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孟九

1

八月十五的前三天有两个小伙计在镇上贴了一张告示,孟九的父亲看到后,毫不犹豫的撕了下来,揣到兜里一路小跑回家。

刚到家他就开始大喊:“孟九,孟九呢,你给我出来!”说完便瘫坐在院内石墩上,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半壶下肚。

孟九从外面跑进来,见状做了一个大事不好的表情,父亲从兜里掏出那张告示拍在石桌上:“给我念。”

孟九撇撇嘴摊开告示,一字一句地念到:本人肖保,想找一位有天赋的人传承独门技艺,条件是年纪不超过十五岁,可男可女,八月十五上午十点,镇中心选拔有缘人,感兴趣者都可前来报名。

孟九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她父亲,感觉漫漫长路有了方向。

说起肖保,那可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厨,他家老爷子是在紫禁城里给皇帝老儿做饭的,肖保得了他的真传,无奈之下他的儿子不喜做饭,一心读书,如今退休了决定招收徒弟,传承技艺。

于是,三天后,孟九跟着父亲来到镇中心,远远的就看到前来报名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肖保站在前面当众做了一道糖醋鱼,让他的管家端起来给前来报名的人一人尝一口。所有人都说好吃的不得了,只有孟九吃完一口吐在地上:“这糖醋鱼,不多汁,肉还有点老,另外醋放的太多,把糖的甜味都给压下去了。”

孟九父亲在一旁气的脸色铁青,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小声议论。

肖神厨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清清嗓子说道:“今天这道菜是我故意做的欠佳,因为谁挑到了错之所在,谁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所以孟九,以后你就是我肖保唯一的徒弟了,今日还望大家多多海涵。”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孟九高兴地大喊:“爹!爹!我选上了,选上了!”这时她父亲的腰板才直了起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一早,孟九就去了肖大厨家,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小小少年站在院中心的玉兰树下读书,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头发梳理的干净利落,白脸红唇,右手捧书,左手背在身后,甚是俊美。

孟九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挽的两个发髻也着实幼稚,正在犹豫如何进去时,玉兰树下的小小少年开口说话了:“你是孟九吧,父亲告诉我,要你在厨房门口先跪上一个时辰。”

“师父为什么要我跪?”孟九一边说一边疑惑地走上前去。

他用书打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道什么叫敬畏吗?“

孟九二话不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这算是她学艺的第一关。

那年冬天,孟九每天都在学习怎样拿锅、铲、刀,以及各种刀的用途。师父说等你什么时候单手拿锅不抖了,什么时候我们进行下一步。她练的刻苦认真,也从不抱怨,三九天下着大雪,也不敢停一分钟。

有天早上孟九照例前来,玉兰树下的小小少年撇了她一眼,看到她两手通红,便从屋里取出一个手炉递给她。孟九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给我的?”

他点点头:“快拿着吧,在这样下去,还没到下一步呢,你的手先冻坏了。”

孟九搓搓手接过热乎乎的手炉:“谢谢你啦,怎么称呼?”

他微微一笑:“肖何。”

那一刻孟九还不知道,将来这两个字会深深刻在她心上半辈子。

2

来年春天到了,屋脊上的雪都一点点化了,孟九开始学习如何挑最好的菜,时令菜怎么做才能吃出季节的味道。而肖何去了学堂读书,整天穿着清一色的蓝袍跟老师在一起读之乎者也。不变的是清晨玉兰树下,两个小小少年的青涩身影,成了一道温馨的风景。

“孟九,你识字吗?”肖何问她。

“当然,我读过私塾,父亲也教过我一些。”孟九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他的书,“你刚才是不是在读这里,‘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这是纳兰性德的诗词。”

“可以啊,这么深藏不露!”肖何的目光中分明带了一些赞许。

孟九说:“但我更喜欢他另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肖何笑了笑,说了一个好。

两小无猜的感情就是很让人羡慕,纯洁得犹如冬天的白雪,可有时候万事万物,都抵不过年少二字。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两个小小小年好似初春刚抽芽的小树,蹭的一下就长成了少男少女。

孟九学的认真,她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无奈肖何却总说:“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当个厨子了,没什么大出息。”

“读书人是好,可以为官、为功名,受人尊敬,但不管你读多少书还是会以食为天。”孟九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肖何气不过,揪住她的小辫子:“你这丫头,才长了几岁啊,就敢跟我顶嘴。”孟九也不甘示弱,反过来一只手扯住他的耳朵:“以为我怕你啊,放不放手?”

