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浮生记

2018年开始的那一天，程程在过街的十字路口见到了陆和。她看着他穿过马路，穿过人山人海，最终来到了她的身旁，可是，他只是从她的身边匆匆而过，像一个普通的过路人。程程假装不在意继续低着头走她的路，却在红绿灯交替的瞬间忍不住回过头，而陆和，她怀念着的陆和，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往事。

2010年，天气，晴。程程在一片嘈杂声中迎来了晚自习的结束。她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的笑，看他们闹。可是她永远是一幅冷漠的样子，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旁边过去了一群男生，其中一个朝她吹起了口哨，她把手中一本书朝他砸去，却被他轻巧躲过。旁边的一群人顿时哄笑了起来，那男生说道:“程程，你知道生物学的青蛙是变态发育吧，告诉你，你就是像青蛙一样的东西，你说你是什么啊…”

程程咬着嘴唇慢慢地蹲下去，再站起来时手里多了块尖锐的石头，她想把石头朝那男生砸去，可是手刚抬起来就被一双手用力扣住。

“程程，放下来。”说话的是一个很和善的男生。他把程程的手里的石头缓缓拿开，转身朝那挑事的男生脸上打了一拳，同时对那男生说道: “你他妈的张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程程，可是你用这种方式表达你的喜欢未免太幼稚了吧。”

被打的男生笑着摸了摸脸，不答他的话，只贴着程程的轻耳朵说道:“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多久。”

张钧带着那群男生走远了，程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和善的男孩子一直待在她的身旁，他说:“程程，别哭。”

程程，别哭。一颗流星掉下来会把地球砸出一个洞。

可是，和善的男孩子没能止住女孩的哭泣，不过她却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陆和。她想，这是多好听的名字，念起来就会让人想起春日的云朵，夏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

二

程程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对一个人表达讨厌的方式居然有那么多种。程程在回宿舍的时候，看见走廊上自己的衣服被泡在了水沟里。

宿舍的女生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何程程，你的衣服，被风吹下来了，好像又掉进了沟里哦。”

程程弯下腰去捡东西，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风真的很大，并且每次都只是吹下去程程的衣服，程程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安慰自己。她默默地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挂上去的那一刻世界微微有点模糊，她想:今天又换不成衣服了。

她在夏天只有两套衣服，因为家里实在很穷。或许别人会觉得很可笑，但那就是程程生活的样子。程程没有爸爸妈妈，她是阿嬷捡破烂时从路边捡来的孩子。

“喂，何程程，你今天又不洗澡啊，哇简直太脏了吧，我知道你很可怜，可是没想到你那么可怜，要不要我把我的旧衣服捐给你啊？”宿舍中名叫吴娜的女生大声地说道。

程程走到那女生面前，朝那女生用力地甩了一巴掌。吴娜简直疯掉般吼叫着:“你们都过来，给我打，何程程你完了，今天我要整死你。”

没有等女生们围上来，何程程立马冲出门外，她站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俯视仿佛自己是一只鸟。

她对里面的人说:“吴娜，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

“当然，我恨不得你死。”吴娜一脸不屑。

“如果说，是被你推下的呢？”

程程的脸上露出了美好而又易碎的笑容，她用尽全力抓住吴娜的手，在吴娜惊恐的眼神中坚决地往下跳跃。所有人都惊呆了，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程程的身体已经在地上盛开成一朵花，而吴娜的手中残留着她的纸条:吴娜，我恨你，是你杀死了我。

很轻，很轻，像一根羽毛…程程闭上眼睛。

救护车来临的时候，校园里乱成了一片。在校长和老师们的严厉封锁下，仍关困不住学生们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时涌发的好奇心。有男生翻墙出来，看到这一场面忍不住惊呼。

张钧就夹在他们中间，他被几个男生一直紧紧架着，因为他拼了命的想要去抱住程程，他们生怕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何程程，你快起来，以后我不欺负你了。

吴娜此刻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看着一场噩梦。

而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少年，他用这世界上最哀伤的眼神的望着程程。

如果，烈火是你的歌，我愿陪你一起燃成灰烬。

三

程程最终是醒过来了，可是一时间摔伤了腿不能走路了，同时，眼睛也只看的到黑白两色。这世界所有，都无色彩。可是于她而言，那又何妨？没有重生的欣喜，她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坐在身旁的是张钧，见她醒来满眼都是惊喜，一米八的男孩子突然哭成了孩子。

医生对程程说:“伤到了脑神经，过一段时间眼睛会好的，请你要有活下去的勇气。”

程程笑了，她想，这个世界有时候真好。

班主任也来了，他看着苏醒的程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握住程程的手，很严肃地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们会大力彻查，给你讨回公道。”程程朝他笑了笑。

