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地球人
后来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地球人。
穿越星球的是我。
我和他们才不是一个世界的。
1
此刻我正坐在位于M国最高的大厦顶层，这家餐厅最大的特色并不是味道和地理位置，而是每周三举行的“全民相亲活动”。很不幸，作为餐厅刚拿到中级技师资格证的我，被抽到了全民相亲的资格。其实我真的不想抛头露面，因为我害怕被发现是个“异星人”。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乏味的，我手指一边敲打着桌子，时不时地又偷瞄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然后转头看了下其他几桌人，他们显然都已经开始进行相亲了。
“滴！滴！根据系统提醒，因为晚间交通“限航”韩女士可能会晚20分钟才能到达”，手背上的传送器发出的消息吓我一跳。听到晚点的消息，我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按下指挥按钮，快速输入了几个代码，表述我想先拔掉身上的测试仪，和关掉摄像头的请求。
接收者R迅速赶到现场，R是一个虚拟人像，当然，目前我可买不起，这是节目组专门给我暂时配备的，R通过手表投影在我手腕上方，她摆动裙摆，向我抛了两个媚眼。作为刚跨入成年人队伍的血气方刚的我来说，没有点表示实在不太正常，但想到身上还贴有测试仪，为了多巴胺分泌平衡，我假装咳嗽了两声，转移尴尬。
“亲爱的之流，根据实际运算，开启屏障，脱掉外套，拔掉仪器，大概需要3分25秒。鉴于目前是流量高峰，网速的限制，实际消耗时间可能是两倍，R温馨提示您，距离韩女士到达相亲现场还有大概17分钟，请问您还需要启动请求吗？”R一边说，一边在身旁给我发出动态的表格演示。
我无奈又端起桌上的红酒，小小地抿了一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关闭了耳垂的芯片。
R的情商极高，她看出我关掉语音接受系统，是因为情绪有点不好，便自觉地退出了现实空间。
相个亲都如此麻烦！我在心里抱怨，回想到去参加毕业典礼，已经是一年前的事，谁会料到我坐个地铁会坐到其他星球，而且速度比火箭还快。
这里的人类，不，应该是某种类似于人类的生物，居然没有声带这个东西！弄得我来这里都不敢说话，不然很有可能被抓去当怪物研究，他们肯定还不知道，有一种生物嘴巴不仅仅是用来吃饭的，嗯……还可以用来交流。
他们平均身高才不到1.5米，我一个1.76的人类世界的半残疾，来到这里还变成了“姚明”！不过貌似还挺受某些男男女女的欢迎。我自恋地想着。
想要在镜头下时刻保持帅气绅士的我实在百无聊赖，索性点开歌曲菜单，准备在歌声里打发时间。
随即，一首钢琴曲就在我脑中回旋。
2
“滴滴滴——”是手背上贴的心形仪器伴随着粉色的光发出的震动，这意味着相亲对象韩女士可能距离我不到20米！
我立马关掉音乐，整理了一下西服，笔直地挺起胸膛。胸口因为紧张而激烈的心跳，不断起伏着。我用手按住，悄悄深呼吸几口，心想可不能在观众面前表现得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突然一股山谷百合香味飘过我鼻子，这个味道如此熟悉，像是祖马龙的“野蓝铃”。正当我准备回头，她已经走到我面前。
韩女士一头清爽的齐肩短发，黑色紧身露脐短袖，皮质短裙，高邦的马丁靴……嗯……胸围85cm，腰围52cm，臀围82cm……我一不小心就迅速扫视了一遍她全身，莫名其妙的脑子里算出了三围。
我打开耳垂芯片，心里叫苦。节目组绝对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一个山野雏鸟……绝对故意的！
她放下手里的黑色马鞍包，举起右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盯着她甜美的微笑，有点出神，来到这个星球很久没看到如此长相妖媚的女人了，她又用手指着嘴巴，左手做了一个鸭子嘴巴的形状，一张一合的比划着。
我愣了很久才反映过来，尴尬地把左手背面伸到她面前。
“滴”两个心形重合在一起，立刻变成了红色。
现在可以开始“交流”了。
“抱歉哦，来晚了。”她坐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道。
“没事，限航嘛……”我也微笑道。
“你在这家餐厅工作？”她问的直接。
“啊？对，你面前的这份提拉米苏就是我做的。”我眼睛看着她面前的食物。
“哇哦，荣幸至极，看起来很不错。”她赞叹道。
“是吗，那就赶快尝尝。”
她看着面前可口的提拉米苏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没有想要品尝一下的意思。我有点尴尬，现在视频应该是同步直播，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情况。
“你……如果不喜欢的话，一会儿还有其他菜品，嗯……都是我做的。”我按下传送器，输入我的想法道。
