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妖楼(十五):血鱼梭与白玉天炉
黄梁府内,妖楼一座,外做皮肉生意,内辟医馆三间。
楼内有一妖、一人、一人妖,听天下故事,埋妖之遗骨,炼自己心魂。
他日或可破茧,或要自缚。众妖众生相,万事当由心。救人如救己,无土枉生根。
小板凳到齐,故事开讲。
——
君影草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离若的“月惊”,因为白马妖安的到来,竟然出乎意料地平和下来,对此妖医黄岐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能形成这个局面,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他也懒得探个究竟。倒是白马妖安对离若生出的异样情思,让他觉得既可笑又可怜。
白马妖安依然在离若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在心中勾勒她的样子,在离若看得见的地方,继续听着故事,埋着姑娘。
今日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清平镇的地方。
清平镇,只所以叫清平镇,大抵是因为清平镇一向清平,既不是富贵之乡,也非那赤贫之地,民生喜乐,不知苦为何物。
还可能因为,清平镇境内有个清平山,清平山腰有座清平观。
这清平观,远非一般道观可比,据说里面供着某位了不得的仙人,仙人聆听信民许愿,大多会让其心想事成。无论求财还是升官,婚嫁还是生子,皆是有求必应。
清平观内无有道长、道童及一干人等,诺大的观中,只设有一座大炉,大炉玉质天成,威光凛凛,非是一般凡物可比。而凡有求者,只需向炉内掷铜钱若干,同时心中念其憾事,不久后皆可成真。
只是拜清平观、掷许愿钱也是有些门槛的,所以也不是人人都愿为。百善孝为先,所以第一件便是孝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第二件是个尊字;占理三分让,举头三尺有神明,第三件是个谦字。
清平镇虽然清平,但贫富差距总是有的,门户之见体现在婚姻大事上就更是不能免俗。
所以出身于富户张员外家的三小姐张羡鱼,便注定嫁不了从小喝同一口奶长大的乳娘的小儿子韩敦儿。
虽然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他们两情相悦,甚至还差点私定终身。
但是在世俗礼教面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决定婚姻嫁娶的金科玉律。
羡鱼小姐自顾自地在闺楼嘤嘤哭泣,身边是一脸不忿的丫环小鱼。
“小姐,老爷是老糊涂了吧,那万家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全镇的人可都清楚,他怎么会答应将你嫁给他?”丫坏小鱼忍不住开口道,她平时和羡鱼小姐关系要好,又是个热心肠。只有一点,说起话来不知轻重,现在还公然在背后说张员外的坏话。
只是羡鱼小姐并没有呵斥她,依旧趴在软榻上继续哭她的。
“那韩敦儿也是,平时还挺能耐,小姐一遇上大事,他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得亏小姐平时对他最好,教他识字,算得他半个先生,真是……真是头白眼狼!”
丫环小鱼说到韩敦儿就一肚子气,仗着老娘是小姐的乳母,那韩敦儿竟然不把她这个小姐的贴身丫环放在眼中,有几次,小姐竟然还因为他训斥了自己。
“这白眼狼,真是无情无意!”丫环小鱼又重复了一句。
“住口,你这小妮子再乱嚼舌根子,就将你许了那护院的白大疤,封了你这张嘴。”
羡鱼小姐终于在百忙中回了身边鼓噪的丫环小鱼一句,只一句,那小鱼就再也没了动静。
羡鱼小姐见她总算识趣,便向后摆了摆手,顺便换了个姿势又想继续趴好哭她的。
砰!只听楼间一阵巨大的声响传来,接着一个白面大汉出现在门外,大汉健壮魁梧,只有脸上从额头穿右眼框斜插入鼻翼的一道腥红伤疤引人注目,想必此人便是羡鱼小姐口中的白大疤。
果然,只见那羡鱼小姐心中埋怨一句,口中却温和地言道:“白大兄怎么来了?”
“小姐叫俺,俺就来了。”白大疤摸着胸前光秃秃的大脑袋壳,瓮声瓮气地回道。
羡鱼小姐心中苦笑,“我何时叫过你?念个名字也不行了!”
