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梦三千

藏梦三千

千寻有仙山,云雾缭绕,有人传妖,有人传神,不过落花梦一场,花落人去两相忘。

长达一个多月的行程让张默憔悴了不少,为了为久病不起的王家小姐求得灵药,他一路跋山涉水,纵使吃了很多苦头,也不曾放弃过。

冷,好冷。从眉头冷到心头,张默抬眼看去,天上零零星星落起了冰花。传闻千寻山上终年阴雪,冰冷异常,特别的时段还会有冰花出现,看到如今这番景象,张默内心无比激动。

到了!到了!他几步往前走,却因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一时窒息在雪地。大雪纷飞里只剩下他一人的身影,夕阳落尽,雪势却愈演愈烈,张默的身体几乎被大雪淹没,原本突兀的山顶竟多出了一处山洞,有女子缓缓走出,吹了口气。张默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消失在茫茫飞雪中。

“拈花,我答应你,来年春天,我就回来找你。”

梦里,女子满心期待的等着他,桃花开了落,落完败。天上的彩云变换了无数个日夜,但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等到绝望的女子目光变得凌厉,衣如艳火,画面中全是一张张写满字的帛纸,无数条红线撕扯,划伤了女子的皮肤。

不要!张默猛然惊醒,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那个女子,他可曾见过?

他想不起…也忘了她的面容。

“醒了?你昏了过去,在这里睡了三天。”阴暗潮湿的洞里,红衣女子正站在洞口看外面大雪,凄凄冷冷的音色叫人多生了些寒意。

女子猛然回头,她的脸在洞外冷色光线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又憔悴。

“我…小生名叫张默,是来求取灵药救人的。不料行途多坎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张默撑起疲惫的身躯拱手作揖。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手顶上他的咽喉,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张默眼前,她勾起毫无血色的唇,附在张默耳旁幽幽吐出句,“我没有你要的灵丹妙药,不过,你可是我的灵丹妙药。”

“姑娘为何…”张默呼吸越来越困难,朦胧间只看到女子面无血色的脸,越来越模糊…

“红莲,快停手!”一道影子闪过,打开了停在张默脖子上的手。

来人立在光影下,毫无预料的女子收回手,一脸淡然。张默瘫坐在地上,看向闯入的男子,黑衣黑发,墨色的眸望向女子时,满是深情。

到手的东西没了,女子也没半分恼意。

“他自愿来此,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我杀他,不过是随了他的心愿,有何不可?”

“你要什么,我给你!…只求你,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我只求你不要杀人了…”

红莲扭头看向男子,眼里的陌生像是他们从未相识,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脸贴上他的脸,轻轻摩裟,“怎么?我如何何需你来管?陌辰,难道你喜欢我?”

“我…”陌辰被红莲突如其来的举动窘迫得红了脸,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他该怎样告诉她,他一直都喜欢她啊!

红莲冷哼一声,“我又不记得你,你这凡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你三番两次来找我,不怕那只鸟吃醋么。”

“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区区一介凡人,有什么资格说保护我?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想见到你,如若再来,信不信我杀了你?”红莲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语气却冰冷得像要结上一层厚厚的茧。

她的话像刺一样扎进陌辰心上,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想起自己这般模样,也是,他要如何保护她呢?“那…”他的嗓子像堵了东西,半天才开口,“以后不要再动杀念,我…就走。”

洞内忽然充斥着红莲的狂笑,温柔的手化作掌,一击打在陌尘胸前,“凭你也要管我?那就永别了!”

陌辰眼前闪过红莲毫不留恋的面容,随着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视线离她越来越远。

拈花,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生气,只要你好,你好就足够了…

远处几声鸟啼响起,一袭粉黛色花衣划过天空,粉衣女子轻手接住了下落的人。眼里满是无奈与心疼,“陌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此,陌辰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莲偶尔会想起他,想起他每次来时温暖和煦的笑容。

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情,突然没有那个人在身边叨念,让她本来无趣的不死生命更加阴郁。

她略有乏意的双眼盯着手里的一支金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脑海里久久不散,她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张默,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帮你救人。”张默自然欣喜,可看到红莲沉闷的模样,心里却有几分怜惜。

