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语迟

你们总把城市说成水泥森林,太冰冷了。我就不。我看每一幢大楼都是柔软的,仪态万方,顾盼生辉。我从门洞里进进出出,穿过狭长而温湿的通道,探寻一个又一个隐秘之所。

当我对朗泽园5号楼2604室叫黄什么霞的女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正骑在我的身上,歪一下脖子就懂了,放肆地笑起来,声音有些尖怪,小腹那几叠薄薄的白肉一个劲地颤。

我是个送快递的,对,快递小哥。你看语言就是这么操蛋,明明是低端人口,叫成快递小哥就浪漫了许多,仿佛唱着铃儿响叮当的快乐天使。既然语言如此神奇,那么你尽可以渲染我们地下室群租房的粗陋、脏乱和危险,而我却决计不再抱怨抢道逆行所遭受的呵斥和白眼,我打算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灵动的小蝌蚪,游走在城市的溪流中,去往我的乐土。

小蝌蚪也有倦乏的时候,我推开黄什么霞,穿上衣服走人,出了楼门一摸,才发觉挂脖子的号牌落下了。还有三个小区没送,路灯却亮了。雾霾天的傍晚是黑天,晌午也是黑天,这是导致我疏忽时间的重要原因。当然没人会问我原因,只是19点之前货没送到就该有人投诉了。育林新城8栋2单元的客户已经打电话催了,我嘴上说马上到,心里直骂公司开发的缺德APP,货什么时候到我的手,车到了哪里,我的手机号,我的总里程,我的评语,客户一目了然。

瘦猴屈的总里程已经8.7万公里,APP上煽情地显示绕地球跑了2.1圈,他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要带着老婆孩子逆袭跃升中产阶级的雄心壮志,真不嫌扯淡。54岁的葛娘娘也3万公里了,我每天趴在上铺琢磨他的动力来自哪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所有的光棍都应该和我一样活得无谓和潦草,何况他连女人都不感兴趣。同一天进公司领的号牌,我的编号KD024450,此时此刻我的总里程为9012公里,但我并不在乎,反正跑多少公里也跑不进这座城市,过客不妨寻找过客的乐子。

我每天跟大伙一起披着晨曦去物流站领件儿,汇入马路横冲直撞。而到了小区,我就变成至尊无上的皇帝,所有的快件都是我的臣民,服从我的排序和调遣。我会挑出收件人姓名像美女的包裹,按轻重大小一字排开,列队侍立,组成我的三宫六院。剩下的,就堆在路边与烟头、树叶和纸屑为伍。我实在没有兴致看它们一眼,仅是出于某种道义和现实的原因,才不至于从躯体上彻底消灭。在我眼里,它们就是蝼蚁。任何世代任何地方,都是分层级的,我的王国也不例外,有高贵也有低贱,有尊荣也有卑微。

我君临后宫,凭借手感或直觉翻牌,然后提马扬鞭,长驱直入。我站在门前,以礼贤下士的胸怀敲开门扉,我会看到一张又一张妍媸各异的脸,热的和冷的,笑的和不笑的,说话的和不说话的。我保持着贤王明君的宽厚和谦逊:请您签收!直到或轻或重的关门声响起,我的一次临幸才得以完成。我不会同时翻牌两个人,我宁愿同一个门洞进出多次,宁愿和我恩宠的臣民们多一份缠绵悱恻摩挲温存。——因为我有一整天的时间需要消磨掉。

于是在临幸与临幸之间,我摇手机。那些被叫作社交平台或约炮神器的软件,助我走出紫禁城微服下江南。那是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无数的胴体摇曳生姿,无数的欲望在低吟呼喊。我知道她们就在附近。我知道她们和我一样,每一个毛孔里都是躁动的荷尔蒙。

“春暮语迟”的头像是一只树懒,显示距离1.2公里。既然爱看动画片《疯狂动物城》,直觉应该是个容易逗乐的妹子,我“忧郁的炮哥”照例先发出问候:你好!(玫瑰花表情)有空?

