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饮尽

微凉晚风中夹杂着些许细碎的雨丝。

远方天空中一片墨绿色流动着,渐渐笼罩了大地。

此刻的我与天南地北的游客共处于大理的一方旅社之中。旅社的老板是个爽朗的中年男人,自身独成一种韵味,民谣歌手般低沉嗓音,健硕身躯,一尾浓厚络腮胡。

在我住在这里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老板组织了一个主题晚会。夜幕降临,灯火初起的时候,我们聚集在了大厅。大厅中,架子鼓有节奏的打击声以及吉他弦缓缓波动中,民谣歌手低沉的嗓音充斥了大厅。

不知是这天的灯光太迷离还是夜色太温柔,不觉间我们谈到了曾经年少的我们。听着形形色色的故事,看着或惋惜或兴奋的人们,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曾有一个男孩,说上大学便赚钱带我去旅行。

与他相识,正值寒冬。

那时窗外的腊梅开得正盛,香气溢满了整个教室。

那天午后,老师拿着新排的座次表让我们按序就坐。如无数青春校园小说中的男女主角一样,我坐在你的前面。我们,成了前后桌。而那时我不知道的是,不久的之后,我会喜欢上你。

那时的我还比较嗜睡,早上起床便成为了一项艰难的挑战。而在寒冷的冬天,我更是在室友稀稀疏疏的洗漱声停止几十分钟后,才鲤鱼打挺迅速地翻身起床。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执着于“早餐要吃好”的最后底线。

本着这样的想法,我的早餐往往是小卖部的切片面包配上一瓶牛奶。当教室中的读书声起时,我躲在桌前一堆书形成的天然屏障后,享用起了我的早餐。为了追求速度,弯着腰的我两手抓着面包外的包装袋,将四片整整齐齐的切片塞到嘴中,带着点坚定和满足感咬下去,如此往复。

“好可爱啊”,这样一句简短的话飘进了我的耳朵。

我咬面包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桌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松开了面包,转过头来对着你傻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夸奖。

你靠着椅子,背挺得似崖上的青松。即使是那样有限的空间中,你还是给了我随意中又自带了一丝霸气的感觉。我看着你,意外地发现你的耳朵竟然红得似煮熟了的虾。

那时我想,那么霸气的你既像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战士,又像电视中发号司令运筹帷幄的老大。在后来的时光中,我才慢慢地了解到,原来,你的梦想是读军校,穿上军装保家卫国,多么铁血正直的好男儿啊。

转过身,暗暗呼出一口气,我又抓着面包吃了起来。可是后知后觉的我才发现,我竟然在转过身后脸红了起来,连带着耳朵也带上了一丝粉红色的色彩。

多么的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啊!于是我将头埋得更低,更专注地啃着面包来平复着我激动不安的心。

如青春期许多明朗干净的男孩子一样,你酷爱打篮球。篮球场上,飞扬的发梢晶莹闪亮,瘦高个的少年,自带耀眼光芒。

记忆中,夏天的阳光穿过树林梢,空中飞扬的尘埃四散在光圈中。那个季节的你,酷爱白衬衫,高高瘦瘦的,虽称不上帅,却也干净明快。带球奔跑的少年,目光坚定,脚下生风。我总是爬上看台,站在最高的一层台阶上踮着脚尖,任目光穿越大半个球场去追随某个身影。

后来,他的兄弟发现了我这个看客的存在。一次如往常打完篮球后,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拥着他逆光来到了看台,将无处逃遁的我逮了个现形。

“你怎么在这儿啊?”他笑得似雅痞。抬头,望见眼前此刻的少年,逆着光,似身后的阳光光彩夺目。

我尴尬地傻笑着,慌乱地说着喜欢看你们打球的谎话,看着如此状态的我,他笑得更嗨了。那天,他邀请我和哥们一起去吃饭,走在后面的我看着前方后脑勺,踩着脚下影子,想的是那些莫名的情绪。

路过一家新开业的店时,兄弟伙从门前的花上取了几支花下来给他。他转身自然地将花递给了我。我的心,一团乱麻,七上八下。

饭桌上,我埋头专注于吃东西,静静地听着你们的调侃。“林哥,你以后赚了钱干什么?”大概暗恋时的女孩子都比较喜欢默默地幻想着自己和另一方那一点点有可能的契合,那时的我竟默默地想走入你的往后余生。