张默是个说书人,上谈五神八仙,下论阴曹鬼府,历代王朝的兴起衰亡他也能说出一二来。红莲要他帮忙找回记忆,他想起几日来奇怪的梦境,暗暗揣测着应是与红莲有关。

“我不是要听你讲故事的”红莲冷着一张脸,直直盯着张默。

张默并没有回答红莲的话,回忆起梦里枝叶妖娆的满池莲花,淡淡忧愁袭来,他忍住万般愁绪,开始了那个很久,久得似乎让记忆都蒙上一层灰尘的故事。

天界历来都要有神执管天书,为凡人诏命,这类神称为菩苏。几千年前佛界祖师曾拈花一笑,花得了灵气受佛点化,化花成仙,成为新的菩苏。

因得莲花真身,化作了女儿身,因此被各路神仙称为“神女拈花”。可是在写天书执诏的百年时光里,看遍了太多痴情人,听遍了太多伤心事,于是本来无情无欲的拈花竟动了恻隐之心。

印象中那是下着淅沥淅沥秋雨的一天,密密的雨丝里夹杂着有些凉意的萧瑟之风。

拈花为了帮一个孤儿续命,独自一人闯进了无垠地狱。堂堂天界佛之神女,那些小妖小鬼自然不敢招惹,唯有闫魔大人出面,闫魔总穿一身黑袍玄衣,有羡煞旁人的面容,但再怎么绝世的容颜,也终究只能活在地狱。

几万年里,他已经尝够了孤独的滋味。无尽的生命太过漫长,所以一有时间他便开始睡觉,只要睡着了,他就觉得自己不会孤独了。

当那些妖鬼慌里慌张前来禀告时,他才刚张开朦胧睡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妖孽般绝美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他想着,“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当那一身金黄玉绮罗衫映入眼帘时,闫魔竟是愣住了,眼前的女子略带怯意站在原地,眼神不停地像四处张望。“你就是莲花真身的天女拈花?”他挑起凤目细细端详,几分有趣,几分好奇。奈何桥上的风吹来,凌乱了他墨色的发。

“知道还不给我让开!这里可有那些死去的人!”拈花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眼神里的不安还是被闫魔看穿了。

“可你要找的人可能已经去了往生路,无法复生呢!”闫魔笑意浓浓,那是他万年时光里不曾有的模样。

周围众鬼妖低低私语,说什么闫魔大人好奇怪,闫魔大人睡傻了之类的话,拈花听后打了个冷战,既然找不到人了,看样子此地不宜久留,她一个转身逃了出去。

“这里是天界禁地,她稀里糊涂地闯进来,不怕受罚么。”闫魔觉得自己好像在担心拈花。

天界消息似乎很灵通,没过几天拈花便因擅闯无垠地狱,被罚在思过崖静思一年。

虽早在预料之中,闫魔还是没防备得心下一悬,满目担忧。他不知何时改了嗜睡的习惯,只等着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拈花面前。他有时会笑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夜色微凉,拈花一个人坐在崖边,风将她散开的长发吹得飘舞,月光之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天界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深蓝。

当闫魔猛地出现在拈花眼前时,她刚回过神,脸上是一连串的困惑和警惕。最后是闫魔开了口,“害你被幽禁,想来也有我的责任。”他看着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哼!”拈花不满的将脸扭向一旁,“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闫魔大人啊,怎么会错?”明明只见了一面,离开了无垠地狱,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了,心里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闫魔见她没了生分,漾起满脸笑意。

“来这里干嘛,我又跟你不熟。”拈花望着漫天星辰,心不在焉地问。

“见过一面,怎么会不熟?”闫魔接起话岔,“我觉得你很有趣,从没见过你这样装恶人的神仙呢!”身后传来他清朗明媚的笑声,拈花好似被揭穿了,红着脸大叫,“你…不许笑!”

因惦记死去的孤儿,拈花曾一度请求闫魔带她下凡,去看看孤儿的家。对于拈花的要求,他从来都会答应。于是闫魔趁守兵打盹,偷偷带拈花去了凡间。

凡间真是热闹,拈花一路找到那个孤儿生前住的地方,却发现那个房屋经不起岁月蹉跎,早已成了断壁残垣。她失望的往回走,心中带着无尽的失望与,一路闷闷不乐。

闫魔看她这般模样,忽然灵机一动,施法找到了孤儿的骨灰,“人间有种习俗,死去的人要将他的骨灰埋进土里立个碑,好让死者安息。

你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么?”

