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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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芩夏
三老头是四十五岁左右入赘到我们村的，是村口三老太招过来的。
彼时三老太已经五十几岁抱孙子了，村子里人议论纷纷，说她是想男人想疯了，这么大岁数还做这荒唐事。
三老太育有一子一女，儿女成家后各自忙着小家本就和她联系少，这么一来基本就断了联系。
三老太倒是想得开，每天拉着三老头在村口的土路上散步，见到人就乐呵呵地打招呼，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们家的地都外租了，只留房前一小块地种蔬菜。常常可以看到三老太和三老头弯着腰在地里挖挖刨刨，过不了多久，地里冒出一层层的小绿芽，看着生机勃勃甚是喜人。
三老太自己孙子虽不亲近她，可她却极喜欢和小孩子待在一起。她家不断地有些小零嘴，常常招惹一些小馋猫围上去。
我小时候也跟着去了几回，被我奶奶拎着耳朵骂回家了。我奶奶也如那些人一样，对三老太有成见。
有一天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我跟着奶奶出去看热闹。是三老太的闺女。
闺女坐在地上大哭，求三老太离婚，如果不离婚也行，就把财产分出去。
我印象中三老太一直笑眯眯的，那天是第一次看见她流眼泪。她颤颤巍巍走回了屋里，三老头低着头跟在后面，什么话也没说，只把大门紧紧关住。
三老太当然没和三老头离婚，听说她把多年的存款连同棺材本都分给了两个儿女。后来再没人上门来闹过。
其实三老太的屋子距离儿子家特别近，只隔了两排房子，儿子媳妇却很少上门。两家人像陌生人一样。
后来，村子里很多人都外出打工，三老太的儿子和媳妇也起了出去的心思，只是家中的一双儿女成了没人管的。三老太知道后，主动进了儿子家的门，拍着胸脯能带好孙子孙女，让儿子媳妇放心去赚钱。
孙子孙女虽成了留守儿童，但是却缓和了这么多年三老太和儿子的关系。三老头年纪比三老太轻，承担起了接送孙子孙女上下学的重任。有些好事者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他真会装，不是自己的亲孙子，能诚心相待吗？风言风语传到三老太这里，把她气得绕着村子把说闲话的人骂了一顿。
后来听我奶奶说，三老太主动进儿子家的门给儿子带孩子的主意还是三老头出的。那件事以后，我奶奶和三老太的关系慢慢好了起来，去镇上买肉买菜经常会帮他们家也带一份。
有了这份买菜买肉的感情，三老太给我奶奶讲了一段往事。
年轻时候的三老头是个孤儿，住在三老太家的隔壁。三老太善良大方，见三老头孤苦伶仃，常给他送温暖和慰问，从自己不多的口粮中硬是省出来一些送给三老头。虽然三老太无意，但是三老头那时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尤其他受尽人间冷暖、看尽世态炎凉，更是珍视这份情意。
不过这些情意他只敢放在心里，偷偷地想。他可不敢对三老太说，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娶你呀。他自己还得吃百家饭呢，靠着东一家西一家的，怎敢造次。更何况，三老太是好心帮他，他怎能给她徒增烦恼，那不就成了白眼狼了吗？
后来，他的心思随着三老太的嫁人彻底埋藏在了心底，老老实实把三老太当姐姐。三老太每次回娘家都给他带好吃的，给他做几身衣裳，纳上几双鞋。
三老头长大后一直没娶媳妇，说他长情也好，说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罢，反正他就一直单着。许是心里放了一棵擎天大树，就再也装不进去别的花花草草了吧。
这样到了二十几岁，熬成了村子里年龄最大的剩男，有人给三老头说了一门亲事，三老头也觉得自己该告别过去好好生活了。这时候三老太家里出了大事，三老太的孩子爹在外头干活突发脑溢血，没给媳妇孩子留一句话就走掉了。三老头家和三老太娘家仅一墙之隔，三老太在墙那边哭得一声比一声凄凉，三老头的心也跟着碎了。他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比较大的决定。
三老头年轻力壮能赚钱，钱拿到手他在身上没焐热就给了三老太。开始三老太怎么都不愿意接，三老头也不多说，就指指屋子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时是三老太最艰难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屋外有田地要耕，屋内有家务要做，她生生愁出了几把白头发。她跟老三头说算是借的，以后一定会还。
这一借就是漫漫无还期，期间三老太无数次劝说三老头成家，三老头每次都把脖子一梗，成家也和你成，我等你。
这一等，三老头就是等了二十年，一直到三老太的一儿一女全部成了家。因为三老太是寡居，他怕三老太被人戳脊梁骨，从不在三老太的婆家这边出现。
三老太讲到这里的时候不停地抹眼泪，拉着我奶奶的手，哽咽着说，我负了他一辈子了，儿女成家后我便再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我得为我自己和他活一回。我现在要好好地锻炼身体，多活几年都是赚的。
我奶奶把这段往事讲给我听的时候，我问奶奶为何不能早早在一起，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奶奶一把戳过我的头，后又叹了口气，图个心安呗。
后来，我出去读书上学，只每年暑假在家。每次从三老太门口经过，都会看到两个人要么在树底下摇着扇子有说有笑，要么在房前那块菜地里摘菜，三老头把摘掉的豆角递给三老太，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三老太一跺脚，一举一动竟如小女儿般地神态。
两个老年人凑在一起硬是生出了一副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的美好画卷。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听说三老太的儿子媳妇后来极孝顺，孙子孙女也把三老头当亲爷爷待。
真好，这样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老夫妻总算是有福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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