约莫半个小时才收到回复,却像在自言自语:怎样才能忘掉一个人?

哦,刚失恋的。我随即回了四个字:我来帮你。

春暮语迟:谁也帮不了我。

忧郁的炮哥:25岁。6块腹肌。

春暮语迟:我不稀罕。你替代不了他。

天被聊死了!我不再回复。这年头,心照不宣,简单直接,谁还有耐心从谈人生开始。

我百无聊赖,目光在小区里游荡。拎着菜篮的老人,推着婴儿车的保姆,穿着睡衣遛狗的中年妇女,偶尔还有背着手的片警和物业经理。他们都不会注意到我,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的步子,想着自己的心事,只要你和他的生活没有发生联系,你就不存在。那个牵着一条萨摩耶的红发女人,十分钟前我分明为她送过包裹,可她现在宁可跟狗亲热也不抬眼看我。我无所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

黄什么霞也是我的客户。原谅我实在想不起第二个字了,我知道用“什么”代替不妥,但说错了也是不礼貌的。好在名字并不重要,无论你叫张三李四王二麻,还是玛丽萨丽艾米丽,我们都能准确无误地送到你的手中,这是我们的服务规范。当时我敲开朗泽园5号楼2604室的门,门里出现了一张敷着黑色面膜的脸,脸下边是绛红色家居服。逆光之下,像烤糊的地瓜。

你——搬进来吧!我走了进去。放——卧室吧!我进了卧室。把包装——拆了吧!我拆了包装,是一个电子脉冲美容仪。女人的话不多,好像都是短句子,隔几个字就停顿一下。我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狸花猫在卧室里上蹿下跳,被她吼一声就喵喵地去了客厅,我也准备跟过去。小哥——就走么?

我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那张黑面膜覆盖的脸,全黑之中开着三个小洞,两个是玻璃晶体,一个是正在开合的白牙。我似乎看见三个小洞正往外汩汩地流淌着什么,伸手去揭面膜。她捉住我的手,说还得20分钟。

我环视一下房间。家具有年头了,划痕和掉漆依稀可见。床头挂着一张合影照,银白色的仿古相框有些发暗,相纸落着一层薄薄的灰,银杏树前女人搂着男人笑,男女眼睛并列,大小对比格外强烈。面膜下的脸应该就是这个模样了,如果岁月不是太残忍的话。纱窗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外头的视线。床上是黄底碎花的四件套,看上去很软。被子半掀着,似乎还冒着热气。

我把她推倒在床,她有些推挡,最后抱住了我,指甲嵌进我的肉里。烤糊的地瓜剥去皮,依然是喷香的白。我今年25岁,我有6块腹肌。在小眼男人的监视下,我拼尽全力为他的女人提供可能前提下的最优质服务。服务结束,面膜时间还不到。

你好——大胆!黑脸中的白牙又在开合,不怕我——告你强奸?

客户的需要永远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我尽力了,快递费也不会另加。——您能给我个好评么?我谦卑地说。

哈哈哈哈!她笑了,声音又尖又怪,然后拧我的脸,掐我的肉,生疼,又说要给我煲汤喝,羊蝎子——炖牛蒡。我说不了,还有三个小区没送呢。她拿出手机,当面给了我一个五星好评。我却瞥见她的眼角有泪,在黑面膜上濡湿出两道印痕,像沼泽地里挣扎的蚯蚓。

葛娘娘总喜欢撩我的衬衫,说要看6块腹肌,我多次正告他只许看不许摸。瘦猴屈说,光看还不如上网看呢!人家小鲜肉明星有8块。我说,要摸你就摸瘦猴的!他有12块。肋骨不是腹肌好么?补刀的是小云天。我们哄笑,瘦猴屈跳起来追儿子打,却被儿子抽掉了腰带,晃晃地闹。屈嫂正端菜上桌,笑盈盈地说今晚就吃裤带面。