“真的?”拈花问。

“当然”闫魔说完拉着拈花的手,一同安置了孤儿。

拈花似乎开心了不少,她拍拍闫魔的肩,“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对人间这么了解。”

闫魔得意的笑笑,“那是自然,人间可比你想象的有趣的多。”

回到天界,过了处罚期,拈花恢复了自由。她不知从哪里得来一面虚陵镜,每日对镜施法,看看人间趣事。

百日时光里她突然爱上了一种酒,是闫魔从人间带给她的,那酒名叫女儿红。百年陈酿,入口微涩,而后酸,最后到了喉间竟变成了甜,每每到此,她总会心满意足的舔下嘴唇,满口酒香。

往后的日子里,张默每做一个梦,便会向红莲说一个故事,红莲没了往日的不耐烦,反而越来越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张默与她,似乎彼此都记起了点什么,又好像谁都不愿提起。

拈花依旧写着世间万物的命格,百年时光百年沧桑,她觉得天上倦了,就趁空闲时偷下凡间到酒家要酒,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人间的姑娘出嫁时,可以以酒为嫁妆,百年陈酿,百年好合。她也知道,原来一个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拈花失魂落魄的回到天界后,闫魔正兴冲冲地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看你好像丢了魂一样,怎么了?”他问。

“闫魔,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人间所谓的情又是什么?”

闫魔被她的话问得呆住了,他宠溺地看着拈花,眼里多了一种拈花看不懂的东西“爱很复杂,你不懂最好…”

拈花听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拉着闫魔的衣角问,“那你有爱的人吗?”孩童般稚气的话语顿时让闫魔红了脸,他慌忙侧过身去,看着天上的大片夕阳散着余晖,像梦般朦胧不可捉摸。

“拈花,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会怎么样呢?”漫长岁月里,装满了闫魔密密麻麻的心事。

见闫魔没有回答,拈花摇了摇他的手,“那我为什么不能爱上别人呢?”

闫魔忽然一本正经地凑近拈花的脸,认真的让人害怕,“就是不能!”他一字一句说出口。

拈花忽就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闫魔轻笑,递给了拈花,“这可是碧落仙草,珍贵得很,我特意拿给你的。”

拈花一把接过,“跟我是同类呢!”

拈花喜极了那株仙草,日日赐它仙气助它生长,她为仙草取了名字,叫飘遥。

漫长寂寥的岁月里,拈花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了飘遥听,她的忧,她的喜,以及她也看出了闫魔对自己的心意。

“我不懂什么是爱,可是我知道我更喜欢你呀…”拈花自言自语说着,随手倒了一杯酒向仙草洒去。

“来尝尝这酒,要是有一天你变成了人,记得告诉我啊!”拈花微熏着脸,在静静的水云阁望着仙草,这一望就是千年。

天界百年如一日,亘古不变的还有拈花的生活。因长日无聊,她便偷下凡间学习酿酒,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喝着更入口。

可那时已经到了冬天,百花凋零,没有原料就无法酿酒,为难之时她忽然想起了天界墨笙台附近的桃花林,那里桃花常年不败,而且天界的东西,定是甚好的原料。

那是天界云朵异常明亮的一天,朝阳露出金灿灿的微光躲在云朵身后玩耍,几只青鸟飞过,慌忙逃窜,身后一个手拿神弓的顽童大喊大叫追赶着。

拈花知道,那孩子是战神之子,出了名的调皮捣蛋。未来得及多想,抬头已到了墨笙台。

往里走了百步,绕过一湖潭水,芳草靡靡。她轻手拨开几棵巨树的枝叶,瞬间惊呆了。

满目的粉色映入眼帘,漫天的花瓣肆意飞舞着,有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日光慢悠悠地倾泻下来,每片叶每朵花似乎都镀了一层金衣,微微闪出耀眼的光。

一阵风吹过,引来一股沁人的香。拈花小心的踏上一方小溪青石,轻踮脚尖,裙摆略微沾了水,她却毫不在意,闭上眼睛轻嗅花香。

“故人来此,莫不是为了这满林的桃花?”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男子走出来,言笑晏晏。一双温柔的丹凤眼弯起来,温暖又明朗。他一袭白衣似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书生,伴着朵朵桃花落进拈花的梦。

白衣男子走近她,看着拈花的脸笑问,“怎么不说话?”