“不干什么,养自己和媳妇”,玩世不恭的态度,年少轻狂的语气。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在心里默默得将你夸了一遍,真好,肯定是一个疼媳妇的好儿郎。

“为啥要你养呢?女孩子也可以自己养自己啊。”一向独立成性的我不禁反驳道。一时之间,桌上发出了一片绵长的“哦~”的起哄声。

一脸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发现他的耳朵几乎是瞬间变成血红色。默默叹道,他真的是,很容易红耳朵啊。而那时的我,虽活泼外向却也含蓄委婉。我们两个似乎都蓄着一股劲儿,将年少的心事压在心底。

他的好兄弟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鼓着嘴巴几经纠结后似赌气一般地说:“我喜欢谁你知道呀,就是你以为的的那个人。”

一时之间,起哄声此起彼伏。我偷偷地将目光转向他,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望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他的目光空幽幽的,似乎找不到落脚点。我的心中,愤怒,又委屈。

当天晚上,他送我到了宿舍楼下,我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我微微一跺脚,转身一头扎进了宿舍楼。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发消息给他,告诉他我喜欢他。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悄悄流逝,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我设想了各种可能以及回复,最终,他告诉我,高中时不谈恋爱,等大学才谈。我天真却又坚定地告诉他,那我们大学的时候再在一起吧,我等他。

青春时期的爱情总是带着莫名的笃定,以为能在一起便是一辈子。后来才觉得,其实相对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爱情的真谛更偏向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在高三的那一年,我们提前在一起了。大概是曾经被他婉拒过而那时又有一些女孩子喜欢她,潜意识里,我认为大多数人的都只认为是我一厢情愿。这样的心理隐藏在我的心里成为了我的心结。相对于最初的自信笃定,我变得自卑敏感。此时的我们,陷入了一种令彼此窒息的怪圈之中。

他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形象。路边相遇时,我固执地望着他,渴望能和他有着眼神的接触,用着那些微弱的交接证明着我们在一起了。可是,他总是高傲地目视前方,置若罔闻地和我擦肩而过。每逢此时,我总是沉醉在自我一时的感受之中,自动忽略了他为我做的一些内敛的事情。

年少的感情,纯粹澄澈地不含一丝杂质。两个内敛不擅表达的人在一起时,往往都按捺着自己的喜欢,关心彼此却又折磨了对方。

高考后,他向我提出了分手。当时的我尽管心中有许多不确定,却也仍然想和他在一起,仅仅因为单纯的喜欢。而理智如他,注重着彼此的感受,坚决地快刀斩了乱麻。

后来,我复读了一年追随着他的脚步去了他的学校。在复读的那段时光中,我听着曾经他钟爱的歌,默默地自嘲着。那段时间,我常常安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远方想当时当刻的他。

浪漫成性的我,会在秋天随风穿过漫天的银杏叶,在夏天折一枝干枯的枝桠插于笔筒,在春天吹散一朵朵蒲公英球。我努力地将日子过得如诗般动人,可是我知道,我的快乐很空。

在时光的积淀中,我的心渐渐地归于平静。我开始理解当时的他,开始想起曾经他为我做过却被我忽略的那些内敛的事。也许我曾经埋怨过为什么他不能等我长大变得足够成熟不再躲避他,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并没有错啊。

在大学的校园中,当我再次遇见他时,他和他的女朋友正拉着手走过小木桥。看着迎面走来的他,我微微一笑,一声“Hi”随风飘散,落落大方。

声旁稀疏模糊的话语声,舞台的架子鼓声,渐渐清晰明了。迷离灯光下,环视厅内的人,感觉这些年的自己,挺好的。

他是我提笔写下的绝句,似林间松风新雪初霁,后来物转星移,方知万事万物,终会分离。

万年雪封的冰山上有个冰洞,冰洞中放着冰棺,冰棺里躺着个美人儿,美人穿着紫色华贵的衣裳,身上蒙着层冰霜。

冰棺四周全是紫色的晶石围绕,在这白茫茫冷冰冰的一片中,中央的紫色,竟显出一些妖魅来。

“一个两个皆是痴人,遭了一身罪,到头来也只是成全了自己。”

