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清昙-半缘修道半缘君
陌上清昙——
半缘修道半缘君
“静悯，静悯，幽幽之地，禁民，禁民。”
一
暑假放假在家，木豆帮阿嫲整理家里时，从阿嫲古香古色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个古早时的信封。鹅黄色的封皮上晕着一朵淡淡的，叫不上名字的花。红色的方框里轻轻地写着：“陌昙亲启”。好奇心驱使下，木豆悄悄地打开了信封，信纸里却没有过多的字，只有短短的一行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盯着短短的诗句正发呆时，阿嫲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木豆的身后。“阿嫲，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嫲素来不喜欢别人翻乱她的东西，更何况是偷偷拆看了一封信。木豆有点害怕起来。
“也罢，我猜你这小丫头片子，若是看到了，必定是要打开瞧瞧。”阿嫲淡淡地说。“封面上的花，不是普通的花，是昙花。而这封信的主人…是个苦命的奇女子”
“陌昙，陌昙…这名字，不错…”木豆心里嘀咕着…
“陌昙，陌昙，陌乃乡之小路，昙乃瞬逝之花。二字凑在一起道近了她的一生。”阿嫲在一旁叨念着。
昙花，早前，只有富贵人家养得起，一般人家，温饱不及，何来“赏花”一说。
陌昙，本出生于富贵之家，是个知书达理，日日与抚琴，描画为伴，古书，轻棋为伍的女子。怎奈，舞勺之年，父亲因在商会中得罪了人，引得仇家杀上了门。满门上下，几乎被斩光。而陌昙却因伤病，寄居到外姆家，从这场灾祸中存活下来。
“满门皆灭，唯吾苟活。”活下来的陌昙，离开了原来的镇子，来到了父亲曾常带一家人来渡暑的边城。就着边城的桥，晚风拂面，悲意更上心头。
“我一弱女子，满门皆被人斩于刀下，仇不可报，唯吾苟活，怎可?”想罢，一头栽进了边城桥下缓缓流动的江中。这一夜，很静，月光皎洁，陌昙的一跳，只让江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别无其他。
本以为，一死了之，了无牵绊。却不曾想，还有再次醒来之时。
二
这一跳到醒来，陌昙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到最后由于胸闷得慌，就像狠狠被人地朝胸口一击，猛地一下惊醒。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死了吗？”醒来的陌昙头昏昏沉沉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般。
“醒了？现在感觉如何?”顺着好听的声音望去，眼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明眸皓齿，甚是好看。
“你…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
“哦，这唤作“静悯源”，你是我下山打樵时在溪边看到的，见还有口微弱的气息，便带了回来，用了些山上的土药子治了治，好在你醒来了，现在感觉如何？只是，你，为何会流落到此？怎会昏迷在溪边？”
“我…我被人追杀，为了躲避追杀，情急之下跳了江…”
“这样…诺，这有身干净的衣服，你去梳洗下，换上。昏迷了3个月，也快发霉了。”
三
自打被少年救下后，陌昙就一直生活在“静悯源”中。
晋陶潜笔下就有“桃花源”一说，却无人去考证它是否真实存在过。而若陶公尚在世，这“静悯源”许该是最符合他心中的桃源胜地了。
“静悯，静悯，幽幽之地，禁民，禁民。”
“静悯源”，远离尘世，没有战乱的纷争，没有利益的争夺，住在这儿的人们各得其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怡然自得。
那日，救下“陌昙”的少年唤作“巫沧”。
巫沧无父无母，在源中经营着一家草药铺子，也算半个郎中。平日里，源中的村民们要有个跌打损伤，伤病风寒的，巫沧总能妙手回春，把他们医治好。虽说是经营，巫沧做的却是赔本买卖。常常医治好了病人，却分文未收。有时，陌昙看着巫沧不厌其烦地给人治病，却分文不收，莫名也羡慕起他来。
如若从商的父亲也可像巫沧这般，把利益的轻重看得轻淡些，或许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也不会沦落到满门被斩杀的境地。
“哪有什么静悯源，不过我对你的一厢情愿。”
四
源中平静祥和的生活，虽令陌昙留恋。只是，弑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弑家之仇。活下来的陌昙，一刻也未曾忘记要报仇。
“静悯源”看似一片平静祥和，但长久居住下来，陌昙却发现，这地方并不一般。
无论自己如何做记号，却始终无法从源中走出去。走来走去，就像在一个圆盘中打转，最后，必定又会回到原点。好几次，自己明明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的声音，却始终见不到人出现在源中。整个源，仿佛被施了法术一般，罩上了一层纱，外面的人找不着，里面的人出不去。源中的老人，看着虽和外面的老人没多大不同，然而，年岁却比外面的老人大了好几倍，年岁最高者，已有五百余岁…
能活下来，又来到了这么个不同寻常之地，陌昙心中常想，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上天也有意安排自己在此处寻求方法，报弑家之仇。
五