刹那间,拈花似乎才回过神,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男子,一时无语。“你曾说过…”他开口话未说完,她却弃了桃花,弃了到手的美酒,转身一溜烟跑了回去,头也不回的间隙里她怎么会发现身后的他失落不舍的眼神与手上枯萎凋零的桃花。

“故人?他怎么会知道我?我怎么好像那么熟悉他?还有…我的心,为什么像要跳出来了一般?这种感觉好像从未有过…”拈花气喘吁吁地坐在云端上,脑海里有无数个疑问不知该如何解答。

落日的余晖洒在她孤零零的背影上,仿佛一眼就是万年。

“拈花,瞧你这般窘迫的模样,我好像从未见过,发生什么事了?”闫魔迎面走来,带着调侃的语气坐在拈花旁边,伸手逗肩上的青鸟。

“你什么时候喜欢养鸟了?”拈花看到闫魔肩上的青鸟,答非所问。

“这只鸟?我只是在来的路上,碰巧看到它正被战神家的顽皮小孩欺负,顺手把它救了而已,可谁知它倒好,赖在我这儿不走了…”

闫魔无可奈何地笑笑,青鸟却好像很开心地蹦蹦跳跳。“她好像很喜欢你呢。”拈花静静地看着青鸟,脑海却浮现了桃花林白衣男子的模样,不知何时红了脸。

“今天是凡界的花灯节,晚上花灯会特别好玩,不如我们下去凑个热闹?”闫魔看着拈花,嘴角不经意间露出饶有深意的笑。

拈花心头思绪万千,忽然蹦出一个花灯会,她瞬间兴奋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入夜,凡间。星火点点,花灯盏盏,集市上人声鼎沸,街道车水马龙,各种吃喝玩乐惹得拈花看花了眼。舞姿曼妙的姑娘们与各色水袖纠缠在一起,引得无数看客叫好,拈花看着七彩华服,一个劲儿地惊叹,她想着,如果自己穿上了,会不会也如那些女子一样好看。

漫无目的的拈花忽然停在一支金簪前,犹豫半天。“姑娘,这金簪配上您真是太合适了,要不要买一个?…”对面小贩开始奋力推荐,拈花受惊般摇摇头,慌忙走开了。

闫魔拿了花灯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想,她一定是喜欢于是便顺手买下了金簪。

本想着还能看个花灯表演,不料两人却被几个匪徒挡住去路。拈花疑惑,“原来人间也有坏蛋!”

闫魔一脸黑线,默默走到拈花前面,“到一边去,我来保护你。”

随后几个身影交织在一起,见不是对手,那些匪徒一个个落荒而逃。闫魔回头,得意看着拈花,好似炫耀。拈花故作镇定,慢慢走到闫魔面前,

“这有什么!其实…我也可以保护你的!”闫魔听后哈哈大笑,随后拿出金簪挽上拈花的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拈花耳边,“真是个傻瓜…”

看到自己喜欢的簪子,拈花开心的跑到河边,河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知道飘遥看到了会不会喜欢。”

河水无波无澜,静的像她在天界感受到的每个夜晚。

拈花以为,这样快乐的生活会一直下去,却不想仅仅在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失去了所有。

回到天界的第二天,那株叫做飘遥的仙草不见了,拈花找遍所有地方,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她忽然得知凡界有大难降临,风起云涌,天空一片晦暗,一种不知名的瘟疫肆虐人间,无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落得家破人亡。有仙物从天而降,作为草药,化解苍生疾苦。

拈花没来由想起不久前在桃花林见到的白衣男子,难道是,“飘遥!”她来不及多想,下一秒就来到了墨笙台,当初男子的一句“故人”此刻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走进桃花林,这里的风景依旧和之前的一样美丽。有小小的蝴蝶精灵落在她的肩上,用微小的声音说,“你上次来的时候正是每隔千年的桃花败季,这里本是没有桃花可看的。

但是后来有一个白衣男子,他很厉害呢,用法术变出一个桃林幻境,你当时站在这里,不知道他有多开心呢!但是…你走的时候他伤心了好长时间呢…”四周的蝴蝶都七嘴八舌议论着。

拈花悲喜交织,原来飘遥真的可以变成人,他真的来见她了!但那次的初见竟成了永别,他曾经感触过她的温度,他是自己日夜都会说悄悄话的仙草啊!

