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是太阳,而我只属于阴霾

我们愿意相信爱能战胜一切,可是有时候,我们却不得不放开紧扣的十个指头,性别、年龄、距离、收入、学识、家庭、社会等等。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冯梁(化名,石墙酒馆读者)是一名软件工程师,留学美国后便留在了硅谷工作。2013年,27岁的冯梁因为一次无保护的性行为感染了HIV。一年后,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Albert,这个美国小伙子,像太阳一样驱赶了冯梁对于生活的绝望,然而疾病却最终把他扫入寒冬。

日出

离冯梁公司大约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一间很小的咖啡馆。每天中午,他总要那里度过一小段个人的时光,晒着太阳,喝着咖啡,有时候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短暂的瞬间,仿佛能让他忘了自己的病痛。可是那几片必须要吃的药,却永远都要把他带回现实。

每次,Albert总要亲自把咖啡端给他,再赠给他一个姜饼人一样的微笑。冯梁习惯了那里的阳光,咖啡和微笑,即使不上班的时候,他也要在中午去坐上一会。渐渐的,在店里没人的时候,Albert会坐下陪他聊聊。

两个月后,Albert跟冯梁表白了。喜悦,和对未来的不安与恐惧,同时缠绕着冯梁的心。他犹豫不决时,Albert握紧了他的手,温暖,从手掌散开,就像骄阳下的轻舟,漾开的是冯梁的愁容。

他答应了,他需要给爱一点勇气。

日落

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约会,几周之后的一个晚上,Albert第一次来到了冯梁的住所。冯梁心里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可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告诉Albert。

他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把感染HIV的事实向Albert和盘托出。可是,Albert还是吻了上来,他回应着男朋友的吻,心里却有了第一个担心,他知道此时此刻,是欲望战胜了理智。

那晚,他们做了所有的防护措施。可是第二天早上,冯梁却又从一个人的床上醒来。有那么一秒钟,他恍惚中以为这都是梦一场,而床头柜上的字条,却应验了他前一天晚上的担心。

“我还需要时间,对不起。”

冯梁接连给Albert打了几个电话,再也无人接听。

春华

半个月之后,冯梁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那一边,没有人说话,可他知道是谁。他把手机紧紧的贴在耳边,听着Albert的呼吸,眼泪一滴滴的掉在地上,他原来如此爱着。

“我想你。”不知过了多久,那头才传来Albert的声音。

冯梁说,那一刻,要记住一辈子。

他们又在Albert的咖啡馆见了面,聊了很久之后,他们又在一起了,那一刻的他们,也许比最相爱的人还要爱

他们找了一个房子,布置了很久,一个月后,他们俩同居了。那是栋南向的小房子,早上,总有阳光从落地玻璃探进来,把春天涂满这个家。

除了经营咖啡馆,Albert开始不断了解HIV,他照顾着冯梁的起居,督促着他的用药时间,用爱复苏了一个本已绝望的生命。

盛夏

为了Albert的安全,冯梁偷偷的跟一个药剂师做了交易,他拿了一些更加激进的控制病毒的药物。他每天要吃很多药,可也只有这些药,能留住他的生命,留住他爱的可能。

工作的压力和药物的副作用,让冯梁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易怒、敏感、时常崩溃,他太害怕这些美好会突然消失。他担心Albert的身体,每两个月都逼着他去做体检。他们开始争吵,开始经历任何情侣都无法避免的分歧。

“把你的病传染给我吧,”一天夏天的晚上,他们躺在院子的草地上,Albert认真的对他说,“我只有跟你有了一样的病,我才能更好的理解你,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也保护我们。”

冯梁这才认识到,自己的情绪给Albert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和痛苦,他当然不可能把HIV传染给Albert,他无法容忍这种病毒去侵染和折磨他最爱的人。可是如果他不改变心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HIV折磨的已经是他们两个人了。

他决心改变自己,他依偎在Albert怀里,默默对着夏夜的星星起誓,余下的生命,他不能再被病毒操弄。

秋实

那个夏天之后,他们度过了彼此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年头。

2015年6月26日,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那一天,冯梁和Albert都不会忘记,他们像其他在美国的同性恋一样,走上街头,欢呼着,雀跃着。

彩虹在阳光下招展,人们相拥而泣,泪水中又夹着欢声笑语。相爱的人,在亲吻着,其他的人,在祝福着。结婚,成了一种可能,原来他们的爱情之花,在金黄的深秋也能结出美丽的果实。

冯梁和Albert开始计划着自己的婚礼,他们拿出了彼此所有的积蓄,找场地,挑礼服,买房子,领养一只狗,清单上的项目越来越多,可他们却迟迟没有把心里最担心的那一块列上去——父母的祝福

冯梁的爸妈自从他得了病之后,就一直想让他回国,可是考虑到国外的环境对HIV也许更加宽松,就协助他入了美籍,他们当然是支持的。只是Albert,却来自一个保守的家庭,能接受他出柜已经很出乎Albert 的预料,如果和一个HIV感染者结婚的话……他们俩又陷入了新的苦恼。

冬离

冯梁陪着Albert去了他在德克萨斯的家,他努力的想用一个好的印象,让Albert的父母对他多几分好感。可是楼上,争吵不断,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双手竟然在瑟瑟发抖。

良久,Albert从楼上冲下来,拉起他的手,便往外跑。显然,沟通失败了,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和一个HIV感染者结婚。

可是,他们还没跑多远,Albert的父亲和他的一个表兄就骑着马追了上来,那个老牛仔绑住了自己的儿子,告诉冯梁,离他们家远一点。

冯梁没有走,他在Albert父母家的农场边上,找了一个汽车旅馆,那时那刻,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冷静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他心里却明白,那一切都是靠着一个信念支撑着。

Albert的父母不再允许他们见面,可冯梁每天都还要去央求。五天后,Albert的母亲给他开了门,他看见这个中年的美国妇女,已不是前几天见到的神采奕奕,她的胳膊上有刀划过的痕迹,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不惜牺牲所有。

原来Albert绝食了,这也是他们得以相见的原因。冯梁上了阁楼,昏暗的小房间里,Albert卷缩在衣柜旁。看见冯梁,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的抱住了他,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抱住了他。

“我爱你,可是因为爱你,我们必须分开。”冯梁用尽最后的理智说完了这句话,他们拥吻在一起,彼此的灵魂萦绕在这昏暗的阁楼里,久久不肯离散。

冯梁离开了Albert的家,他们也再未见过。

他相信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德克萨斯的太阳。后来,Albert的那间咖啡馆卖给了别人,变成了一间面包店,每次经过,冯梁都还能闻到阳光和咖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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