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替代:你好,蓝实
黑云涌了上来,逼仄灯塔躲进一个小小的角落,海浪呼啸着奔向海岸,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个老头站在锋利的海风中,脚步依然稳健,他眯着眼望向远方,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双手作喇叭状,向着灯塔顶部大声喊:“小天,把楼上的门窗关好,今晚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是,爷爷!”小天立即爬上沙发,伸手锁上了窗户,然后跳到桌子上,准备来一个完美的落地动作,可他脚底一滑,撞上了附近的柜子。小天连同柜子一起倒在地上,飞起的灰尘弥漫了整个房间。
“啊,真倒霉。”小天站了起来,掸了掸裤腿,发现了一打盖满了尘土的信件,这应该是曾经放在柜子顶上的。
小天立好柜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抽出一封信件,开始阅读。
“亲爱的塔拉,海面风平浪静,可我一想到你,我的心里总是汹涌澎湃。”
“亲爱的福伦德,我总是坐在海边,看着一波一波的海浪,它们就如你向我奔来。”
小天解开信绳,准备将信件按顺序一封封摆好。
“小天,你该回去了!再晚一点你的父亲该担心了。”老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天心中一惊,将一打信件迅速地掖到自己的背后,拉着外衣将它们掩盖住。
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今天回去要小心,外面风雨很大。”
“爷爷,我和爸爸说今晚我会住在这里。”
“好,走,我们下去,下面暖和。”
小天跟着老头慢慢走了下去。
灯塔已经很老旧了,自本地的商船减少后,灯塔看守人,不再是一个吃香的职业。没有人愿意守护这座灯塔,除了一个倔强的老头,他宁愿不要工资也愿意在这里看守,只能靠附近的渔民的资助勉强度日。
在外人看来的怪怪的老头,小天却非常喜欢,因为他有很多故事,那些故事都是关于冒险和远方,小天认为那才是男子汉应该追求的事情。老头也乐于有这么个可爱的孩子陪着自己,他却从不告诉小天他原本的名字,只是让他管叫自己爷爷。
暴风雨果然来得猛烈,从四周将这老旧的房间裹挟起来,若不是几座烛台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谁都不知道这个年迈的老古董是否还能继续喘息。
老头却仿佛享受着这种氛围,他懒散的倚着木椅,双腿耷拉着,靠近炉火享受着温暖。双眼微闭,松垮的脸上褶皱拉着嘴角轻轻上扬,仿佛喝酒到了微醺状态。
幽暗灯火中,他仿佛置身于那次盛大的宴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碧蓝色双眸,像一层层波浪溅起的海洋,又像仰望才可得的天空。
“塔拉小姐,这位是福伦德,加尔萨号上最出色的水手。”
白裙女人举止优雅,轻捻笑意。
“加尔萨号是一艘很漂亮的船,福伦德先生。”
“她的确如此,但在你的面前她显得黯淡无光。”
“您过奖了。”
“我只是说出眼见之实罢了。可以请您跳个舞吗?”
纤细的手指递了过来,触感温润。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飘摇的裙摆,浪漫的音乐,优雅的舞步,散开的人群,热烈的掌声。
对了,还有摇摆的挂钟,它左晃右晃,也随着舞步尽情摆动,不知疲倦,直到一句愤怒的呵斥打破了时间的流逝。
“离我女儿远点,水手!”
暴风雨依旧狰狞,但是老头仿佛已经睡熟,小天背对着老头,悄悄抽出藏在身后的信件。厚厚的一打信中,只有两个人在互诉心意。伴随着跳动的火光,小天捏起又一封泛黄的书信。
“福伦德,我的父亲仍未改变心意,他仍打定主意让我嫁给一个会呆在陆地上的人,但我的心只属于你。”
“亲爱的塔拉,今天我看到了海豚,它们让我开心,却不及你十一。”
“亲爱的福伦德,我的父亲说你会爱大海胜过一切,你热衷于冒险,我会被孤独包围。可是我一想起你将要回到海湾,我的心就颤动不已。”
“亲爱的塔拉,你就是我的海洋,你是我最棒的历险。”
“亲爱的福伦德,我的心意从未改变,我的手环会陪你度过海洋上的时间,就如我一直与你相伴。”
“亲爱的塔拉,你的手环,你的双眸,你的身体,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暴风忽然提高了音量,它咆哮着,疾号着,使小小的窗户瑟瑟发抖。小天的手指也微微一颤,他开始收起书信,这凄厉的高音很可能会把老头唤醒。小天回过头,却看到老头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在享受温暖炉火带来的惬意时光。
风无休止地号叫,这次却伴随着细微的杂音,但转瞬即逝,消散在风中。老头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睁开双眼,忽然起身,“航标灯出问题了!”