说话的是名女子,她一身蓝衣,披着短斗篷,手上戴着淡蓝色软绒套子,张开双臂,对着冰棺之中的美人念着咒语。

不消片刻,从美人身体里泛出一道光,地上多了个紫衣男子。

男子跪在地上,像是刚刚苏醒,双眼朦胧,看着冰棺,又看向蓝衣女子,唤了声“玉主”。

“魅灵子,她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唤作玉主的女子,说话语速不慌不慢,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柔情。“可你用法术护了她的肉体九百年。”

“这是暖暖想要的……咳咳咳……”魅生九百年来没说过话,嗓子一时发不出音来。

“她想要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是为了给你看,如果当初你没有出现,她会一直丑着,在乞丐窝里讨生活,然后自然而然的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又或者遇到某个娶不到媳妇的大汉把她娶回家,生儿育女暖被窝,日子虽艰苦,也能儿女绕膝,寿终正寝。”玉主绕着冰棺走了一圈,停下来摸了摸女子的脸。“可你的出现,让她对美,有了执念。”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千方百计的得到它。不计手段,不顾后果。

女子说的两种结局,虽然也有不尽如意的地方,但比起芳华早逝,确实好的多。

“所以啊,”女子伸手在棺中美人额头上一点,美人瞬间变成了丑女,右眼处一大块乌青的印记出现,“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一些事儿一些人,就让她随风飘散吧。”

女子手起,棺中人的身体化为灰烬!

“石书瑶!”魅生想起身攻击,奈何与灵域玉主法术的差距不仅仅是在身份上,实力上更是撼动不了人家。

他怒吼着,身体没有力量支撑着,痛心疾首地嘶喊显得那么滑稽。

石书瑶的声音提高了些,“你困了她的灵魂九百年不得转世,你可以朝我喊,那她向谁说?”

“魅灵子,该醒醒了。”石书瑶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

魅生抬头,抱着石书瑶的腿,满眼哀求,“你把她弄哪里去了?求你把她还给我。”

“若是还没睡醒,就去替我办件事,醒醒神,做得好,我就告诉你,她去了哪儿?如何?”石书瑶在他耳边说完话,便推开了他,离他三步远。

魅生立马应下,撑起身子去完成他的任务。

待他走后,石书瑶掌心浮着一株鸢尾,她对着花说道:“怎么这些人,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用威胁才肯乖乖的听话呀?”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明白的,有些好奇,自己也到了那一天会怎么选择呢?

“暖暖啊暖暖,你的灵魂太弱了,不适合投胎,且让我用这鸢尾养你几日。就看看你家的这位小精灵,能不能促成另一对的好事喽!”石书瑶说完,暗嘲自己不像是灵域的共主,倒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家长,为自己的孩子奔波劳累,还得不到半点好。

“哎,算了,这里好冷,暖暖,我带你去我家玩玩。”说着,石书瑶带着鸢尾花离开了冰洞。

魅生来到人间,修养了一段时间。

打听到那条小虫子的下落,发现他在乎的人,是他的学生钱欢。

于是按照石书瑶的吩咐,抓了那个他在乎的人。

小虫子追了上来,三言两语,便发现了魅生爱唠叨的原因。

“你有多少年没说过话?”小虫子问道。

魅生愣了愣,“应该有九百年了吧。当初幼归大哥为你挡了天雷,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下场,我想,他是真的爱惨了你。同为精灵,我自认为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付出,便不再缠着你们了,倒是在人间游荡了两年,遇到了个姑娘……”

丑姑娘叫暖暖,十岁,在一个寺庙偷魅生的钱。

魅生睡在大石头上,暖暖的手伸进魅生的胸口,本想着偷几两碎银子,没想到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衣,直接摸到了他的胸脯,吓得小姑娘赶忙缩回手。

不过直接被魅生抓住了手腕,他没有睁开眼,声音里满是戏谑,“姑娘,摸了这个男人,你可要负责喔!”

男人的声音让暖暖心口一酥,这次偷钱不行,白捡一个相公?魅生睁眼起身,看到暖暖真容:“唔……好丑!”

