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沉默如谜

沉默如谜

文/飞黎学长

爱情对他来说如同烈日下的赛跑,可以不求热烈,但挑选对手这个环节很重要,他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有让他产生紧迫感的对手,才能激起他对生活的欲望。

1

他半夜里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手机里有十几个檬的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有一大堆她的信息,大概的意思就是只要他意愿,明天她就辞职,然后跟着他走。不论他去哪里,她都愿意追随他。

外面好像下雨了,窗户那边发出了细微的雨水敲打声,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弥漫开,像一头寂寞的困兽。

他打开灯。起身去洗手间。

当他探头去看镜子的时候,镜子那头是一张麻木不仁的脸,还有一双忧郁的被孤独包裹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是孤独的,但他不惧怕。因为他不需要过多的陪伴,或者说是不需要檬的过多陪伴。

他和檬的游戏就是在这个洗手间里开始的,这里曾是他们的战场。在他来上海的第一年的第一次生日那天夜里,就在这间狭小的洗手间里,檬带着戏谑的口吻再次仰起脸问他是否还记得他家院落里的葡萄。

檬那天的嘴唇确实像极了九月天里熟透了的葡萄。他不知道她涂的什么牌子的口红,也没想到他之前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们建立起这种朦胧的关系,仿佛他们就是迷失在大雾里的两只飞鸟。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动了。或者可以说是孤独太久了,别人随便施舍一点都可能会深陷其中,哪怕只是三言两语。

檬问他,你平时怎么吃葡萄。

他说,洗干净呀!然后就吞下去。

她说,我没有权利去命令你,或者让你改掉你的习惯。但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像九月里你家院落里的葡萄。那么我还是希望你把我当做特殊的一个。你应该轻轻扒开皮,等一个嫩嫩的果肉呈现在眼前。半透明的果肉看上去可能会像水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然后你在放入口中,细嚼一下,香甜可口,紧接着汁液一下子渗遍全身,但味道始终留在嘴里。会让人回味无穷。还有这个过程中,你最好始终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这样会显得你很动情,动情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檬已经解开了他衬衣的第二个纽扣。她看起来势在必得。

他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娇嫩欲滴,像一支出墙的红杏。

他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眼前的这个女人,一个带领公司青云直上的时刻绷紧神经的女强人,谁会想到半夜里跑到一个刚来不久的下属公寓里娇滴滴的撒欢呢!

她轻声地说,我很久没有那个了。你别看我和宇在公司里每天相敬如宾,其实那都是假象,都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声誉。他背叛了我。背着我和一个实习的小姑娘偷情。

从那以后,我们就形同陌路。他想要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恶心,宁愿他去外面寻花问柳,也不会把自己交你他。所以这两年来我没有和任何男人那个。紧接着她解开了自己披肩上的纽扣,白色的裙子散落下来。

这个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是他别无选择,为什么就不及时行乐呢?放纵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突然地把她推倒在洗手池上。

他们粗暴地亲吻彼此。

她提醒他记得她是特殊的葡萄。

她唇上的口红开始燃烧。像是黑暗里开出了一朵热烈的花。越燃越烈。他不记得和她做了几次。最后在一种恍惚而又感觉羞耻的状态中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晨,他在她的抚摸中清醒过来。

她再次挑逗他。

他顺从了她。

她浑身颤抖,不停的喘叫,脸上弥漫着缠绵而又凄艳的表情。

他把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分开。檬,你是不会爱上我的是吧。在羞耻和欢愉中。他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

她仰起她迷离的缠绵悱恻的脸庞。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一切交付于你。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带给你任何麻烦。你是自由的。你永远是自由的。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出来,是滚烫的。

你是自由的。这是檬亲口所说的。

可是她破坏了游戏规则。

她现在居然要追随他。

2

檬是一个好女孩,这是不可否认的。但好的东西未必都适合,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繁华的闹市中无处逃逸,只好以相互取暖的方式,来缓解生活所赐予的疏冷。尤其在上海这样繁华而又不近人情的城市里。有时候,是需要人情关怀的。即使要付出代价,但也要不管不顾。

这本身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只要陷进去以后,就很难脱身,而且容易产生错觉。他想檬对他就是如此,是误会,是错觉,是假象,是漫天的虚无。

爱情对他来说如同烈日下的赛跑,可以不求热烈,但挑选对手这个环节很重要,他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有让他产生紧迫感的对手,才能激起他对生活的欲望。而檬不是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也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她是从温室里长大的一朵花。尽管现在她带领一个公司,可以所向披靡,是一朵坚强的女人花,但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或者倒过来说,他不是檬的对手。