我们住在物流站往北十多里的一个铸钢厂,工厂早已倒闭,厂房被人隔成宿舍出租,地上一月1500,地下一月1000。瘦猴屈要了地下的,还嫌贵,就拽上我和葛娘娘合租,我俩各出300。用三合板隔了两间,我和葛娘娘住一间,上下铺,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也是上下铺。还剩一块儿做客厅餐厅书房兼厨房,我俩每月再各出100,晚饭跟屈家搭伙。屈嫂做面食能一个月不重样,她是陕西吴堡县的,我问离米脂有多远,她说大概200多里地,我说那你就是米脂的,米脂的婆姨能给人联想。她每天接孩子上下学,插空到街上摆个地摊,卖点手机壳钥匙链。小云天读二年级,办借读那一阵没把瘦猴屈跑死。

瘦猴屈非要云天认我俩做干亲,年龄却不好排,认葛娘娘做干爹太大,干爷爷太小,认我做干爹太小,干哥太大。而我总要比葛娘娘低个辈分,所以坚决拒绝,瘦猴屈放弃了,对我说反正你也过得恓惶。于是只认葛娘娘,按他们陕北话叫干大,云天叫不出,就叫干爸。瘦猴屈在饭桌上一次次地大声教诲儿子,在干爸面前放乖些,你干爸挣的都是你的!

我拿小孩逗闷子,问云天你昨晚睡觉怎么老翻身,我和你葛干爸听见床嘎吱嘎吱一直响。屈嫂拿锅勺敲我,云天不接话茬儿,非要跟我摆棋厮杀,三下两下就用卧槽马把我将死。云天普通话很是地道,不像他爹娘一口掰不开的陕北调,瘦猴屈说就冲娃这官腔腔,死在北京也值。那次云天在学校演讲比赛拿回个奖状,我一把就贴在了进门最显眼的地方。葛娘娘找来两个硬纸箱,粘上纤维板,铺开是云天的课桌,立起来就是云天的演讲台。云天爱看电视里的新闻发言人,“我方表示强烈抗议”学的有模有样。

日子就这么过着,隔壁的嘎吱声于葛娘娘水波不兴,于我却是烈火中添加的干柴。长夜漫漫,一柱擎天,我冲向马路的电动车愈发孟浪。

我开始等待朗泽园5号楼2604室的快件,思忖它一旦入宫,朕将敕封它贵妃的荣耀,第一个翻牌。(哦还有,这次一定要把收件人姓名的第二个字记清楚。)然而它一直没有再出现。我想过直接上楼,但记起那次对方说过的一句话,就作罢了。

我的手机摇得更频了。

“春暮语迟”突然发来一条文字信息,还是像自言自语: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那么能说?

闲着也是闲着,我回了一句:我的舌头也不赖。

春暮语迟:都说能说会道的男人靠不住,可我还是迷恋他。

忧郁的炮哥:我只做不说。

春暮语迟:他的声音太有磁性了,认识第一天我就着了魔。我喜欢他给我语音留言,每次我都反复听好多遍。

我看着她的头像,就模仿动画片里树懒的语气回复道:我……这里……还有……一种……更好听的……声音……要不要?

春暮语迟:我的小眼男人是我上辈子的冤孽,我没救了,再也走不出来,今天是他离开的第95天。

根本不理睬我的挑逗,好尴尬!我自讨没趣,意识到对方正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我的回复可有可无。于是我就听由她说,偶尔回复一两个字“嗯”“哦”或表情,好比请讲述者喝口水。

春暮语迟:他天生就是靠嘴吃饭的人,他说他开会不带稿子可以一口气讲三个小时。

春暮语迟:什么话一到他嘴里马上变得头头是道,什么事经他一说你就心服口服,反正你一听他说话就进入了他的气场,乖乖跟着他走。

春暮语迟:我知道他还有别的女人,心也痛,恨得直咬牙,可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完蛋了。我是不是很贱?

春暮语迟:我愿意讲给你听,因为你是陌生人,跟我没有任何交集。你在吧?

