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众生不渡我
文／岁暮
都说佛渡众生，那你渡我一次可好？
㈠ 一念琼花落
紫薇大陆上，两国对峙而存，东曰上凰，南曰修国。两国常年交战，最近一次战争以修国战败，遣送皇子唐修夜入上凰为质告终。
上凰先祖乐旋霜不堪这乱世疾苦，揭竿而起，耗其一生心血，建国上凰。上凰以女为尊，百官皆为女子，个个英姿飒爽。而修国以男为尊，两国上下势如水火，一直交战。
上凰国大殿外，一名红衣“公子”偷偷往殿内看去，女皇正在与群臣商讨关于修国质子的事情。红衣“公子”偷笑了一下，伸手拉着身旁的“小厮”朝宫门方向而去。
殿内的女皇朝身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即刻会意，出了殿门，挥手招来暗卫，“去，跟着殿下，今日修国质子入城，务必保证殿下安全。”暗卫领命而去。
“殿下，不…不，公子。今日听说修国皇子要来咱们上凰为质，我听说，这修国皇子皮相十分好看，尤其那一双桃花眼，甚是惹姑娘们喜欢，咱们也去看看吧。”身旁的“小厮”一脸雀跃的看向红衣女子。
“咱们今天瞒着母皇出来，可不是为了看那个什么质子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说什么也要去尝尝清韵楼的情人酿。这情人酿可是上凰最有名的酒，渍渍，我都迫不及待了，快些走。”红衣女子开口道。
清韵楼前，店小二眼尖一眼就看出红衣“公子”气质不凡，呦，二位，可是来尝尝我们清韵楼的情人酿？二位里边请。
红衣“公子”微微一笑，刚一条腿迈进酒楼，就被后面的吵闹声吸引了目光。小二见状，笑说:这位公子难道不知今日是修国皇子来我们上凰为质的日子，说是为了两国友好，可谁不知是因为女皇陛下带兵打败了修国，修国不得已才将修夜皇子送来。
入眼处，一辆马车在层层护卫之中缓缓驶来，恰逢风起，吹开了马车的帘子，一张带着不羁笑意的脸就这么映入乐安的眼中，那一瞬间，乐安脑海中居然想起一句诗，“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店小二那一声“公子”猛然间将乐安的思绪拉了回来，再回头，马车已经走远。乐安笑了笑，招呼小二把情人酿送到二楼雅间。
不一会儿，情人酿就被端到了乐安面前，小二给乐安斟了一杯，问到:公子可知这情人酿的来历？
乐安来了兴趣，挑眉，示意小二继续说下去。相传这情人酿原是没有名字的，很久以前，有个居住在竹堂年芳二八的女子善酿百酒。一双巧手称牵肠，兑上十九味相思汤，方成此酒。这姑娘一生都在等一个人，后来这酒就有了名字，叫做情人酿。
那她后来等到那个人了吗？店小二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关门走了出去。
身旁的“小厮”轻抿了一口，啊！好苦啊！这情人酿竟这般苦涩，感情不都是甜的么？
女子闻言望向窗外，想起刚才那个人。罢了，回宫罢。
㈡ 花落吹浮沉
击鼓阵阵，今日是修国质子觐见女皇的日子，乐安早早就被女皇派来的女官拉起来梳妆打扮。不就是见个质子吗？干嘛还拉上我？
女官宠溺地看着我，“殿下，你可知最近女皇陛下为修国质子的事情颇为烦忧，这正是你表现的机会啊。况且，昨日乐微殿下从边境回来了。”
嗯？皇姐回来了？我可好久没见过她了。既然皇姐都回来了，那更不需要我了。有她为母皇分忧，还有什么可愁的？再说了，修国不是已经战败了么？
女官轻叹了口气，为我整了整衣冠，“殿下想的太简单了，修国表面是将皇子送来上凰为质，实则在悄悄整顿军队。再说，乐微殿下她……算了，赶快去上朝吧，莫要误了时辰。”
女官从小跟在母皇身边，二人一同长大，感情极好，待乐安也像亲生母女一般，所以乐安从小就对她很敬重。
上凰大殿之上，女皇端正的坐在高座，面带笑意的夸赞修国皇子才华横溢、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女侍见我来了，忙通报一声，“皇太女乐安殿下到”。我朝高座上的人欠身一拜，“参见女皇陛下，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闻声那人也转过身来，对我作了个揖。我点头回应。母皇笑着介绍，“修国皇子，这是朕的皇女乐安，你们年纪相仿，日后相处起来倒也自在。”
这时，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奏。”这是我的皇姐乐微，她从小偏爱舞枪弄棒，常年于战场厮杀，如今是我上凰最得力的女将军。
女皇抬手道，“今日皇子也累了，就散了吧。乐微，你随朕来。”
“是。”皇姐抬起头。露出一抹笑意，我知晓那笑意背后的含义，是自信，是志在必得。我不由得替身边这个少年担心，恐怕母皇不会轻易放过战败的修国，而这个少年在宫中的日子更加不会好过到哪去。
㈢ 花香醉人心
出了大殿，我拦住为他引路的侍女，“你先下去吧，皇子可是贵客，今日本殿下送皇子回琼砚阁，不知皇子意下如何？”
他笑意更甚，“有劳殿下！”
一路上他不曾与我搭话，平时那些女官的儿子见了我都是一脸娇羞的笑，更有甚者脸红到说起话来都磕磕巴巴。但他，与众不同，似乎并不看中我的身份。