为了报仇，在“静悯源”中陌昙总是处处留意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报仇的机会。
一日，在帮巫沧打扫药铺时，陌昙发现了一本古书，古书上记载着一种剧毒药物，若得此药物，只需将其滴入一汪泉眼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此地界即当寸草不生，人畜皆亡。当然，这还仅是此药的一面。该药被称为“千古剧毒”，不仅在于它害人性命之速，更在于它可毒人之身后事。但凡饮下此水身亡之人，如若被人配上申辰八字毒咒摧释，此人将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此剧毒药物时，陌昙的心是颤动的，对于她而言，这无疑是最适合她的复仇办法了。神不知鬼不觉，所过之处，刀不沾血，杀人入骨，毁人万世…
眼看着，成功近在眼前，陌昙不由兴奋。只是，古书翻着翻着已接近了尾页，却始终找不到“千古剧毒”的配制方式。
六
自那日偷看了古书，发现了“千古剧毒”之术后，陌昙常常魂不守舍。
明明已经知道了方法，却无能为力去复仇，只好日日如坐针毡。复仇的心，一天一天地吞噬着她的心智。终于，陌昙，忍无可忍，夜半时分，在身上藏了把尖刀，悄悄地摸上了巫沧的床。
看似文弱俊朗的巫沧，生活在这非比寻常的“静悯源”之中，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从救陌昙的那天起，他就料到了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说，古书上的“千古剧毒”在哪？”陌昙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将刀刃亲自架在救命恩人的脖子上。仇恨早已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彼时彼刻，所谓的大恩大德早就被冲散在怨恨之中，全然顾不上了。
“呵，什么“千古剧毒”？我不知道。”虽然巫沧料到过这一天，但这些日子里，巫沧一直企图消磨掉陌昙心中的怨气，希望她能抛下过去的恩怨情仇，平淡地过完余下地日子。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毕竟，“弑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岂能被眼前的良辰美景所耽搁。
“说不说，刀可是不长眼的。”急求方法的陌昙早已没了理智，刀已浅浅地扎进了巫沧的喉咙，从刀中渐渐渗出的血，不一会已沾满了整把刀。
那一夜，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陌昙只觉得眼前一迷，再次醒来时，已处在凡世之中，没了“静悯源”，没了曾出现在眼前的翩翩少年郎，有的只是手中装饰精致的药瓶，瓶底封藏着一句万恶的咒语。
后来，陌昙达成了自己的复仇大愿。剧毒所过之处，刀不刃血，人畜无留，那个弑家仇人更是跌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只是，那个叫“巫沧”的少年郎和那所谓的“静悯源”也消失不见了。
七
复仇后的陌昙找了个破村落住了下来，闲云野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是粗茶淡饭却也过得怡然自得。
一日，陌昙正坐在院子里发呆时，一白发苍苍的老道路过，口里却念念有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陌昙正要笑那老道不正经时，老道却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自己面前，用那拂尘往自己脸上一拂，自己竟轻飘飘地睡了过去。
梦中，陌昙再次来到了“静悯源”那个多年来一直魂牵梦萦之地，也见到那个心心念念，让自己心含愧意之人。梦中，陌昙看见巫沧，原来巫沧并不是药铺郎中，而是在山中修炼了多年的黑蛇精。玉帝有意将世间剧毒交付于他掌管，好渡化他从妖到仙。为了能更好地掌管“千古剧毒”，巫沧的性命与“千古剧毒”是相连的，一旦剧毒被使用，巫沧也将随之魂飞魄散。
而，至于巫沧为什么要帮助陌昙，这还要从一段往事说起。
曾经，一农樵因欠了家里的地租无钱偿还，便往家里送了只小黑蛇。那段日子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说黑蛇乃祥瑞之物，包治百病，刚修道法力并不深的巫沧就这么被抓来了。
第一次见到巫沧的陌昙，看到了它遍体鳞伤，并很快就会被做成药引，不觉起了怜悯之心。偷偷地救走了巫沧，养在房中，日日悉心喂养，煎汤喂药，在消遣自己无聊的闺中时光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填满了巫沧悸动的心。黑蛇一点一点地长大了，直到最后实在藏不住，陌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放生。不曾想，这小小的一段前尘往事，竟在后来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离开之后的巫沧，一直对陌昙念念难忘。后来，在得知陌昙出事后，凭借着自己的法力，营造了“静悯源”这清幽之地，本想修复陌昙心中的伤疤，陪她平淡地过完一生。只是这道疤实在太深，无法平复。
这世间哪有什么“静悯源”，不过，是我对你的一厢情愿罢。
八
醒来了的陌昙，手中也多了封信：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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