肖何疼得龇牙咧嘴:“姑奶奶,我怕你还不行吗!我们同时放手!”两人放手,坐在玉兰树下哈哈大笑,孟九拿了一颗酿好的梅子塞到他的嘴里,肖何也拿起一颗喂她。

玉兰花开的时候,满院清香,肖何说:“孟九,以后我们要把整条街都种上玉兰树好不好?”孟九看着阳光下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空气清甜,人间真好。

那一刻她哈哈笑着说:“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终于,十九岁的孟九学成归来,父亲期望她能开一间小饭馆为此谋生,但她一口拒绝了。镇上顶顶有名的贵宾楼老板慕名前来,重金聘请孟九去当掌勺大师傅,孟九见都不见。她整日嗑着瓜子儿吊儿郎当的在街上闲逛。茶馆、赌场、集市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某天她和肖何两人在街上遇到一对刚刚喜结良缘的新人。孟九问他:“敢不敢跟小爷我去蹭吃蹭喝?”肖何搓搓手:“那,走着?”

两人以前一后偷偷溜进宴会里面,找了个角落,扯了个不三不四的理由坐在女方亲戚中。但没想到等了大半个时辰一个菜都没上,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今天的厨子没来,肖何听到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孟九:“九儿,九儿,我想吃你做的爆炒腰花。”

“回家找你爹去。”

“不,我就要吃你做的,你做的比他做的好吃。”

孟九打了一下他的头,挽起袖子说:“等着吧,姑奶奶给你露一手。”

没过多久菜就都陆陆续续上来了,宾客们尝完都赞赏有加,孟九坐在肖何旁边说:“看我以后不在,谁给你做爆炒腰花!“肖何嘿嘿一笑:“那我就再也不吃了。”随即又尝了一口她做的汤,“孟九,以后我娶你,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吧。”

孟九低着头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去你的,谁要给你做饭,吃完赶紧滚,听到没有。”但话刚出口内心就已溃不成军了。

3

自此,孟九的名气就开始上涨,她给自己定了规矩,只在宴会上做饭,还必须得是结婚的喜宴,她也从不固定做一桌菜要多少钱,只是说,你觉得这菜值多少,那就给多少。

肖何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偶尔会给她来封信,说想回家,还说学校里一颗玉兰树都没有,说想她的爆炒腰花。但孟九却从来不回,只是把信小心的藏好,想他的时候就偷偷拿出来看一眼。

家里都催促说孟九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了。媒人也整日前来为孟九牵线搭桥,门槛都快踏破了,但孟九却是无动于衷。

腊八节,肖何回来了,他顾不上放下行李直接跑去找孟九,两人在玉兰树下对视,半响肖何才从兜里摸出一个玉坠发簪递给她。

“生日礼物,我没迟到吧。”

孟九泪眼有些模糊:“傻不傻啊,这么冷的天儿,你还赶路。”

肖何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想你啊,看我家九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想我没?”

孟九看着他用力点点头。

“听说,京城有戏班子要来,我带你去看看?”肖何贴近孟九的脸缓缓说道。

孟九红着脸点点头,肖何为她把玉簪戴上,看四下没人偷偷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扔下行李,他带着她一路跑到戏园子里,两人悄声坐到台下,发现唱的是《铡美案》: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

孟九忍不住悄悄擦了一下已经湿润的眼角,肖何牵着她的手说:“哎呀,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和陈世美一样。”

“真的吗?”孟九看他。

他点点头说:“肯定不会,相信我。我们呀好比那牛郎和织女,行不行?”

孟九听完咯咯笑着。

肖神厨不知道从哪听说肖何回来,还没回家带着孟九去看戏了,他气冲冲的来到戏园子里,找到肖何拉起他就往外走,孟九一阵心悸,连忙问道:“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记得我的恩情,就别和肖何再联系,他读书将来是要作官为民的,你一个厨子,能助他什么!”他转身又告诉肖何,“自小你就爱读书,怎么这时候就顽固不灵了!”

