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风雨一半晴

chapter 1“姐姐去哪?”是个自来熟的姑娘。

“要去一趟郑州……办点事。”孙阳阳笑了笑,笑得很勉强。“我们要去开封玩,合肥站出发的话,七个小时就到了。”在宁波开往郑州的特快列车上,与孙阳阳萍水相逢的姑娘又说。她身旁坐了一个稍显内向的大男孩,两人二十出头,还是大学在校生。“七个小时?往返就要大半天了。”孙阳阳的言下之意是她宁愿在空闲时间躺尸宿舍也不愿跨出房门一步,出门之前还得挑选合身的衣服,还得化上适宜的淡妆,简直就是瞎折腾。那她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杭州到郑州十四个小时的列车,往返就是一天多的时间了。“大半天也没有办法呀,他都从福建赶来合肥看我了,也不好让他失望吧。”姑娘笑得清澈,看向大男孩的眼睛里哔哩哔哩闪着亮光。“这样啊……”孙阳阳自觉可以理解,因为她曾经也是经历过的。身旁有一个愿意陪着你的人,徒步去天涯海角也算不得是什么了,尽管有时旅途枯燥,相视一眼便了了了。开水间里的孙阳阳神思游离,稍没注意开水便溢出保温杯口淌过了她的手指,孙阳阳吃痛,下意识地看向左手边方向。面前是一张张陌生而淡漠的面庞,她咬着下唇,眼泪终于开始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躲在洗手间里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再回到座位时孙阳阳发现刚才那对小情侣已经在开封站下车离开。这趟列车的起始站是宁波站,并且终将会带领她至郑州站,无论她是如何的不情愿。十四个小时的列车路程什么都阻止不了,连带着与那个男人往日的点滴,统统浮现在了眼前。像是投放在大荧幕上的一张张幻灯片,光影一一掠过,幻灯片上是标题是“快乐与难过”、“难过与期待”、“期待与失望”、“失望与……失望”。话说下一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了……孙阳阳支头对着车窗出神,天空微微亮了一些。十四个小时的硬座体验比想象之中的还要来得辛苦,未知的环境更是狠狠地揪住了孙阳阳那颗飘飘忽忽的心脏。于是她又想哭了,尽管憋气强忍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是挂了半滴泪珠。好吧,干脆再补个妆吧,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吧,孙阳阳给自己鼓劲。这一次就试试阿妮给她再三推荐的眼线笔,再给嘴唇涂上热辣似火的“陶醉红”,脸上抹个淡腮,顺便把头发用黑色橡皮筋绑成一条高马尾……这一造型她是在模仿《变形金刚4》中李冰冰的扮相,电影中的李冰冰是一个气场十足的女强人。孙阳阳觉得接下来的自己就非常有必要成为一个女强人,要学会盛气凌人,要像上门讨债之人那般叉腰瞪眼理直气壮!而就在她一切准备稳妥之后,广播提醒列车上的乘客郑州站已经到达……孙阳阳深吸几口气,拿上行李抬头挺胸地跨下列车,然后在人群中独自穿梭,雄赳赳气昂昂的,颇有一股子要征服这座城市的派头。“王学峰,洗干净了脖子给老娘我等着!”chapter 2孙阳阳对着手机向司机师傅念出一个相当拗口的公司名,司机师傅点头示意明白,离合挂挡油门一气呵成,出租车行驶在了这一座只是出现于孙阳阳想象之中的城市。想象的资料来源于王学峰在电话那头对这座城市一次又一次的描述。异地恋除了倾诉彼此的衷肠以外,剩下的也就是闲扯一些近来周边发生的事情,比如说建于二七区民主路和解放路交叉口的万象城举行了开业发布会,又比如说大渝火锅入户了西溪印象城……于是在与王学峰煲的电话粥中孙阳阳对这座城市有了一定的认识,可即便如此……孙阳阳低垂着眼帘,陌生又恍若熟悉的环境正将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一丝丝地抽离胸口,然后缠绕全身顺便打上了死结。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界面显示的是她与王学峰的微信聊天记录,而王学峰所在的公司名就是孙阳阳在聊天记录中被她翻查得到的。那是两人大学毕业没多久的事情,有一天王学峰跟孙阳阳说他找着了工作,福利待遇什么的都还不错,公司发展前景也挺可观。