他生性寡淡。遇山则栖,遇水则依,随性而行,适合野蛮生长。而蒙是娇艳的,是热烈的,但又极其脆弱。适合她的是那种像绵羊一样温顺的男孩,顺从她,臣服她,尽可能的没有棱角。

他的心里一片空白。再也睡不着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但不知道要做什么。风从窗口吹进来,正好对着他所坐的沙发,昨天睡的时候忘记关窗了。有些冷。他起身加了一件大衣。外面还在下着雨。只不过比刚才小了很多。从他住的阳台上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很快地疾驰而过。

他想要不去买点酒喝吧!喝醉了就能入睡了。

他走出公寓的时候,呼吸到深秋冷冽清新的空气。天空阴沉沉的,有大团大团堆积的深灰色云层。夜深了,街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细小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时不时刮起一阵风,大片大片的黄色梧桐树叶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他裹紧身上的风衣。快速过了马路,走进便利店里,买了一打啤酒。

3

回去喝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地铁口那个牛仔女孩。从六月份到现在,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在地铁口,或者地铁口的便利店与她碰面。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婉娈有芬芳”这句诗,他觉得她就是诗里的样子。所以他给她起名为“婉”。

他早上习惯喝咖啡,偶尔也喝豆浆。

每天早上坐地铁去公司上班的途中。时间来得及的话,他会在地铁站门口的便利店买一杯热咖啡。如果排队的人多,实在等不了的时候,他就要一杯豆浆。然后在等车,或者上下手扶梯的间隙把它喝完。

他发现婉和他一样,也喜欢喝咖啡和豆浆。记得有一次,他看到她不小心把豆浆喷洒出来,溅到她白色的裙子上,她低着头在仔细地擦豆沫的样子可爱极了。他的目光紧紧的盯在她的身上。她擦完衣服上的残渣抬起头的时候,正好从他的方向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住,整个世界静止不动了。

他喜欢明亮而又宽阔的视野。所以每次手扶梯从地下升到地面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睛。

六月里的某一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眯起眼睛的时候,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那天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夹克和松松垮垮的白色连衣裙。一双黑色的帆布鞋。瘦瘦的手腕上套一大串用红色的细线编织而成的绳结。头发漆黑浓郁。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一副耳机,塞着耳朵。她的脸色显得疏离和冷漠,似笑非笑。

自从遇到这个女孩之后,清晨变成他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刻。要是在以前,他是需要定闹钟的。而现在,她变成了他的闹钟。因为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样子,所以每天早上到那个时间点他就自然醒了。

太奇妙了,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早晨的地铁站是混乱的,上班的行人盲目着,他们行色匆匆,心事重重。但如今因为这个女孩,混乱的地铁口已经成了他眼中的这个城市最温情的地方。

她身边的女孩很多都是一个模样。一律的套装和精致的妆容。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子的女孩。他曾一度怀疑这是一种错觉,在上海这种物欲横流的城市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存在。可这几个月下来,她确确实实存在,活生生的呀。

他和她说过一次话。那天地铁站的人流量特别大。他生怕被堵在后面而错过了她的身影。当他拼命挤出人群的时候,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那天穿的还是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夹克。她的耳朵上塞着耳机。远远地站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样子。手里不断的旋转着地铁卡,她手中的地铁卡突然掉了下来,正好掉到他面前,他捡起来笑着递上去给她。

她抬起脸看他,似笑非笑的。他喜欢她脸上这种云里雾里似沉默似欢愉的微笑,仿佛一片雾蒙蒙的大海。她的身上一半是忧伤。一半是明媚。

谢谢。她的声音是有些明亮的。清脆的感觉。

下班的时候,在回家的地铁上,他想着她平日里观察到的一些她可爱的细节。她好像不喜欢喝饮料,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只见她从便利店里买矿泉水喝。她喜欢的装束是白棉布裙子,浅蓝色的牛仔裤,瘦瘦的手腕上经常套一小串红色绳结。有漆黑明亮的眼睛。头发漆黑浓郁。她应该喜欢摄影和读书。她脖子上经常挂着一个单反。他帮她捡地铁卡那次,他要余光还发现她的挎包里有一本书,虽然只露出侧面,但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劳伦斯的《情人》。还有就是音乐,他觉得她应该是一个音乐迷,或者她本身的音乐天赋极高,是个独立的音乐人,这也不是不可能。基本上每次看到她,她都是戴着耳机,仿佛在聆听这个世界。想到这些,他心里暖洋洋的,像六月里的晴天。他未曾遇见过这样冰雪般凛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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