肖何抵不过他父亲的力气,一路上他都频频回头看着孟九,而孟九呆呆的站在门前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她就是一个小厨子,仅此而已。一没权势,二没钱财,能助他什么呢?

4

来年春天肖保给他儿子说了一门亲事,是镇上的许家,许家向来和朝廷分不开,几乎每代人都考取了功名去了京城,就连皇帝微服私访时都来过他们家。

肖何死活不从,他冲着所有人大吼,除了孟九,我谁也不娶。无奈大婚前三天,肖保把他灌了个酩酊大醉,娶亲时还是让人搀扶上的马。

孟九和肖神厨一起掌勺主持喜宴,全程除了做菜的相关事宜,她没有多说一句话。肖保趁着没人对她说:“我把所有的技艺都传给了你,也算是带你不薄,你今天别做出格的事,刺激到肖何就不好了,一会儿你就别出去了,在这儿待着吧。”

孟九没有说话。

宴会开始,肖保站在人群里毕恭毕敬地说了一通让人慷慨激昂的话。头昏脑胀的肖何到处张望,唯独不见孟九的身影,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他就应该带她走,一个读书人,一个厨娘,走到哪里都饿不死,只可惜啊,晚了。

肖保按着他让他拜堂,孟九躲在厨房里看着这一幕,哭的泪眼朦胧。当初说好长大要娶我的,说好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的,什么两小无猜,牛郎织女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儿时的肖何,她每次在院里削土豆练刀工的时候,肖何读书的眼神总会偷偷看她,她切到手,也是他快速扔掉书跑过来给她止血。

那个整日在玉兰树下背书的少年;

那个给她拿手炉的一脸紧张严肃的少年;

那个说要带她出去见大世面的少年;

……

已经成了别人的如意郎君。

那晚孟九坐在自家的屋脊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她远远着肖家院子里的红色绸缎和红色灯笼,还有肖何房间里传来的那一缕灯光。曾今以为那盏灯光就是她的归宿,没想但如今成了她最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个时辰应该掀盖头了吧,她不敢想却又止不住的去想。旁边的两坛酒是她爹在窖里里珍藏了十八年的陈酿女儿红,本想着等孟九出嫁的那天他才拿出来的,今天孟九偷偷拿出来,喝了个精光,心想,这往后,我便再也不嫁了。

肖何大婚过后,孟九在巷子里开了一家小酒馆,从此再没有做过一次喜宴。逢年过节为报师恩,她也会买上礼物前去肖家,但每次都是趁肖何不在的时候才去。

父亲一直催促孟九嫁人,孟九却说:“我只想一个人好好守着小酒馆。”

七年后,肖何的结发妻子生了大病,没熬过那年冬天,留下的肖何带着他四岁的儿子度日如年。

年迈的肖神厨开始心软,见不得儿子就这么日益消瘦下去,他告诉肖何,这些年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说孟九嫁给了一个外地卖茶的商贩,远走他乡了,其实并没有,孟九从来没有离开过,还在巷子里开着一家小酒馆。

听到这个消息,肖何毫不犹豫地牵着儿子的手一步步走去巷子里,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玉兰香气,让肖何不由得泪眼朦胧。

拐过弯来,他看到整条巷子里都种满了玉兰树,手中牵着的小人用稚嫩的声音问他:“爹爹,这些树好香啊,这是谁种的?”

肖何低头看着他:“是一个特别任性的小女孩种的,她最喜欢玉兰树了。”

“不对,应该是爹爹你最喜欢。”肖何听到笑了笑拉着他朝小酒馆走去。

酒馆里的人不多,孟九正出来给一桌人倒酒,看到肖何不免愣住了。

肖何泪目:“怎么,不给我来盘爆炒腰花?”