母皇一生有三女一子，也就是说我有一个皇姐，一个皇妹还有一个皇弟。按理说来我既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最小的，可是我似乎是母皇最为宠爱的，前些年突然宣布我将是上凰未来的女皇。听闻这个消息时，我的皇妹还到母皇那哭闹了一番，百官们因此对我极尽讨好。
我私下里曾听年长的宫女议论过此事，据说我之所以如此深得女皇宠爱，其实是因为我那很早就离开母皇的父君。母皇一生有过很多男人，可她最爱的只有我的父君，但是父君在我小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就离开了皇宫，从此再无消息。
我从来不敢在母皇面前提起父君，对于我的父君我更是毫无印象。听说父君当时与母皇郎才女貌，听闻父君为母皇抛弃了家族的一切，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回到我的薄韵殿，我拉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过了这么多年它的色泽依然翠亮。其实这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寝殿曾经闯进过一个人，他长相极为俊美，风流倜傥，我刚想大喊救命，但是看到他的样貌，我闭嘴了。
是的，我的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那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看着我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朝我伸出手，“安儿，过来，爹抱抱。”我的眼眶中微微蓄起泪花，看着他摇摇头，“不，她们说我没有父君。”
听到我的话，他俊美的脸上开始出现愧疚之色，“爹对不起你，可是安儿，爹爹是爱你的，来，让爹抱抱。安儿…”我走过去，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那晚他抱着我坐在房顶上讲了许多故事，临走前他给了我这个玉佩，他说若我有危难，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我周全。那个玉佩上有个字，“凰”，是我母皇的名字，乐凰。
兰儿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我忙把玉佩放入怀中，我递给她一杯茶，“何事慌张？慢点说。”
等她顺了口气，看着我着急的说:“殿下，琼砚阁…乐琪殿下带人闯了进去。”乐琪是我的皇妹，和皇弟乐泽是龙凤胎。
我皱了皱眉，乐琪一向胡闹，恐怕她是看上唐修夜了，竟不顾他是修国的皇子。“走，跟我去看看。”兰儿点头跟在我身后。
我到琼砚阁看到的一幕就是唐修夜被人按在地上，清冷的眼神斜睨着乐琪，旁边跟随唐修夜的随从被打的只剩半条命。接触到唐修夜的眼神，乐琪愤怒的举起剑似乎要杀了他。
一时情急，我抽出佩剑一把打落了乐琪手里的剑，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来，更没想到我会如此生气。但她面上不甘，仍想捡起地上的剑。我一巴掌打了过去，只觉得手心里热辣辣的，但是心里却不后悔。
乐琪捂住自己的脸，泪珠一颗颗落下来，她的侍女见状松开了唐修夜，跑过去站在她身后。“乐安，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诉母皇。”
我笑了下，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放肆，这是修国皇子的住处，虽说皇子暂居上凰，但也轮不到你来放肆。乐琪的侍女未能劝说殿下，反而跟着她一起胡闹，来人，拉下去，发配为奴。”
那些侍女哭喊着求我放过她们，乐琪也没想到我会这么严厉，转身出去，经过我身边时留下一句，“乐安，你给我等着！”
乐琪走后，我吩咐兰儿赶紧请医官。我伸手去扶唐修夜，却被他一把推开。我踉跄了下，险些跌倒。他转身去扶身受重伤的卫华，卫华是他的随从，却也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有些内疚，毕竟是在我上凰国出的事，惹事的罪魁祸首还是我的皇妹。
医官很快就到了，还好救治及时，卫华并无大碍，唐修夜也只是擦破了皮，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松了口气？难道，我对他…不可能的，别再胡思乱想了。
既然卫华已无大碍，那我先回去了。我嘱咐医官按时来给卫华换药，一定用最好的药材，不可怠慢。医官连连称是。我刚要走，却被人拽住了袖子，我一愣，医官见状退了出去。
他看了我一眼，略微咳了一声，“今日，多谢你。只是，恐怕她不会放过你。”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惊住，虽然他长的好看，还有一双迷倒一众姑娘的桃花眼，但他这个人性子其实清冷的很。