他还说他们公司里头的女同事没一个长得比孙阳阳可爱的,所以900公里开外的孙阳阳尽管放下心来,“王学峰正牌女朋友”的名号别人绝对抢夺不了。那他还说了些什么……车途颠簸,孙阳阳继续翻看着聊天记录。对了,他还说等他出人头地以后他就会跑来杭州娶她。他们要举办两场婚礼,一场西式的一场中式的,这样有选择困难症的孙阳阳起码不会让婚礼留下遗憾啦,王学峰开玩笑道。“屁话!妈蛋!”孙阳阳别过脑袋,紧攥的手掌似要将手机狠狠捏碎。一旁的司机师傅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那颗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仅仅是小半程的路,车上的女乘客就已经切换了不下五种表情——迷惘,冷漠,窃喜,无奈,苦笑……现在好了,女孩咬肌突出,接下去怕不是要一拳砸穿挡风玻璃了吧。“小姐失恋啦?”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问。“谁是小姐?你才是小姐!”孙阳阳转过头恶狠狠地回答。“是女士,女士。”司机师傅讪讪地说。车子开到公司的时候才是上午八点半,孙阳阳知道王学峰一直没换工作,所以地址是正确的,但至于是否能寻到他这个人……孙阳阳站在公司门口徘徊不决,犹豫着要不要给王学峰打个电话,可他未必肯接听。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不算巧合的巧合。王学峰的住处离公司蛮近,他通常是八点二十起的床,洗漱完毕后在小区的快餐店吃好早餐,再走上十分钟左右的路就能在九点之前到达公司。所以孙阳阳门神似的站了有二十来分钟,没遇见王学峰才真真是遇上鬼了。可孙阳阳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那次恰巧的碰面,自己大概会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不,是一只斗败的母鸡一样灰溜溜逃回杭州吧,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安慰自己她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又无助的梦。但梦里的郑州是如此的真实,那有一个股道数全国排名第二的火车站,有一个八卦并且自得其乐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家无论是店名还是装修风格尽显文艺范的咖啡馆……而此刻一路上心心念念着男主角就静坐在她的对面,七年来她头一回没看懂他的表情。那远不是什么惊喜,也没有任何心疼,就好像他王学峰只是在咖啡馆遇上了一个与他临时拼桌的陌生女人,所以没多大所谓的。呵,原来分手之后竟会是这般的绝情吗?孙阳阳心中冷笑。“你怎么来了?”王学峰转着白色瓷杯,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能来吗?郑州市是你家说了算的吗?我就来我就来,我今天来郑州,明天回杭州,后天去苏州,大后天跑去福州……怎么着,气死你气死你,孙阳阳腹诽。“还能怎样,来要个答案呗。”可与脑海里的毒舌大相径庭,孙阳阳用手指挽住鬓发,似乎每说一个字胆囊内的胆汁便会淌过舌尖一次,真苦。于是她垂着眼睛大口大口喝起咖啡,想试试看能否依靠咖啡因驱散出那种低迷的情绪。“答案?我想我在电话里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吧。”王学峰没有示弱的打算。“当时你只给了我结果,但没有给过我任何理由,你觉得这样子公平吗?就算是给犯人宣判死刑,法官也会在行刑之前宣读一遍判决书吧,也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孙阳阳哼哼冷笑,“900公里,一通电话,没留时间给我反应听筒就传出了忙音。王学峰,你这是趁我病要我命啊,真够绝的。”“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我妈很喜欢她,我爸对她也很满意,我也很爱她。”孙阳阳盯住王学峰,两人沉默几秒,有种“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意思。