孟九点点头,半响才给他端出来,看着曾经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中年壮志不得成的清瘦男人,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坐在他面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瘦了。”眼中的泪再也没忍住,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一旁的肖何也是泣不成声,身旁站着的小男孩和他小时候一个模样,连说话声音都像极了肖何小时候,他仔细看着孟九,天真地说道:“你长得好像我母亲。”

是啊,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却不知下句是:相思相望不想亲,天为谁春。

若问我最爱的野味是什么?我定会答,野味我独独珍爱野葡萄。野葡萄就像个野孩子般无什么拘束,自由自在的长啊、长啊,吹风时,随着风瑶瑶。下雨时,便悄咪咪躲到哪片叶下。得了阳光便享受享受,若没什么物什滋润了,就少长点个,但果儿仍旧让我甜蜜。

小河湾处那块肥沃的水田旁,有着几户小村庄,因得了雨的长久润养,空气都是湿哒哒的,鱼和虾子的鲜腥气味在空气中飘荡。我家就在这儿,漫山遍野的小山坡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矮灌丛,虽挡着了路,到也增添了孩童们的好奇心性。别人家的女孩喜欢捣鼓着几个小碗扮成妈妈煮饭的模样,或是拿着脸大般有些许钝的剪子裁些花花草草的。但我偏不爱这些,听阿婆说我从小便爱跟在两哥哥屁股后面跑,就如个小跟班似的。那竟也让那挨千刀的小虎有了绊倒我的机会。为此,我可没与他少打。

我们便是那小山坡的常客了,那攀在枝上,深紫色的小圆果便是我童年的挚爱了。野葡萄总是比家葡萄要让我觉得香甜,那甜美的滋味每每让我难忘。阿婆说,我只要吃了野葡萄,那眼睛总是要眯成条线。阿婆说,野葡萄啊,长在小山坡上,是城里人有钱也买不到的美味呢!每每到秋季,我便要背着阿婆给我做的小背篼跟着哥哥们进小山坡里探险,若是错过了这么个好时节,怕是要等到来年才能吃到这美味了。哥哥们的个高,攀在小坡上,伸长了手,便能够下一大串,那紫的青的凑在一起,虽没家葡萄精致罢,但受的住风雨磨砺的葡萄才是好葡萄嘛!

看着枝丫上满当当的葡萄,口里不禁泛了酸。小心翼翼的将哥哥递过来的美味装进小背篼时,总要捻过一颗小圆果放进口里,此时哥哥便要说“阿妹,这还没洗!”可我哪等得那般久呢,熬过了白雪皑皑,熬过了万物复苏,度过了夏蝉鸣鸣,总算盼来了这硕果累累的好时节,又怎能轻易亏了自己。摘上两三个钟头,便可以收获的满满当当了,村里的孩童都在努力的蹦高,想要夺得那最最精华的部分,那最顶上的葡萄,晒尽了太阳,淋够了雨水,便是最甜的了。阳光射进野葡萄,紫红色像是度了层光,晕染了色彩,约摸着瞧着好看的,吃着也要香甜罢,每每秋季,那精华部分的抢夺便会让我们这些孩子轻易道出“再不与你玩了”的话语。

那时候啊,村后面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野花野果子,花香伴着果香散在空气中,飘进我们的鼻子里,连午后小鼾都能嗅见香甜的味道。八九年的时光晃晃便过了,一幢幢楼房飞速建起,一辆辆小车在道上奔驰,仿佛一眨眼间什么都变了,但一看,花和果子还是那个模样,只是不知何时那伴着的泥土芳香竟也参杂了汽车尾气那熏人的气味。从小玩到大的孩子们大都离开了村庄,有的走向了社会,有的考取了名校,家乡的野葡萄啊,就那么肆意的生长,只是再不见人来采撷。孩子们出去了,去了向往的城市。阿婆们老了,纹路已爬满了面颊,连身形也变的佝偻。山坡上的枝条肆意疯长,那道小路也不见了踪影,熟透的野葡萄落在地上,腐烂的甜腻味道引来许多蚊虫,空气中的甜甜香味没有了,那滑入喉咙的葡萄汁水也只剩下往日的甜蜜。

长久的雨水把屋檐砸出了几个小坑洼,往日那条清澈的小河,不知何时,竟让我认不出它的样子。河面一点点的往下移,鱼和虾子也不再露出面容。那小道口堆满了干枯的枝条,若在以往,这不知已成了谁家的柴火,又或是成了哪家孩子的玩具。我在它乡最最思念的野葡萄啊,我竟都不知该走哪条路通向你,不知在阳光照耀下,你的紫红色是否在透着光,晕着色彩。儿时的记忆,偏偏都成了回忆。还记得,那温柔的秋天给我们最好的馈赠,那是孩子们最可口的零嘴。那最爱伸腿绊孩子的小虎,岁月不知何时抚皱了他的眉。

