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长大就嫁给你
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呆。
“要不，向右侧分试试？”理发师就站在身后，抚起左边的发，我笑笑，还没来得及回话。
“天呀，好长一道伤。”理发师惊讶地用手比划着，右手拿着的木梳僵在了半空，“姑娘，得足有二十厘米吧？”这个年轻的理发师一脸好奇，带着一些同情。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每一次，只要有人发现这道伤都是不可思议状，可它，是我甜蜜的忧伤…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再一个伤口留住他，如果可以请他等等我…
高一结束，我选了文科。也是因为如此，在这里我遇到了他。
他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兼班主任。他姓顾，大家喜欢在没课的时候叫他长生。
也许是年轻的缘故，长生喜欢穿一身白衣白裤，喜欢浅浅的笑。老天总是这样，不仅给了长生儒雅温文的外表，他讲起课来更是把一众平日不喜欢政治的学生都圈粉了。
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政治课也能讲得如文学般动听。
也许，女生都喜欢这样的老师，而我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样的喜欢仅限于欣赏，为有这样一位好老师而庆幸。
那时年少，常喜欢在校园文刊上写些酸溜溜的句子，为赋新词强说愁。
因为此，认识了初恋男友文洋。我们聊学习，谈文学，挥霍着青春。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老师找到我。
“长生。”我的话才出来就被他打断，“叫我顾老师。”他板着脸，严肃状。
我吐了吐舌头，第一次见他这样严肃。
长生看着我，有一分钟都没有讲话，后来他竟然眼睛有些湿润，“你呀，好好的孩子为什么要在读书的年级去恋爱？”
因为长生突然的泪湿让我颇感意外，心里竟然觉得隐隐的心疼。我向他保证，“不谈了，坚决不谈了。”
我一向说话算话。第二天晚自习后，我就找到了男友文洋，“我们分手吧！”我直截了当。
当然，这对于刚处于热恋中的男友来讲自然不可接受，我们在校园背后的后山争吵，争执。
寒冬腊月的夜，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知道，我就要分手。
男友拉着我的手，不让走。在争执中、拉扯中，他们掉下了山坡。
直到疼痛刺醒了我。那时，月亮已经穿过乌云撒在夜里。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有黏黏的东西。仔细一瞧，颜色泛红。
而此刻，身边哪还有文洋的影子？他走了。
我颤颤巍巍地爬上坡，拨打了长生的电话。我等他来，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长生出现在夜色里，他努力奔跑着，要奔跑在时间前面。
经过简单地处理，伤口除贴上了纱布。
长生把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用手呵护着，小心翼翼。“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长生看着我，声音里全是安慰。他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地催师傅快一点再快一点。
医生说伤口太长，得打麻醉。但提醒道，麻药可能对脑子有影响，可能影响我的高考。
“救命要紧，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这是第一次我听见长生发火，对一位医生！他在同学们眼中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第一次，我见他如此生气。
“不，我不要麻醉。”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竟然在那一刻那么勇敢。无论长生如何安慰，我坚定了注意，不用麻醉，我还要高考呢…
这道伤口缝合手术花了近一个小时，我就双手握着长生的手，一刻也没放开过。甚至连疼都没有喊过，我终于熬了过去。
半夜，我嚷着要去洗手间。哪想，才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才走了不到几步，我又晕倒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长生拉着我的手睡着了。
我细细地看着长生，近距离下的他比远观更是俊美，只是皱着的眉让人有种莫名的心疼。
是谁，让他眉头不展？
同学们都来医院探望我，文洋也来了，在一大群同学中。他穿戴整齐，精神良好。原来，他并不曾受伤。
心里有那么一刻是坠落的，只是那一瞬，心就死了。
长生送同学们出去，他们在走廊道别。
长生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啦？”我看着他，想挤出一个笑容。毕竟他从昨晚照顾我到现在，我很感激。
长生看着我，良久，叹了叹气。才道，“没事，好好休息。”
“你不去回去上课吗？”想到还有50多位同学需要他，他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放心吧，我没事呢。”为了表现出恢复得很好，我想挥挥手摇摇脑袋，却“哇”的一声疼得叫了出来，我这个跳梁小丑，出糗了。
长生被我的样子逗乐了，展开笑容，道，“已经跟同学们安排好了。今天的政治课他们先自习。”
再一次天明的时候，我发现长生不见了，他还是回去给同学们上课去了吧。心里觉得安慰却也是空荡荡的。护士来给我喂午饭的时候，我一点也吃不下。
长生又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大推东西。有我必备的洗漱用品，也有他的，还有一摞书。
我惊讶地看着长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医生说你的身体还得恢复一段时间，我们就在这里复习吧。”
“你不用回去上课？同学们还等着你呢。”
“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他一副心有成足的样子让我也放心不少。