柳永说我怎么会离开你,王学峰也说我怎么会离开你……“阳阳,你还记得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吗,是做编程的。当时你总是打电话来跟我抱怨说部门里的师傅压根不愿意教你什么,反倒常常是些不在你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全部抛诸你。‘不务正业’的你为此被老总训斥了好多回,所谓的师傅压根也无动于衷,而在这种沾亲带故的单位,同事们的议论声也小了许多。你说你很委屈,真想辞职不干了。我说既然在公司里头不开心的话就换一份工作咯,反正学不了什么,到时候别再把自己给憋出病来了。可是接下来你的态度就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变。你说再考虑考虑吧,毕竟这是你妈妈给你介绍的工作,再不济就当成是人生的历练啦。我想,阳阳真棒。”孙阳阳软下梗住的脖子,安静听完那一段经历。说起来到最后她还是辞了职的,断断续续地牢骚了小半年之后,辞职那会更是没有通知王学峰。“可后来我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王学峰接着讲,“你跟我说公司同小组的同事老是把工作任务推给你,你说人事为什么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拉去充任啦啦队队员,你说扬州之旅真不想跟一帮大叔大婶们待在一块,你说主任为什么要把香薰放在你的工位上……我说拒绝啊拒绝啊拒绝啊拒绝啊,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接受呢,接受了又为什么要抱怨呢,抱怨了到头来还不是会乖乖就范。所以何必呢,所以何苦呢。你说,可那些都是他们想要你去完成的。我说,可‘拒绝’是我希望你能够做到的,但你从没有答应过我。”孙阳阳蓦地抬头,看见王学峰嘴角上扬,勾出一条自嘲的弧线。“错了,其实你有答应过我的。”王学峰笑了笑,“说好去游西湖、雷峰塔的那个周末,说好去双溪漂流的那个周末,说好陪我庆生的那个周末……所以阳阳,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吗?你不想让你母亲对你感到失望,也害怕因为拒绝别人而被别人排斥、厌恶,可对于我……”“不是这样的!”咖啡从倾倒的瓷杯流出,孙阳阳踢翻凳子猛地站起。有什么东西正被一点一点地抽离出身体,她想她终于懂得了彻底失去一个人时那种的滋味。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频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并且在今后的生活中也会有一个他时常伴随,所以两人朝夕相处的时光会很长很长,长到你偶尔忽略他一次两次也无关紧要。可是有一天他说他要离开啦,是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一种。你看他神情严肃言语恳切,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由此你开始害怕,浑身战栗惶恐不已,绞尽脑汁思索过往两人的种种经历,就恨不得追上光跑回过去,把王学峰给予她的那些“理所应当式的付出”统统粉碎一遍,如此他便会原谅自己恶劣的行径,也不会选择离开她啦。可是你永远跑不赢光,也回不到过去。“不是这样的,因为对我来讲你就是一座港湾啊,所以无论我离多远离多久你都会在原地等我,我相信的。”“是吗?”王学峰面无表情,“可对我而言我更像是一个垃圾桶啊,你扔完垃圾,然后理所当然地离开,期间不必再回过头看一眼自己到底扔了什么。等至哪天房间里的垃圾堆得差不多了,你才会再来。”王学峰慢慢擦净淌过桌面的水迹,吸足咖啡的白色纸巾变成了浅褐色,看着看着孙阳阳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没人愿意用这样的一张纸巾擦拭手掌或者脸颊吧,没人愿意……王学峰对她有够失望了吧。“是不是男人?”