愿岁月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吧,什么都不要改变。盼着野葡萄还可以勃然生长,不要等我哪天想你想到茶饭不思了,连通向你的路都被岁月掩埋了。

现只能盼着你还能再透着光,晕着色彩了,我的野葡萄。

1

李尚东来找孟瑶的时候,孟瑶正蹲在厕所撅着屁股洗运动鞋。

他把门擂的咚咚直响,孟瑶正放水做最后的冲洗也还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没办法只好起身,手顺便在裤子上擦了擦,就站起来去开门了。

看到李尚东的样子,孟瑶吓了一跳,头发乱蓬蓬的,还打着结。胡子拉碴,两眼深陷。手里如果再捧一只碗的话,直接可以蹲在天桥下了。

“快,快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李尚东硕大的眼睛冒着绿光,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

孟瑶看着李尚东狼狈样,实在忍不住双手叉腰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有没同情心?”

李尚东见孟瑶笑得没心没肺的脸都气绿了。

“你这是遭了抢劫了?”

就算李尚东气的脸绿嘴歪鼻斜,孟瑶仍不忘揶揄他。

“差不多,行行好,快给点吃的吧。”

李尚东气归气,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还是得满脸堆笑的求着孟瑶这个十二年的“老铁”。

“等着!”

孟瑶瞧着李尚东可怜巴巴的样儿,摇着脑袋去了厨房。

等孟瑶将一碗红黄绿相间,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鸡蛋面端出厨房时,李尚东已经躺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哎哎哎,您这是干嘛来了,到底是来吃?还是来睡呀?”

孟瑶端着碗慢慢挪到沙发前嫌弃的踢了踢李尚东的腿。

“可真香啊!”

到底是没抵挡住食物香味儿的诱惑,李尚东醋溜着鼻子一骨碌的爬起来。忙不迭的接过了孟瑶手中的碗。

那是一只古朴的青花瓷汤碗,靛青的花纹很有年代感,嫣红的番茄,金黄的鸡蛋相互交融,上面还撒了细碎的碧色葱花点缀,煞是好看。李尚东一时看的傻眼。

“咋啦?看傻了呀?快吃啊!面稠了就不好吃了!”

孟瑶见李尚东傻兮兮的捧着碗看,一直不下筷,忙催促起来。

“老孟,你啥时候学会了这一手,我记得你原来可是个暗黑料理的高手啊!”

李尚东一脸惊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要不是你落魄成这样,估计也不会专门跑来吃我的暗黑料理吧?!”

孟瑶斜睨着眼睛瞅着李尚东。

李尚东嘿嘿一笑,低头呲溜溜的大口吃起了面条。

2

风扇正呜呜的转个不停,吴丽娜正在慢条斯理涂着指甲,正当她涂完最后一笔时,电话响了。

“哟,老孟,电话来的正是时候,老娘刚涂完最后一笔,不然还没空搭理你呢!”

吴丽娜拖着抑扬顿挫的调子,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在和男朋友撒娇呢。

“什么,李尚东去找你了?还睡在了你那了?你俩什么情况啊?!”

吴丽娜也顾不得脚上刚涂的指甲油,直接从床沿上蹦了下来。

“得,等我,我马上到!”

悠扬的轻音乐,淡淡的咖啡香,舒适的大沙发,凉爽的空气。

这一切都安逸的让人想要眯一会儿。

乘着午休的时间,孟瑶约了大学“死党”吴丽娜来共商“大事”。

女人天性里有着对八卦的热崇,对于万年单身狗孟瑶家突然降临一个同居男闺蜜,吴丽娜那颗八卦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来咯!

“怎么突然就赖到你家了?”

吴丽娜屁股还没坐下,都已经开始发问了。

“说是被房东赶出来了?”

孟瑶心不在焉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却一口没喝。

“真的是房东?”

吴丽娜盯着孟瑶,孟瑶这人一胡诌就会心里发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马上出卖了她,吴丽娜作为多年密友,一眼就看穿了。

“好吧,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是他女朋友把他赶出来了!”

孟瑶无奈的耸耸肩。

“我总不可能看他饿死街头吧?你没瞧见他那样子,真是捧个碗就能去要饭了!”

“不会吧?翩翩李公子也有这时候?”

