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一·

直到第三个闹钟响起,林倩才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来,她希望自己是个吸血鬼,一旦起床暴露在阳光里,就会灰飞烟灭,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不去上班。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胡乱把睡衣套在身上。

洗漱,化妆,给头顶打蜡,恩,她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锃光瓦亮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一边叼着一片土司,一边进入衣帽间挑选今天的搭配,电视机自动打开,开始播放今天的新闻。

“由数位顶级遗传学专家组成的科研小组,历时十年对现存所有的有毛类动物进行研究调查,但仍没有探明可以让人类重新生长出毛发的方法”

“专家组称,在找出能让人类重新生长毛发的办法之前,我们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无毛时代。”

林倩撇了撇嘴,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所有人都是有头发的,可是突然从某一代开始,人类失去了所有毛发。

以脱发为先兆,然后开始慢慢谢顶,逐步秃头,连眉毛也开始脱落,最后,包括腿毛腋毛等等在内的所有体毛,全部从人类身体上消失。

听说是因为压力太大。林倩想着,秃头多好,每天生活已经很烦了,还得抽出时间,洗头,保养,甚至还有做造型这个说法,压力不大才怪。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她为自己挑了一副墨镜,背起包,推门走了出去。

二·

夏天格外难熬,因为每一个人的秃头都像一个明晃晃的小太阳。

后羿不过射了九个太阳,现在,遍地都是太阳,晃的人睁不开眼。

路边有穿着公益服装的人,拿着一筐帽子在向行人分发。

“为了他人和自己的安全,请您在室外戴上帽子,不晃他人眼睛,才能保证每个人安全出行。”

实在太热了,因为秃头太多的原因,现在夏天平均温度大约都在四十多度,没有人愿意戴上帽子。

但是确实有司机因为被晃到眼睛,而发生车祸的情况,唉,谁让现在给头顶打蜡成了时尚呢。

林倩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拿了一顶帽子给自己戴上。

就算是为了自己安全吧。

三·

刚一走进公司,就看到公司同事扎堆在一起,议论纷纷。

“怎么了?”林倩好奇道。“唉呀,你不知道,经理……算了不说了,他来了,你自己看吧。”

什么?林倩回头,看到经理正意气风发的朝这边走来,头顶上的一小撮头发格外醒目。

人类开始大范围秃顶的前期,就有商人从中发现了商机,大量囤积并销毁假发,等全部人类都失去头发的那一天,假发摇身一变,成为了全球顶级奢侈品。

全世界仅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拥有假发,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见过假发的影子,假发,成了顶级富豪的象征。

其他不是顶级富豪的有钱人,有的会选择植发,但是现在人类的头皮并不适合头发生存,所以植发也成了只能一次性消费的奢侈品。

经理很明显去植发了,“看起来这次的项目,他从中获利不少啊”有人低声说道。

一整天,经理看起来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下班时,林倩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临出门前,听到经理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大家都走了吗?”

“走了。”她回答。

只见经理打开办公室的门,快速的从里面跑出来,尽管他用西服上衣包着头,林倩还是看到,他头上的头发已经没有了,看来植发只能维持一天啊。

为什么要挡起来呢?林倩不解,一直不都是秃头么,因为突然有过,失去了就不习惯了?

林倩摇摇头,慢慢走出公司。

四·

现在的夜晚也很明亮,算是全民秃头的好处。

林倩回到家里,换了睡衣,卸妆,洗漱,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古董。

这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剃刀,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停产了。

好在刀片还有卖。

她拿出剃刀,在头顶涂上一层泡沫,然后缓缓刮了起来。

是的,其实,林倩还有头发,不刮就会暴露。

她不能暴露,不然就会被抓去做研究。

她打了个冷颤,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先天秃头。

真羡慕秃头的人啊,她叹了口气。

然后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好,明天,也是秃头女孩精致的一天。

1992年12月7日,惠德比岛海军观测站的中士维尔玛·兰奎捕捉到来自一条鲸鱼的信号。它叫Alice,在其他鲸鱼眼里,Alice如同哑巴一样,原因是它的频率有52赫兹,而正常鲸的频率只有15~25赫兹。所以,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它的歌声在空旷的海域里,无人问津。

……

1

我是一只鲸。

我总会去刻意去思念我家乡的模样,因为鲸的寿命很长,我可以活到60-70岁,可我生命所有的时间,都在迁移。我怕自己终有一天鲸落海底的时候,会因漂得太远,而遗忘了我最初出发的样子。

