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魔术
1
镇西将军府的老太太去了。
消息传来时,毓华正在朝阳殿内听着戏台上的那些伶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旁人的爱恨情仇。
常嫣姑姑匆匆赶来,行了个礼,同她说道,“公主,沈家来人,说是府上的老太太……去了……”
“虽说沈琮渊……但老太太毕竟同公主您朝夕相处了好些时日……不如抽了空,趁着老太太还未入土,去拜祭一番?”常嫣姑姑这些话说得小心翼翼。
“去什么去!沈老太太是他们沈家的人,同我们公主有什么关系!”她身旁的大宫女,最是心直口快。心疼主子受得苦,当初还曾想拿着珠钗去同沈琮渊拼个你死我活,幸好及时被常嫣拦了下来。
“当初白白给他沈琮渊守了那么久的家,现下莫不是还想着让公主再去蒙羞不成!”
“绿玉!”常嫣急得赶忙捂了她的嘴,而后紧张得瞧着她家公主。
只是,她们的那位公主面色如常,好似她们说的这些话同她没有半分关系一样,像是入了戏般,闭着眼听着满室笙乐幽幽,琴声瑟瑟。
戏台上的“少女”,吟唱着思念,水袖一甩,环过她的身躯,她的青丝缠绕着她的视线,直到最终的凝望化成惆怅……
她浅浅起身,朝着座上的毓华缓缓行礼,一曲《盼君归》,终是唱罢……
2
毓华认识沈琮渊,是因为那年的科考舞弊大案。
那年科考放榜后,却惹来一众学子聚在文庙外嚎啕大哭。世人只当他们是考场失意,聚在一起哀怨叹息,抒发一二。毕竟寒窗苦读多年,只为了一朝能登天子堂,如今榜上无名,心中定时愧对家中父老期盼。
京都府衙本以为这帮学子啼哭一番,看清了自己落榜的现实,也就收拾行囊自行回乡,犯不着派人去清场。也是想着万一将来这中间有人高中,做了他的顶头上司,想起今时的事,指不定要同他们穿多少小鞋。
可连着三四日,文庙外头依旧是哭声一片。不仅隔三岔五就有人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说是科举不公,要状告主考官。更有人趁着夜色,一根麻绳将自己吊死在府衙门口,留下一封血书控诉主考官收受他人贿赂,藐视皇权,罔顾天下读书人,竟然将一份按着事先拟好的名单发榜。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
当今圣上龙颜大怒,命人取了科考的卷子。只翻阅了其中几张,便知道确有其事。
那些卷子里,有几篇写得甚是不错。其中一篇更是让他拍案叫绝,不仅字写得行云流水颇有大家风范,内容更是气势恢宏。
只是那份榜单中,从状元瞧到探花郎,再到余下的那些进士里,愣是没有这些人的名字。倒是那些卷子写得是天花乱坠,满口胡诌,只知晓吹嘘皇室宗亲,想着拍皇家马屁的人,却大名在榜。
再后来,当今圣上御笔一挥,将那些贪官污吏发落个干净。又派了七八个清廉出了名的臣子,连夜在宫内将卷子重审。
重新发榜那日,沈琮渊的大名赫然在榜。
手下回禀的人说,这位新科状元郎,不仅文采卓越,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不如那些未曾考中便聚着大哭的学子们那般。虽说那些学子是为自己鸣不平,但这样聚着大哭着实不雅。
当初发了榜,这位新状元瞧见自己榜上无名,收拾了行囊,当日便回了乡。任凭文庙里的那群学子哭得叫天喊地的,也没曾为自个人叫屈喊冤。
这人便是沈琮渊。
封官后,受了圣上的器重,从此跟着几位皇子一起,为国事奔波忙碌。
毓华,就是从那日起才知晓沈琮渊的,也慢慢倾了她的一颗少女心。
3
都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可毓华却同她们都不一样。
她的亲娘是荣宠后宫的贵妃娘娘,是她皇帝爹爹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当初,她的那些皇叔们为争皇位使出浑身手段,若不是她为他筹划谋策、铤而走险,如今坐在龙椅上压根不会是他。
只可惜,她的贵妃阿娘虽然有胆有谋,却终归是个弱女子。被她那位丧心病狂的六皇叔绑去以后,囚在水牢里七八日,最终落下了病根儿。
御医说,贵妃娘娘受了苦,身子弱,只怕以后福薄,一生都没了子女缘。
子嗣二字,在这深宫内院何等重要。一国之母若是没有子嗣,即便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满朝文武也不同意。
