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本就没剧本
文/李海超
1.
走出金碧辉煌的胜天大厦，丁华阳脑袋里一片茫然。
数月前，小女友唐晴心血来潮，提出想去参加潭城电视台的一档俗套的婚恋交友节目《非君莫扰》，她要丁华阳追到电视上向她求婚，让荧屏前百万观众共同见证他们的爱情。当然，她会在节目中事先拒绝掉所有的男嘉宾。
显然，这是个非常无聊的游戏，但丁华阳还是同意了。对于唐晴，丁华阳是心怀愧疚的。虽然他的经济状况还不错，可他却比唐晴足足大了一轮，而且他一直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好好陪陪她。
《非君莫扰》是一档滥俗的跟风节目，全国类似的相亲节目多的数不胜数。而潭城电视台也只不过是家没有上星的地方台，由于节目组善于通过各种方式进行炒作，所以在同级电视台的同类节目中，《非君莫扰》的收视率倒也还算不错。
两人约定好，等唐晴在台上站够10期节目，丁华阳就会出现在演播现场，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向唐晴隆重求婚，将她从台上带走。于是，唐晴只身去了陌生遥远的潭城，且顺利地通过节目组的海选等一系列环节，如愿成为《非君莫扰》的常驻女嘉宾。
唐晴说到做到，连续4期节目中，她拒绝掉了所有的男嘉宾，其中也有不少男嘉宾的条件比丁华阳要好上很多。
昨晚播出的是唐晴参加的第6期《非君莫扰》。然而，在这期节目中，局面突然失控：唐晴不仅在现场表现异常，还很快就跟一个叫盛世琦的大龄屌丝青年牵手成功了！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再也打不通了。丁华阳又气又急，决定飞赴潭城，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丁华阳找到电视台才知道，电视台不过是《非君莫扰》的播出平台，而节目的供给方则是一家叫胜天传媒的公司。由于节目是对方独立策划制作的，所以电视台除了对节目内容进行必要的审核外，其他一概不知。而当他按照电视台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家传媒公司所在的胜天大厦时，却发现那家公司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告示，说公司全体员工到外地录制节目了。
难道唐晴出事了？现在该怎么办？报警？那期《非君莫扰》节目显示，唐晴已经与人牵手成功。换句话说，她后来的行踪，已经与电视台和节目制作方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况，现在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唐晴出了事，就算他去报警，警方也未必肯受理。
2.
丁华阳正看着胜天大厦外墙的巨型广告屏发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叔叔，你的花。”他低头一看，面前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朝他递过来。
他心里烦躁，没好气地说：“我不买花！”
小女孩却说：“不用你买，有个叔叔已经付过钱了。”
丁华阳心里疑窦丛生，连忙问：“付钱的叔叔在哪儿？”
小女孩朝马路对面看了看，皱起眉头：“咦，人呢？刚才他明明还在那里的。”见丁华阳发愣，她连忙说，“真的，我没有骗你，那个叔叔让你把花送给一个喝咖啡的单身漂亮姐姐。喏，就是那家咖啡馆。”女孩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间咖啡馆，将玫瑰花塞到他手里，转过身跑了。
丁华阳走进那间咖啡馆，目光迅速四下搜索了一下，停在角落里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孩身上，虽然太阳镜遮住了女孩的大半张脸，但丁华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竟是唐晴！
丁华阳疾步走过去，惊喜地说：“小晴，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正在专注刷微博的女孩吓了一跳，抬起头，吃惊地看了丁华阳一眼，旋即又平静下来，懒懒地说：“大叔，你认错人了吧！”
丁华阳觉得受到愚弄，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喝道：“唐晴，你觉得这样做很有趣吗？别再闹了好不好！”
桌上的咖啡杯被打翻了，把女孩的裙子弄污了好大一块。她尖叫一声，用力挣脱丁华阳的手，怒气冲冲地说：“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唐晴！”
因为愤怒，女孩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丁华阳瞬间泥塑般地呆住了：这个女孩只不过与唐晴外貌酷似罢了！他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你是不是上过《非君莫扰》？在昨天晚上播出的那期节目中，你代替常驻女嘉宾唐晴跟人牵手成功了！”
女孩闻言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望着丁华阳。
丁华阳控制了一下情绪，语气软下来：“她是我女朋友，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假冒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求求你了。”
女孩盯着丁华阳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笑了：“看样子都快赶上她爸了，也算明白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理解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赔我一条裙子。”
丁华阳连忙点点头，顺势在女孩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又要了两杯咖啡。
