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画皮将军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1

天隆元年，盗贼四起，大将军李元焕奉命讨伐逆贼。

江南竹泉村，因其村中遍植竹子，竹林中又有一眼泉水流淌，且千百年来从未干涸，因此得名。竹林中有一座吴王庙，香火鼎盛，于是，就有不法之徒由此动了邪念，谎称是吴王显灵，命其为使者，在民间广招信徒，迷惑百姓，更为甚者，竟然宣扬朝廷气数将尽，欲取而代之。

李元焕久经沙场，些许宵小之徒怎么是他的对手，大军所过之处，贼人皆闻风丧胆，不战而逃。

兵马行进到了竹泉村，李远焕命在村外十里空地安营，不得惊扰百姓。

李元焕久在沙场，少有机会体验民间生活，那夜月明星稀，他带着一个贴身小校，名叫陆皓，在竹泉村中散步。

竹泉村中竹林幽深，泉水流动之声若隐若现，使得李元焕动了归隐的念头。

“要是能解甲归田，在这竹泉村隐居，人生也算是无憾了。”李元焕笑着说道。

“将军回朝之后，就向皇上辞官到这里隐居不就行了。”陆皓笑道。

“唉，边关未定，邻国仍不时挑衅，我身在行伍，怎么能独自偷安呢？”李元焕叹道。

信步而行，不觉到了竹林尽头，吴王庙赫然就在眼前，威严雄壮，一派王者气象。

“既然到了这儿，就进去上柱香吧。”李元焕带着陆皓进了庙门。

这吴王庙只有一进，从庙门进去，就是大殿，殿上灯火通明，正位神像是帝王模样，不怒自威，两旁两位侍者，三尊神像都塑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左侧侍立的侍女，神情自然，灯火闪烁之下，看着与真人无异。

李元焕上了香，带着陆皓正要离开，突然两道寒光闪过，两名蒙面黑衣人落在庙里。李元焕和陆皓掣刀在手，与来人战在一起。

打斗中，李元焕有些奇怪，这两人的身手招式，不像是绿林中人的野路子，倒像是禁军的架式。因此更为留心，边打边观察，果然是禁军的手段。

黑衣人见占不到上风，也不恋战，虚晃了一刀，趁机逃走了。

回到军营已是夜深，李元焕命守夜军士小心防守，随后睡下了。

睡不多时，耳边听得有乐声，鼻子嗅得有些香气，李元焕久在沙场，一发现有异样，即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摸出枕下的佩刀，人落地时，刀已经摆出了迎敌的招式。

“将军莫怕！我等没有恶意！”

李元焕定睛看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仔细打量，竟然是吴王庙中左侧侍立的侍女。一身红衣，袅袅婷婷，身后两个人皆着黑衣，手提七宝琉璃灯，恭顺而立。

“奴婢竹青，是吴王属下的乌衣队首领，奉王命，特来请李将军！”侍女说着，向李元焕盈盈下拜。

吴王？李元焕心下疑惑，只是身子仿佛不由自主，跟着竹青出了营栅，向竹泉村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尽头，不见吴王庙，只有一座雄伟的宫殿矗立，众人拥护着一位帝王站在宫殿前迎接李元焕，俨然正是吴王庙中供奉的吴王。

李元焕到吴王面前，慌忙下拜，吴王笑着扶起，执着他的手带进了宫殿中。

“贼人假借孤的名义欺骗百姓，做了不少恶事，全赖将军神勇，灭了贼人，孤特备酒水，以示感激之情。”吴王举杯向李元焕致意。

李元焕忙举杯，口称“不敢”。

“孤的乌衣队尚缺一名护卫，将军可愿留下？”吴王见李元焕犹豫不决，“将军入我门下，可得长生。”

“多谢吴王好意，元焕一生的志向就是保家卫国，如今天下虽然暂时安宁，边关邻国仍然虎视眈眈，恕元焕辜负吴王的美意！”李元焕歉然道。

吴王略沉吟，道：“如此也罢了，将军以后若有难处，可回到这竹林庙中，孤自会相助！”

李元焕跪在阶下向吴王道谢。

“去吧！”

李元焕待要再谢，突然脚下的地面裂开，身子向下掉，惊吓之下，他一纵身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梦。