那天开始，长生成了我的全科老师。说实话，他的数学算不得特别好，可我愿意听他讲，只要是他说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听。
长生有时会变魔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尺子，然后假模假样的打我手臂，因为我又走神了。
“哎，以你的成绩考上一所重点大学不难，可你怎么老是走神？”
“有吗？”我摸摸被他打过的手臂否认，“也许是摔坏了脑袋吧。”
就这样，我把天聊死了，只换得他一声叹息。
每次，长生趁我睡着了再走，我都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如果不是脑袋上还缝着十八针的话。
一天夜里，我突然醒来。发现长生就坐在我病床前的椅子上，就这样睡着了，还拉着我的手。他一定是怕我醒了需要帮助而他还没醒来。
我轻轻地唤了两声，他没有回。每天奔波在学校和医院之间，他太累了。
我抽出手来想让长生安稳睡下却被他握得更紧，还有低低的喃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伤痕累累。”
我的手僵在那里，任凭长生紧握着。他对不起谁？我吗？可我伤又怎能是因为他！
心里莫名的生出疼痛来，这种疼痛异于尊敬，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心里疯狂生长。
出院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临行前一晚，我在病床上张牙舞爪，想显示我恢复得好，“看，我说没事了吧。早就可以出院了！”我满意地看着长生，感谢这近一个月来长生的招呼。
长生看着我的聒噪，浅浅地笑了。良久，他认真地看着我，道:“以后还想和他联系吗？”
我使劲地摇头，当然不，从他跟同学们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再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我看着长生笑道，“有老师这么好的人不喜欢，真是瞎了眼！所以，我喜欢你长生！”
长生的眼里有一刹那是震惊的，随即他笑了，“看来脑子还没恢复好，还得再住院两天。”
我在他的回答中讪讪地笑了，忙转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回到学校，才发现自己真的落下许多功课。虽然长生每天给我补课，但依然欠下不少。
长生说，要让我全力复习赶上同学们，他承包了我所有的伙食。好吧，我承认，伤员的待遇确实很好。我甚至幻想过一直吃他做的饭，就这样长长久久。
直到有一天好友告诉我，“你知道吗，长生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什么？我惊得跳起来，迫切地想知道原因，但没人知道。
他女朋友肯定是瞎眼了，这么好的男朋友不知道珍惜！我在心里狠狠骂道，有愤怒有伤心却也有一些小庆幸。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自私到了极限。
那半年，我看过积极给学生上课的长生，也见过他一个人在学校落寞的背影。他的背影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高考成绩出来，终于，我上了重本。还好，我没有辜负他的努力…
我的生日在六月，我请了长生。他说好，要好好地给我过生，也庆祝我高考考出了理想分数。
我拒绝了他说在饭店庆生的主意，他只想再尝尝他做的饭菜。
我们一起采购，像普通朋友一样走在人群里，我们一起洗菜做饭，我听他说他家里的故事，原来他来自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双亲年迈还有病。我听他说同学们的故事，他说没想到他教的第一届毕业生如此优秀…
长生端起酒杯，祝我生日快乐。我快乐得跟只小鹿似的。
“老师，谢谢你这两年的教学，更感谢这半年来你的照顾，谢谢你救我，教我，守护我…”我举起杯子，郑重其事道。
长生笑了笑，他也饮下了不少的酒。我趁着笑到，“我想要一份生日礼物。”
长生有一刻愣住了，我想他一定是没有准备。我看着他的样子笑，“没事，你闭上眼”。
我没想到他真的闭上了眼。这个傻瓜。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吻到了他的唇。火辣辣的，像灼烧的心一样滚烫滚烫。
也许是我醉了。我竟发现长生没有退却。
“从今天开始，你将不再是我老师！从今天开始，我宣布我喜欢你，等我长大就嫁给你！”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如释重负。
长生说我醉了，他扶我坐下，可如果不是醉了，我怎能说出积压在心头半年的话？
我听到他对着座位上的女生道，“傻丫头，等你长大就不会这般想了。”我看见他把自己身上的一块玉取下来戴在女生脖子上……
大学的头两年，我常常写信给长生。除了说些学习上的事情，还常酸溜溜地说我如何如何想他。而长生的回信并不密集，他会在信里说还是我们那届学生最乖。偶尔也说感到迷茫之类的。
我在等着自己长大，只要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嫁给他…
直到有一次发现寄出的信很久很久都没收到回复。虽然那时早已经习惯手机，但我固执地相信在信笺里藏着的是我的一片思念。
很久后，有高中同学告诉我，“他两个月前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我把长生以前写给我的信一封一封的找出来，他结婚了？他从来没说过，不，我不相信。
直到两年前，我在本地的一个著名刊物上见到他发表的文章。在文章里。他有一个心爱的丫头，但他说丫头注定了要飞向远方，而他载着厚重的家庭，他能做的就是放她飞翔。
去年过年，我终于加入了同学会。毕业十年，我见到了长生，现在，大家都叫他顾老师。还有他的妻子，我们的师母，倒是一个十分友善的人，热情地招呼着大家。
长生微微胖了些，有些疲惫的样子，眼睛里的清澈已然不见，生活并未善待他。
“长生，我结婚你一定要来！”我笑着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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