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拥抱了

月亮不抱你，时光摧毁你，可我爱你，我的人间四月天。

——题记

你，老了。两鬓斑白，步履蹒跚。你爱倚在窗台边，看街边的树，对面的人，老的像旧阁楼里的老猫，眼里含着无尽的思恋与迷惘——我知道你是在怀念你的从前。

可我分明还记得你曾经的模样……

那是我的第十二个生日。十月，深秋。寒风席卷着秋叶共舞。你早早地来到饭店外等候。你平日里不爱打扮，生活里只有黑白灰，可今日，你穿着深灰色夹克，蓝黄相间的格子衬衣，黑色长裤，配上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俨然一个“老板帅大叔”。

见我到来，你习惯性地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书包，用左手牵着我。果然，左边，离心脏更近的一边。

一盏茶的功夫后人已到齐，刚将目光投向菜品，忽然眼前多了双筷子，碗里多了块大肥肉。目光顺着筷子上移，发现你满脸笑意，指了指我碗中的大块肉，微昂着下巴示意。你这一举动自是引起了注意，他人纷纷劝阻。你只得讪讪放下筷子，撇撇嘴。几分钟后，你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你，便拿起筷子“重操旧业”。可不料又被逮个正着，你只得立即放下“武器”，举白旗“投降”：“我不挑了，不挑了，最后一块，最后一块。”说着，又忙不迭夹了块大肥肉。我不由得失笑，揉了揉你稀疏却意外柔顺的头发，你却将头伸过来，轻蹭了蹭我的脸颊，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了。

片刻，便到了今晚的高潮——“为你写诗”。你向来满腹经纶，即兴创作自是令人期待。只见你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掸了掸衣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缓缓抬起右手，微昂着头：“我孙今年一十二……如若永似今朝好……”你顿了顿，忽而大手一挥，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摸出一个红包：“爷爷天天都给你发红包。”

我愣愣地接过红包。将其翻转过来，只见五个大字：给爱孙，爷爷。

我呆了，直直地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大字，盯着那一撇一捺。我眼前的景象突然间开始变换，如潮水，却又断断续续；似烟火，却又触手可及。一帧一帧，一幕一幕，尽是我们。画面最后定格在了三分钟前——你缓缓起身，脸上尽是骄傲……大手一挥，说着“爷爷天天都给你发红包”。

那声音不够华丽，也不够磁性，甚至还有岁月带给你的沧桑，但却是我听过的最美的声音。因为那平淡无奇的声音下掩藏着的，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无处躲藏的深爱啊。

后来，叶子枯萎，凛冬到来。

后来，夜死了，我也走了。

再后来，我就到了这个尴尬的年纪。带头满腔的爱与热忱，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学会了用敷衍掩饰我的真心，也学会了在离开时不再回头。

我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着与你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你不会走。但是我也知道，我很久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了，所以我害怕，害怕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清你的容颜了。所以我只能向前走。

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就像时光眼睁睁地看着你破碎在这岁月里。我们很久没有深聊，也很久没拥抱。

你就那样孤单地站在岁月的洪流里，看着我的背景逐渐小去。但你不曾离开，连脚下的土都不曾换过。有人说走吧，别等了，你却谁劝都不听，说：“她累了，总会回家了。如果我也走了，她想回来，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那般执拗地站在原地，笑着朝我挥手。你是在祝福我，还是在呼唤我，我不知道。

可有来人？不曾。

你和风一样，一瞬即是永恒。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我怎么就忘了，你当年可是我的梦啊，是谁都不能碰的禁忌之梦啊。谁人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是在抢。

这些年来，我打着奔向美好前程的幌子虚度光阴。我知道你会为我好，所以你什么也不会说。你真的什么也没说。

我真是个大骗子。

我怎么就忘了，身后是你一去不复返的温暖怀抱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锦绣前程，没有你的地方，都是远方。

时光带走了你的青春，带走了你的的辉煌，也带走了我。

这太令人难过。

不是我只有一个人了，是你只有一个人了。

可你依旧是那般笑着，坚定地说：她会回来的。

你干嘛相信我呀，我就是个疯子。

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疯子。

大言不惭。

如果这个时候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如果这个时候是去拥抱你，我一定要紧紧地，紧紧地拥住你。去用上我毕生力气，去拥抱人生路上最清喜的水泽，贫瘠土地上最后的玫瑰，去拥抱我的人间四月天。

去用力地拥抱你。

如果我忽然抱住你，你别问为什么。

可能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拥抱。

可能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一个拥抱。

这一次，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你不再奔向我了，这一次，换我来奔向你。

躲过枪林弹雨，躲不过你，

走遍人间千里，我只要你。

为了你，我也有走向光明的热望。

世界于我，不会太寂寞。

爷爷，带我回家吧。

我很想你。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耗尽毕生力气去拥抱了一次，你都愿意？ 我有。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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