忧郁的炮哥:我在看呢,反正也闲着。

春暮语迟:谢谢!你不看也无所谓,我自己说出来好过些。

我回复一个“哦”字就结束了这轮聊天。没多大意思,看来要约成这位还比较费劲,我不如再摇别的。而且,我该有事了。

这是入冬的一个午后,日头很旺,北风7级。北京人是盼风的,风一吹,雾霾就散了,蓝天白云,晒到朋友圈里煞是好看。当然这是坐写字楼的人想的,我们在室外只能感觉到刀子嗖嗖地削。我没了检阅嫔妃的意兴,草草地送完一车就回家了。

屋里只有米脂的婆姨在,大风天没法摆摊。她正坐在小凳上和面,瞟见我进屋,咧嘴笑了一下,继续盘弄着眼前的面团。她习惯了我的懒散,而我的100块饭费是不含中餐的。

我们住在地下,严格地说算半地下室。南边墙顶有一排气窗,外边是厂房底部的铁护栏。歪着脑袋朝上看,可以看到各种各样走过的脚,还有倚着护栏撒尿的狗。如果再站高一点,也是可以看见蓝天白云的,把手机使劲往外伸,避开护栏的铁条和走动的脚,也可以拍得很好看,发到朋友圈里感悟生命一点问题没有。

大风挡在外头,阳光射进屋里,一股热流在我的体内升腾,从脚底贯穿全身直涌头顶,胀得厉害。女人俯着身子在面盆里变着魔术,用力很大,整个身体都在颠。过低的坐姿让她的屁股绷得很紧,跟面团一样浑圆,胸前也有两只面团在上下翻飞。我在脑海里叠加了瘦猴屈干瘪的身影,看不清的五官,数得清的肋骨。在白天劳作奔波数百公里之后的夜里,他该是怎样的力不从心,她又该是怎样的怅然若失。我似乎被男人的坚忍和女人的宽容所感动,不禁心生悲鸣: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

气窗上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被人从外边蒙上了红布,屋里泛起了红晕,弥漫着含混不清的感觉。面团一直在翻飞着,我低声说了一句:嫂子,我想吃面……

女人从面盆里扬起脸,我只看见一张喘着粗气的嘴。

门突然径直开了,也许并没有反锁。呼啦啦进来好多人,我们一个也不认识,慌乱中问了声你们是谁,没人搭理。

走在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眼睛四处看,皱着眉头朗声说道:这些都得拆!你看这乱的!身边一个留寸头的壮汉指着云天的演讲台说,易燃物离火源这么近,都是消防隐患!随即飞起一脚,纸箱应声散架,露出难看的豁口。

十天之内必须全部拆完,所有人员一律全部搬走!中年男人继续在说,右手不时做着往下砍的动作,看不见眼仁儿的小眼睛里射出威严的光,声音洪亮而浑厚,胸腔共鸣很好,就像自带了音箱。

人群中有人拿小本刷刷地记着,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一个肩扛摄像机的小伙身手敏捷地钻进钻出。约莫五分钟,这群人呼啦啦走了。一张纸片被挤掉在地上,“屈云天同学荣获演讲比赛优胜奖”的上边落满了脚印。

我几乎是冲出门的,跑到地面上大口地呼着气。天空一碧如洗,风像刀子一样削着脸。我看见我们气窗外边的铁护栏上挂了一个红色的条幅,上边写着“坚决打好一场整治群租乱象的硬仗”。布条在风中狂敲着护栏,发出尖厉的啪啪声。

找房子成了瘦猴屈的头等大事。我无所谓,大不了是走,全国那么大,去哪儿都一样。葛娘娘说,他也去哪儿都一样,实在不行就去石家庄投奔一个远房侄子。瘦猴屈说不急不急,找到房子咱们还一起住。

地下室是一概没有了的,厂房隔断那种的也在整治之列,换句话说只能考虑正经八百的居民房了,既然如此,不如把搜索范围放在我们负责送货的这片区域。瘦猴屈每天除了跑完他的三趟车之外,就是四处踅摸房源。晚饭基本赶不上了,八九点回来,一边吃着她老婆留的饭,一边跟我们说情况。这一带育林新城最便宜,两居室月租也得2500,装修好点的就奔着3000去了。葛娘娘从下铺叹出一口气来,这哪是咱们住的呀!屈老弟你不能只问中介,多跟小区的物业和保安聊聊。

