼狈的逃离咖啡馆，只留下安虞一个人嘴角抽搐……

他说到做到，那天之后木讷先生似乎从安虞的生活里消失。那也只是似乎，作为一个有跟踪狂潜质的安虞来说，通过一些不可对外人道也的途径知道木讷先生的志愿之后。

她的目标就变成了，一定要考上同样的大学而努力。那样即使成不了恋人，至少到了大学能多做一年他的学妹。安虞觉得和他有些许的同步，都是一种幸福。

对于，周围人的惊讶：一个恋爱脑居然变成了一个学霸。安虞只是装模作样回了一句”学生的本分，就该是念书。”然后，一边默默的寻找广播社里他留下过的痕迹。

曾经，这些回忆都是她最重要的宝物，即使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那些见不到他的日日夜夜就是靠着这些回忆度过，如今他就坐在对面，但是他们隔的太远……

三

“安虞，高跟鞋对身体不好……”思绪渐渐回归，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十六岁迷恋着他，为了他去穿磨破脚的高跟鞋还傻乐的那个她。事到如今，为什么他还要关心她。

“别说这个了，你今天怎么到的那么早。”安虞一脸的轻松，直视他的双眼，如今的她不用低着头都能隐藏自己的情绪。

“安虞，和你的每次约会，我都会比你早到。站在你不注意的角落看到你出现，然后站在你之前的位置，看着你的背影，我才能心安。

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看到那个虽然有些过于活泼有些动机不良，但是很了解自己、和自己很合拍、很善解人意的小学妹，居然那么漂亮，我一向很冷静，但是我必须承认那天我看呆了，甚至没有注意到你漂亮的高跟鞋磨破了你的脚跟，真的很抱歉。然后，你对我表白，我开心的要疯了。但是，我不能答应你。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多巴胺分泌而最终伤害到你。”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安虞第一次知道他对她的想法，第一次知道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第一次知道他曾对她心动不已……可是，这一切居然是如今才发现……太晚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安虞捧着咖啡杯，眼眸低垂，收起所有情绪。

“安虞，再一次见到你，还是在这里，你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奔而来。我漂浮不定不安的心瞬间有了踏实的感觉。我依旧狡猾的耍着小花招，看到你坐定对着玻璃窗整理自己的头发，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我才假装姗姗来迟，天知道那天我早到了多久，只是很害怕万一你不来，还好你来了……”

四

十八岁的安虞在她的努力下，终于紧跟着他的步伐，考入同样的大学，虽然因为在别的城市劝服爸妈用了点技巧，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翘掉同学们举办的毕业典礼后的狂欢，问她原因只回答一句”终身大事！”飞奔着赴约。老规矩提前五分钟到，靠窗的16号桌，整理整理额头前的碎发。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笑容止都止不住。

“安虞……”他又一次姗姗来迟，安静的坐在她的对面，依旧是那件白衬衣，还是一如两年前的那个温润少年，他的声音一同往昔让她沉醉，甚至有想哭的冲动。脸上的表情就像当年一样淡淡的，事实上是在努力抑制羞涩吧，证据就是他发红的耳根。看到和以前一样又多了些羞涩的他，安虞觉得她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我还是喜欢你！”安虞和第一次表白一样的唐突。她承认她是故意的，看到他脸上的红云慢慢腾起，她有一些复仇成功的快感。

“那……那……我们……在在……在一起吧。”他很紧张，从他搅在一起的手指上表露无疑。安虞很欢乐，这一幕在她的脑海里梦里出现过无数遍，终于成为了现实。

安虞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杯子放到他的旁边，立马移动位置坐到他的旁边。她刚坐过去，他就往里面挪一点，她再靠近一点，他就再挪一点，直到最后他红着脸退无可退，挤在墙角。这时安虞才”咯咯”的笑起，一脸愉悦。

五

想起过去的日子，即使现在安虞的嘴角还是会忍不住的上扬。

他把自己的杯子挪到了安虞的热可可边上，自己坐到了她的边上。安虞叹了口气，又嘬一口热可可，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有一点闪光。事到如今，还有意义嘛……

“你今天是一定要缅怀过去嘛。好，我随你。你还记得嘛，第三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安虞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闭上眼。既然他一定要回忆，他们曾经那么甜，但也有过不少酸涩的回忆。安虞曾经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吵架、永远不会分开……

二十岁的安虞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她爱的并且喜欢她的恋人。虽然有时候她会觉得两个人的关系里，安虞爱的比较深，毕竟先喜欢上的就输了呗。但她一点不在乎，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就有依靠。

整整两年的时间，她每天都能见到他，呼吸同样的空气，看同样的电影，读同样的书，听同样的歌。时不时的反攻一下他，看着向来表情不外露的他，表情变得越来越多。她就觉得每个细胞都很快乐。可是，快乐是有时限的。

“安虞，最近我忙着面试和毕业论文，可能没时间见面了。”电话那头的他表情一定一点变化都没有，哪里像安虞，简直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

虽然曾经她与他分别两年，但如今她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甜蜜回忆，又怎么能忍受别离。

“好吧……”安虞有个毛病，面对他的时候，总时忍不住回答他喜欢的回答，别人说她爱的卑微。她会灿然一笑，当做夸奖。

她那么年轻就遇见命运，他们以后会有更长久的日子。嗯，她又有动力继续下去。

向来他都是说一不二，这次也是一样。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最长久的一次分别。她想去找他，但是他没有回宿舍。