再看一边的丫环小鱼,早已窝在墙角瑟瑟发抖,不能自已。
说起白大疤,此人也是怪得很。他是张员外路遇的一个痴汉,身强体壮,有股怪力。张员外怜才将他收入府中当了护院。
白大疤脸生得白,又有那一道血疤,才得了这个名号。而且白大疤胸前挂了一串骨链,最大的那个珠子是段光秃秃的异骨,形如脑壳,内中浮有血丝,沾水后还会化出血雾,妖冶非常。
但他身上奇怪的还不止这些,清平观中的白玉天炉是有求必应,白大疤是有念必到。只要心中念及“白大疤”三个字,白大疤总会闻念出现。
开始府中人以为他听力非常,所以才会随叫随到,但是慢慢地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他出现的方式有些邪门,不管是丫环的卧房,还是出恭的茅房,甚至先生的帐房,以及小姐的闺楼,他都如履平地,而且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说起来,这丫环小鱼就曾受过他的惊吓。以至于有了后遗症,见白大疤如见恶鬼。
张员外得了如此异才,慢慢地把别的护院都遣了出去,家丁拢算已经不足五人之数,省了不少的开支。
“听小姐说要把小鱼妹子许给俺,俺见她肉乎乎一条,白白嫩嫩,对俺胃口。”白大疤眼睛扫过发抖的小鱼,向着羡鱼小姐傻呵呵地又说道。
“胡说!小鱼是我的贴身丫环,何时要许给你了……算了,你且退下吧。”
羡鱼小姐知道无法同他一个痴傻之人讲理,只能先呵斥他退下。
“那俺走了。”白大疤说完这句便听令离开。
小鱼见白大疤终于走了,才敢抬头瞄向四周。突然耳畔一个声音响起:“溟小鱼,你本是那最后一段尾骨,还不速速舍了根基,助我完成血鱼梭。”
“休想!”溟小鱼大吃一惊,在心中回那声音道。
“羡鱼小姐将再有劫难,你当年的决定,现在开始后悔了吗?”那声音又起,却是隐有笑意。
“我知道你用血鱼梭要干什么,我决不会让你如愿。”溟小鱼也是下定某种决心地在脑海中吼道。
只是这情景在羡鱼小姐眼中,溟小鱼呆呆地蹲坐在那里,两手抱膝,仿佛吓傻了一般。
“小鱼,小鱼,你别吓我,你放心我不会将你嫁给白大疤的。”面对如此呆滞的小鱼,羡鱼小姐也有些慌了。
溟小鱼听见羡鱼小姐唤她,再也不能任神念追踪那声音,有些不甘地舍了它,回转心神。
“小姐,小鱼以后不敢了,求小姐再也不要念及他。好吗?”
“好好,小鱼乖,小鱼不怕。”
羡鱼小姐将溟小鱼搂在怀中,软语安慰道。
溟小鱼却有些惊魂甫定,心中疑道:“他费尽心机重炼血鱼梭,莫不真是为了对付白玉天炉?”
溟小鱼曾经是血鱼梭的一部分,自然清楚它的能力,它是天下乐念的克星,能演人间疾苦,确实可毁掉白玉天炉。
而与此同时,清平观内,又有人向白玉天炉投了铜钱,许了心愿。
又过了几日,离羡鱼小姐的婚期已越来越近,韩敦儿依然没有出现,溟小鱼决定挺而走险。
说到底,溟小鱼是妖,对付凡人总归有些办法。
所以她决定夜探万府,和那不学无术,整日泡在妓馆的万公子好好聊聊。
入夜十分,万籁俱寂,溟小鱼等羡鱼小姐睡熟,才悄悄换了夜行衣,将装满的水袋贴身藏好,开了窗纵身向虚空跃去。
某人刚好翻了个身,口中嘟囔了一句。
溟小鱼来到万府,落在东厢房的屋顶。轻轻揭开一块褐瓦,向内望去。
东厢做为那万公子的卧房,摆设齐全,精致雅当。
而万公子纵情声色犬马,其屋内更是传出奇香靡音,令溟小鱼面现潮红。
“公子好坏,奴家这般待你,你却欺负奴家,奴家不依啦。冤家,轻点啦。这般不知轻重,那张家小姐如何受得了你,哈哈。”
“小白,张羡鱼那木头如何能跟你比,我以前就是那井底之蛙,白活了十几载,竟不知美为何态。”
溟小鱼听了那公子言论,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韩敦儿,果真是头白眼狼。”
那声音哪是什么万公子,而是这几日消失不见的韩敦儿。
不过韩敦儿能唐而皇之地在万公子房中与人苟且,这其中又透着古怪。不容溟小鱼细想,一道疾光向她射来。她只好侧转身形,躲避危险。无意间又踩碎几片房瓦,使那窥洞变成了陷坑,差点摔下去。
“屋顶的妹妹,既然到了,何不下来一叙。”
那女声轻柔,入耳动听。
但听在溟小鱼耳中,却如靡靡之音,摄人心魂。
话音刚落,她便十分顺从地从陷坑中掉了下来。半边身子着地,看上去摔得不轻。
“妹妹来去,好生别致。这从天而降的法子,真是让人欢喜。”
女子从榻上坐起,顺手扯过一片轻纱披在身上,胴体隐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更添妖娆。
榻内的公子闻言也坐了起来,却是赤着上身向地上望去。
待溟小鱼理了胸中五气,定了体内心神,才支撑着爬起。
刚刚站定,身上的夜行衣便落到了女子手中。如此不着痕迹地探囊取物,溟小鱼知道,今夜若要生离此地,恐怕绝非易事。
“小鱼,是你?”
那榻上公子还真是韩敦儿,此刻正手指溟小鱼,脸上写满意外。
“公子识得这位妹妹?”
那女子就势半躺在韩敦儿怀中,旁若无人地做些个亲密动作。
“不要脸。”
溟小鱼轻声地向二人啐了一口。
“溟小鱼,你不要太过分,在张府你仗着恩宠屡屡坏我好事,现在还敢追来万府。今夜有你好看。”
韩敦儿推开怀中的女子,阴阴地向恢复了镇定的溟小鱼吼道。
“公子喜欢她?”
被推开的女子也未生气,只是望着溟小鱼上下打量。
“她就是张府那不知死活的丫环,若不是她,张羡鱼早已是我的人了。又何必逼着我去清平观。”
韩敦儿几次想对张羡鱼将生米做成熟饭,都被溟小鱼搅黄,是以十分记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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