嫌弃的语气让姑娘直接爆走,“臭男人,敢占老娘便宜。”说着随手抄来一个石头把魅生砸破了脑袋。

被打了……想他堂堂一个魅灵,被一个人间的小女孩打了,还见了血……

魅生坐在大石头上捂着头上的伤口,打算报复回去,可是他是魅灵,对着美好的事物能撒个娇调戏一下,在这么一个丑丫头面前,他动手的心思都没有。

直接把人敲晕了,晾在石头上。

丑丫头是有些丑,她面黄肌瘦,因为从没吃饱过饭,加上脸上有块乌青的印记,乞丐堆里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好在身上没有太多的酸臭味,平时说话收起了火爆脾气,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倒是讨得一些饭吃。

只是如今冬天了,没几个有钱人出来走动,暖暖才会想着偷些钱来度日。

这些都是在魅生再次来到她身边时了解到的。

那时他被打,虽说施个法术就可以把伤治好,但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享受一下人间的生活,加上人一闲就会找事儿干,于是魅生先去了一趟医馆,把额头包扎的像披麻戴孝一样,打好了腹稿,预备找暖暖要医药费。

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找到丑丫头的时候,她正在一辆马车中被捆着。

“大哥大哥,救救我,他们要把我卖给山里的老汉当媳妇。”暖暖嘴里的破布被魅生取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求救。

“虽然你丫头人丑,夜里关了灯不都一个样。”魅生开了黄腔,调戏姑娘,又想起眼前的丑丫头才十岁,应该是听不懂的。

换了个坐车的姿势,道,“救你可以,你同意以后给我当端洗脚水的丫鬟,承认此生养着本公子,公子便救你。”

暖暖想也不想,说:“好的好的,都听公子的。只要公子要救了我,我就是你永生的奴。”别人想听一句好话,暖暖能说出一箩筐不带重复。

“你这丫头,说话好听。”人类生命短暂,魅生瞅了瞅骨瘦如柴的臭丫头,想着就当养个宠物也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魅生隔绝,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已是空车。

暖暖离了危险,趁魅生不注意开溜了。

还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自言自语:“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老娘才不会那么傻了。”她就是当乞丐,也不会给别人为奴为婢,不然早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作粗使丫头。

“你这丫头,忒不实在。”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暖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待她抱着一棵树大喘气的时候,魅生从另一边出来勾着她的下巴,“累啦?要不歇会儿,再接着跑?”

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也是挺好玩的。

暖暖瘫在地上,“不跑了不跑了,我歇会儿。”

魅生道:“真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我饿了,你有吃的吗?”自己跑不过人家,这是暖暖知道的一个事实。

魅生也觉得有些饿饿的,进山抓了只鸡,回来的时候,地上的小人儿不见了……

默默骂了句,“不诚实的丑丫头,”又提了提手中的鸡,“连鸡的面子都不看?”

没多纠结,魅生拎着鸡,在暖暖下一个经过之地等着。

暖暖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不远处飘来一阵肉香。

她跌跌撞撞过去,看到了正在闻鸡肉香的魅生。

“丑丫头你跑得太慢了,看——”魅生面前的火刚熄,他将手中烤好的鸡在暖暖眼前晃了一圈儿,“我都烤好一只鸡了。”

“是嘛,真好,见者有份。”暖暖不管不顾,夺过来大吃特吃。

要说今日暖暖的行为,不礼貌,不道德,还有股莫名其妙的贱。

此时魅生就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玩这个不懂事儿丑丫头,只要不把人玩死玩残废,老天也折不了他的寿。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着。

不知不觉从刚开始的一跑一追,到后来的一人惹事一人扫尾。

“暖暖——”魅生还是艳丽的他,但是暖暖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身材开始发育,人也长得精神饱满,只是脸上的印记还在,她从不用头发遮挡着。看人的时候,那目光一半傲气一半挑剔。

“暖暖,说了多少次,拿人家的东西要给钱。”魅生从胭脂铺里追了出来,刚给人家把钱还上,就来暖暖耳边唠叨。

大街上的人看着这对男的俏颜,女的无盐的人儿,纷纷感叹怎么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男的是鲜花,女的是牛粪。

刺耳的话不是第一次听,暖暖转过身,“丑八怪,你看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魅生脚下一个缓冲,站稳了身子,还真认真看了看,“没什么不同啊!”