孙阳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跟着她抿起嘴唇,眼角隐约含有笑意,像是最后的自暴自弃,“当初在电话里边说清楚不就好了,害我大老远的跑来一趟郑州。我又不会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家都讲理的不是嘛。对了,还有,我要恭喜你,嗯……还有祝福你。”王学峰离开了,擦拭桌子是他为孙阳阳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不包括他在微信里劝说孙阳阳放下这段感情。王学峰说,那些年说过的一些荒唐话,请你务必忘了罢。孙阳阳盯着手机好一会,她嘴唇翕动,跟着这句话轻声念了好多回,随后指尖敲出一个“好”字,发送,屏幕显示“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孙阳阳笑了,她觉得王学峰真是小孩子气,删好友又能代表什么呢,搞得暗恋的小姑娘一直没搭理你所以你独自生着闷气似的。可是笑着笑着孙阳阳就埋头趴在了桌子上,她已经很累很累了,累得不愿睁开眼,累得不愿意呼吸,全身器官仿佛尽数瘫痪。但泪腺依旧在恪尽职守,正源源不断地分泌出一种晶莹的、咸咸的液体,打湿了整一个袖口。七年了,到头来爱没爱得干干脆脆,恨却要恨得彻彻底底?难道真要像这家咖啡馆的名字一样,放下?妈蛋,感觉再也不会爱了。她不着边际地胡乱瞎想,终于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沉沉睡去。chapter 3“屁嘞屁嘞,这摆明了就是在混淆视听推卸责任,好嘛。指鹿为马的那个太监认识吧,太贱!”孙阳阳的同事兼死党阿妮横眉怒目,“哼,诚乃欺我蜀中无人呼!”饮品店内。孙阳阳把她在郑州与王学峰的谈话同阿妮重新复述一遍,末了她还嘲笑自己说当初是何等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人兴师问罪,到头来却成了一条灰头土脸的败狗,夹着尾巴逃回杭州。“他凭什么说得这么绝对,自己却像纯白无瑕的圣莲花一样。”阿妮又说。“所以说真的是我错了。”孙阳阳听出阿妮话里的意思,没精打采的。“是有那么一丢丢啦。”阿妮觍着脸,比出的拇指和食指中间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话说回来,要是我家那口子敢在周末大好时光放我鸽子,绝对是分分钟分手的事,不带任何商量的。更何况你与王学峰还是异地恋诶。你换位思考一下,你满心欢喜地准备好了一切打算跑去郑州看他,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班,可是王学峰突然发信息说他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所以不能陪你了,到时你会作何感想。”阿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木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突然被点到名的部门后辈木清潭显得不知所措。闺密间的交心事他一个男的不好插嘴,所以直到此刻他还是默默吃着孙阳阳从郑州给他带来的花生糕,可现在阿妮突然把问题抛给了他……木清潭觉得空气静止了一会。“对……吗?”他把音拖得老长老长,因为阿妮正背着孙阳阳冲他龇牙咧嘴高频率眨眼睛。“对,对对对对对。”木清潭心领神会,“频繁放人家的鸽子是不大好,但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而选择跟你分手的。又或者说,也许没有那个女人存在的话,他说不定还是会对你死心……死心塌地的。”木清潭笑了笑,没敢看孙阳阳耐心听他讲话时的那张还带点稚气的脸庞。他与孙阳阳在部门里的工位是相邻的,孙阳阳比他大两岁,但仍是一个孩子气十足的性格,经常扯着木清潭的胳膊拜托他帮忙做点事,有时是工作上的,有时是让他帮忙带个饭或者是带杯奶茶。那时木清潭便会悄悄地看着孙阳阳,没法移开视线的那种,就好比是向日葵找着了煦暖的太阳。可天上不单单有太阳,也还会有阴云,而王学峰就是那一片阴云,会夹在他与孙阳阳之间,让厚重的阴影盖住木清潭的心脏,让木清潭感到落寞不已。他喜欢孙阳阳,从他走进公司的第一天孙阳阳给他面试那会……但他们说孙阳阳有男朋友了……曾经。