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少年,再见

秦梓朗,我现在的位置是你第一次带我来的那个小树林里,林子里还是很乱,那些树的枝桠很久都没有人剪了,石桌边的木凳也不见了,亭子里的木桩上又多了些留言蜜语, 还有那棵你说不会结果的不知名的树不知何时也被砍伐了,只留下一圈一圈的年轮·····

我找了一下,在石桌东北方向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上,看到了仍旧清晰的字迹:秦阿七,我喜欢你。

秦梓朗,现在以及以后我都不会再叫你秦梓朗了,今天,我要对你,对我曾经执着恋你的那七年,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一、少年。

某一年的春天,姹紫嫣红开遍,连阳光照在身上都变得格外温暖。某个温适的午后,背上书包一个人去学校出板报。

走在平坦的石子路上,轻轻吸一口气,淡淡清香充斥整个鼻腔,舒服极了

身后响起脆脆的铃铛声,我未回头,仍靠着边走。铃铛声停了,车子也停在我左手边。

“我陪你走吧。’’淡淡的语气,近乎一种冷漠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我抬头,看着秦梓朗,眨眨眼睛,没出声。余光瞟到他没有后座的浅白色单车上,忽然”哧”一声笑了。再抬头望他时,他已目视前方,脸微微红了。我又低下头,没来由的紧张,绞着手指,默默和他肩并着肩走。

后来,每当我紧张不知所措的时候,秦梓朗就会握住我的手指。

那条路不知怎么变得很长很长,终究是走完了。一路上我和秦梓朗一句话都没有说。到了学校,我逃也似的跑进班里,透过窗户看他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投球的身影。

第二天,在路上又碰到了他,不过他换了辆有后座的淡蓝色单车。彼时我正在低头踢石子,他刹车停在我前面,我险些撞了上去。

“上来,我载你。’’秦梓朗一脚落地,握着车把望着我说。

我红着脸学着大人的样子斜坐上去,扶着车坐,低声说:好了。

一路上没什么人,下坡的时候,秦梓朗骑得极快,我在后座上哇哇大叫,央求他慢些再慢些,而秦梓朗则骑得更快了。

风吹鼓了他的灰白色格子衣,用手指压下去,松手后又弹上来。望着秦梓朗的背影,心猛然慢了一拍,猝不及防地,那个少年就住进了自己情窦初开的心房,一住便是七年之久。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故事了,故事里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子垂在胸前,一脸的纯真模样。故事里的少年并不风流倜傥温和谦逊,相反还有一点点冷漠傲然。但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了就是来了,恋了就是恋了。

那一年以后,我和秦梓朗三年从未谋面,亦没有对方丝毫的消息。然而有时上晚自习的时候,望着夜空寥落的星星,我会突然对自己的好友说:我心里住着一个人,若即若离,就在那儿。

秦梓朗,你曾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未回答。可是每一次当你问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这段回忆。许是你恰好出现在我要喜欢人的时间里,充当了那个被喜欢的人。

后来才知道那是好感,尚未达到喜欢。后来才明了你只是被我喜欢。

二、承诺。

秦梓朗,小树林里刚刚走进来两个人,男孩搂着女孩的肩朝石桌那边去了。我坐在亭子里,忽然就想起了你第一次带我来这儿的情景。不过,我们没有这么亲密。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学会了上网聊qq,还不停感慨网络有多神奇,联系到了许多早已失去联络的同学。正当我赞叹之际,对话框里冒出一句:季班,秦大的号,要不?

我一时怔住,小学的时候,秦梓朗是副班长,我是正班长。班里同学都叫他秦大,唤我季班。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这样称呼,他还饶有兴趣的跟我解释说因为他与身俱来的王者风范,当然当老大了;而我勉强也具有一丝丝。那时我常常把两个别号念在一起,觉得顺口而且极搭,心里莫名鼓动起兴奋的泡泡。

三年,三年没有秦梓朗一星半点的消息,不知怎么,心,竟有一点点的疼,很轻很轻,一下一下抽痛着。犹豫了很久,才发过去:要。

迅速查找点击,当看到求证消息时,额头上竟沁出细细汗珠来。想着他会不会忘了我呢,三年,三年是很长的,足够他忘记一个人了。最后还是把名字发过去了,怕他不晓得是谁,又加了个身份:老同学,季绾。

很快他便同意加入好友了,还发来一则消息:季班吗?

不知为什么,不喜欢他与别人一样,总觉得他该特别一些。我回:是。

聊聊就聊开了,没有面对面的尴尬,简单的老同学叙旧。秦梓朗初中三年是在私立学校度过的,他还跟我控诉那儿的饭菜如何如何差,生活老师如何如何严······他说他考上了九中,问我在哪中。我和他不在一校,有点难过,闷闷的发过去:不在一校。秦梓朗呵呵而过。

连着好几天,我和秦梓朗似有很多话要说似的,两个人隐身专聊。如今早已忘了谈话的内容,却深深记得,某一个黄昏,夕阳垂落在阳台上,霞光落了一地,我大脑神经的打字点击发送······

可那则消息是: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羞的脸红红的,耳朵也发热了,霎时觉得落日都平添几分红了。那种心情,激动害怕失落欢喜等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使得我不敢去看回复。可终抵不住内心的焦急,一抬头,赫然一段黑体字出现在眼前。

后来,每每想到那段话,想到那时脸红心喜的自己,开心和难过就会一起席卷而来,逃也逃不掉。

秦梓朗说:季绾,我缺席了你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让我陪你,即使不在一个学校。等到高中毕业后,我追你好不好?