隐约感觉自己心头有什么东西穿过,扎进全身血脉中,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拈花患病了,天上从没有会得病的神仙。闫魔好几日没有找过拈花,最后一次来见拈花时,他已憔悴不已,本来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煞白,他好像变虚弱了不少,拈花正为飘遥的事伤心,看到闫魔来了,一时语无伦次,哭着求闫魔告诉她飘遥的去向。

闫魔看上去有些疲惫,却是硬撑着身子,用法术探她的脉。

刹那间,他苍白的脸露出惊慌,“拈花你…”闫魔不敢说下去,她怎么会有情根呢!而且情根还在一点点生长,她哪里是得病了,分明是害了相思!

看着拈花焦急的脸色,闫魔碎了心,低声问,“你喜欢那株仙草?”

拈花抬起水雾般朦胧的眼,略带不解,“喜欢?原来…这就是爱吗?”

闫魔苦笑,他的心意,他的付出,竟然输给了自己亲手送她的一株草。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抱住拈花,声音不自觉沙哑起来,“放心,飘遥他救了天下,定会回来找你的。可我…拈花,我一直都爱着你呢。”

他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夕阳落尽,他的背影在凛冽的风中孤独的像地狱里的鬼,可拈花忘了,闫魔他生在地狱,本就是半个鬼。

“什么是爱?”拈花在他身背后后,喃喃重复着。

此后拈花再也不曾见过闫魔,闫魔也没再来找过她。她开始不以为然,一心等着飘遥回来,可是日子久了,没有闫魔时不时跑来找她说话,她突然觉得异常难受,像是丢了身边必不可少的东西。

于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找闫魔,但闫魔却早已不在了。九尾狐妖说,闫魔大人因偷盗仙草,导致人间大劫,被罚终身囚禁后山。

拈花知道后脑袋嗡得一声炸开,腿脚有些站不稳。后山是处罚最重的地方,她得知后不假思索千里迢迢赶去见他,后山有重兵把守,她几番交手却不敌败下。

闫魔不忍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一句“我不想见你,你走吧。”让拈花万念俱灰,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天,飘遥没有回来,闫魔仍旧困在后山。拈花在漫长无尽的生命里终于耗尽了耐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留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直等下去!”她拿笔肆意在帛书上涂写,弄得世间姻缘错乱,悲剧连连。

修炼千年的白蛇竟爱上了一个叫许仙的书生,最后引得西湖水淹金山寺;本来可以白头偕老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却因马文才的插手,最后化蝶死去;一向安分守己的书生宁采臣也被女鬼蛊惑,弄得人鬼殊途…

当天界最无情的处罚来到她面前时,她冷冷一笑,无尽凉薄。

张默忽然停了下来,胸口轻微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而此时红莲早已泣不成声,她的头发在一瞬间变白,仿佛一夜之间凋落的花。张默想起在天界里她的日夜陪伴,他想抱着她,护她周全,但始终没有做到。

“红莲!纳命来!”一股杀气袭来,粉衣女子持剑闯入。张默猛然挡在红莲前面,剑刺穿他的身体,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渗出来。

红莲愣愣看着,只见张默惨白的脸上勾勒出一缕笑容,像极了她在桃花林见到的白衣男子,“对不起…”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边依旧挂着笑,像是他不曾死去,只是睡着了一般。

红莲开始疯笑,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

粉衣女子松开手中的剑,失魂般摇头,“为什么…为什么陌辰那么爱你,你却能如此狠心地去伤害他?从前的闫魔是这样,现在的陌辰也是,拈花,你该是有心的!”

红莲死死抱着张默的尸体,无数回忆涌进脑海里。“对啊!我是拈花呢!陌辰就是闫魔,而你就是他当年救下的青鸟,对不对?”

