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雨后(九)

自从离开家乡,上了大学后,我已经很少下地干农活了,趁着毕业前在家等待分配,我与哥嫂下地忙碌了几天。

几天折腾下来,我早已累得腰酸背痛。

单是累一点儿,还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在秧田里神出鬼没的水蛇和蚂蟥,让我见了就心惊肉跳。

我心里担着心,害着怕,嘴里却又不好讲出来。于是我咬紧牙关强忍着,坚持着,只等明日再干一天,这一阶段的农活就可以结束了。

这几日的劳动,让我再一次领会了古诗中“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也让我更加懂得了哥哥当年为了能让我继续上学而牺牲了他自己的学业,回村务农的伟大。

午饭后,我刚准备躺下来息会儿,就听到村部王会计在院外喊我名字的声音。于是,我赶忙穿上拖鞋,顺手拿起房里的一包丰收牌香烟,迎了出去。

见我出来,王会计接过我敬给他的烟,然后交给我一封由县人事局发过来的函件,在与我讲了没两句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拆开信封,原来是县人事局要我在8月1日前到县轻工业局纺织技校报道上班的通知。

我焦心多日的工作分配事情总算定下来了,竟然出乎我意料的快。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总算分配对口,并且能够从此在县城落下了脚,有了与自己几个好兄弟经常相聚的方便,于是我在自我安慰了一番后,也渐渐有了一丝喜悦。

有了喜事,自然是不能一个人独自享受的。我理了理思绪,调整好心态后,赶忙拿着那份《报到通知书》,去告诉了正准备午休的母亲和哥嫂。

哥嫂接过去分配通知,相传着看了后,也各自替我高兴了一番。尤其是我母亲,她自认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并且从此可以放下一颗怕我外出的心,因此更是喜形于色。

这天中午,大概是我毕业回乡后,我们全家人最开心的时光。

刚会讲话的小侄女儿,听我们说笑,她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下来,缠着我,非要我抱,好似我马上就要飞走了似的。

末了,哥嫂大概是为了奖励我,他们揽下了余下的全部活计,让我腾出时间,一门心思去忙自己上班的事。

待一切安静下来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我以前的那几个好兄弟,以及在县城的萍。

老雷、小李子和萍,今后有的是经常相见的机会,唯一遗憾的是留在句容的小球,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他前些天托我问的事,萍又没有对我回复个所以然,趁着上班前的这些日子,我正好再去问问她。

午后两点半钟左右,我顶着烈日,骑着自行车,赶到了淮宝县城。

我先到小李子那里洗了一把脸,然后拿出他的鞋油鞋刷,擦了擦皮鞋,又到洗刷间梳了梳头。

忙完后,我去卧室把小李子从床上硬揪了起来,告诉了他,我的那桩喜事,并向他道了谢。

小李子迷迷糊糊听我说完,他说前天老雷就已经打电话告诉过他了,一切都是老雷的功劳。

小李子起来后,到了他上班的时间了,我与他一起出了门。

我跟小李子来到他的班上后,我用他办公室的座机给老雷打了个电话,向老雷道了谢,然后我就骑车一直去了萍的公司。

到了萍的单位,她却不在,我便向她的一位同事打听,原来她今天上晚班,五点钟才能来。

于是,我找到了萍租住的人家,她租住的那间宿舍。到萍那间租住屋前,从门外我就看到了她正爬在写字台上写着些什么。

萍见我进了屋,看到我后,她站了起来,迅速地收起了正在写的东西,并且显得有些儿慌乱,脸色也自与往日不同,时红时白。

见萍如此,我便笑着与她打趣道:“萍妹妹,是不是看我来了,怕我偷窥了你写给别人的情书,打搅了你想梦中情人?”

萍听后,脸色变得更红了,但是她并不作答,还似乎有一点儿不快。

于是我赶忙正色向她道歉,萍见我道歉,只是让座,依然不接我的话茬。

待我坐下后,萍便给我倒了一杯凉开水。

我接过水杯,猛喝了几口后,定了定神。

等萍也坐下来后,我便向她道出了我此行的目的,向她通报了我的工作分配情况,也跟着问起了小球所托的事,以及她替人家办的进展如何了?

萍听后,从脸上勉强地挤出了几分笑容,向我道了喜,然后便又无话,显示出了一副心事重重、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不明究里,问她中午是不是没有午睡,是不是昨天一夜没有睡好。萍说都不是,只是心里为了一件事情特别烦。

我再问,萍便说道:“斌哥,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好吗?”

我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我与萍一道出了门,她拿了一张报纸放在了自己的车篓子里,然后骑上车,与我一道直奔久已不去的洪泽湖大堤。

在湖边柳林僻静的地方,我们停下来,各自锁好了车。经萍提意,我便与她在密密的柳树荫下散起了步。

趁着有闲情,我又问起了萍今天不开心的原因,她楞了楞,向我道出了实情。

原来,又是因为小球。昨日,小球已经来电催问过她,所谓小球拜托我问她的事,原来是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

萍说,小球在我毕业之前,曾经多次单独来淮宝找过她,他问她与我之间目前是什么关系,她也不好回答。前些日子,小球已经来信明确向她求爱了,并表白了他在高中时就早已经暗恋她的心迹,她收到小球的信后至今未作答复,她想问问我的意见。

我听了萍的话,便没有了先前的好兴致。我怎么会又一次遇到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呢?一边是自己亲密无间的异姓兄弟,一边是自己近日来心中日思夜想打算结伴终身的女友,我该如何回复她是好呢?