老头赶忙开始套他的大衣,没有注意到一旁惊慌失措的小天。捋直了袖子,老头拿起沉重的探照灯就要向门外迈去。
“爷爷,我想和你一起去。”小天紧跟着老头,拉起老头的外衣。
“不,孩子,你就呆在这里!航标灯不能熄灭!”老头没有给小天再次说话的机会,他打开门,融入黑暗之中。
没有了老头的存在,小天才发现黑暗是这个房间的优胜者,它占据了更多的空间,将光明逼迫分布的星星点点。
屋外的整个世界都是流动的,风雨在摇摆,海洋在晃动,大概只有一个独眼巨人伫立不动,用自己的眼睛照亮航路。可是居住于巨人心里,藏身于黑暗中的老头,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孤独。
就这么想着,小天摸着巨人花岗岩的皮肤,拨拉开蹲在椅子上的黑暗,拿起最后一封信件。
“亲爱的福伦德,人生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你我分开。父亲不能,风暴不能,时间不能,死亡也不能。”
只有这一封信件没有回信,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温暖的炉火一直在跳动,小天思索着这封信件的含义。
在无人的黑夜,谁都不能估摸时间的流逝。
房门打开了,老头把湿漉漉的外套挂起来,到炉火旁伸出双手。随着水汽的蒸发,老头渐渐感到暖意,又回到椅子上,软绵绵地坐下来。
小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把椅子搬到老头的旁边,从背后慢慢地把信封拿出来。
“爷爷,后面发生了什么?”
老头并未作答,只是捧过零零散散的信件,稍加整理,又用细绳捆起来,平整地放在桌面上。
“来,孩子,坐。”
小天听话地坐回椅子上,上半身爬在老头的腿上,就如往常一样。
那是福伦德的最后一次历险。
在返程途中,黑夜来临,暴风雨又至。船只像羽毛球一样被大海卷起,又扣杀,躯体被砸的七零八碎,船只开始慢慢下沉。
穿过慌乱的人群,用尽最后的力气,他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当变脸的海水慢慢吞噬船只时,福伦德只能看到已经被淹没脖子的人们双手合十地祷告。
最终全员沉没,只有福伦德靠着折断的桅杆活了下来,随着海浪在海上漂流。无人的海洋,不仅折磨的是躯体,还有绝望的灵魂。
福伦德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他紧抓着那个手环,发疯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手环就像他永不熄灭的火柴,攥着它,就有温暖美丽的幻象。可是一波又一波海浪的冲击,让福伦德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意识也逐渐消散。
三天三夜后,当福伦德绝望地在海水中挣扎时,天一黑,他突然看到了灯塔的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两只胳膊在桅杆的两边划起来,朝着灯光的方向前进。
那灯光就像一道闪亮的绳子,福伦德接过它,用力缠在自己的腰上,一点一点拉着自己向灯塔划去。在他失去意识到最后一瞬,他看到了惊讶的人群。
当他再次醒来时,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手环,之后是寻找它的主人。这一次,福伦德坚信,没有什么阻碍是不能冲破的。
但是福伦德只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立在灯塔旁的石碑。当手环的主人以为风雨已经掩埋了她的爱人,她义无反顾地从灯塔的顶部投入到满地马鞍藤的怀抱。
之后……
老头这次讲故事不再和以前一样神采飞扬,他十分平缓的叙述,好像是在讲梦幻的睡前故事。小天在温柔的语调下萌生了倦意,不知不觉便沉睡入梦。
当小天再次醒来的时候,暴风雨已经停止,阳光开启了新一天的节奏。温暖的白色的光芒从屋外射入,将房间中的黑暗一扫而空,流动的光线包裹着老少二人。
老头却没有入睡,他的眼神看向它处,目光呆滞,瞳孔却缓缓流动,仿佛万千思绪在头脑中萦绕。
小天揉揉眼睛,他还记得昨晚听到的部分故事。
“爷爷,所以任何事物都会迷失方向,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守护灯塔,对吗?”