2

在外间上夜的陆皓听到李元焕房里有动静，忙推门进来查看，只见李元焕一身冷汗坐在床上出神，于是走到床边，问：“将军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梦。”李元焕把梦中的情形向陆皓详细讲述，感叹道，“终是神灵胜于常人。”

陆皓见李元焕语气感慨，且话里有话，不禁问道：“将军是说昨夜行刺的人吗？可是有头绪了？”

回想昨夜的经历，李元焕不禁想起一件往事。

李元焕原本定有一桩亲事，只是因为边关连年征战，女方有意退婚，那女子却是意志坚决，非李元焕不嫁，定要等他回来成亲，家人背着她另许了一门亲事，到成亲前一日才告诉她。女子执意不从，当夜就悬梁自尽了。

消息传到边关，李元焕悲痛欲绝，感念其忠贞，从边关回来之后，到女子家里提亲，娶了阴妻，并指天为誓，此生只此一位妻子，不再另娶。

常年在边关守卫的李元焕，只是边关平定之后，又奉命来江南平定叛乱，只有在来江南之前短短时日在京城，这期间就发生了一件事。

先是，皇上封赏将士，李元焕自然封赏更盛，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日，丞相尚晟亲自到府造访，流露出与李元焕结亲的意思，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元焕为妻。李元焕向尚晟说明自己与妻子的事，并表明自己已经指天为誓，此生不再另娶，辜负丞相好意。

尚晟当时并未多说，只是离开时已然带了怒气。李元焕虽然常年在边关，也时常听到尚晟在朝中一手遮天的传言，当时虽然不以为意，如今想来，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得罪过自己的人？昨夜那两名黑衣人只怕就是尚晟派来的。

“如今禁军都归尚晟掌握，他派出一二名禁军行刺是再正常不过了。”李元焕微怒道。

“咱们马上就回京城了，平定叛乱这么大的功劳，难道皇上不赏吗？到了朝堂见了皇上，自然有皇上做主，罢了那狗丞相的官，看他还怎么得意！”陆皓自得道。

“尚晟在朝中经营多年，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李元焕叹道。

两人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有人禀报：“将军，有人求见，说是将军的好朋友。”

“请！”李元焕想不出这个好朋友会是谁，只是既然来了，自然是有目的的。

“见过李将军！”来人身披斗篷，一进门就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李元焕细看之下，认出这人是兵部侍郎何天霖的家人何五。

“何五？你星夜赶来，可是何兄有事？”李元焕心头一紧，怕是何天霖有事。

“我家老爷平安，将军放心。老爷命我来见将军，是传一句话。尚晟向皇上上奏，说你居功自傲，故意迁延回京日程，是有意向皇上要封赏，皇上派人持金牌来召你独自回京，天亮之后，人就应该到了。老爷让我提前来通知将军，好早做准备，回京之后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辩解。老爷在朝中也会尽力为将军斡旋。”何五快速道。

“只是我独自回京，这些军士怎么办？”李元焕怒道。

“尚晟举荐他的女婿莫以良随使者一起来，接管大军，李将军，保重！”何五说完急急忙忙离去了。

“将军，尚晟老贼实在可恶！”陆皓愤然道，“咱们整天浴血奋战，尚晟那奸贼派人刺杀也罢了，皇上竟然也听信谗言要害你！”

“不要胡说！皇上只是召我回京问明真相！”李元焕虽然如此说，眉头不禁紧锁。

天才大亮，早有一队人马向着军营疾驰而来。当先一人锦衣华服，虽然相貌英俊，只是眼神深邃冷峻，多了几分杀气，此人正是尚晟的女婿莫以良。与之并马而行的，一身禁军服饰，看其帽缨应该是禁军中的千夫长，其后跟着四个人，也是禁军服饰。

众人到军营前，都下马向李元焕行礼。

“李将军，属下赵天成，是禁军千夫长，奉上谕，命李元焕自见金牌之日，即刻动身回京，不得延误！”赵天成亮出手中金牌，宣皇上口谕。

李元焕与众人跪听圣谕毕，请赵天成人等到营房内暂且歇息，自己与莫以良交接军务。

“李将军不必过分认真，不过到皇上面前述职而已，转眼就回来了。这军营还是将军的。”莫以良笑道，言语间颇有挑拨之意。

“莫大人慎言！李元焕以及这上下三万大军，都是皇上所有，并不是个人私有！”李元焕正色道。

“在下失言，将军莫怪！”莫以良忙道，用眼觑赵天成，脸上已有了愠色。

陆皓在旁边看得清楚，心里明白尚晟在皇上面前必定已经把罗网都铺设妥当了，不然皇上也不会等不及李元焕回京就命人持金牌来宣，更不会让莫以良接管军务。李元焕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3

