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爱你,顾此平生
1
此刻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永宁咖啡厅,看着空旷的街道意味索然地敲着桌子。
对面的男生有些拘谨地看着我,眼神飘忽不定四处打量。我知道他是想看他即将盘下来的店面究竟差到了什么模样,才会让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抛弃。
其实这处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傍晚时分咖啡厅的生意极好,好几次许翊都吵着要我多雇几个人。
只是我想着,你竟只当个撒手掌柜,事事都不过问。凡事都是我一个人忙前忙后劳心伤身,实在是内心不快活。
与他谈到价格的时候,我本可如过往的商战那般攻城掠地。我一本正经地说这咖啡厅只是租出去,绝不变卖。男生突然抿嘴轻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可是他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竟与十七岁的你如此相似。只此一眼,我便倒戈卸甲溃不成军。
与你初见的时候,我也是如此沉迷于美色。那时我与许翊坐在街边正欢快地啃着鸭翅,却突然被你从后面撞倒。
我爬起来看着散落一地沾满了灰的鸭翅,张牙舞爪地揪着你的衣领要你赔。你似乎有急事,把你的学号塞进我的手里说:“对不起,你拿着这个找我,我一定原价赔你。”
周围的人凑在一起看热闹,我看清你的脸之后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我的气势汹汹,也后悔我身为女孩子却没有女孩子的温顺,更后悔遇见你的时候,我没有穿一袭长裙化着淡妆。
所以当许翊加入我的战队正准备朝你开撕的时候,我及时制止了她。许翊不解地看着我,我满眼的星星只顾望着你。
许翊伸手拽了拽我的衣服,“顾梦西,你干吗呢?”
我说了一句让我到现在都觉得羞愧的话,“他这么帅,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的话音刚落,轰然之间,你的脸瞬间通红。人群里发出几声对我的嘘声,我松开揪住你的手,白色的衣领上有五个油腻的手指印。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睛里似乎住着星星。
我拿着你的学号靠在你班级门口大声喊你的名字,来来往往的学生侧眼看着我。烈日当空,我的紫色眼影似乎都要花了,涂在睫毛上的睫毛膏掉在眼睛里刺得眼睛疼。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泪眼朦胧间看见你拿着纸巾朝我走来。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想来你也不会陌生我。
大名鼎鼎的许南风,是学校根正苗红的好学生,常年霸居红色成绩表的第一名。公告栏里一直挂着你高一参加全国奥数比赛得到一等奖的照片。
而我,顾梦西,是学校出了名的女混混。戴着夸张的耳环,涂着色彩艳丽的眼影游荡在校园里。学校的公告栏也有我的名字,不过都是对我的处罚做出的通告。
本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人,却突然被凑在了一起。只是想不到的是,你与我如此合拍。
我喜欢打王者LOL,你打了几局之后就能跟我联手开黑;我喜欢深夜在路边喝酒撸串,你蹲在凳子上跟我划拳竟丝毫不落下风;我喜欢抽烟,装作一副世故老成的模样,你就抢我的烟深吸两口。我看着你吐出的层层缥缈的烟圈,对你的喜欢就多了几分。
那时的我只觉得,我遇见你,是一种惊奇的际遇。
2
迷乱的酒吧里音乐声响开得极大,我跟许翊跟着热辣的音乐滑进舞池中央。我跟许翊本就自幼钻研舞蹈,长大后虽然不再练习,每天压腿压肩却成了习惯,自然身轻如燕压倒周围的女生。
许是酒喝多了,我跟许翊都有些兴奋。使出全部的功力尽情地扭动,有两个男生吹着口哨朝我们走过来。
我正欲与其中的一个瘦高青年贴面热舞,你一把将我扯到身后。瘦高青年顿时冷了脸,我推开你的手,摆手示意你上去等我。
旋转的琉璃灯,五颜六色地闪着我的眼睛。我被灯刺得眯着眼睛,自然没有注意你瞬间沉下来的表情。