她收到我的信息，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她拿起叉子，在边上挂了一点奶油。我心里有些激动，出于职业本能，我紧紧观察着她吃下去的表情变化。
我看着她双眼皮上贴着的细小的彩色亮片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她的睫毛也很长，嘴巴慢悠悠地咀嚼着，这会儿她正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时我才注意到窗外景色，这里的建筑到了晚上就全部变成了透明的水晶玻璃，外面的人要想看屋子里面的景象又是看不清的，每个住户家里的景象都像一个发光的水球，缓慢地变着颜色，相互交错，宛如梦境。
我有点恍惚，不一会儿我的视线由外面的景象又转移到了玻璃的反射上，这时，我看到她的眼里好像泛着泪光。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按下传输器：“喂，是不好吃？”
她耳垂的传感器亮了一下。
“没有，很好吃。”说着又用叉子切了很大一块。
我看着她品尝提拉米苏时的满足感，很吃惊。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我可能应该考的是高级技师资格证，而现在却偏偏跑来出卖颜值。
“真的，真的，很好吃呀——”她补充道。
正在吃着，又一盘菜品端上来，是一份意面烩蛤蜊。
她抬眼一看，突然笑了。
接着又捧腹大笑起来。
我愣住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笑什么？”我手心冒着冷汗。
“没什么，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边输入语言，边捧着肚子。
“故意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微微挑眉，吃个饭，全程懵逼。
“你叫什——名——字啊？哈哈哈——哈——我叫韩吉安。”她的思维波动太快，以至于输入的语言不太清晰，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她的名字，韩吉安。
韩吉安，韩吉安，汉奸？额……反正疯疯癫癫的，我不太喜欢。
我正想着，突然她就晕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满脸通红，连脖子也红了，身上红色的斑点迅速蔓延。
我吓得没拿稳高脚杯，清脆地摔在地上，紫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脑子里的传声器不断放射出刺耳的鸣叫声，头疼欲裂。
我蹲下身体，使劲捂着脑袋，手足无措。
看来，这次相亲真的被我搞砸了。
3
这次相亲我真的出名了，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哑民群众的围杀对象。
所以我不得不暂时失去我心爱的工作。回到家看报道我才知道那天她晕倒是因为奶制品过敏，不过，我想不通的是蛤蜊里面居然投了剧毒，到底是谁想要毒死她？
我心里憋屈，这个菜单是节目组给我安排让我做的，全程我都没离开过，到底什么时候投的毒？难道是做好以后？我蹙眉回想当日的情形。不过幸庆的是，还好蛤蜊没来得及吃，不然我的后半生估计得交代在这条人命上了。
现在各大媒体都在轮流播放着我的相亲视频，这些视频后期还配上了我的各种生理指数，微表情解析等等……他们在网络上发大段大段文字，抨击我幼小无助的心灵。我看了一圈，还好对我的颜值侮辱不大。
不然我可能会死给他们看的。
网友A：这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贼眉鼠眼的，你看他正在偷瞄女孩的裙底！
网友B：为什么他会在蛤蜊里投毒！这种人应该赶快抓起来！
网友C：这个哥哥其实还蛮帅的哈，而且这么高，可以拿去研究，提取身高基因，造福后代，HHHHHHHHH……
网友D:公开监控！找到投毒证据！他这分明就是报复社会！
不是我投的找到监控我也不怕！我嗤之以鼻。后面的内容实在看不下去了，M星球的人想象力真的不是一般的丰富。
我发现哑民群众的最大的爱好便是窥视，一边窥视别人的生活，一边扣着自己的脚丫子。
4
距离“谋杀事件”之后，已经半月有余，这期间我没有出过家门，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哑巴。
今天心情莫名愉悦，所以准备出门买点吃的。
一开门外面的寒风凛冽地窜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用脚抵住了门。外面的寒风刮得铁栅栏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叹了口气，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帽子。