我的出生是在东太平洋的美国加州沿海地区,那里温暖如初,我的家族常会结伴来这里进行产子。对于一个鲸鱼家族来说,每一次的成功哺育,都代表着一个家族的不断壮大与延续。

可也许,我就是那只意外。

我是一只缺陷儿,自生下来就是。我的父母是一头蓝鲸和一头鳍鲸。我除了是只特殊的“混血儿”以外,我的声道好像和别的鲸总不在一个频率上,任凭我肆意的哭喊、或者他们七嘴八舌的言语,我总听不到,也向他们开不了口。

2

我总是要离开他们的吧。

我常会这样想,

虽然在父母的呵护下,我依旧健康地成长着。

可即使在一群鲸里,我的孤独感从未递减半分。

世界上还有像我一样的鲸吗?

我也常这样问自己。

那一年,我的家族从加州开始大规模向阿拉斯加迁移,在迁移的路上,我突然发现了一条别的通道。

我仿佛可以看见我父母惊恐的面庞,可我不知道当我进入那条通道开始后,我便至此,与他们渐行渐远。

3

愈加冰冷的海水快要撕穿我的皮肤,很多次,我始终在担心自己会因大脑里的一时松懈,而就那样沉入海底。我贪婪地在深海中寻找着食物,那种强烈的饱腹感成为了我唯一的安全感。冰冷、黑夜、孤独。这些字眼像把利剑插入我的心底。我只能向前,因为我发现好像向前一点,这冰冷的海水就能稍微温暖一点。

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我的歌声。即使在这空旷的海域里,始终无人问津。其实我早过了可以去求偶的年纪,因为自身的缺陷,我总怀着最深刻地自卑。我曾经在一场家族的“相亲”盛会上,用我最大的力气唱着我自己的歌,可换来的始终是我把自己的头颅埋在更深的海域里。

也许,总会有一只和我相同的鲸出现,我想,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它总会和我有一样的共鸣。

4

我好像创造了一个奇迹。

我一直从太平洋穿越西北通道后到了大西洋。

数千英里的距离,让我的声音变得越加低沉。

我没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鲸。

可是,我的声音,好像终于有了回音。

一个人类发现了我,他好像一直在找我,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人,在大约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唱歌给他听。

可后来,他消失了。

先是一群人消失了,再后来他也消失了。

我继续在海洋里向前游着,我常会想起那个人,他让我的孤独有了些许的慰藉。

如果有人认识他,请代我献上一吻,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5

2004年8月,研究Alice的沃特金斯,撰写的相关论文终于被《深海研究》接受。一个月后,沃特金斯因癌症逝世。

沃特金斯去世后,再没有人系统完整地追踪过Alice的声音。

2010年,另一个研究团队在多年后头一次捕捉到了符合它模式的鲸歌。

而且,是在两个地方同时。

一次检测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这意味着希望。也许52Hz终于找到了同样歌声的另一个自己。也许它其实一直是特殊鲸群的成员,只是喜欢时不时单独行动。甚至也许,在二十年的漫游之后,它把自己的歌声教给了其他的鲸。也许它将不再孤独。也许它从来就不曾孤独。

01.

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只是成年了之后被哥哥带去酒吧,接触了调酒,就深深爱上了调酒的感觉。

微苦、微甜、微醺、微醒,感觉整个世界都蒙了一层滤镜、磨了一层皮,这时的世界才最好看。

就像女孩子一样,不会发超高清的自拍原图,都喜欢用奇怪的滤镜啊特效啊,加一些耳朵鼻子,来掩饰自己的不完美。

她就特别喜欢用这种滤镜。

02.

我和她都是新入社的,饮料调制社。

说是饮料调制社,但其实我们更倾向于调酒,因此即使上了大学,未满十八岁的同学还是不能加入。

而她,原本还未成年,却一直吵吵着想要入社喝饮料——社长被烦得不行,最后一直拖到她18岁生日那一天才让她入社,那时都已经要学期末了。

社团不乏爱酒的女生加入,她也不是颜值高到不注意不行的那种类型,我却偏偏注意到她。

但她令我在意的并不是她怎么加入社团的,而是因为她是“异教徒”。

某天社团活动结束后,只剩下几个社员留下来继续小酌几杯自己最爱喝的调酒。其他人都调出了看起来很厉害的作品,而我和她却只拿出了威士忌和可乐。

我和她:你也喜欢喝威士忌可乐?!等等,你喝什么可乐?!