暖暖炸了,小姑娘张牙五爪,“不理你了,离我远点。”说完,跑到一个偏僻角落,从怀里掏出镜子,拿出新买的胭脂,在脸上擦了起来。特别是在有乌青印记的那个地方,反复擦着。

胭脂盒是淡紫色的瓷制盒子,盖上绘有鸢尾花形,盒底纹着东西,暖暖识不得几个字,老板说是这胭脂的名字:魅生。

也是她中意人的名字。

彼岸花开花落一千年。

花开时,

“三生石,你还不去投胎,这是为何?”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花落时,

“三生石,你已经在此徘徊了一千年,再不去投胎,你就会落入着忘川河中,灰飞烟灭的。”

让我再等等,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桥上的女子不见了,只剩下那把圆形的蒲扇……

楔子

眼前这熟悉的眉眼,被这殷红的血指染,模糊的视线里,我恍若看到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在我眼前绽放开来,他立于万花丛中,浅浅的笑,仿佛世间都停滞了一样的美。

如同那年花开遍野,他立于万花丛中,一袭如雪的白衣,折扇轻摇,就那样,安静的嘴角轻扬,浅浅的笑着。

楚清颜,原来,你也可以这样温柔的对着我笑,真好,真好……

五百岁那年,我及笄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及笄是个什么意思,但听孟婆说,人间的女子但凡过了十五岁,便由长辈用一只簪子将头发绾起来,视为及笄,而我们妖,则在幻为人形的那一刻,称为及笄。

孟婆说,及笄是一件大事,想当初她在人间时,还是族里的族长给她绾的发,可见对她的重视之意。

可我对这是却并没有多上心,孟婆不以为然,凭着比我多喝了几百年的孟婆汤,她愤然,以长辈的身份正襟危坐:“身为一名女子……”

她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想到什么,我蹲在她熬汤锅的旁边,竖着耳朵听,以为她良心发现了,不再纠结这事,正准备起来,谁知她却拿起汤勺一把将我拍了下去:“身为一只女妖,怎么可以这么不重视,自己的及笄礼!”

我捂着伤口,一脸哀怨的看着她:“为什么?”

她用汤勺熬了熬那口黑不溜秋的汤舀起一勺尝了尝,不停地点头,满面的回味:“因为及笄过后就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了……”

看她的表情,我个人是觉得她想起了什么,当然,我此时只能不停地点头,表示理解。

看着我表示赞同,孟婆顿时心里愉悦,于是,狠了狠心舀了一碗汤送到我面前:“呐,赏给你的新鲜孟婆汤。”

我犹豫着要不要伸手,而孟婆似乎是觉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便一把拉过我的手,将碗稳稳的放在我的左手上:“别不好意思嘛!”

我抬眼看了看,只得接过,看着眼前冒着黑气的黑汤,我着实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偶尔听路过的小鬼叨叨,孟婆的汤,着实是天上地下,一绝的,呃,难喝!

也亏得这忘川河边只有孟婆这一家做生意的,不然,铁定是生意萧条。

我在心里暗暗揣测,不想孟婆见我久久没有动口,以为我嫌弃她给的汤太少,于是……

孟婆:“来,丫头,别客气,婆婆这还有许多呢!”

我:“……”

就这样,我的另一只手也多出了一碗泛着黑氲的汤,我只得半闭着眼,斜仰着天空,据路过的小鬼说,这样斜看着天空会有一种忧伤的感觉,于是我忧伤的将两碗汤喝完。

在喝完后,我终于能体会到了,那些小鬼说的,天上地下一绝的孟婆汤,果然,名不虚传!

我强忍着因为被刺激而不停抽搐的舌头,对着望着我一脸期待的孟婆,极其违心地笑赞道:“真好喝!”

许是多年没有感受到被人赞美的快意,路过喝汤的小鬼一般都只是喝完汤,付了几张冥币就走了,而黑白无常一般都不会傻到来喝孟婆的汤,所以眼前这位笑的极其和蔼的孟婆婆又笑眯眯的端了一碗汤到我面前:“好喝,你就多喝点!”

我:“……”

这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我喝完第三碗汤的后,孟婆由于要接待一批新来的小鬼,便忽略了我,我急忙抽了这个空挡跑到忘川河边,用河水洗了洗自己快发麻的舌头。

我洗舌头的时候,我不只一次在想,孟婆的汤是怎么会那么有名,传到人间天上去的,于是,经过我的一番研究胡,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臭名昭著……

由于想的太入神,便没有注意到上游缓缓行来的那艘船,在我差点以为会被船风带进河里之时,我随手抓住了半空中突然冒出来的船桨,借力退回了地面,站稳。

事后我极力想凭着自己愤怒的表情责问那个划船的人,忘川河这么宽,他怎么就把船划到了这距离河中心有十几米远的岸边。

不要问我为什么他不可以是想要过河,呵!笑话,除非他是瞎子,不!瞎鬼,前边的奈何桥那么大他没看到?