“谢谢老师。”她说。

“病人刚刚苏醒，还需要休息，希望你们能给病人一个安静的环境。”医生说道。

探望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张钧走之前还给桌子上的一只瓶子插上了一枝花。

他说:“等我回来哦，我先回去拿个东西，我很快就能赶回来的。”

程程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程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医生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病床边。

“前段时间你阿嬷去世的时候，你没掉过一滴眼泪，坚强的不像个孩子。今天，你重新在我眼前，却是这种模样。程程，你知不知道，差一点点你就不在这个世界了。你知道阿嬷把你拉扯大是多么不容易吗？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时修，那么短的距离，摔不死我的。”

医生时然看着她豪无生气的眼睛，自己眼里的光也跟着一点一点熄灭。

“我和你，还有张钧，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你在想什么，我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

程程不答话，她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灰白，像是一层厚厚的灰。

外面，是有阳光吧？程程想伸出手，去触碰温暖的光亮，可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而病房外，叫陆和的少年一直在角落里看着他。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疼惜。可是他也只是那么默默地看着，从来没有走上前的勇气。他想，自己真是个小丑，一只丢了鼻子的小丑。鼻子是小丑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他把它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住一本日记本，在他离开的时候，他朝着程程的方向送了个祝福。

四

程程经常会想，这世间所有的真相，会不会都是一个谎言。就像他们都说阿嬷死了，可是程程一直都不相信。

出院的那天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风吹在脸上，有种温柔的暖意。她坐在轮椅上，张钧推着她。旁人远望着，都投来善意的目光。

而学校里，却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程听说，吴娜以及其他欺负过她的人，都被开除了学籍。并且，在事件发生当晚，吴娜就被警察带走了，因为程程留下的一系列证据。

一张纸条如何能打倒你？程程脸上露出了复杂的微笑。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它在说:你等着吧，这只是刚开始。

她没有回去上课，她居住在张钧的家里，整日整日地看着漫画书。张钧的爸爸妈妈早就把程程当做亲女儿看待，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他们经常对张钧说:“要好好保护程程。”

而张钧，也一直照做着。程程知道张钧喜欢她，可是这样好看的张钧，这样温暖如春的人，程程知道她是永远都无法与他在一起的。他对她多么好，甚至能洞察到她无法表达的悲伤，想尽办法让她哭出来。可是他哪里知道，不是哭出来，悲伤就能不存在了。更何况，有些事情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张钧也知道，可是依旧却装作坏的要死的样子，努力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陆和来过两次。一次是给她送笔记本，第二次是给她带来了一束玫瑰。

当他把花递到程程手中时，程程闻着花香，突然说了一句话:“陆和，你喜欢我吗？”

少年的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又转向惨白。

程程笑了笑，随即又说道:“陆和，我却喜欢你。”

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瞬间觉得世界都陷于无声。他就那么站着，时间漫长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你走吧。”

“我是骗你的，跟你开了个玩笑。”

“你还当真了，哈哈，谁叫你总是出现在我眼前。”

程程这样说道，她一幅轻松的样子，似乎真的是跟陆和开了一个玩笑。

陆和惨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阳光打在陆和的侧脸上，他看起来真是一个温暖的小王子。

他露出了很好看的微笑:“程程，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程程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讲，你真是只温顺的狐狸，可是你的小王子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玫瑰。不过，你就一直笑着吧，毕竟他现在还在你身边，不是么？

命运的塔罗牌（插入，关于他们的往事）

七年前的逝川，仍旧是一个美好的小镇。在何程程10岁那年，她最好的朋友，是吴娜和徐晴。那时她们是最好的姐妹，一起上学，一起玩泥巴，甚至一起在下雨天淋雨。何程程觉得，她们会是永远的朋友，可以一直玩很久很久。

不过，再美好的事情都会被打破。在一个下雨天，当她们经过回家要经过的那坐桥时，徐晴一不小心滑进了水里。因着几天的大雨，河水早已涨的很高。何程程拼了命地呼救，吴娜却跟着跳进河里想要救徐晴。只可惜，当大人赶到现场，只救起了吴娜。而徐晴，最终没能救上来。何程程永远记得那一天徐晴最后的笑容以及绝望无助的挣扎。

而吴娜，再见她是她却完全失了从前的模样。她看何程程的眼神是那样冷漠，甚至是带着厌恶的。

何程没有再同她讲话了，她们是那么熟悉彼此，她知道吴娜怪她没用，知道吴娜仍陷在失去好友的悲痛中，她也是一样的。

只是，直到2010年的暑假，何程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错误的以为。她翻开了徐晴的日记本，得知了一个又一个真相，而她决定，是时候该做一些事情了。

没有人会永远是个孩子，她这样想着。远方的天空，一只带血的鸽子被一箭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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