老头收回散发的思绪,他终于露出来微笑。他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小天的头发。
“不,孩子,爱永远不会迷航。”
他住在齐市最有名最来历不明最鱼龙混杂最富有传奇与神秘主义色彩的一条街。
——裸奔街。
1
知更鸟闹钟走到早上六点钟,森深被吵醒。
看见手下贺拳急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光屏。
森深不悦的隆起眉毛,他是凌晨四点刚睡着,“什么事?”
“先生,见鬼了!”
他朝闹钟上的电子表看去。
上面显示:2032年10月23日,10~20摄氏度,空气优,小雨,建议着衬衫或薄外套。
“下雨天也有人搞事?”
“不是客人,是……”
“森狗?”
“……一半一半吧,先生,您还是自己看吧。一言难尽。不,是根本难以置信。”大块头贺拳,难得收敛了身上那虎豹一样彪悍的气质,全身被一种懵逼到怀疑人生的气场笼罩。
森深单手不耐烦的接过光屏,只一眼,目光就蓦地定住。
瞳孔放大,又放大。看起来不比贺拳好到哪儿去。
“这是……机器人?”他顿了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被一群警察追的上蹿下跳,尖叫狼嚎的长发……女人……头?是个什么玩意儿?
“先生,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可惜不是,她的血是真的,说话声调和尖叫声没有合成痕迹,她一个弹跳有五米高,速度飞快。关键她还逃到了我们的地盘。森g——繁警官请求见您,要您配合封锁这条街,全力捉拿她。”
森深唔了一声,又斜眼朝光屏看了一眼,就随手把它放在枕边,打了个哈欠,“她杀人了?”
贺拳疑惑,“先生为什么这么问?不过直播上说她是个疯婆娘,一出现就大呼小叫,最后还吓的几个市民心脏病发,森繁警官带人去抓,开枪打歪了,她带伤逃掉了。”
“大惊小怪。”
森深对此不屑的评价道。
“他那种人,看不惯异类。他觉得异类都得死。不分善恶。”
森深说这话时,撑起身,被单从身上滑落,只穿着一条内裤,他漫不经心拉开窗帘,眺望被蒙蒙细雨笼罩的一条街。
——他的管辖地。
不过三天后他就自由了。答应那个人的期限就在三天后,他一点儿也不贪恋这个位置。
贺拳兀自低头纠结了,“可是先生,森繁警官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而且市民害怕也很正常吧,就连我也吓一跳呢。您刚刚不也……”
毕竟是自己十分敬重的老板,贺拳握拳假咳两声,毕竟有些话不好直说。
“呵。”森深凉凉一笑,俯瞰楼下裸着身子或慢走或慢跑的人,十有八九都朝他的方向眺望,见他看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开始抛媚眼儿。肉体随着动作晃动,他强忍着没在手下面前失态呕吐。
“他说叫我配合,我就配合?你去官网发布消息,就说因为天气原因,今天裸奔街全面开放,门票全免。”他不但不配合,还要给他添堵。
说完森深“唰”地关了窗帘,捏了捏眼角,低声咒骂一句,“大清早的,真他妈辣眼睛。”
“先生……这不好吧?”
森深不说话,只拿眼尾轻扫了他一下。
贺拳感受到熟悉的威胁,三步并两步,没出息的小跑出去,临出门又突然退回来,“先生,您走的时候带我吗?我想一直跟着您。”
见森深看也不看他,正赤脚站在衣柜旁挑衬衫,一手拿着深蓝色的,一手拿着纯黑色的,纯黑色肩膀处绣着袖珍雄鹰,金丝的,他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三两下穿上。
“先生?”