于是,才有了如今的皇后娘娘……
佛家总说,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字。缘分到了,便能顺遂如意。
毓华便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心心念念的那个“缘”。可御医却说,这一胎,凶险异常。
于是,贵妃娘娘的寝殿内,摆满了各种祈福消灾的珍宝。连着福国室的高僧都被请到宫内,每日替他们母子二人诵经祈福。
生产那日,产房内更是挂满了平安符。
平安符,求平安……
只是,这世上的事,哪能都顺遂如意……
毓华刚出生,贵妃娘娘便咽了气。还未瞧见毓华的样子,就闭上了眼。
挚爱逝去,圣上悲痛万分。自那以后,他便将全部的爱都给了毓华,给了她众人羡慕的荣宠。
他将毓华养在身边,乳母是千挑万选的世家夫人。平日里同朝臣们商量大事,也要让人抱着小公主候在一旁。等到毓华能说会走了,又亲自教导她骑射六艺。
若非公主是个女儿身,圣上又立了太子,朝臣都以为圣上要违背祖训,要让传位给毓华公主。
而今公主刚及笄,圣上又开始忧心她的终身大事。
什么围猎大赛、蹴鞠大赛一茬一茬的来,美其名曰是要瞧一瞧如今的世家子弟名门后人有没有骄奢淫逸,将先辈遗训抛诸脑后。
不过,众人都知晓,圣上是借着这个由头,给自个儿挑女婿。可任凭那些儿郎们风姿卓越,毓华公主却一个都没瞧上眼。
她说,她属意的儿郎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文采奕奕,又心系天下。这一生,非他不嫁。
她说的那人,圣上知晓。从他的小公主时常在躲在屏风后偷瞧他,在大殿外徘徊只为偶遇他时,他便了然,毓华瞧上的,是那位沈琮渊。
4
沈家原也是大户人家,祖辈在江南一带颇有威望。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只留下一座老宅供他们栖身。
屋漏偏逢连夜雨。
沈琮渊六岁那年,灶膛里的火星溅到了旁边的干柴上,引起了一场大火,将老宅烧得一干二净,也将他的双亲烧得面目全非,没多久就双双入土,同地下的老祖宗叙旧去。
沈家遭此变故,亲戚们尽是冷眼旁观。可怜他祖母享了半辈子的福,现下一把年纪,却要每日靠桨洗缝补来供她孙儿读书。
她只盼着沈琮渊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为沈家争光,将来的日子也能过得平淡舒坦。
沈琮渊也是争气。第一回参加科考,他原本只当是磨砺。
这世上读书人千千万,他虽是用功,可难保没有用他更用功的,何况还有那些自小便有着名师教导的富家子弟们。此番参加科考,若是能中个名次自然是极好的。即便落榜,他也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
不过幸好的是,这次科考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中了个状元郎也着实让他同祖母在十里八乡里扬眉吐气。
一时间,前来贺喜送礼的人,差点要将他家的门槛踏烂。
后来,圣上赏识,封了官让留在了京都。
他同祖母二人,这才安安稳稳的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平淡淡的好日子。
作为下属,圣上对沈琮渊是青睐有加。他为官勤勉,凡事亲力亲为,心系百姓。
但若是将他招为驸马,那便是让毓华受天大的委屈。
论官职,沈琮渊不高。他如今是朝堂上的新贵,但也不能过分扎眼,驳了那些老臣的面子。
论家世,莫说现在的沈琮渊,即便是当初他祖辈显赫那会儿,他也要考虑再三。
所以,他的毓华小公主这一腔的相思情,他只当是少时美好,往后也会是过往烟云,转瞬即逝。
只是,那时候的毓华却不这么想。
她瞧上了沈琮渊,那是便认定了他……
5
她同圣上争执一场,摔了一地的名贵瓷器后,却仍旧得不到圣上首肯。
再后来,她将自己关在宫内,不吃不喝,誓要同她的皇帝爹爹斗争到底。宫里的几位娘娘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在圣上面前得脸的机会,轮番在她殿外劝她莫要耍性子,圣上也是为她考虑等等,但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