这段话不知自己读了多久,满脑子都是秦梓朗的浅蓝单车,灰白色格子衣,冷漠脸庞淡淡语气······原来这些细节,我记得这么深刻,一连串的与他的点滴都冒了出来。耳边响起了他的话,回声似的一遍一遍,重复着“高中毕业后,我追你,好不好?”

又不自觉的绞起了手指,秦梓朗已发了好几条,细细读过,又脸红心跳了。

他说:季绾,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说:季绾,以后我会对你说那四个字的 。

他说:季绾,不许再绞手指,现在我等你对我说好。

我想象不到那头的他是什么样的神情,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说这些话。然而这边的我因他的第一句话嘴角上扬,因他的第二句话稍感失落又心怀期待,因他的第三句话咯咯直笑。手指轻敲,回复一个字:好。

秦梓朗,你不会知道你的一句话就能影响我的心情,或伤感,或欢喜,或笑或哀,或痛或乐······

十六岁的仲夏里,我遇见了那个让我心念多年的少年,那个少年许我一个承诺,期限是三年。三年,一千零九十六天,二万六千零四个小时······

三、相逢。

暑假的某一天,我站在香樟树下等秦梓朗,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日光透过层密的树叶散落在地上,一片斑驳的树影。我靠在树上,想着三年后的秦梓朗是什么模样。

“醒啦!”正在我闭眼想象时,有人拍拍我的肩,一把青春期变声期间的沙哑嗓音叫醒了我。

我睁开眼,秦梓朗靠在另一棵树上,双手抱胸,笑着望我。他长高了许多,身体也健硕了许多,而我讶异的是他的灰白色格子衣和那辆浅蓝单车,如三年前一样。

没有我想的那么拘谨尴尬,坐上他的单车后座,看他的灰白色格子衣被风吹鼓,心里满满的装着幸福。

“你怎么这么重啊?”

“哪有!我很轻的!”

“重死了,好重!”

“你再说一遍!!”

“ 真重!”

“啪”一声,我一巴掌打在秦梓朗的后背上。三年,也足够季绾从羞涩姑娘转变为火辣女孩了。

“嗷”一声,秦梓朗大叫。我却感伤起来,以前的秦梓朗不会这样的。三年,它变成什么样了呢?再三年,承诺还在吗?

“到了,下车。”秦梓朗停了车,我还在神游中。他扯了扯我的衣袖,浅笑着:”怎么了?”

“没,没事。”回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如果结局注定是不好的,那么我现在难过也没有用,看着秦梓朗略微皱起的眉头,自顾自的笑了。至少,至少现在我可以笃定他对我是真的,即使这一年,我们太小太单纯 ,可是那感情却是弥足珍贵的。

秦梓朗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大手拍拍我的头,关切的问道:“官官,你没事吧?”

“好疼!”刚刚想通,他一巴掌就上来了,绝对是报复,痛死了。慢着,他叫我什么,官官?

我正准备问他时,秦梓朗忽然扯过我胳膊,迫着我向前走,脸红红的。我不敢回头,也讶异他为何脸红。想了好久也没想清楚。

良久,那条林荫小道快走到尽头时,秦梓朗终于说话了:“季绾,以后我就叫你官官了。”

我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官官,这算昵称吗?

秦梓朗的拳头紧握,衣服湿了一大半,懒懒的贴在身上,脸红耳朵也红,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都变快了,而他的眼睛却坚定的望着我,似在等待我回应什么。

许是我的神情令他更加紧张,秦梓朗幽幽开口:“好不好?”

这样的秦梓朗,我从未见过。以前他是很孤傲的,而今他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眼睛扑闪扑闪的,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慢慢滑落。这样的秦梓朗,真可爱。

我不禁笑了,羞涩的点点头,又快速转身跑了。

秦梓朗追了上来,领着我走进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座名为“念人阁”的凉亭,一个石桌,三个石凳,一个木凳,一条长廊,几棵大梧桐树,以及许多不认识的枝桠繁茂的树木······

我跟着秦梓朗,穿过藤蔓缠绕的长廊,走到石桌边坐下。两个人对望无语,又匆匆转移视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子里陆续进来一些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我和秦梓朗相视一眼,微笑着出了林子。

秦梓朗,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每当我想你时,我都会跑到这片树林里来,看着那天我悄悄写下的告白,或兴奋或难过地对你诉说。

秦梓朗,我就是在那天,那个有风有阳光的晴天喜欢上你的。

秦梓朗,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心里的秦阿七了,心里的秦阿七是我一个人的秦梓朗。

四、军训。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暑假结束了,我和秦梓朗也即将踏上各自新的旅程。

有点难过,有点不舍,亦有点害怕。难过不舍的是与秦梓朗的分别,九中和七中直线距离最远,以后见面会很难。而害怕的却是秦梓朗说的三年后,三年后,承诺还在吗?

秦梓朗,我问过你许多次,每一次你都会笑着对我说,在,一定在的。说的那么干脆,那么坚定。坚定干脆的让我以为我们真的会有三年后,三年后,你的承诺真会兑现。呵呵,秦梓朗,我自信于自己对你的感情,却自卑与你给我的那个承诺包含的真情。

军训的前一天,秦梓朗在网上对我话别。他说了很多,一句一句我都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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