森深低头扣皮带,漫不经心的说,“我打算三天后让你接手这条街的。你在我身边待三年了,知道这里的规矩,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比其他人都清楚。交给你我放心。”不然落在森繁和蔡市长手里,他会膈应死的。
“啊!先生,您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和您一样,虽然喜欢女人,可也不想每天看裸女啊。”
虽然裸奔街自从先生接手后就被他要求涂画彩绘,可顾客的身材还是一览无余。
森深被逗乐了,低声笑了笑,说话声沙哑,“我可跟你不一样,”
“先生……不喜欢女人?”
他喜欢男人?
想到先生一直以来对女人冷漠的反应,对一直锲而不舍追求他的市长千金蔡妍的视而不见,贺拳不敢说自己想通了什么,只是僵硬的后退了一步。
森深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带几个人去看看,敢来这里抓人,却不遵守规矩,是哪个道理?”
“啊?”不但不配合,先生还要妨碍执法?
“他执的是哪门子的法,我不觉得那女人是这里的公民。”
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那个靠一颗头就蹦蹦跳跳的女人,贺拳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
2
洗漱完毕正在用早餐的森深,就坐在餐椅上看光屏里的直播画面。
森繁等穿着制服的警察被以贺拳为首的保镖给拦住,也恰好给了那个女人逃跑的时机,本来她已经再次被森繁抓住了。
森繁的脸黑的不行,贺拳可懒得管他什么心情,坚持让他按这里的规矩来,他只要脱衣服,就让他继续抓人,不然就得出去。
开发裸奔街的人是一个神秘的大人物,后台很硬,就连市长都没法左右,这条街是唯一一个具有独立宪法的街,所以遵法的前提就是“坦诚”。
当然,它的主人除外。
哦,主人的手下也除外。
——因为主人说了算。
森繁顶着一众手下的注视,街道上的男女也都在看热闹,他快咬碎了后槽牙,还是狠不下心来,恨恨的朝某栋楼某层的防弹玻璃窗看去,扭头就带人走了。但是那样子看起来并不是要善罢甘休,而是打算请人出面了。
森深喝了一口茶,余光瞥见那女人趁机飞奔的样子,一蹦一跳就能从那家茶饮店到一家药店。
“毛毛?”
森深喝完茶下意识手往旁边一伸,是空的。他才发现原来一直坐在自己身边位置的家伙不见了。
“毛毛?”
他又唤了一声,寂静的房间没有回应,森深也不介意,走去书房整理些资料,并且挑选落居地。
齐市他是不会再来了,如果不是那个人救了他一命,他是不可能答应接手这条街的。
不过,去哪儿呢?
婴市……太靠北,冬天大雪难停,路况也不好。丰市……太热了,四季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没趣。万市……阶层复杂,人龙混杂,吵。
看来看去,只有齐市最适合人居住,可惜他并不想留在这里。
不单单因为森繁,还因为那个烦人的蔡市长。
也许出国,隐居在一个小岛上也不错。森深想。
据说裸奔街起源于一个啼笑皆非的误会,但就是这个粗陋的误会,使得它成为世界举世闻名的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这条街并不是用来获利,但是为了维持起码的秩序,控制人数,森深便定了价位,不过赚的钱一分不剩都捐出去了。
市长对外隐晦的表示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为此名声还火了一阵子,森深对此不屑一顾,懒得追究。
和对他的女儿蔡妍一样,对他也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他从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哪怕是在这里出生的。
“先生,森繁警官带人把裸奔街包围了,市长默许了他的行为,他似乎对那个……女人很感兴趣。”贺拳觉得承认那颗头的性别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因为他并不觉得她身上具备可分辨男女的性状,毕竟,她真的,只是一颗头而已。
森深手指一划一划的,还在挑选落居地,已经有两个海外小岛的资料被他收藏了。
“随他吧。”
“啊?我以为,先生是想帮那个女人。”
森深也不回头,无语的笑了笑,“我为什么帮她?我们又不认识。”
“……也是。”先生可不是会对女人好心的人。
不过,他以为先生是因为猎奇心理,也不对,先生自己就是一个奇迹,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奇怪,顶多惊讶一刹那。
“对了,贺拳你去找一下毛毛,它不见了。”
“毛毛不在这里?”贺拳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它的影子,“我这就去找。”
这一找,就找到了天黑,他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己错过的某街角一个灰色垃圾桶里,那个脏兮兮身上还挂着果皮的萨摩耶,正和那个被警察通缉的女人争抢一个面包片。
“松爪!”