可当目光触及到那个身着白衣的,手执折扇的男子时,我改变了我的想法,或许,人家是想特意来勾搭我的也说不定呢?

这几百年来,忘川河边就没出现过一个正常的鬼,何况眼前这个还是仙,勾搭一下,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迅速收敛愤怒的眼神,露出一副自以为含情脉脉的表情,抚了抚鬓边根本就没有的青丝,对着已经下到我面前的俊秀男子微微福了福身,拼命扯出衣袖来掩住嘴角,以及我自认为极其妩媚的声音道:“多谢公子!”

对面的男子听后,微微愣了愣,轻摇折扇,温和的笑了笑:“无妨,姑娘下次要注意些才是。”

还有下次?

我心中疑惑,但总不能当面说出来,否则显得太过无礼了,于是只能强压着心中的疑惑,对着男子笑笑:“是了,该注意些才是。”

这时,我才微微抬头,开始仔细打量起他,骤然发现,以前见过的那些自称美男子的小鬼都是胡扯的,没见过世面,眼前这人长得实在是,嗯,怎么说呢?

我在脑中仔细思索着,可恨我虽然是一只五百年的妖了,却知识有限,竟然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他,美丽,或是漂亮,再者,妖娆?

于是纠结许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形容他的词,呃,好吧!是句子,那就是: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这句话出自孟婆经常看的那些话本子,我偶尔也会去翻看两眼,一次,就偶然看到了这句话,那时还一直在思索着,这句话描绘的是什么样的人儿,如今,是见到活的了。

我低头暗暗的笑了笑,待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对面的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姑娘为何见了在下就一直盯着在下看?”

脑子当时就是一时突然来了股热劲儿:“我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你?”

男子:“……”

气氛一下子就得变异常的安静,在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心中所想后,我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拼命在想着该怎样岔开话题,却不想对面的男子沉默了许久后,才淡淡的笑出:“姑娘,可否见过一白衣女子。”

我看了看自己,虽然衣服有点脏,但还是白的:“我算吗?”

“……”

那时候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是我的话那他还问个毛啊!但事后想来,我答得也没错呀,合情合理嘛,女子?我不就是,白衣?我不就是。

男子听后,有些颇为无奈的对着我笑道:“姑娘,可见过其他的白衣女子?”

我再一次确认到他说了那个“其他”的时候,如同被淹了的我小花一样,扬手指了指那边孟婆的汤棚:“那边上下游新来的小鬼,你可以去问问。”

男子听后笑了笑,在作了揖向我道谢后就往汤棚方向过去,看着那背影,我忽然就有意股莫名的冲动,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我只当也是自己苦闷罢了。

孟婆的话本子上曾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果有不如愿的事发生,就会借酒消愁,酒谓千睡药嘛!

在看到黑无常将第五十九碗孟婆汤喝完却还没醉后,我终于看不下去的走到黑无常面前坐下,一脸怜悯的抢过他手中的第六十碗汤:“小黑,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千万别借汤消愁呀!”

黑无常抬起他那萎靡不振的鬼眼,一脸忧伤的忽然抱住我,带着哭腔道:“小三,我失恋了……”

失恋?我疑惑,黑白无常可是阎王特封的模范夫妻,那可是冥府众小鬼夫妻们学习的榜样啊!

我还着极好奇的心思想问清事情的经过,但由于考虑到小黑此时的心情肯定不好,于是我努力的压住好奇的声腔,用极悲伤的嗓音道:“发生了什么?”

小黑在听到问题后更是狠狠的在我肩头哭了一把,听着就让人伤心,这让我想起了话本上说的,如果一名女子被一名男子抛弃后,就会十分伤心,哭得似梨花带雨般凄美,我想小黑目前就是这种状况。

许久,小黑才离开我的肩头,许是我肩头实在是没地儿擦泪了吧!不过离开前,小黑还是恶狠狠的拉起我的衣裳,擦了把鼻涕带泪,我心中暗暗想着,这套衣服估计是要不得了,得向孟婆在借点布来,但想想孟婆的那些花布,我又摇了摇头,还是去鬼市里买吧!