黄花亭。

第九道金牌与皇上口谕一齐到了。

“奉上谕，李元焕斩杀钦差，欺君罔上，命：金牌到时，即刻自裁！”

一天之间，连发九道金牌，一道比一道更为紧迫，直到最后这一道，皇上下令李元焕就地自裁。

李元焕手中没有兵刃，身边是十数个大内禁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奉命自裁。李元焕征战沙场，守卫边关，一心只想以一腔热血换得这天下国泰民安，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兄弟，我手上没有兵刃，你们手里的刀可能借我一用？”李元焕从容道。

其中一人犹豫之后，把手里的刀递给了他，其他人都掣刀在手，做好防备。

李元焕笑道：“君命臣死，臣不敢不死！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反抗。”说罢，叹道：“只是边关未定，我李元焕这一腔热血不能洒在战场上，死不瞑目！”

说完，手上用力，自刎而死。

吴王庙。

李元焕抚着头，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叫着“陆皓”，向庙门口走去。

“将军且请休息片刻，陆皓已经去了。”竹青手捧托盘走入庙里。

“他去哪儿了？”李元焕急忙问，回首四下，赵天成人等也不见了。

“他替将军上京面圣。天子连发九道金牌，方才在黄花亭，陆皓已经替将军自裁了。”竹青淡然道。

“他怎么能替我？难道那些人都不认得我的样貌吗？”李元焕不解道。

他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初时，与莫以良交割清楚军务，李元焕只带着陆皓随着赵天成等人起程上京。路过竹泉村时，陆皓提起向吴王告辞，李元焕也情知此去凶多吉少，便央烦了赵天成转到竹泉村吴王庙上香。

未到吴王庙前，赵天成五人暗使眼色，纷纷掣刀在手，向李元焕和陆皓砍去。双方武功都不弱，战了数合不分上下，此时李元焕已经全然明白，尚晟是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城的，只是他不能就此屈服，否则终生都要背负着欺君的骂名。

李元焕大喝一声，舞出一团剑花，把赵天成等暂时挡住，陆皓杀心顿起，趁机把剑一横，向着赵天成的咽喉刺过去，李元焕急忙把剑向旁边横扫，隔开了陆皓的剑。

“陆皓，不得伤人！”李元焕喝道。

陆皓正要反驳，突然那几人惨叫一声，都倒了下去。赵天成手执钢刀，把四个同伴都送上了黄泉路。李元焕还没回过神，赵天成冷冷道：“李元焕，你竟然敢谋杀钦差，欺君罔上！”说完，不等李元焕回答，一纵身，窜出竹林，向营栅方向奔去。

“这个赵天成和尚晟是一伙的，这下将军是百口莫辩了。”陆皓怒道。

“你快走！我快马加鞭回京面圣，相信皇上不会只听尚晟的一面之词。”李元焕言语间颇有些底气不足。

“将军此去必然是没有活路了！如此贤愚不辨的皇上不值得为他卖命，不如揭竿而起，自立门户。”陆皓激愤道。

“你错了！你我征战沙场，为的并不是哪一个人，而是这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李元焕慨然道。

陆皓见李元焕意志坚决，叹道：“好！既然将军主意已定，陆皓也生死追随将军！到庙里辞别吴王，咱们就上路吧！”

李元焕心潮澎湃，握着陆皓的手臂道：“好兄弟！我们就在这吴王神像前义结金兰，从此以后，同生共死！”

两人跪在吴王像前，共同叩首，陆皓趁着李元焕未起身，一掌把他劈倒在地。

“吴王有灵，莫要让忠臣受害！”陆皓向吴王祈祷。

“吴王麾下乌衣队尚有一缺，李元焕可补其数。只是，怕事情尚未完结。”竹青从神像中现身出来，向陆皓道。

陆皓正要答话，听得庙外一阵骚动声，莫以良高声喊道：“李元焕，你谋杀钦差，罪大恶极，若能束手就擒，我在皇上面前还能为你分辨，若是抵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你一生自诩忠义，难道就不怕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遗臭万年吗？”

“请姑娘施仙术，把我变成李将军！”陆皓决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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