“汪!”
“松开!”
“汪汪!”
“该死的狗!”
“汪汪汪汪!”
花福正想跳起来砸它,却被白毛狗一爪子拍下去,最后连面包片都放弃了,咬住她的长发撒腿就跑。
“死狗!给我放开!”花福气急了挣扎着,这些双手双脚的动物们,就仗着自己身上工具多,一个个都欺负她!
真是气死了!
想她独族族长之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小姐,突然来到这里,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成了过街老鼠,大家看她的眼神不是惊吓就是厌恶,她表面不说,心里难受极了。
被人打伤,肚子又饿,没地方去,自己都替爹爹心酸,最后躲到一个桶里,惊喜的发现能吃的东西,谁知还被一只狗给抢了!
它抢过去就算了,自己不吃,还不让她吃!
爹爹曾经说过神女的一句话,叫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是太适合她了。
这个白毛狗实在太可恶,口水流了她一脸,沾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她几次想挣开,都被它一爪子差点拍懵过去。
“汪汪!”
该死……
脏兮兮的狗叼着一个“布娃娃”。大家看到都觉得脏,不用它吠叫,主动就退让了。
一路下来,它跑的好不顺畅
3
黑暗中,脏兮兮的狗哼哧哼哧的爬上了主人的床。
1
“金城武主演的《喜欢你》上映了,我想去看。”
庾骁说:“我今天陪你去吧,不然明天放假我回家,就陪不了你了。”为了谢谢他陪我去,我买了票。
岁月从来不伤害那些好看的人,金城武老了还是那么帅。金城武给女主告白的时候,明阳给我来了电话,吓得我赶紧挂断,给他发微信。信息还没编辑好,他又打了过来,我再一次挂断。然后回了他一条微信:我现在上课,一会给你打过去。
看完电影,我和庾骁到小吃街吃了点东西。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让我带回宿舍给室友吃,还开玩笑说,追一个女孩子要先讨好她的室友,这样离成功就近了一步。
她们果然吃这一套,我回寝室之后,她们吃完东西就站到庾骁的阵营了,一个个都和我说庾骁是暖男,长得好看,这儿好那儿好的,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仍然意犹未尽……临睡之前,我想起来还没给明阳打电话,凌晨一点三十六,我想他应该已经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了吧,就给他发了微信。
“到家了吗?”
“没呢!北京的夜景还真好看,白天可能比这还好看吧!”
说完给我发了个小视频,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车子从他的视线里经过,隐隐约约听到有嘈杂的KTV音乐,天桥下像是有人蜷缩在那儿,小贩正打算收摊回家,小孩有模有样地帮他妈妈数着钱,经过明阳身边的那对夫妻真有闲心,大半夜还在遛狗……
灯红酒绿,人间喧嚣,偏偏明阳最孤单。
“到家了吗?”
“到了,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别上课犯瞌睡被老师罚了。”
“现在大学上课睡觉老师才不管呢!”
“那你也要好好听课学习啊!哥盼着你能有出息呢!别玩手机了,早睡早起!”
