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再不能续写

阳光下的白杨树上,黑黄枯叶只剩三三两两,在寒冷萧瑟的风中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将脱落,成为地面层层叠叠枯叶中的一片,随之归于泥土。

“林沐,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马上走吧。”安意快速扫了林沐一眼,对他的突然出现没有表现一丝惊讶,反而满不在乎。

林沐没有立刻接话,他认真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乃至现在都爱之骨髓的女人,十六年了,时光虽在她的眼角刻下细纹,但她的眼睛仍旧锃亮,闪着异样光芒,跟初见时并无两样。

曾经的回忆排山倒海般涌向脑海,将所有的过往一一放遍,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回忆一起挤着冲向眼前,顿时模糊了他的双眼,同时被模糊的还有安意。

1.

安意和林沐当年同在一个大学,同是平凡普通的学生,从相遇、相知到相恋、相爱,他们很顺利的走进彼此。

校园里,春天油菜花田里有他们追逐嬉戏的身影,夏天湖心亭长椅上有他们细数漫天星星的身影,秋天枫树林有他们侧耳听风的身影,冬天湖边草坪上有他们踏雪漫天飞舞的身影。

对于未来,他们充满迷茫和期待,好像一切都是未知数,又好像一切将豁然开朗。

他们把以后的生活细细规划,安意满脸幸福洋溢,她知道,他们一起构造的未来蓝图里一定会有彼此,这就够了。

可是,安意没想到,生活远远超出想象,现实也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些自己总以为会好的事情,往往在意料之外。

爱也终究不会高于一切,感情在现实面前好像任何用也起不了,反而显的苍白无力,甚至是猝不及防的给你当头棒喝,让你觉得曾经的一切都很可笑。

当爱情从校园走向校外,便不再是两个人的事,那些以前不曾考虑过的会在此刻变得格外刺眼。

2.

他们一起走过两个春夏秋冬后,便毕业了。毕业后安意第一次把林沐带回家,临近村子的时候,安意怀着忐忑的心绪问林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吗?”

“当然,你这么好,我才不会放开你的。”林沐一边牵起安意的手,一边笨拙地傻笑着。

安意家在村子尽头,三间青砖瓦房,除了安意,家中还有三个兄妹,均早早辍学在家务农,安意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那几年,家中所有积蓄全部用来供安意上大学。

因大哥和大姐均已成家,家中还有一个小弟,安意带林沐到家的时候,小弟正好在门前稻田中耕种,瘦瘦小小的身躯挎着大大的竹篮,这样看起来心酸的画面在安意家已习以为常。

安意领着林沐到家后,安意的父母亲笑着跟林沐打完招呼后,便去张罗午饭,前后忙活了近三个小时。

看着破旧的房屋、昏暗的房间、零星散落的残破家具及门前堆着一摞摞还未打扬的稻谷…林沐顿时沉默了许多,跟安意的交谈也比平时少很多,眼神中之前的喜悦也消失了,转而变得暗淡,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意一直在帮忙,没有觉察到林沐的任何异样,直到下午送林沐走的时候,在村口,俩人很默契的停下了脚步,林沐转过头,眼神扫过安意,最后落在脚下。

“安意,你回去吧,对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林沐低着头,好像鼓足很大的勇气。

安意停顿了一下,心中像被刀割一样,很疼很疼,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我知道了,你走吧。”说出这句话后,安意转身就跑开了,任凭此时的泪水肆意流淌。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任何的挽留。所有的一切,一目了然。

3.

林沐在家躺了三天,哭了三天。

几个月后,经父母托人,在村里的小学谋得一份教书职务,但是没有工资,那时,当正式老师有两种方法,一是靠关系,二是靠钱。

安意家世代农民出身,没有关系,且家中早已捉襟见肘,对于安意的工作,父母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工作关系安意一辈子,且她是师范学校毕业,如果不抓住机会,可能会抱憾终身。

安意上岗费需要2万,那时同校的一名年纪相仿的男老师很是钟意安意,跟安意说“只要你跟我,我便帮你出”,安意一直在犹豫。

半个月后的一天,林沐突然出现在安意家门前,推着自行车,安意在房间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立刻奔出门外,看到林沐的那刻,眼泪决堤样的哗的止不住。

“对不起,安意,我后悔了。”林沐刚下自行车,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异常坚决。

安意由疑惑到惊讶再到喜悦,由泪转为笑,浅浅淡淡的,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林沐知道她的情况后,答应帮她上岗,下午,林沐便把安意带回了家中。

林沐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家中一切由已婚的姐姐做主,当姐姐听说要拿2万的时候,脸色唰的一下变为不悦,之后对待安意也颇为不满。

整个晚上,安意在房间里一直听到外面林沐和姐姐理论争吵的声音,她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由林沐送安意到汽车站,“安意,对不起,我们……”,没等林沐说完,安意平淡的回“我知道了,你走吧”,转身便上了汽车。

安意没有回头,在汽车上,就着旅客嘈杂的谈话声,一路哭着回到家。

这一次,她已下定决心,回去后便答应那位男老师的追求。想着想着安意哭得更加厉害,所有的委屈在此刻一涌而出。

4.

第二年春天,也就是2001年,安意便结婚了,也安稳的上岗如所有人的愿当了老师,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

在别人眼中,她一直归属于幸福美满的婚姻,而且有了可爱的女儿。

安意一直尽力做好贤惠妻子、温柔妈妈的角色,把家庭操持的井井有条。

只是她不爱说话,除了同事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她从不参与任何人情世故、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她不喜欢。

平时除了工作,就待在家做做家务,剩余时间学学养生、养养花卉,寒暑假带着女儿出去旅旅游。

生活不紧不慢、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一切安好。

5.

时光易逝,岁月在指缝间轻易就能溜走,那些有结局的、没有结局的故事,纵使有很多柔情蜜语,很多难舍难分,很多悲欢离合,很多呜咽泪雨、撕心裂肺,终究会随风而去。

那些故事都是被时间催促着留下结局,留下遗憾,时光从来都不仁慈。

今年,安意结婚已有16年,这个冬天该是和往常一样迎风而来,随风而去。

萧瑟寒冷的冬季,在日光毫不吝啬的照耀下,显得些许温暖。

安意午后在门前晾衣服,隐约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才渐渐抬起头。

“你走吧,林沐,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说对不起。我从没有恨过你,对于曾经的一切,我都淡然放下了。”

是啊,爱的反面从来都不是恨,而是默然。安意明白,也早已释然。

林沐有很多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就让一切留在过去,只是在转身的瞬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或许安意听到了,或许没有,这些也已不在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过往已沉淀,安意心中那幢残破不堪却又舍不得放下的心事也已放下。

其实林沐每年的初冬都会去安意嫁入的那个村子,每次都是在村中徘徊,他不敢问,希望有一天能遇到安意。

十六年了,终于还是遇见了。只是,这一次,故事的尾巴拖到这里在该止于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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