“所以你别太自责啦,也别再纠结谁错谁对的问题啦。”木清潭幽幽地叹口气,像是大人哄小孩的模样。“他怎么了?”孙阳阳问。“加班加傻了吧,你不在的这两天你们组的工作全由他扛着呢,不轻松。”阿妮露出惋惜的模样,好似木清潭真就傻了。“是我的错,晚上请你们俩吃饭作为补偿,也当是给自己接风洗尘了。”“没问题,晚上城西那家烤肉店走起。”阿妮一听到吃的就来劲。“行……午休时间也快过了,你们上去工作吧,我反正还有半天假,先回去补个觉,晚上见。”孙阳阳抓起包离开饮品店。阿妮看着自己死党远去的背影,跳起来用肩膀撞了撞木清潭,说:“前辈我够意思吧,特地把红脸让给你唱,不然以我的性格王学峰早就被我骂成猪头了,虽然他本人是听不到的。”木清潭笑了笑,说:“下午茶就包在我身上了。”“这还差不多。”阿妮踌躇满志地回去工作,而木清潭还留在原地。他不再嬉皮笑脸的,愣神看着孙阳阳一个人走在下午空空的街道,怔怔的,怔怔的……chapter 4孙阳阳发呆时间长了,笑的次数少了,笑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她的心不在焉。木清潭就坐在她的身旁,因此他可以深切感受到这一点,更何况刚才部门经理已经顾不上场合和影响直接在办公室当众训斥起孙阳阳近来的工作状态到底是要闹哪样。木清潭倏地明白学校大举抓早恋原来是怎么一回事啊,他这样想,拉上孙阳阳悄悄溜至写字楼附近的星巴克。两人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当然是闲着在办公室无聊坐不住的时候。“这次怎么想着请我来星巴克了?”孙阳阳吃着提拉米苏星冰乐。“你不是一直怂恿我来的嘛,偶尔也要小资一下。”木清潭点的是伯爵茶,可他喝不惯。“下次我请你,你试试我这个,味道还可以。”孙阳阳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你也算是独一份了,来星巴克挑红茶,到奶茶店点柠檬汁。”“上次那家店的饮品不行,奶盖太腻,珍珠太小,红茶太涩……”虽是小小的抱怨,木清潭心里却有大大的窃喜,原来孙阳阳一直有注意到他,“不过店门都已经踏过去了,也不好意思空手出来吧。”“那星巴克里的咖啡也不行吗?真是死要面子。”孙阳阳咬着吸管笑了笑,心神恍惚。“其实我也喝不惯咖啡的……”木清潭低声说。他们并肩坐在临靠橱窗的位置,隔着一块钢化玻璃外边是形形色色的路人。“在想什么?”木清潭问。“我在想,你这么挑剔的一个人,一定没有女朋友吧。”孙阳阳尽量想说得玩笑一些。“扎心了。”木清潭配合性地假装吐血,跟着低声说,“那像我这么挑剔的一个人,一旦喜欢上谁,就会变得偏执无可救药的吧。”他扭头看向孙阳阳素白姣好的侧脸,也看到了孙阳阳的眼睛。但孙阳阳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她只是垂着眼帘浅浅笑着,也无悲来也无喜。木清潭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恨不得当场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低头苦着脸,想回到十秒以前哪怕是把嘴给缝上了也绝对不要说出这番稚气的话来,起码不能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吧。这算什么,老子挑明了所以妞能不能痛快点给老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他又何德何能……木清潭追悔莫及。“以后你喜欢的姑娘一定很棒。”孙阳阳最后说,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孙阳阳当然清楚木清潭对她存有异样的情愫,只是她很少放在心上。就好比是初入大学懵懵懂懂的新生遇上了前来迎接他的古道热肠的师姐,师姐说以后由我罩着你,你在校区里遇到事尽管报我的名号,我的名号可是响彻天际。之后师姐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从院系领导到学生会主要成员,从宿管大叔到食堂大婶……一旁的师弟点头如捣蒜,觉得师姐真心碉堡了,简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大的有安全感不是吗?