粉衣女子没有回答,双眼充满恨意,“陌哥哥他…他死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都是因为你!当年因为你,他去偷了神柱台下的仙草遭至祸端,所以当时他不敢见你,怕你自责,甘心受罚。

后来你又大闹水云阁,毁了命格锦书,你本该难逃一死,但闫魔傻啊,明知道你爱上了别人,却还是替你顶下天罚,丧失了毕生神力,他成了凡人,成了陌辰,可你怎么狠心杀了他?那一掌你认为一个凡人能够顶得住么!?”

青鸟声嘶力竭,泪不住往下流,“你不爱他,可我爱他啊,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拈花,你怎么忍心..”

拈花心头一惊,这么多年她竟不知道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那些带着甜蜜又有些酸涩的回忆一一浮现在脑海。

无数个黑夜白昼,是闫魔给了她真真切切的爱,是闫魔从始至终陪伴着她,是闫魔替她承受诸多苦痛。飘遥的爱给了天下人却唯独缺了她,而闫魔的爱只给了她一个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要的东西,就在她身边,她怎么看不见呢?话语犹如万箭穿心,拈花口里忽然淬出鲜血,自己怎么会那样笨?

安然幽静的佛堂里,木鱼声不绝于耳。

拈花跪在佛前,许下最后一个愿。“他们平安,弟子足矣,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风雨雷电四象在她身上划开无数血痕,朱红色的唇被咬得出血,她额头冒出冷汗,眼皮沉重,在倒下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闫魔一张带笑的脸,她从没发现,他竟是如此好看。

“闫魔…”她拈花躺在地上,周身血色,像一株死去的曼陀花。口中喃喃的名字伴着酸涩的回忆,连同她的记忆一起消失在无尽的生命里。

张默一觉醒来已回到了家乡,身旁是王家小姐梨花带雨的脸庞,见张默醒了,她扑上去拥住他,“你回来的时候像失了魂魄,又哭又笑,她们都说你被妖怪缠身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张默听着女子的话,脑海却无半分印象,他想笑着安慰女子,却感觉心蓦地一阵疼痛。

青鸟飞回陌辰身边,救醒了他。当男子睁开眼的那一刻,青鸟一把抱住他。

陌辰一头雾水,轻轻拍她的背,“青儿别怕,我在呢…”。青鸟连连点头,她更加紧紧抱着陌辰,贪婪地想要占有他的一切。

“拈花,你别怪我…”这么多年,闫大哥一直等着你,守护着你。但你可知,我也一直守护着他,等着他啊。世间万物谁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你是,闫魔是,我也是。

爱情里的自私,谁都无法控制吧。

寒冬腊月,除夕佳节。天上忽然飘起了花瓣一样的红雪。在夜空明月的映衬下,透漏出一股凄凉的美,带着点点忧伤悲凉的触感,夹杂着寒风渗进无数人心里。

世间都传言,这是天上有神仙仙祭了,落下一场红雪,预示着来年丰收。于是世人皆举行庆祝活动,手舞足蹈,歌颂上天恩德。张默看着漫天红雪,身旁的伊人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我怎么觉得这一点也不值得庆祝呢?这真的是件好事么?”张默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紧紧握住伊人的手,像是握住相识已久的故人的手。

遥远的千寻山下,有人在雪中舞剑,一招一式,姿容万千。

“陌哥哥,你快过来,我教你啊!”陌辰带笑走过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僵住了身子,记忆里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在漫天红雪落地消失的时候,连着那个人也一起消失。

他犹豫地站在雪地里,任凭大片大片红色雪花落满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带着他的记忆,他的全部。

远处青儿还在兴奋地喊叫着,他仰头迎着风雪,脑中一片空白。

“谁能告诉我,我究竟忘了什么?…”他单薄的身影立在雪中,像千年前独自守在无垠地狱里的闫魔一样孤独寂寞。

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拈花的神女,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用自己修行千年的神力,散尽千年修为化作一场雪换得两个人的重生。

或许百年,千年,也或许永远,他们也不会记起她了。

佛问,“值得吗?”

她不语,只是开心地笑。那笑容绚烂了整个天空的颜色,留在了往昔她快乐明朗的韶年里,停在了她与闫魔相处万年的时光中。

俗世呀!总是要等到失去,才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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