女孩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掉裙子上的污迹，这才开了口：“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独自去酒吧喝酒，一个自称叫杜维的男人过来和我搭讪，说他是《非君莫扰》的节目总监，第二天节目就要开始录制，但有个女嘉宾忽然联系不上了，而我恰好跟那个女嘉宾长得很像，他想让我帮忙救救场。我当时觉得挺好玩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丁华阳说：“我明白了，因为害怕穿帮，那期节目中，摄影师还有后期剪辑一直没有给你特写镜头，而且还让你很快牵手成功。这样，在以后的节目中，唐晴理所当然就不会再出现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杜维？”
女孩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找他好几天了，自从录制完那期节目后，他就人间蒸发了，连节目组也找不到了。该死的混蛋，他让我惹了个很大的麻烦，我都快被烦死了。自从录制那期节目后，那个盛世琦就像麦芽糖一样黏上了我。为了躲避他，我甚至搬了家……”
看来在女孩的口中无法得到更多的线索了，丁华阳感到有些失望。见他沉吟不语，女孩敲了敲桌子，说：“喂，我可是全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丁华阳苦笑着点点头，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我还要赔你一条裙子呢。”
“不用了，知道你有钱，但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女孩站起来，忽然端起面前的咖啡朝丁华阳脸上泼了过去，然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现在我们两清了。记住，我叫林菲，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以后你最好不要惹我！”说完，她扬长而去。
等丁华阳狼狈地擦掉脸上的咖啡追出去时，林菲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
3.
丁华阳也连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伸手去关车门时，无意中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也慌慌张张地从咖啡馆里奔出来。两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男子显得有些慌乱，连忙把帽沿往下压了压，转身混入了人群之中。
丁华阳也没有在意，让司机跟上林菲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跟着绕了差不多半个城市，林菲乘坐的出租车才停了下来。
这条街已是郊区，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整条街显得很冷清，除了一些老旧的房屋，只有几栋尚未完工的大楼孤零零伫立着，像几只庞大的怪物。
林菲下车后，走进街口的一家小店，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鼓囊囊的黑塑胶袋出来了。看着林菲的身影闪进一栋厂房，丁华阳连忙快跑几步跟了过去。
这家工厂看起来已经废弃许久了，字号招牌也已拆掉，锈迹斑驳的大铁门紧闭着。
丁华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想透过铁门的缝隙看看里面的情况，不料铁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林菲，她的脸上犹如罩着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丁华阳，手里居然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丁华阳吓得倒退两步，讪讪地笑了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几秒钟之后，林菲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收起手果刀，将身体往边上让了让，冷冷地说：“很好奇吗？那就进来吧。”
丁华阳心有余悸，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进去。林菲关上铁门，上了闩，一声不吭地径直走进黑漆漆的厂房。过了一会儿，丁华阳的眼睛才勉强适应这里的光线。林菲已经蹲下身去，从塑胶袋中拿出几根粗大的白烛摆放在地上，掏出打火机将其一一点燃。
烛光驱走了令人压抑的黑暗，丁华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这间厂房面积很大，却空荡荡的，连一台生产机器都没有。从地上散落的钢材边角废料来看，这间工厂曾经是生产加工钢材类制品的。
林菲冷冷地瞟了丁华阳一眼，又从塑胶袋中掏出一沓香表点燃，口中喃喃低语，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渐渐地，她的双肩耸动。
丁华阳感到手足无措，迟疑地走过去，说：“林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祭拜的是什么人，但是……”
“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很难过？你错了，我一点也不难过！相反，我很开心……”她笑着，泪水却在脸上汹涌成势，“他就是个该死的混蛋，该死……”
之前早已领教过这个女孩的情绪多变，丁华阳还是暗暗感到心惊，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你男朋友吧？”
林菲点点头，却很快又摇摇头，泪水霎时又涌了出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原来，林菲祭祀的男子叫冯涛。冯涛性格懦弱，从小就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林菲便为他出头，甚至像男孩子一样跟人打架。大学毕业后，冯涛找工作处处碰壁，后来在林菲的劝说下，自己开了这间工厂 。而林菲居然放弃自己很有前途的工作，跑过来帮他打理工厂 。可是，冯涛对此却并不领情，甚至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说到这里，林菲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表情：“我终于受够了，在一次争吵之后，我离开他去了外地。”她又点燃了一沓香表，这才接着讲了下去，“但是，我做不到，终于还是忍不住跑了回来，可是他已经自杀了……这个懦弱还恐高的家伙，竟然有胆量从23层高楼上跳下去……”
4.