圣上原本想着,她不过一时脾气,随她去罢。可接连几日听着婢女来报公主盐米不进滴水不沾后,他才明白,自己这女儿是真的铁了心。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献了一条妙计,缓解局面。
皇后娘娘说,沈琮渊如今官职不高,圣上自是不愿让公主下嫁。可若是平白无故升了他的官,又怕让天下人诟病。不如让他入军营好好磨练一番,左右军功全靠他自己挣,旁人没得闲话,又能替公主瞧清楚,是否自己要托付终身的良人。
沈琮渊如今是个文官,虽说自小习武,却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军营是个刀口舔血的地方,升官全凭着敌人的脑袋。他若能在这里建功立业,旁人自然是没什么闲言碎语。可若是他在那里碌碌无为,虚度年华没什么长进,也正好叫毓华看清他是个不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早些死心。
圣上觉得,这法子,可行。毓华也觉着,甚好。
皇后娘娘碰着御赐的夜明珠,自然也觉着自个儿的法子着实好。
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
烈日当空,他正在家中睡得酣甜。
6
圣旨是在第二日到的沈琮渊家中。
那时,他正理了衣衫准备上朝,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捧着圣旨同他说,毓华公主瞧上他了准备将他招为驸马,圣上不忍公主受委屈,又恐惹来朝臣非议,只能靠他自己力争上游。从今日起,他便是戍边的一个小兵,早日得了军功也早些回京赢娶公主。
这一道旨意,直将他劈得呆愣在那儿,若非他祖母提醒接旨,怕是要落下个忤逆圣意的名头来。
“沈大人,皇上命你即刻启程,前往戍边。”
谢过恩后,他转身便回了书房,从怀中抽出自己还未呈上的奏则,突然觉着自己如旁人手中的泥团,任他们揉捏,没得一丝自个儿的想法。
他当初科考,为的就是同他的祖母过上安生太平的日子。而如今这一去,且不说何时才能回来。战场上刀光剑影,自己能不能有命从死人堆里爬回来还说不准。若是真有什么不测,祖母该如何?
他同毓华公主的交集甚少。除开偶然在宫内遇上,对她行个礼外,便是一些节日时,圣上宴请群臣时,瞧见她坐在圣上身边。
未曾说过几句话,也未曾有过私下的交集,怎得公主就瞧上他了?
他不愿,也不想。
戍边苦寒他不怕,娶公主也无妨,但独留祖母在京,他却有着满腹担忧。
祖母自他年幼时拉扯他长大,同他相依为命。若是为了娶公主,为了加官晋爵,而让祖母为他担惊受怕,他这心里,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
若他成了阵前亡魂,留她一人孤独在世,岂不是枉费了祖母多年的苦心培养。
他的担忧,老太太自然知晓。即便不舍,也无可奈何。
抗旨不尊,是会丢了性命的。她年事已高,早几步到阴间去和夫君团聚,也是无妨。但孙儿还年轻,还没成家立业,也没给沈家留个后……
“……公主瞧上你,也是福分……”
“都说毓华公主是圣上的心头肉,你若是娶了她,也能光宗耀祖……”
“就是千般不愿,你也该听从圣上的旨意……”
“你既为人臣,自当忠君。”
毓华在晌午来到沈家,公主出行,架势浩大。
她带来的宫女们,各个捧着锦盒,里头大多是些补品还有一些衣裳。瞧见心上人,忽得一下双颊通红。
“听闻……听闻你今日便要出发……你毕竟是我的未婚夫婿……我让人准备了这些,就是有些匆忙……不知这些衣裳是否合身……”
“还有一些伤药,总归是要备些的。我自是希望用不上它,但备上总归是没错的。”
“父皇说,婚配嫁娶乃是大事,马虎不得。等父皇昭告天下后,旁人就会知晓你是我的驸马。”
“……沈琮渊……我……我等你回来……”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却又情意悠长。
连他祖母都说,公主是个好姑娘。她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金枝玉叶,却能为他准备这些,说不准是桩好婚事。
是吧,兴许是桩好婚事吧……
只是,他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7
一晃数月,他同毓华公主的婚事,并未如她所说那般,昭告天下。
招他为驸马,正如他所想,不过权宜而已。