这里是没有区分四季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大雪纷飞说不定下午就酷暑炎热，可谓人生就像感冒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吃它会是什么时候。下层贫民最容易生病，因为不能及时了解天气和各种时政变化。
一边想着，我下意识地裹紧大衣，戴上口罩，可千万不能感冒，药费贵如命！
这时候正是上班高峰，二层空航道已经开启，半空中你能看到很多悬浮的半透明玻璃球，能乘这些“C级气航”的，全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它们不屑与低等人同行。
我抬头向它们比划了一个“操”手势。
便利店的“门”这时已经关闭了，我站在门口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摘下口罩，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对着镜子露出了标准假笑，妈的，肌肉都被冻僵了！
仰头走进“门”，突然整个胶状的透明液体门发出了诡异的蓝色光，“刷”的一声，我被弹出“门”外。
随即“门”就变得像翻腾的波浪，我愣愣地坐在地上，说实话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
审核不过关！我被限制了！妈的！
这难道不是十恶不赦，欠债不还，信誉为负的人的待遇吗？我有点绝望，周围的路人这时都停下脚步，有的人还开启了摄像模式。
拍我？
真不让人活了，一夜成名的滋味果然不是太好受。
我索性在雪地上摆了一个“POSE”，COMEON！把我拍帅点。
这一招真的管用，他们迅速关闭了摄像模式，掉头就走了。
我起身拍着身上的雪嘀咕道：“真扫兴，我这都摆好POSE了……”
5
作为一个厨子，居然是饿死的。
我躺在沙发上欲哭无泪，点开视频连接器，不出我所料，关于我的消息第一时间又上了头条，热度再次超过“恭喜艾宾成功研发治癌药物”。
看来哑民对于治疗癌症这种新闻不太关心，反正他们也吃不起。
我发出截图信号，这种“光辉”历史我应该截下来留作纪念。
这时信号灯突然关闭，屋内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
糟糕，我想应该是流量用完了！
这次我专门挑了晚上出门，比较隐蔽，而且人少。
所以我顺利进入了购流大厅，然而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进来后我才发现，大厅内排着很长的队，原来大家和我一样都是晚上来的……
正抱怨着，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差点把我吓尿。
我转过头，更是一惊，此人的脸被遮挡得很严实，难辨男女。我不打算理睬他，向前迈了一步。
他再次加大力度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有点生气，转过头正准备喷他个狗血淋头！
他突然取下口罩，按动接收器，顺便伸手过来按动了我的！我的！
“是我！韩吉安，你不记得了嘛？”她问道。
我是有些惊讶的，心想，我怎么会忘记，化成灰我都记得你！
汉奸！
“你……你有什么事？”我尽量平和语气问道。
“排队干嘛，浪费时间，跟我去VIP室。”她语气带着命令，不容我回答，便拉着我向VIP室走去，澄清一点，不是她拉着我，是她的助手，两个像黑社会的壮汉。
不过，我当然没有反抗，在利益面前，尊严算个P。
“你为什么帮我？”我问道。怎么天下女人都这么愿意对我奉献爱心？我又不是捐款机……
“嘿嘿，因为你帮了我啊~~，我早就想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没这么快能出名，你看我现在出门都要戴口罩了，免得被狗仔偷拍！”她笑着把流量卡递给我。
我心道，我也戴口罩，我也要避开狗仔，我也出名了，为什么我就看起来如此悲惨！
“走，我请你吃饭！”她又戴上“装备”。
“正好，我也有点饿。”我丝毫没有犹豫。
居然还是上次的餐厅……
不过我也顾不上太多了，先解决温饱问题是一切革命的基础。
“你别吃太急！吃完还有嘛……”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递给我一张餐巾纸。
“上次我爸就坐在你这个位置的。”
我愣住，抬眼看着她精致的面容，表示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爸是这个节目的总策划，这些都是他安排的。”
“你的意思是让你中毒也是你爸安排的？”我吐掉口里包着的食物，这有点让我毁掉三观。
“你真聪明，不过我真为你感到惋惜呢，虽然你只是我炒热点的棋子……”她举起高脚杯对我笑着又补充道：“过了今天，你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她笑得人畜无害，可心地真的不敢恭维。
“你为什么要害我？”此时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这恐怕又是一场鸿门宴。
“我没想害你，只是刚好要“帮”我的人，是你——罢了——”她起身俯过桌子，魅惑地勾起我的下巴。