没错,这是一种对偶像的崇拜啊,崇拜也带点喜欢的成分咯,不是嘛?然后有一天师弟也长成了师兄,他们摸清楚了大学生活的套路,就开始对新来的小师妹们献殷勤。而当初的那些师姐们早已经人老珠黄的啦,哪还有整日缠着你向你问东问西的小师妹们来得水灵,来得惹人欢喜。所以说到底,如果当初面试木清潭的不是她孙阳阳,如果部门经理没有叮嘱她好好照顾这位新来的男同事,现在哪还轮得到她来纠结这个问题,哪还轮得到她来自寻苦恼。好在她也已经想通了,想通了胃口也就变好了,于是她抓起汉堡狠狠地咬了一口,芝士粘在鼻尖。“可拉倒吧你,还师姐师妹师弟师兄的,真幼稚。”对位的阿妮对孙阳阳的想法嗤之以鼻,“那我问你,万一他一心只想当那个把师姐认死了的师弟你又该怎么办,又或者人家恰好口味偏重喜欢人老珠黄的女人你又该怎么办。”“怎么办……”孙阳阳小口小口吸着可乐,忽然反应过来,“你才是重口味,你才是人老珠黄。”两姑娘在KFC闹了一会,孙阳阳的手机进了一条微信。她滑开手机,怔神许久后关掉屏幕,然后幽幽说:“妮子,陪我喝酒去吧。”王学峰在与孙阳阳分手后的第四十五天结婚了,是直接结的婚,连订婚这一环节都省略了。所以他们两人到底是有多信任对方,抑或者说是有多爱对方。孙阳阳是从一个大学好友那得知的消息,好友问新娘怎么不是她,孙阳阳想了想,回复说,大概是因为相爱本不易,作死又太多。之后又是一扎生啤下肚,孙阳阳很没形象地打着饱嗝,还痴痴笑着。难过吗?好像也不是太难过;郁闷吗?好像也没有太郁闷。那为什么呢,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什么?因为七年的恋爱打了水花?那为什么说散就散了?因为他说他就要结婚了,是结婚啊,都跟法律挂上钩了。是吗?对,不是,是因为我太作,我不识时务,我没有眼力劲,我自以为是!孙阳阳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是她狠狠地咬住了某人的肩膀。某人却是不管不顾听之任之,还反过来安慰她哄她说别哭啦别哭啦,再哭就不漂亮啦,不漂亮就没人喜欢啦……孙阳阳咕哝道那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某人说,我会的。似是做了一个温柔的梦,梦里的孙阳阳由某人背着,那人的肩膀并不宽阔却足够温暖。他轻轻呼喊着孙阳阳的名字,孙阳阳答应着他,莫名的心安使她惬意欲睡。他们在林荫小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绿叶沙沙作响,沿途点亮的灯光夹道欢迎,而路的尽头是一大片紫色的桔梗花海,绚烂夺目……孙阳阳眯开眼,发现阳光照亮窗帘,也照亮了……木清潭……惊慌的脸?刹那间睡意全无宿醉尽褪,孙阳阳用毯子紧紧裹住了自己全身,只露出一张没卸好妆的花脸和一个鸡窝头,正满是防备地盯着木清潭。喂喂喂,可是你一大男人到底在惊慌个什么劲啊。“你别误会,我做好了早餐,进来是想看看你醒了没有。”木清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解释一番,搞不好弄出人命的。可谁知孙阳阳是否因为昨晚喝多了所以大脑宕机,她看着身上还算整齐的衣服,幽幽地说:“负责吧。”餐桌上放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杯热牛奶,两根烤肠和几片吐司,这还不够,木清潭还在厨房热油准备煎蛋。“这是怎么回事?木清潭怎么会在我家?”“你昨晚喝多了,奈何我这纤纤身躯实在是扛不动一头死猪,只好找了一个帮手过来。”“我只问一遍,你老实回答,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当然是我咯,怎么样,不穿内衣睡觉是不是很舒服。”“舒服你个鬼嘞,为什么你不留下来陪我,说好的同年同月同日生呢。”“当电灯泡这么不仗义的事我才不来干,怎么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的还神志不清……此处少儿不宜省略一万字。”“吾等贞操岂可儿戏。”“所以嘞?”“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昨晚回家住的,今天早上才赶过来,所以姑娘我清白得很。”“啧啧啧,他说你就信。”