不过有着这副皮囊,被她瞧上了,便要上阵杀敌,浴血奋战……可又有谁曾在乎过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军中上下,大多都在猜忌揣摩他为何戍边。有人说,他品行不端,勾引王公贵女。有人说他空有一张嘴,哄得好几位官宦之女对他死心塌地,要不是旁人识破,不知还有多少良家女子遭殃。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连他一个性子还算温和的人,都觉着愤慨。
直到那位知晓内情的老将军告诉他,若想要旁人闭嘴,那便要有让旁人闭嘴的本事才行。
也就是自那以后,他学会隐忍。将心中的不平,都变成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利刃。他也慢慢的,从一个小兵,慢慢成了帐长,再后来成了行长、营长……
他收到过不少祖母来信,说一切安好,叫他勿要忧心。其中有几封,是毓华的字迹,隽秀有力。信中不过是一些琐事,例如同他交好的三皇子娶了亲,再过几月便要做父亲;相国大人的长子滥用私刑,虐杀十几名家仆,还有他的祖母前些天大病一场,不过御医说现下已无大碍……
他感激毓华替他照顾祖母,回信时连带着也捎上一句多谢公主。
老将军告老还乡后,边戍的一些小国屡屡进犯。
他几次杀入敌军阵营,俘获首领,终于成了将军。
他回京受封那日,毓华已经在宫门口等了许久。
瞧见他时,直落泪说他受苦了。
他从未安慰过女子,傻愣着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毓华自个儿抹干净眼泪,说他是原先是个书呆子,如今在风沙里滚成了武呆子
他同毓华的亲事,也就在那时定了下来。只是距离他们成亲,还早得很。
“边戍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
“如今圣上依旧忧心边戍,若将军能让圣上高枕无忧,必定能早日抱得美娇娘。”
8
转眼又是一年腊月初八。
边戍传来喜报,说周边几个小国愿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圣上大喜,命沈琮渊择日回京同公主完婚。
只是,前来报告军情的将士,却当场痛哭。
他说,那长仗他们打得辛苦。
几个小国联合起来,截了他们的粮,又在附近水源处下毒,将士们饿得不行,若非将军趁着夜色,杀到敌军大营掳了镇守的大将,逼迫他们交出解药。
他们哪能撑到胜利。
只是将军,却在战乱中深受重伤后不甚摔下悬崖……只留下一把佩剑……
那把佩剑,被送回沈家。
沈老太太得知这一消息,哭晕过去好几次。是毓华守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她说,她要同沈琮渊拜堂成亲,从今往后,她便是沈琮渊的未亡人。她既已认定沈琮渊是她的丈夫,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是她的丈夫。
圣上不允,她便将刀架在自个儿脖子上,“那父皇便将女儿的尸身,同琮渊葬在一处,也好圆了我同他相守的愿望。”
圣上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后悔自个儿糊涂,为何当初没有早些答应她同沈琮渊的婚事。
第二日,毓华身着喜服,捧着沈琮渊的牌位,对着天地发誓,从今往后她便是沈琮渊的妻……
9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沈琮渊下葬后,她便搬来沈家同沈老太太一起。
沈琮渊的墓是座衣冠冢,里面放着的是他的那把佩剑还有一些衣物。毓华每日都会来这里,有时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有时是她凭着记忆画的沈琮渊……
她会摸着墓碑,说很多话:
“我听说你最爱吃枣泥糕,老太太教我许久我才学会……还给烫出几个大包来,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不过,做枣泥糕确实需要耐心
直到半个月前的一天,鸡都未曾打鸣时,有人敲响了沈府的大门。
门口的仆人揉搓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来开了门。瞧着门外的两个人,突得睁大了眼,“你们……鬼啊!!”