看到她的表情，我只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突然咽不下食物了。
“这里有张无限制引币卡，拿去用吧，你都没工作了，总不能饿死吧。”一张模拟卡进入我的账户。
“谢谢，吃好了，我还有点事。”我从来不对女人发火，扯下手上戴的信号表仍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直到走出餐厅我仿佛还听到她的笑声。
哑人真不是东西……
6
我总算明白她说“过了今日，日子更难过”的意思了，她是想把我逼上绝路，哑人们也期待看到我的绝望。
所有的卡都被冻结之后，我被赶出了住所，我蜷缩在家门口，嘴唇冻得发紫，我唯一的家当，便是身上披着的这块毛毯。
爆！相亲男子“之流”投毒视频！
流浪男子走投无路，求女神“韩吉安”原谅！
女神“韩吉安”不计前嫌，捐献引币卡！
我看着今日热门，鄙夷这些无知的哑人，根本毫无智商可言。
夜幕，天空又开始落雪，街道了无人烟。
这雪倒是为此刻的情景增添了一丝盎然。
我仰头张开了嘴，感受着雪花在我嘴里慢慢地融化。
看来我才是这个荒诞游戏的主角呢……
雪渐渐淹没了我的小腿，我却在开心幸好它已经失去知觉。
我一定是来渡劫的，小说里都这样写。
7
当我睁开眼时，我被绑在一个诺大的舞台中央。
我的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屏幕，视频里面说话的人是我。
我叫之流，
很幸运，
我是一个哑人。
我没有悲伤也充满希望。
台下的人有的尖叫，有的呐喊。
一个男性主持人站在我旁边，他按动了一下我耳垂的接收器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此刻的我却异常的冷静。
“你一定想知道你在哪里？你为什么在这里？”主持人围着我转了一圈道。
“我死了吗？”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嗓子里发出，心里一惊。
“为什么是女人的声音？”我已经不怕暴露自己是个人类了。
“是的，这是你自己在说话，不过你并没有死。”这句话说完，台下的人激动起来，一下子场面变得不受控制，随后一个鸡蛋刚好砸在我脸上。
他随即又取下我头上带着的东西，动作很粗鲁，我能感觉到一小缕发丝从头皮扯落，这种疼痛感连接到神经，我“嗷嗷”直叫。
瞬间，一股触电般的麻木感传遍全身，脑子里交织着两种混乱片段。
“我们先让她喘口气。”住持人对着观众席语气带着调侃。
台下哗然。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把话筒递到我面前。
我喘着粗气，身体不断冒着冷汗，短短几秒，已经疲惫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地球人。
穿越星球的是我。
我和他们才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不过”死“掉的不是“你”而是真正的之流。你是韩吉安，在这个星球，一切有害人之心的人都不要妄想躲过我们。”主持人说得咬牙切齿。
“看看谁来了。”
头顶上的字幕还没来得急显示完全，掌声便沸腾四起，我转过头，看见一个人步伐轻盈地从灯光后面走过来。
他站在我身旁，摘下酒红色的礼帽，面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他才真的变成了一个明星！或者他本就是一个演员！
我不敢看他，吓得全身发抖。
“刚才屏幕上播放的是你如何谋害之流的，我们只是把你们的意识互换了而已，你们人类真是愚蠢的种类，本来你只是我们在地球随机抽取的实验品，谁料到你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这是你们人类惯用的小把戏吗？”
“为……为什么？”我抽噎得胸腔发麻，整个嘴巴说话的时候都在发颤，可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
“从你上地铁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实验品。”主持人又转而对着之流道：“在这里我要代表哑人对之流表示感谢，感谢您亲自出演本次节目，为哑人未来的研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请大家再次给予掌声！”
“节目？剧本？那这个恶心的剧本难道不是你们设定好的？你们才是恶心的种类！这种变态的剧情有意思吗？”俯视着台下不能说话的哑人我冷笑道。
我眼前一黑，他们又给我戴上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慢慢地我的身体也渐渐失去知觉……
就这样，我的世界变得没有一点嘈杂，静得像一潭死水。
作者有话说：感谢读者能给我提一些意见，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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