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恶的刘镇

光怪陆离的大街上横着躺满了赤身裸体的人,有男人、女人、孩子,皮肤暴露在阳光下变得煞白。巷子里、村落,没有人。一个端着破盆的瘦弱女人,衣衫不整。上衣穿了个老式的纽扣衫,纽扣仅剩两个,干瘪的乳房若隐若现。脸上是泥土的沟壑,纹路清晰,已经看不清昔日的模样。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没有了真理,没有了道德权衡标准。

怀礼的父亲因为帮村头的王寡妇挑了几次水,就被人检举出来非要坦白问题,关在镇里面粉厂。肩上扛着红旗的人来来回回,都一头扎进了经年不曾去的面粉厂。可关在里面的人再也没有出来。

哪有什么问题,一切万恶之源均是几年前的一天。

大字报普天盖地,红旗闪烁着末日的余光。罪恶的鲜血,冤屈的乌云从京一路飘到刘镇。该念书的孩子不去念书,非要去闹什么革命,一切正常的生活突然被打乱了。

思想文化保持着传统,家族式的邻里街巷彼此很熟。年轻的孩子们童真且快乐着,有道倒是有点邪恶了。不知从何处寻得一本《春宫图》,生怕别人发现。在这么一个家族村里,人人谈色起变,禁止一切牛鬼蛇神的侵蚀。生出点这思想,那就是大逆不道,非要浸猪笼不可。应该藏哪,有道心里犯嘀咕。枕头底下,不行不行。可不能让怀礼发现了,焦急又害怕的有道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举头三尺有神明,神龛里该不会有人想到吧。放好了东西,有道躺在床上长吸了一口气。

“冰糖葫芦” “大白菜” “烧饼”

不绝如缕的叫卖声充斥着这个偏远的村落,东头卖糖葫芦那家是真难吃,连个糖衣也没有。山楂也是烂的,真是差劲。以后再也不吃这家的糖葫芦了,怀礼说。左手抓一个橘子,右手顺个蒜苔。临近村口,寻得四大爷,拿上几个烧饼径直回家去了。一顿简单的饭前食材就这样了采得。村里村外的一直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

刘镇在红旗笼罩下,人吃人,嚼碎了骨头吃的那种。

怀礼的二爸就是有道,也就是有理的同胞弟弟。怀礼抱着满载而归的战果,还未进门就高喊“二叔”“二叔”。唤了半天也未见人影。把身上拿的东西朝桌子上一扔,转身走了。

夜里的有道辗转反侧,无心入眠。心里一直想着藏在神龛里面的活人图。身旁躺着怀礼,看着他安静的样子,他怎么也睡不着。有道知道那是本罪恶的东西,书里面的画面全是两个人赤身裸体,各种姿势交融。可真是精神食粮,想着想着起身去神龛里拿出这本万恶的文字图。王寡妇简直是尤物,圆润的屁股,俊俏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那是用什么做的血肉之躯,举手投足就让有道陷入了无限的遐想。越看越像书里的人,这本万恶之源的每一页插图简直就是王寡妇。

有道都奔四的人了,还未感受男欢女爱。每天夜里翻翻《春宫图》,是他唯一的意淫方式。

白昼对有道来说太漫长了,根本无法和王寡妇来一次欢快的性爱。夜晚才是他最渴望,最渴望的。怀礼此刻怎会知道二叔微妙的心里变化。

王寡妇年轻的时候算得上是刘镇最漂亮的女人了,她是有名字的,镇里的人对寡妇总是有着觊觎之心。王寡妇,王寡妇的叫着。以至于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红莲,有道他们一家子都是记得的。鬼晓得有道和她有没有做些破事,怀礼才不在乎。有理走后,王寡妇对他们一家子倒是很好。有事没事就来到怀礼家坐坐,整日对有理说家里没有个女人真是不行。

“改天我给你张罗一个,红莲道。

这么大的人了,有没有个身家,还有个侄子需要我照顾,谁看的上咱这样的家庭。有道面红耳赤说道。这天刘镇的天热的出奇,红莲买了个西瓜来到了有道家。刚从外面回来的有理一进门,打量着红莲。瘦小的身躯今天偏穿了个宽松的白麻衣,胸前的东西像极了两颗熟透了的蜜桃。

有道回来了,红莲压低了嗓音。

“红莲,以后有事别来我们这了,有道言语着。镇里的人说些闲话,对你名声可不好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欲望背后的驱动力是无法阻挡的。

红莲起身去切西瓜,望着红莲妖娆的身姿,有道邪恶的想法涌上来。红莲未发觉有道细微的变化。趁红莲不注意,有道的内心再也抑制不住。红莲……声音急促的呼喊着,粗糙强硬的身躯让红莲无法挣脱。窗外的风愈刮愈咧,像极了初潮来的时候。刘镇上空的云被月光驱赶干净,空气沉闷,这夜想必是难熬的吧。有道的第一次体验竟是这样发生了,一夜过后,几十年的精力一泄如注。那种满足的眼神使他绵弱无力。

刘镇近来也不太平,这朵云飘过又来了另一朵,一会晴天一会下雨,谁也摸不准老天的脉。

街道两旁的房屋,有一半窗玻璃被打碎了,临时用木板订了起来。很少有人会注意怀礼,只有少数的人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两个身材臃肿的妇女,双手交叉,在路边聊天。怀礼从跟前走过,只听见些闲言细语。

“你啊,才知道啊。” “你不晓得吗。”

“我要是她,早没脸活着了。”“真是,没见过这么贱的。”

“嗯,对,另一个人说着。”

走过小巷,这些聒噪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如狂风暴雨般的信息充斥着怀礼的大脑,此时,不止是二叔在怀礼心中的形象,红莲姨。呸、真恶心,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那个家就是个污秽之地,应该全镇的人摒弃他们。怀礼双手快速的摩擦,头皮发麻,一个劲的抓头发。左一圈,右一圈。怀礼的纠结着,自从父亲死后二叔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可不能害了二叔啊。肯定就是王寡妇,对,就是他。勾引二叔,这个克死自己丈夫又来祸害我们家人的臭女人。

三月的天,下起了雪

刘镇公社的人今天出奇的多,那两位肥胖妇女也在场。有人检举王寡妇搞破鞋,不知检点,没有遵守三从四德。两个身穿绿军装,头上带着镶有红星的帽子,一脸严肃的表情。王寡妇头待着三角帽,胸前挂着木牌子,写着三个大字——搞破鞋。怀礼从人群中望着王寡妇,不敢看向她的眼睛,生怕被她捕捉到秘密。怀礼看着人群,渐行渐远。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百年不曾遇到的大旱,庄稼死了,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吃树皮,一群人为了一块地瓜干大大出手。死人了,到处都是死人。怀礼抢来一块薄饼,二叔,二叔。爷俩窝在秸秆堆里,头发披散,没了人样。紧着这街上全是尸体、死人,吃人肉、喝人血成为了活着的人的求生之路。

鹅卵石的街道铺满了倒下的尸体,鲜血染红的旗帜飘荡在公社的门前。

刘镇的天被鲜血染红了,一缕阳光撒下来照在人的脸上。红润的皮肤变得紧致,泥土的沟壑也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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