如果萍对小球真地没有一点儿心,那么她为什么不早早地回绝了他?如果她对我没有一点儿情,那么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答应小球,而要拿这件事情来问我呢?我又陷入了两难之境,头脑里立刻乱成了一团麻。

以前我对萍自己感觉也没有什么非有不可的念头,而如今经过老雷他们的说服鼓动,现在又遇到小球这么一搅,我却感到内心又有一种生死离别般的痛苦,好心痛,好心痛!

于是我止住了脚步,仰起头,举目仰望天空,似要穿过树荫,看透中天的太阳。

萍见我沉思,她也停了下来,站在我的身边,定定地望着我,静静地等着我回复。

过了一会儿,我收回视线,回转身,萍也跟着迈转过身躯,我们一起低着头往回走,彼此都不再言语。过了我们自行车停放的地点,我还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连她何时停下来的,我也不知晓。直到对面的吵杂声把我惊醒,我看看身边没有了人,才知道萍早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我回头向后面看去,见萍的头正靠在自行车旁边的一棵柳树上,随着娇躯在颤动,她好似在哭。

我轻轻地走过去,站到萍的身边,她真地在流泪,真地在抽泣,这还是我见到的她在初中抬泥风波后的第一次流泪。

这些年我一直认为她很有主见,人也十分坚强。当年我在师院里当着她的面用沉默拒绝了梅兰为她的介绍时,我也只是见到她茫然失色的样子,而没有看到她流一滴泪,她如今为什么会有这般举动,变成这般模样?

我掏出自己的手帕慢慢地塞给了她,然而我自己的眼里不知道何时也已经噙着泪花。

萍拿起我递过去的手帕,背着我拭去了眼泪,然后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也正用泪眼望着她,便又静静地低下了头。

过了好久,萍似乎已经平伏了下来,我也扼住了欲滴的泪珠。

萍要我陪她坐一会儿,我便从她的车篓里拿出了那张报纸,小心地为她铺在地上,轻轻地替她摸平,扶她坐下。

待萍坐定,我便也弯下腿,蹲在了她的身旁。

萍看我蹲下,便抬起身,把报纸轻轻地向我蹲的地方挪了挪,我便也自然地紧靠着她坐了下来。

萍转头看着我,依然追问我的意见。我低下头只好叫她自拿主张,并说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别人难以替你做主的,何况双方当事人又都是我的知音好友,小球的为人又是我们都知晓的。

我自认为自己用语圆滑周全,不料萍听了后,竟然骂我是个大笨蛋、大傻瓜。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萍的心意呢?

直到萍直入主题,问我究竟爱不爱她,想不想真地跟她谈下去,我才没有了回避和退缩的余地。

我也坦言了自己近日来对她的想法,以及自己与沙枣花尚余的情结,待到我说到沙枣花前些日子给我发来的那封信时,她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赶忙安慰她,向她言明了我的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后竟然伏在我的肩上,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待萍再次安静下来,我受到了她自与我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责难。

萍问我,为什么当年爱着梅兰又要对她好?为什么在梅兰替她介绍时,我会拒绝她?为什么请她去演戏给沙枣花看?为什么如今爱着她又迟迟不肯向她表白?……

萍一口气讲了这许多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让我有开口解释回复的机会。她又问我有没有为她着想过,有没有想到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她与我这些日子又算是怎么回事?她还说了她这几年是如何地拒绝了多人的介绍和多人的追求,甚至为此还受到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和骚扰。

我静静地听,细细地想,终是铁石心肠,也为之动容,我只能羞愧地低着头默默不语,任由她诉说。

末了,萍又责备起自己来,“难道我的爱就那么不值得别人去珍惜,人家不爱我,我这么多年却一直苦苦地恋着他,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单为他一个人而活着?”

我什么也不用说,侧过身,把萍紧紧地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萍并不相拒,只是双手变掌放在我的胸前,问我道:“是不是人家一个个都不要了你,你才想到了我?”

我并不作答,只是用唇热烈地吻着萍的秀发。

五点钟光景,因为萍要上班,我便陪她回去。

到百货公司大楼门口临分别时,萍告诉我,这周星期天回去时,她就打算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告诉她的父母,她问我有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我当然是求之不得,那里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萍又问我,她给小球的信该怎么回复?她怎样才能够既不伤他的自尊心,又不伤了我与他之间的兄弟之情?

听了萍的话,我让他看着办,一切不要多费心思,也不要担心,我自是会去信或者亲自去一趟句容,当面与小球说清楚的。

我送萍到了店外,见她轻松地去上了班,我便骑上车急着往回赶。

一路上,我车子骑得很轻快。虽然经历了今天这么一番风和泪,但也从此使我们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只是想起了小球,我的心里还有一份沉重,我该如何去向他解释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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