他住进琼砚阁的那天起，我就偷偷打点好了他的生活起居，碍于我的面子，即使母皇暗示其他人刁难他，那些人也不会太过分。他住进来这些时日，我偷偷来看过他几次，也往这里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我四处搜罗来的，但是他不是在下棋，就是在读书养鱼，要么就是在赏花，反正从不理我。琼砚阁有棵琼花树，这树很早前就在这里了，花开的时候，很美。
㈣ 花动卷乱局
母皇果然听说了此事，把我叫去谈心。我进去的时候母皇正在一个人下棋，见我来了，吩咐我坐下陪她下棋。母皇今日看起来和平日不大一样，少了分女皇的威严，多了丝作为母亲的慈爱。
“乐安，你知道朕是怎么遇到你的父君的吗？”听到母皇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宫里没人敢提起父君，父君仿佛是插在母皇心中的一把刀。
我勉强笑了下，“不知。母皇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母皇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缓缓开口，“在这偌大的上凰宫中，人人都以为是你父君做了什么事，当年我才会将他赶出皇宫，因为我下了一道指令，我不想在宫中听到任何有关唐樾安的事。”
唐樾安么？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因为母皇念着唐樾安，所以给我取名乐安。
我鼓起勇气开口，那，母皇，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您和父君分开的？
母皇起身望向窗外，“当年我还是皇太女，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当时还是丞相公子的乐琪父君结了姻亲。你父君伤了心，问我是否要一意孤行，当年的我太过倔强，在我和乐琪父君大婚的那天，你父君悄悄的离宫了，再也没回来。”
母皇接着开口，“知道我为什么立你为皇太女吗？”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她说，不仅因为你是我和他的女儿，更因为你和年轻时的我，太过相像。我们的眼里有这个天下。
我一惊，母皇竟然都知道，我一向不在人前显山露水，表现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母皇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笑了笑，“你不用惊慌，我很欣慰你能撑起这片天下，只是，有些人已经碍到了你的路。所以，怎样做选择，由你决定。我也累了，你先去吧。”
从母皇的寝殿中出来，我一扫愁眉，朝宫外走去。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我从宫门回来，沿着小路去了琼砚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意外。
“去，拿两个酒杯，今天给你尝尝我们上凰有名的酒，情人酿。”他转身去屋里拿了两个小巧的酒杯出来。
“听说女皇今日找你了。”他不咸不淡的开口，我倒酒的手一颤差点倒在外面。我没接他的话，而是给他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他没再开口，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看见他微微皱眉。
我自顾自地开口，这酒叫情人酿，你说，是不是给情人酿的酒啊？我笑了笑，继续说到，不过，这酒啊，我曾喝过一次，苦的很，对了，就是你刚入上凰的那天。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略带惊讶。我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我听说这酒还有一个故事，相传，是一个善酿百酒的姑娘为她的情人酿的，这酒埋在地下好多年，她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尝一尝这情人酿。”
他又尝了一口，这次没再皱眉。“皇姐来找过你了吧？”这次轮到他的手一顿，然后我看见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可是与你做了什么交易？条件呢？放你回修国？他终是放下了酒杯，“是，也不是。”我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去，他稍稍移开脸。
她只跟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你认为乐安在你和皇位之间会怎么选择？第二句，我可以助你回修国。”他伸手接住从树上摇摇晃晃轻坠下的琼花瓣。