“知道,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之后,我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明阳真的很辛苦吧,我很没用,还不懂事。
天亮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我叫明远,明阳是我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很阳光,而且温暖。
2
我的思绪被带回到那一年,也是在电影院,我旁边坐着喜欢的男孩,明阳给我打电话,我吓得手心出汗,急忙挂断了,颤抖着手,大着胆子发短信给他说我在补课。
明阳后来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补课不好好听课,还带什么手机。我哭笑不得,对于欺骗他的事情很愧疚,又觉得明阳真的好傻,这么好骗。
喜欢的男孩向我表白,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明阳像是知道我在干什么一样,每次和那个男孩约会的时候,他都会好巧不巧地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叮嘱我出门和同学玩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和男孩子出去。如果知道我在外面玩,一定会问清楚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的时候还会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
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地向他汇报近况。很多时候和同学聚会,他都要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没有女孩子的话,我是和他说不清楚的。
同学们都说,“你哥怎么管你这么严啊,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同学一起玩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很反感,所以常常因为这些事和明阳吵、闹。不是他被我气到挂电话,就是我被他说哭。但我的这些小动作始终都不起作用,明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后来我分手了,再也不用编谎话去骗明阳了。但是明阳却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怀疑我在谈恋爱,用各种幼稚而且笨拙的方法来试探我。要我的社交账号密码,翻遍每一个联系人,从头到尾看每一段聊天记录。
我没有谈恋爱了,自然不会心虚害怕,反而巴不得他全部看完才好,这样他就会因为不相信我但却没抓住我任何把柄,羞于面对我了。大概他觉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到我吧,于是我生活里的异性朋友,都成了他的假想敌。
明阳很执着。社交账号里没找到证据,他就转战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那个动向。结果当然是徒劳无获。
明阳真的很执着,而且很过分。我放了寒假,他也终于回了家。那个假期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假装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然后很久才还给我。他仍旧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可以翻篇了。
那天我在打扫客厅,突然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声。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明阳就已经从我的围裙兜里抢走了手机。我和明阳大吵了一架,我骂他不懂得尊重我的隐私,很长时间不和他说话。
有天我偶然听到了他和妈妈的对话,他叹息、自责。妈妈劝导他说,我现在正处于不懂事的年纪,就算担心也不要过多干涉我。
我听见明阳说,“不管什么年代,现在的人是什么观念,我只是不希望在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好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担心她谁担心她?”
后来,我主动找明阳和好了。
3
高考结束,我就去浙江找明阳,他答应会带我去玩。
七月的浙江很闷,很热。刚下火车,我就想回到火车上去,完全没法儿待。在埋怨天气的碎碎念里走向了明阳和嫂嫂,他一脸笑意,一把接过我的背包,嫂嫂递给我一杯冰镇的西瓜汁,拉着我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明阳也不顾额头上流下来的汗,问我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我说:“还不知道录没录取呢!”
他说:“那不是早晚的事嘛!”那笑声比我还开心。
在没到浙江之前,我以为明阳和嫂嫂住在那种宽敞明亮,舒适清凉的员工宿舍楼里。上班的地方乘电梯上下,每天打卡进楼,朝九晚五。却原来是朝五晚九,黑白班颠倒着上。
我和明阳说,“你每天忙着上班,嫂嫂怀着孕也没办法陪我玩,不如我去你上班的厂里上班好了,还能挣点小钱。”
他说,“老板不要童工。”
我反驳:“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他说:“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等一天的,后来明阳终于耗不过我,他说:“你一个学生,做不了这个。”就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不让我做和他一样的活,说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后来,他自己经营了一个烧烤摊,我说:“这下我总该可以帮你做些事了。”
他说:“行,你帮我算账就好了,其他的我来。”
不让我靠近烧烤架,说是油烟对我的皮肤不好;不让我打扫,说会弄脏了我的衣服;不让我洗菜,说怕我洗不干净……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
晚上收摊回家时,他骑着小三轮车载着烧烤用具,我骑着电动车跟在他后面。他时不时就回头叫我注意看路,骑慢点。回家的那条路就那么点距离,来来回回无数次,他次次都要回头,没有一次放心过。