“废话,你以为他是谁,他不叫木清潭我都已经报警自首了。”“为什么是自首?”“因为我会先杀了他,然后再杀了你!”孙阳阳把手机摔到沙发,最后一条微信是阿妮发来的三个很欠揍的龇牙的表情。吃完早餐孙阳阳便拉着木清潭出门。她要去一趟超市,没米了,牙刷毛巾什么的也该换一换了,正巧身边有一个免费劳动力,不使白不使。出门的时候两人撞见了住在孙阳阳隔壁的大妈,大妈眉梢一喜,凑上前说你们小两口终于和好啦,这小伙昨晚都在门口蹲了一宿。木清潭与大妈打过两次照面,第一次是昨晚大妈从社区活动中心打麻将回来,第二次是今早大妈出去晨练的时候。为了不被定义成一个变态或者是神经病,木清潭主动撒谎说是因为他惹女朋友生气所以被锁在了门外。热情并且八卦的大妈即刻表示自己理解,也才没有选择报警。“你不是回家住的吗?”孙阳阳说。“我不太放心。”木清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屋子里是没有沙发吗?”孙阳阳又说。“有的。”木清潭老实说。“那你干嘛不睡沙发?”孙阳阳大姐大派头十足。“传出去了就说不清楚了。”木清潭轻声轻语的。“有什么好怕的,你吃亏还是我吃亏,说的谁跟谁有对象似的。真笨!”孙阳阳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最后缓下语气,“下周末有空吗,我想去一趟苏州,之前就一直想去来着。不过你也不用为难的,我一个人也……”“好,我陪你。”木清潭笑着说。后记“那我问你,万一木清潭一心只想成为那个把师姐认死了的师弟你又该怎么办?”阿妮拿薯条蘸番茄酱。“怎么办……”孙阳阳小口小口吸着可乐。还能怎么办,当初说好了的要罩着木清潭,她孙阳阳堂堂女汉子一枚,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含糊。更何况人家放着大把大把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小师妹们不管不顾诶,偏偏总是觍着脸冲你嬉皮笑脸前辈长前辈短的,然后偶尔也会露出大男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想要对你表示他的靠谱。所以这哪是夫复何求啊,自己简直该是感恩戴德了。“你在犹豫了,你还说自己对木清潭只是局限于前辈对晚辈的照顾吗?”阿妮像个小妖精似的洞穿了孙阳阳心里边的小九九。“我不知道!”孙阳阳用手托住腮帮,依旧小口小口吸着可乐。……“来嘛,过来一起合个照。”距离地面120米的高空上,孙阳阳正笑眯眯地看着木清潭。而后者显然是有轻微的恐高,僵着脖子提心吊胆地看着闪烁粼光的金鸡湖面像是孩童盯着医生手上的针头。“不。”木清潭破天荒的拒绝了孙阳阳一次。“乖嘛。”孙阳阳的声音酥酥的,俨然是一个拿着糖块的温柔漂亮的护士小姐姐。“我……我腿软,动不了。”木清潭苦着脸。“靠,不早说。”孙阳阳又恢复成大姐大的模样,然后在木清潭未有反应时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座舱轻微震动,木清潭死死抱牢孙阳阳喊妈妈。“行不行啊,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你也别再吃我豆腐了。”孙阳阳满是嫌弃,“来,看这,一……你这三白眼是几个意思?二……木清潭没完没了了是不是?给老娘笑一个。三……茄子。”画面定格,合照里木清潭脸色酱紫,孙阳阳笑成眯眯眼。……在苏州北站到杭州东站的高铁上。孙阳阳挑了几张美美的照片放上朋友圈,然后心满意足的去了一趟洗手间。木清潭通过自己的微信朋友圈翻看着照片,上边有平江老街,有古翠园林,也有苏州的现代工业园区。现在看来,金鸡湖摩天轮上的自己真是糗爆了,也不知道孙阳阳今后会在公司里边怎么埋汰他。然而不管怎样,回想起一个多月来的种种,真幸运女孩依旧可以大大咧咧的笑,没心没肺的闹,肆无忌惮的疯,也真幸运自己能够陪伴在她身边。他在照片下边点开评论,系统跳出九宫格——我喜欢你,当你明媚成了世界的掌上明珠;我喜欢你,当你侘傺得以为这个世界抛下了你……顿了一会后他删掉评论,跟着边笑边很神经质地打出了七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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