瘦猴屈每天越来越没准点,也不再跟我们说情况,低着头进进出出,眨巴眼睛左顾右盼,脸上藏着一种诡异的表情。

我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个“春暮语迟”聊着天,说是聊天,多半是她自言自语,我只是相当于时不时地隔着屏幕给她递口水喝。刨去我回复的“嗯”“哦”之类,她的文字连起来就是一篇网文,虽然很跳跃,但拼起碎片,还是能琢磨出她的大概轮廓。这是个刚刚失去男人的独居女人,寂寞地咀嚼着往日时光。精神很压抑,身体有渴望。按说只要身体里藏着魔鬼,就有约成功的希望,可我每次撩她,已经再直白不过,她却欲迎还拒,让我几乎失去耐心。莫非对付这种神经质型的女人,应该霸王硬上弓?我在这个城市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呢。

十天过去了,废弃的铸钢厂里却没什么动静,我们照常吃喝拉撒,气窗外各种各样的脚依旧在沓沓地走动,铁护栏上的红条幅掉了一角,耷拉在地上。我问看门的老薛头,不是十天吗?老薛头吸溜着鼻涕说,上头的事谁说得清!你等着吧,指不定哪天就抄了。

哪天抄都没关系,我已经把全部家当装进了一个拉杆箱和一个编织袋,随时可以直奔北京西站。葛娘娘在下铺又长出一口气来。瘦猴屈过来拍拍我,示意到外头说话。

瘦猴屈一到墙根就蹲下来,我没那习惯,倚着护栏问,大半夜的啥事?

瘦猴屈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他的小脸缩在黑暗里,更看不清表情,只听见混着白烟吐出来一句话,兄弟,借我点钱!我问,做啥?瘦猴屈说,朗泽园有套房子,我想买下来!

买房?你没发烧吧?我张大嘴巴,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瘦猴屈拿手挡开,顺势也站了起来,进到灯光里的脸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出10万,孩儿他干爸有多少全拿上,我把老家县城的房卖掉,就能凑齐首付了。

我还是张大嘴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蔫不出溜地琢磨这个计划有多久了,我们又为什么要按照他的计划来。瘦猴屈又点了一根烟,拍拍我说,咱们是兄弟!这个忙你咋说也得帮。再说我这当哥的,要帮你的事,可比这大得多!

我满脸狐疑,瘦猴屈吐出一口烟,悠悠地说,你的吊牌落哪儿了?说完慢吞吞掏出手机,打开几张照片给我看。

黄底碎花的床单上,我的号牌,编号KD024450。

我愣了一下,随口说,你捡到啦?给不给无所谓,公司也就罚500。

不是号牌的事,你把人家女子给弄了!

……那也没个啥,人家自愿的。完事还要给我炖汤呢!

自愿?怎么证明?你录下啦?还给你炖汤!告诉你,人家床单裤衩可都留着没洗呢!

我的脑袋嗡了一下,稍定下神,低声说,不对吧,要告早告了。

那是人家的事儿,哪天想告你就告你,证据都明摆着,一条裤衩就要你的命,你跑不了!瘦猴屈的话比夜里的风还刺骨,我打了个寒噤,听见他又换了一种口气说,你弄事的时候真没录吗?你肯定录了,现在手机多方便,年轻人都爱这么玩。你要录了倒是可以洗清了……

去你大爷的! 我脑子有些乱,想找瘦猴屈的脸没找着,它又从灯光底下缩到阴影里去了。这孙子不是每天在跑房子吗?怎么跑出这烂事来了?

兄弟,这事到了公安局,人家信你的还是信她的?你以为你的嘴巴特能说是吗!

你听说过北京公子哥轮奸那事吗?人家爹妈还是名人,不照样坐牢。

你请得起律师吗?请了律师管用吗?搞死你不像碾只蚂蚁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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