那些深夜里在家与烧烤摊之间,来来回回奔走的路程,让我突然看懂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管与我逆向或是同行,他先行或是我先行,我走多远,有多勇敢和独立,他都不曾放心过。我说不必追,他嘴上答应着,却跟着我走了好久好远。
别的人或许会送我玫瑰,陪我越过山丘淌过流水的人是明阳;别的人可以陪我看电影,为我斩过荆棘挡过风雨的人是明阳。
爱,任何一种爱,总是温暖明媚而且美好的,这是人们的感官接收到的。你看烈日下明阳的汗珠朝下流汇,那模样像不像玫瑰;还有明阳不愿让我看到的朝五晚九,是不是就像电影里男主角一样倔强。
4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我去了浙江。
明阳一年前就离开浙江了,他现在在北京,在一家料理店学厨。
刚下飞机没多久,明阳就打电话给我,问我和谁一起去的,让我注意安全。
我在鲁迅故居的时候,恰逢他午休。他和我开视频,说他在浙江的时候都没怎么来这些地方玩过,我就一边游一边和他介绍那些景点,这样,我所到之地他也能够感受一遍了。
我回了大连之后,有一天明阳给我发微信。
“你应该是谈恋爱了吧,自己有点分寸”
“我对象可好了!”我笑着逗他。
他回了我新的信息,气氛沉重起来。
“现在北京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都是大学生,你别错过了该学习的时候。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该读书的年纪没珍惜,很多地方都不如人……”
“我会好好学习的,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明阳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工作了,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小少年慢慢长成了坚强的模样。
明阳是被逼着成长的,单亲家庭的环境下,母亲没有余力给予我们更多的爱护。明阳从来不怪母亲,他清楚,母亲只是个妇人,是个文盲,仅有的能力已经用来解决一家人的温饱了,她没有错。无可奈何,即便意难平也都只好认了命。
明阳常说,“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哥哥们都盼着你有一天能有出息呢!”
“你以后有出息了,也就算给哥长脸了!”
“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能挣大钱最好,不过一定要有一个正式安稳的工作!”
明阳把所有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你别说他自私,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卑微了。他希望我以后能挣大钱,并不是因为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而是真的穷怕了。
明阳和我说过,他出门那一年,鞋子坏了,想要一双新的鞋,母亲没给他买。后来他挖了好几十斤的药草卖了9块钱买了一双新鞋,在学校穿,快回到家了又换坏的穿回来。
我觉得明阳真的很心酸,也真的很让人心疼。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凭什么偏偏是明阳。
5
相比较之下,我生得晚,比明阳幸运了太多。而我所有的幸运,都源自于他。
因为他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我却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像生活在温室里。从小到大,明阳都护着我。在学校里,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一起玩的伙伴,没有谁可以在我面前说脏话。长大后我才明白,他给我的,只有这个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明阳小时候很瘦、很单薄,像只小猴子。学校到家的路很远,常常我走不动了,他就会背我,歇歇走走,却从不喊累。
每次期末我拿了奖状,他笑得比我都还要开心。
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要我报学校报得离家近一点,而我一心一意只想去北方。
我哭着说她,是不是要一辈子把我拴在她身边。她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毕竟只有我这么个小女儿,山高水长的要见一面很难,不放心。我问明阳我应该报哪所学校,他说你喜欢去哪就去哪,我和她谈。最后,母亲妥协了。
明阳向来都支持我的,我想做什么他都站我这边。不会问太多,但凡是我想要做的,不犯错,他都会让我去尝试。
我想学画画,他说等你变成画家,要把我画得帅一点;我想学吉他,他说等你学会了弹给我听;我想写小说,他说等你写好了我做第一个读者。
我的所有想法他都无条件支持,尽管他也不知道我有的是一种什么梦想,但我的方向都是他的希望。
6
我不是一个好的载梦者。
我常常循环往复,时而奋发努力只求上进,时而又颓废到忘乎所以,时而害怕辜负了他的期望,时而真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倒是他,始终坚定,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期盼。
我也怕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害得他替我失望。
未来很迷茫,想着想着大概想出了一些方向。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应该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我没有和别人去看电影,没有要回他电话的理由。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好巧不巧地在我和别人看电影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最亲密的亲人之间都是有感应的。明阳对我的好,让我觉得除了他,我害怕全世界都会有恶意。
“到家了吗?”
不知道明阳什么时候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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