她一抬手,可口可乐。

我一抬手,百事可乐。

我和她惊叫出声:你怎么可以加可口(百事)可乐?!

社员们也惊叫出声:这俩有差吗!!

当然有差!

可口可乐对我来说不太甜,而且气泡太冲、太辣口,百事可乐就都刚刚好。兑入威士忌,些微刺激中略带温柔的口感,这是闷骚的味道。

她:什么叫刚刚好,那叫无聊!前戏、后劲都没有,不是优秀的可乐!

她气噗噗地、义正言辞地说:可口可乐的味道比百事可乐好多了,味道饱满,兑酒之后的爆裂感一级棒!

对不起,我可能老了,受不了什么爆裂的东西,听起来只觉得很痛。

03.

喝完酒已经很晚了,社团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女生,我和社长负责送她回宿舍。

社长憋了一晚上,终于憋不住问我们:可乐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不就是糖水吗?

她:可乐还能治感冒呢,你懂什么?

我还没呛回去,她就先出了声。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瞥我一眼,你笑什么,你不也喜欢喝可乐?

我顿了一顿,说:其实我是先喜欢喝酒,才开始喜欢喝可乐的。

第一次去酒吧就被长岛冰茶骗到,以为是不含酒精的饮料,结果是以龙舌兰作为基酒的调酒。那时我无法忍受龙舌兰的酒精味,第一口就无法下咽,就换了一个可乐较多的饮料,感觉会好喝一些。

当时我点的就是威士忌可乐。不知为何,我不太感受得到威士忌的酒精苦味,喝得特别开心,得知威士忌是烈酒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

从此我就深深爱上威士忌的香醇和可乐的闷骚感。

她睁大眼睛说,这么巧?我也是!虽然威士忌是烈酒,但和可乐是绝配,再加上冰块和柠檬……好想再喝一杯……

我转头看她,她的脸红彤彤的,一副幸福的表情。

在酒精滤镜的作用下,我这万年直男竟然觉得她还挺顺眼。

她:天啊加可口可乐简直完美了……

哦,“异教徒”。你好,再见。

04.

有天我不小心传错消息,把一个冷门文艺电影的预告片分享到了社团群里。我还没来得及发“不好意思传错了”,她就在群里回复我:哇!我也想看这个!

?!

我:这个电影超级冷门,你真的会想看?

这是一个讲日本茶道的文艺片,影城可能预计到了观影人数不多,一天只开了两场,都在晚上。我本身对茶道非常感兴趣,所以才一直期待着它上映。

她回:当然!我想看这个电影好久了,就是场次太少了,又一直找不到人一起看……

我咋舌,想:这么偏门的兴趣,居然也会有同好?

她发了一个乖巧的贴图:喂,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并没有和妹子单独看电影的经历,情急之下拉了社长一起来。

对电影完全没兴趣的社长,就这样被扯着进电影院花钱睡了一觉。回来的路上,我和她都在讨论电影和茶道,社长也完全插不上话,像空气人一样。

许久社长终于找到空隙,插了一嘴:我说,你俩当时不是喜欢喝不同品牌的可乐还在拌嘴吗,这次居然没吵架,真是神奇。

我白了一眼社长,假装没听到,继续听她滔滔不绝地讲她野马脱缰般的观后感。她从茶道讲到艺伎,从艺伎讲到最近看的日剧,又扯到她喜欢的日本作家,又提到日本人的名字是怎么起的云云。

我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和我一样有这么多冷门的兴趣,和她酒逢知己似的兴奋地聊了一路,最后告别的时候我跟她挥完手,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我明明没喝酒,她却还是被糊上了一层滤镜。

社长刚想搭话,看到这般景象又憋了回去。

这小子,情况不一般啊。

05.

又是一次小酌。

社员们只见我和她各自拿出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就觉得这俩人又要开始拌嘴了。

然而我和她抬头对视、邪魅一笑,同时往一个玻璃杯里倒进各自的可乐,再添上威士忌和冰块。

我轻酌一口,嗯,就是这个味儿!

可乐混在一起让百事可乐增加了刺激感,也让可口可乐稍微甜了一点。两者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和威士忌一起汇合出了从未尝试过的甘爽味感。

社员们再次惊叫出声:你们是魔鬼吧!

我看向她,大笑:非也非也,可口和百事,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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