她想打电话给他，但是十个里面有九个不通，唯一通的电话他总是声音很疲惫的回答三言两语，对自己的行踪又闭口不谈。她理解他，也相信他。

直到一个月后，一次偶遇，遇到高中时代广播社他们共同的朋友。安虞才知道，原来他老家有点事，他的父母希望他回老家工作。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他的事情连高中时的朋友都知道了，而她这个女朋友却一无所知。安虞感到悲伤，就像附着在血液里一样，消散不去。

她终究在一个周末连夜赶到了他们的家乡。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赶过去，总之以她对他的理解他这一个月肯定都在呆在家乡，独自解决他的问题。

安虞打了一个电话，运气不错，电话通了。他的声音依旧疲惫，但是又多一些轻松。看来他的问题解决了。她沉默半响，告诉他想在老地方见面谈。

咖啡馆的生意有些冷清，安虞迈着迟疑的脚步依旧坐在了他们的老位置。

“我们是恋人嘛？”他出现了，在他开口前安虞提前轻轻的询问出声。

“安虞……我们不会再有分离。”他坐在安虞身边，轻轻叹气。

“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但是，我只是想要和你共同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我以为我们是恋人，到头来，你还是把我当作学妹。一个需要完全保护，天真无知的小妹妹。”安虞低着头，不愿意去看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不堪，为什么不能成为他可以完全依靠的人。原来她很依靠他，而他从不依靠她。

“安虞，不会有下次了。我没想要伤害你……”他有些慌乱，手足无措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吵架。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之后他们之间的谈话不欢而散，但终究放不下。安虞舍不得呀，舍不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最后还是粉饰太平，好像一切不曾发生，只是两人不约而同增加了相处的时间，对于这段感情他们同样珍惜。

但是，如今想来，或许从那时候起就在彼此的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六

安虞从记忆中回归，轻轻睁开眼，有些苦涩没来得及掩去。

“哎……安虞。那一年，我的父母先是假装生病骗我回家。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什么话都没说。等我回到老家，他们居然又骗我相亲，想要我留在老家成家立业。这让我情何以堪，怎么能对你说出口，我当然不能留在家乡。我的安虞还在别的城市读书，在经历过有你的日子又怎么舍得和你别离。可是偏偏我的爸妈都说老顽固，劝服他们我花了许多时间，他们甚至还把我手机没收、还把我禁足。直到我终于成功劝服他们，然后接到你的电话。我猜你知道了一些，所以你来了，而且很伤心、很生气。我整个人都慌了，我多怕你会离开我。说实话，我这辈子慌乱的机会不多，然后每次都说因为你。后来我们和好了，我曾经以为只要不说，一切都会过去。事实证明，我错了，我错的离谱。”

“你确实错的离谱，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说。事到如今，再说还有意义嘛！我们回不去了。”安虞掩面哭泣。

二十二岁的安虞，他们还是在一起，明明还是很愉快，安虞确信他们之间是有爱情存在的。却总会有那么一些些的隔阂存在。她不可抑制的开始变得多疑。好像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在她毕业后他们都回到了家乡工作，他的工作很忙经常早出晚归，作为一个初入职场的小菜鸟她的负担也很重。不可抑制的，他们交流变少了。

不安在侵蚀安虞的内心，无意中的聊天，发现同事前辈她们都或多或少曾经偷看自己恋人的手机。安虞并不是担心他会出轨，毕竟那可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木讷先生。但是，她怕他的欺瞒，安虞做了这辈子最错的决定。她偷看了他的手机，还被他抓了现行。

他的唇角紧紧抿着，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安虞，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行。”

一句话，就让安虞崩溃，她的脸毫无血色。她不要听到分手的话，她可耻的逃跑了。她第一次知道，穿着高跟鞋也能跑的那么快。

远处闪烁的强烈光芒，让她失去了平衡。平生唯一一次，她的世界真的崩塌了，全身是被碾碎的痛。

直到今天，她来到拥有他们回忆的地方，一切都该做个了断。

七

“安虞……你每次心情不好就爱吃冰的，可是你偏偏胃寒，每次吃完就回肚子痛，以后不要这样了。”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却不小心露出右手腕包着的纱布。

“安虞，你以后不要穿高跟鞋了，对身体不好。”

“安虞，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藏的特别好。这样我就能永远拥有它们了。”

“安虞，那天我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是想向你求婚啊！我不想再让你没有安全感，不想再让你痛苦……”他哭了。露出一枚挂在脖子上和他手上一对的结婚戒指。认识七年，安虞第一次见到他哭泣。

“安虞……这辈子都是你在追着我跑，这次让我追你……好不好……”

“不行！安梵我告诉你，我就是要你永远欠着我。算我求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我本来想要说我恨你，但我做不到。我想让你忘了我，我也做不到。我追过你那么久，也让我感受一下让你等的感觉。不管多久，就是你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我也一定能一眼认出你，到时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安虞！”医院里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昏迷中的安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但是，他的世界里再没有她……送不出去的求婚戒指，硌在他的胸口，真的好痛。

为什么以前不能坦率一些，为什么那一天，他没有抓住安虞的手，他千百次的职责自己，也毫无意义。他想要追着她去那个世界，又被她送了回来。安虞……他的安虞……

午后的阳光，闪烁在这家老旧的咖啡馆。这里曾经是本地情侣们最爱光顾的地方，而如今早已变的鲜为人知。但是在靠窗的16号桌，总是有一个老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一个再不会赴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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