于是,在梨花带雨的哭过了后,小黑忧伤的对着我说:“小白,她红杏出墙了,她还说她受够我了……”

我亦怀着极为忧伤的表情,听完了小黑与小白整个吵架的过程。听完后我是真心摸着良心说话的,除了这第一点小白出墙的事我比较偏袒小黑外,他们之间的其他事我都是比较赞同小白的。

就拿小黑遇到伤心事后在人家肩头哭不要紧,重要是把人家新买的衣服都弄赃了,就女鬼来说,着实不可原谅,这点我刚刚就领教过。

但迫于小黑此时的心情,我也只能昧着良心说话了:“小黑,你会遇到更好的!”

谁知小黑极其不乐意的道:“我只要小白。”

我想想也是,毕竟几百年的感情了,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而且,估计受得了小黑这么久的也只有小白了。

谁知小黑既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小三,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听到小黑这个请求呢?嗯,怎么说的,一像看得开的我有些看不开了,虽然我自然为我的口才与安慰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可是劝人劝架这种事情我是着实做不来的,曾经有一对小鬼夫妻从黄泉路一直吵到奈何桥,最后我看不下去了,就去劝了劝,结果在我的努力下,小鬼夫妻吵得更厉害了。

导致我脆弱的小心灵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劝架了。

可如今,小黑这是明摆的要拿我们几百年的友谊来威胁我帮他挽回婚姻大事,于是,我只能答应,但我是有前提条件的。

我对着一脸兴奋的坐在板凳上的小黑道:“成与不成我只能尽力,不能保证。”

小黑一个劲儿的点头。

接下来,我俩借着孟婆家灶台后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商量着对策。虽然是不是被哪个鬼的脚时常踹一下,踢一脚的。

想着明儿得叫孟婆把她的凉棚修修。

经过我与小黑一番慎重的考虑,决定从小白出墙的那名男子入手,毕竟小白与小黑现在在气头上,劝小白的话,说不定还火上浇油了呢?反而是那名男子,与小白才相识几天,感情应该不牢靠的,所以,我们决定将男子单独约出来,解决掉。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逐个击破!

于是在一个艳阳高照,彼岸花香四溢的日子里,我在小黑第一百九十九次的鼓励下,终于踏进了与那名男子约定的酒楼,那一刻,我有一种自己踏入了一个永远出不来的泥潭的感觉。

彼时,酒楼里鬼来鬼往,热闹非凡,在我走错了第三个房间,撞到了一幕幕尴尬事后,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个房间。

将门推开时我将进房的身子又退了回来,朝门上看了看,我严重的怀疑店老板是不是针对我,为啥就这边四个房间没有门牌号呢?

恶狠狠将店老板骂了几十遍后我才重新进门,而那名让小黑和小白闹和离的男子正站在窗边,面向窗外,一身白衣,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我想是不是让他等得太久了,有些生气了,面朝窗外,是以用来隐藏他蓄而未发的怒气。

为了浇灭他的怒气不至于将小黑的事办差,我出于礼貌与心计的向男子怀以抱歉的语气道:“由于种种原因来晚了,请公子海涵!”说着还顺便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

男子听到后似乎轻笑了一声,依旧面朝窗外回答:“种种原因?”

“嗯,种种原因!”我坚定的重复他的回答,其实在说出这话之前我也是纠结了许久,但总不能说是我脑子不好使,走错了房间,所以耽搁了,这样的话未免太霎士气了,所以就改为了种种原因。

此时,男子依旧面朝窗外,记得以前有个工于心计的小鬼曾说,如果你的敌人看不起你,他是不屑于看你的,于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名誉受损,我郑重其事的对着白衣男子道:“公子,烦请你转过脸来交谈。”

男子:“为何?”

我:“因为,因为这是一个看脸的年代。”

“……”

我当然不会说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那样也太没骨气了!

而在男子转过身来时,我终于明白小白为何会那么断然的舍弃了与小黑几百年的感情。

此时,我面前的男子轻摇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姑娘,又见面了。”

我瞪眼望着他,不就是那日忘川河的那位如玉公子么?难怪觉得他有些熟悉,我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他要找的白衣女子,是白无常,一只鬼?但随之而来的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喜欢小白,这是有多看不开呀!

但由于我现在的劝人身份,所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好巧,好巧!”

鉴于与他有过几句话交谈的时间,我个人觉得他也不是那种会破坏人家家庭的坏人,所以觉得应该是不知道小白是有家室的人,才勾搭上了小白,出于同情心,我决定从侧面敲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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