一曲舞完,我尽兴地甩着汗水走到吧台。你正坐在吧台一角晃着手里的酒杯,周围靡靡不堪,你却像青春偶像剧里的少年,唇红齿白,清新俊逸。
你扭过头看我,顿时朝我露出一个微笑。古人云:食色、性也。许南风,我觉得我真是爱死了你的那张脸。
所以你头顶上的聚光灯摇摇欲坠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一把冲上去推开你。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钻心的疼痛,却听见你隐忍的闷哼。
我抓住你的手看着你头上的鲜血哭得撕心裂肺,有血迹蔓延在你的眉骨,艳丽的血色却依然盖不住你剑眉星目的英气。
后来许翊在病房里赤裸裸地还原我哭得一脸鼻涕泡的模样,我被羞得埋在你手掌心里不愿意抬头。
许翊走后,我抬起头看你额角裹住的一层厚厚纱布,瞬间泪目。我推着你的手埋怨你,“干吗要逞强为我挡住,本来可以平安无事的。”
病房里突然静默,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正欲抬头看你,你却探身吻了吻我的眉眼,你的嘴唇上带着浓浓的温润热意。
你说:“你是我喜欢的女生,我怎么可以让你受伤。如果你受伤了,也一样不是平安无事。”
南风,你大概不知道,我自十岁以来便一个人独行惯了。风霜雨雪,病痛疼痛都已习惯。我以为我可以一个人带着盔甲策马扬鞭,却不曾想一身坚强冷硬在你的温柔里节节败退。
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抱着你的手号啕大哭,哭声甚至引来了护士医生。见你并无大碍的时候,她们又掩着嘴笑着离开。
你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头,小声翼翼地说:“他们都走了,别哭了。”
我听罢你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一哭一笑,竟吹出一个好大的鼻涕泡。你一只手捂着肚子乐得哈哈大笑,我白了你一眼低头全蹭在你的袖口。
那时你大概只以为我是为了你的伤才如此自责痛哭,却不知我是内疚我的心胸狭窄。若不是因为我的自私,也不会硬拉着你去酒吧。
你与我在一起之后,我表面依旧横行霸道,内心却自卑不已。有很多次,我看着你干净的侧脸,都觉得如美梦一般虚幻。许南风,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可是我知道,我恐惧失去你,所以不停地试探你。
我涂乱你的作业,把你的校服藏起来不让你穿去学校,甚至在你午睡的时候偷偷拿画笔在你脸上涂鸦。当你被老师责骂,被同学嘲笑的时候,我的内心竟隐隐有些快意。
可是你把那些流言蜚语冷嘲热讽照单全收,在我面前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那段时间,因着你对我无限的包容,我总是患得患失。我不断挑战你的底线,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所以我带你去酒吧,当着你的面与别的男人贴面热舞。
我就是想看你生气愤怒无法冷静自持的模样,可是你没有。
我把你拉下了神坛,可你依然包容我的全部。
南风,我终于相信了你对我的爱。
3
自那以后我便收起所有自甘堕落的心性,我把耳环摘掉,卸掉了五颜六色的妆容整日素面朝天。我把头发染成黑色,把奇装异服换成了规矩的校服。
所有人都惊奇于我的乖顺,又因着我以前带着小姐妹招摇过市的排场,有人嘲弄有人奚落。我闭眼不去过问那些人的反应,只把你当作全部的信仰。
很多个夜晚,你我散步在晚风习习的操场。你对我说你小时候的趣事,说你相濡以沫的父母,说幼年的你如何调皮。
末了,你指着夜空中的繁星对我说,总有一天你要亲自飞上天去看那些星球。你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这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
我看着月光下你棱角分明的侧脸,无声地笑了笑。南风,你可知道我的梦想?我以前无所事事整日游荡,是你将我于水火中解救,你就是我全部的梦想。
记得曾经有过一个问题:如果你的恋人杀了人,你是劝他入狱等他出来,还是替他掩尸流浪天涯。
如果这人是你,那我一定帮你掩尸跟着你一起亡命逃窜。若是不能与你一起,我要这岁月时光有何用,要那安稳度日又有何用?