其中那个男人,一脸沧桑,虽说右边的衣袖空荡荡的,可眉眼像极了他们那位已经亡故的将军。
“将军的亡魂回来了!!”
一番动静,自然是引得全府皆知。其中不乏几位刚睡下的老人家,抡着鞋子,想要好好揍一番这个兔崽子:“你这混小子,瞎嚷嚷什么呢!”
当然,在瞧见沈琮渊后,都愣住了,接着便是更大的骚乱。
彼时毓华尚在睡梦中,她被绿玉摇醒时还是迷迷糊糊,但听到沈琮渊三个字时,却忽得睁大了眼。
匆忙套上一件外衫,连鞋袜都未曾穿上,便朝大厅奔去。
然后,她瞧见了那个她心中温润如玉的男子,以及他身边的女子……
10
那女子,原是沈琮渊的救命恩人。当初沈琮渊摔下山崖后,掉在了一颗大树上,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但那时他身受重伤,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更何况从树上下去。
他本想休息一会儿,蓄些体力再做打算。可身上的血腥味却引来几头饿虎在他身下打转……
他的那条胳膊,便是在逃脱中活生生被那群饿虎撕扯走的……
多亏了这女子的兄长一起来山中狩猎,听闻山上的猛虎叫唤的厉害,搭了弓箭,躲在暗处射杀了几只。不然,他怕是已成了碎片,被它们吞下腹……
他重伤昏迷许久,是她一直在旁照料,替他换药。他缺了一条手臂,连简单的穿脱衣物都难,也是她不顾女子名声,悉心照顾他。他终于学会用左手拿筷夹菜时,她比谁都开心……
再后来,他同她对着月老发誓今生相守……
回京,是他思虑良久的事。
他的妻子时常躲着哭泣,他瞧见好几次,都被她用一句被烟熏着眼给搪塞过去。终于有一日,她拉着哭腔同他说:“相公,你是不是嫌我是个乡下女人……你怕我给你丢人,所以不带我回去瞧你的祖母是不……相公,你会不会走……你走了,我是不是再也就找不到你了……”
“相公,我这一生,便是死也要赖着你的!”
一番话,直叫他又气又笑。
也是那时,他打定主意要带她回京。是吧,他同毓华的婚事,圣上本就不喜,如今自己成了这幅模样,怕更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他要带她回京,去见祖母……也让祖母见一见她……
11
圣上的怒火,终究是被边戍将士的联名上书所灭。
毓华公主受了委屈,回宫后不是将自己关在殿内借酒浇愁,便是呆愣着听上一整日的戏。对圣上来说,沈琮渊便是死上千百次都不足弥补毓华受的委屈。
可偏偏他在军中声望颇高,才将他关入大牢,便有数万将士为他请愿,甘愿替他受罚……
沈府的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重。
沈家连日风波早已经让这个本就风烛残老人年心力憔悴,一场大病,让她整日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口中总是说着浑话。
譬如,我将孙子养得好;譬如,拼了老命也不该让他去边戍……
如此往复了几日,她在一个夜里,在睡梦里,安祥的走了……
沈家出了丧事,京都里的大户本该来吊唁一番的。
可偏巧抓不准皇家对沈家的态度到底是何,也就显得沈老太太的灵堂冷清极了。他们都在等着皇家的行动,好让他们知晓到底该如何是好,免得站错了队。
毓华最终还是来祭拜老太太。她跪在老太太灵前,依着礼数拜祭了她后,便准备回宫。
路过沈琮渊,她低低的问了句:“你可曾怨过我?”
你……可曾怨过我……
在戍边的苦寒日子里,在与亲人分离的日子里,在受着排挤和误解的日子里……
在被迫拿起刀,砍下敌人头颅的日子里……
在浑身是伤,却还要浴血奋战的日子里……
你可曾怨过我……
“都过去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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