吴丽娜差点没笑出来。

李尚东大学期间那可是出了名的忧郁男神,一双电眼,双眉微蹙。那满眼的故事,堪比梁朝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

女朋友也像韭菜苗一样一茬接一茬的换。每次和孟瑶,吴丽娜她们碰面身边的女孩子都不同。

“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丽娜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轻轻嘬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我能怎么办呀?都认识十二年了,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赶他走,那也太不地道了。”

孟瑶真是左右为难,本来作为一只快乐的单身汪,每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撅着光腚洗衣服,在家欢乐的裸奔,周末不洗脸不刷牙的在床上窝一天,这都不是事儿。可是李尚东一来,孟瑶她汪还是那只单身汪,却失去了单身汪的快乐。

“短时间内,那你只好将就下啦。”

吴丽娜摇头看着孟瑶,表示爱莫能助。

“不是,你倒是帮我想想怎么能快点让他走呀?”

孟瑶虽然和李尚东相识了十二年,对于李尚东居然被女朋友赶了出来也觉得匪夷所思,却还是不习惯和李尚东共居一室,最要命的是李尚东居然要求自己每天做饭给他吃,美其名曰,安慰其备受打击的心灵。

现在,孟瑶心里就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的把李尚东这个大神送走。

“帮他找个房子呗。”

吴丽娜扬起手,弹了弹指甲。

“他说他暂时没钱,所以才要借住的。”

“那就帮他再找个女朋友!他就有动力赚钱了!”

吴丽娜眼冒金光,八婆特质马上附体。

“依照他目前这个样子,估计难,要不,要不你勉为其难收了他?”

孟瑶想起大学里,吴丽娜第一次见李尚东,简直惊为天人,还埋怨孟瑶怎么好的货色,哦不,男色。也不早点介绍给她认识,差点要收了李尚东。

后来发现李尚东女朋友换的太勤了,就打消了念头。

“我谢谢你,我现在一堆的追求者,犯不着给自己找一祖宗!”

吴丽娜白了孟瑶一眼,让她想都不要想打她吴丽娜的主意。

要不这样吧,吴丽娜对着孟瑶一番叮嘱。

“那能行吗?”

“试试呗!”

3

孟瑶的帖子一发,确实有不少人联系她,加了微信,直接视频筛选一波。

能看过眼的确实也没几个,孟瑶心里直打退堂鼓。

当然这些都是孟瑶在公司利用午休时间秘密进行的,要让李尚东知道的话,那还不要笑掉大牙。

“老孟,你这手又重了啊,土豆丝炒的这么咸,现在盐都不要钱了吗?”

李尚东一边嚼着土豆丝,一边像个挑剔的食客评论着。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那个伙食费麻烦交一下!”

孟瑶瞪着眼睛回敬,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李尚东这个损友,每次有什么事都跑来找她孟瑶擦屁股,事后又挥一挥衣袖,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潇洒了。

“哎呀,那个你我的交情,谈钱多伤感情呀!”

李尚东马上用一种迷蒙的眼神对着孟瑶打哈哈。

“还跟我谈感情,我们有感情吗?每次出现都没好事,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

孟瑶没好气的瞅着李尚东那双欲语还休的双眼,真是没脾气。

李尚东像潮水一般侵占了孟瑶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孟瑶都怀疑李尚东才是这家里的主人,而她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连隔壁大妈都知道孟瑶的“男朋友”叫李尚东。

李尚东凭借着一张老中少通吃的帅脸,迅速的与孟瑶小区里的各位邻居大妈阿姨们打成了一片。

迄今为止,孟瑶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全小区大妈阿姨们的暖意。

“瑶瑶上班呀?”

“瑶瑶回来啦?”

“瑶瑶吃饭了吗?”

每一句的问候都让孟瑶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李尚东给这些大妈老太太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原来那些对她视而不见的傲娇大妈阿姨们全都变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起来。

有次孟瑶提着菜准备上楼,居然有个大妈气喘吁吁的冲过来帮她按电梯。

孟瑶感动的鼻涕都要冒泡了,果然人间处处有真情呀。

“东东让我们平时多关照你一下!”

按电梯的大妈娇羞一笑,脸上的皱纹都一起跟着笑了。

“东东?谁是东东?”

孟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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