幸好我虽性格顽劣,脑子还算灵光。高三下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便闯进了红色榜单。又恰逢我生日,你比我还欢喜,硬拉着我要去庆祝。
我从不过生日,顺理拒绝了你的提议,反倒神秘兮兮地拉着你要去一个地方。你拗不过我,只好跟着我走。
许是我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已花光所有运气。上天给了我与你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自然也要连本带利在我身上收回许多伤痛。
见到你之后,脸上挂着慈祥笑容的奶奶竟气得颤抖,指着门让你滚出去。我忙着照看情绪激动的奶奶,自然没有顾及你脸上的表情。
若是我回头看你一眼,自然能看出那个表情充满了懊悔与悲伤,还有眼底如浓雾般化不开的怜悯。
南风,我以前时常感到浓浓的不安,如今终于要应验了么?
4
若有人翻开1997年4月15日的报纸,一定会发现在头版头条便是一则触目惊心的车祸报道。
有人无证驾驶被巡逻的警察发现,警察本欲让那人受到惩罚,不想那人竟驾着汽车超速逃离。
血气方刚的警察怎会轻易让那人在眼底逃窜,当下便开着警车去追。那人被警察逼到走投无路,一时恶从胆边生,竟直直朝着人行道驶去。
人行道有一对夫妻手挽着手聊天,丈夫手上还提着一个蛋糕。却不曾想飞来横祸,丈夫试图将妻子推开,却为时已晚。
那个警察就是你的父亲,这件事的舆论平息之后,他却平步青云,一路升职至一市之长。
而那对夫妻就是我的父母,当天他们正准备回家给我过十岁的生日,却不想遭此横祸。散落在地上的蛋糕沾满了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缓缓地对你讲完之后,轻笑着说:“这就是我从不过生日的原因。”
你似乎早就知道,星目里充斥着雾一般散不开的绝望,你颤抖着手想触碰我,却被我大力打落。
南风,你大概不知道的是,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我仍想替你开脱。我劝我自己说你与你父亲毕竟不是同一个人。
可能我是爱你爱到了骨子里,甚至不顾我父母的惨死。我正如那为爱人掩尸的女生,做好了与你一同亡命天涯的准备,却被你接下来的话震惊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说,正是你偶尔偷听到你父亲与你母亲说起这件事,你父亲对我父母的死一直内疚自责难以忘怀。所以你偷偷进了你父亲的书房,查到了我的信息。
于是就有了我们的那场不打不相识。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就连许翊、你的堂妹,也是因为你才来与我交好。
你说对不起,想要用你的余生来补偿我。
你说刚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弥补我,后来发现是真正的爱上了我。
所以你对我的百般体贴千般呵护万般包容,皆是源自你的愧疚及怜悯?
所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像跳梁小丑一样,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你最后问我,“阿梦,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可我要怎么回答?
我曾听过一句古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我以为你我本是天作之合,却不过是一场刻意安排的笑话。
许南风,那些被我当作最柔和绵长如酒般的回忆,终究是你给我的一场黄粱美梦。
如今梦醒了。
5
一个人要有多悲伤,才会对得不到的都习以为常。
那天之后,我彻底避开了你,我把书本全部带回家不再去学校。许翊找过我几次,她站在门外对我说对不起。
我听见她浓重的鼻音,隐含诸多悲戚。我已经自顾不暇,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她。
偶尔去学校填写资料的时候,听路过的同学提到你。离开我之后,你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学习中。红色成绩表的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许南风这三个字。
这样也好,许南风,你我天各一方终究好过在日积月累的怨恨中耗尽彼此的爱。我宁愿在深爱的时候洒脱离场,也不愿耗尽了爱情两看相厌。
我并未像以往般自暴自弃,而是开始昏天暗地地读书写题。很多个深夜,奶奶为我送来热水,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叹息。那声叹息,悠久绵长,就似从悠悠岁月里传来亘古不灭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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