“那你呢？是怎样想的？”我反问他。他没再出声，而是看向了宫外的天空。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你吃鱼却发现鱼刺卡在喉咙里取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转身出了他的琼砚阁，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始终没回头看我。藏在袖子里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前些时日，我派出去的暗卫带回来一个消息，我的父君唐樾安居然是修国的一位王公贵族，当年他为了母皇抛弃了修国，后来伤心之余隐居琼花谷，听说父君手里有一支不可小觑的队伍，若是……
㈤ 花谢折人心
五日后就是上凰的国宴，乐微应该会在那个时候动手，而我也将飞鸽传书和玉佩送去了琼花谷。上次攻打修国以后，母皇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上凰的朝政必须得马上稳定下来。
“报告殿下，一切皆已安排妥当。”我摆摆手，示意暗卫下去。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乐微与我之间必有一战，从前些年她一直鼓动母皇攻打修国就看出来了，可是两国交战最苦的还是百姓啊。
国宴设在上凰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看似风平浪静的宴席之下，早已风起云涌。席间，我状若无意的暼了一眼唐修夜，他面上风平浪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我走神的空当，乐微端着一杯酒带着笑意来到我面前，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一笑。“皇妹，今日是国宴，皇姐敬你一杯。”此时母皇和百官都看着我们，我正犹豫，突然酒杯被人一把夺了过去，仰头喝下。
我心里一惊，他脸上却是带了半分笑意，看向女皇。“这杯酒，多谢女皇这些时日对修夜的照顾，修夜感激不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从来不说。
乐安面上凝重，身边的人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纵使乐安手疾眼快，也只是堪堪扶住了他。场面立刻混乱起来，父君给我的暗卫和乐微的人混战起来，局面十分失控，母皇在女官的保护下，也已撤离了大殿。
我半搂住怀中的人，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生生的滴下一滴泪。还是兰儿匆忙中叫来了医官，我拼力背起他移往偏殿，医官请我门外等候。
刚出门外，暗卫来报，乐微的人马已经全部控制住，等候我的发落。我挥挥手，暗卫消失在夜色中。我抬头看着这天下，大好河山，我得到了，但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等在门外的日子太过漫长，直到兰儿轻声告诉我，医官出来了。我才回过神来，激动的抓着医官的胳膊，“他，如何？”
医官面色一滞，然后才说，“幸亏救治及时，只需静养一年即可。”我这才松了口气，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良久，我起身进殿看他，他仍然十分好看，比我父君不差多少，只是脸色苍白，气息若有似无。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是停在半空，终还是收了回来。
㈥ 花葬情人酿
一年后，我终于还是登上了帝位，经过那件事后，母皇也终是放了手把皇位交给我，乐微被我流放边境，永不得回城。其余乱党也被我收拾干净，一时朝野上下，无人不服。
这一年来，我去看过唐修夜无数次，他都闭不见我，有一次，我去看他，他竟然削去了满头青丝，遁入空门，修起佛法。我忍了好久的怒气还是爆发了，我扑过去想质问他，可是看到他的脸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唯有抑制不住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他跟我请辞过很多次，我都不同意。这次，我决定放他走了。他走的那天，我将自己的雪烈马送给他，他没拒绝。我盛装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顾百官们就在身后，大声喊到，“唐修夜，下辈子娶我可好？”
漫天的风沙之中，那个人没有回头，乐安突然想起当时与他共饮情人酿，他问，“那个姑娘等到她的心上人了吗？”乐安没有告诉他。那是个悲伤的故事，姑娘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他。
一行清泪从乐安发涩的眼眶中慢慢流下，“都说佛渡众生，那你渡我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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