丁华阳回到宾馆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他感到很是沮丧。想了想，他打开电脑，键入“非君莫扰”等关键词进行搜索。
搜索引擎给出的相关项多达几十万条。丁华阳一页一面快速浏览着，忽然被一个相关项吸引住了，连忙点了进去。
这是一条花边新闻，来源于一个多月前的《潭城晚报》，全文不长，标题是——《非君莫扰》相亲遭遇全场灭灯，冯姓悲情大龄男跳楼自杀。新闻称，3月17日晚23点12分左右，一名男子从23层高的军安大厦天台跳下，当场身亡。警方经过勘查，排除他杀的可能，并很快查清了该冯姓男子自杀的原因。
冯某是本市人，由于一直忙于事业，导致32岁依然情感世界一片空白。不久前，冯某的妈妈罹患绝症，催他尽快解决个人问题，然而冯某因为缺乏与异性结交的经验，多次相亲均告失败。
屋漏偏逢连阴雨，两个月前，冯某苦心经营多年的工厂也因为经营债务纠纷而宣告破产，他不敢将此事告诉妈妈，便硬着头皮报名参加快速相亲节目《非君莫扰》，希望能与女生牵手成功，了却妈妈的心愿，不料却遭遇全场女嘉宾灭灯。眼看妈妈即将带着遗憾离世，冯某绝望之下饮下大量白酒，跳楼自杀……
冯姓男子？23层？难道是冯涛？按照时间推算，这期节目唐晴也参加了，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虽然丁华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却还是搜出唐晴参加的全部《非君莫扰》节目。
唐晴一共参与录制了5期节目，前三期节目中均没有姓冯的男嘉宾，一直到第5期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发现：果然有个名叫冯涛的男嘉宾，而他选择的心仪女生竟是唐晴！
丁华阳的背后忽然掠过一丝寒意：唐晴失去联系会不会与林菲有关？这个睚眦必报的女孩，以她对冯涛的感情，确实很有可能向唐晴进行报复！
丁华阳愣了一会儿，又在搜索栏中加入关键词“女嘉宾唐晴”，按下了回车键。相关项少了许多，排在首页的一个条目异常显眼：《非君莫扰》惊爆内幕：女嘉宾唐晴——请你留灯……
他连忙点了进去。这是发表在“非君莫扰贴吧”的一个帖子，发表时间是昨天晚上那期《非君莫扰》播出的时候。
录制节目的头天晚上，唐晴决定去酒吧放松一下。她喝了很多酒，无拘无束地疯了一个晚上，直到凌晨时分，才走出酒吧。
不料，她刚走出酒吧，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你……你想干什么？”唐晴的醉意醒了大半，做好了大声呼救的准备。
“唐……唐晴，请你为我留盏灯，好不好？”男子似乎比她还要紧张，“无论你心里多么不愿意，也不要灭掉它，求求你了……”
对男子突兀的请求，唐晴感到哭笑不得。男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表达清楚他的意思：他今年已经30出头，还一直单身，而且事业也失败了。不久前，他妈妈被检查出患了绝症。他知道，如果不能在妈妈的有生之年找到伴侣，妈妈必将死不瞑目。于是，他硬着头皮报名参加了《非君莫扰》……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在节目中假装与你牵手成功？”唐晴不禁哑然失笑，“节目中有20位女嘉宾，你为什么偏偏选我？”
男子叹了口气：“是我妈妈。她在节目中一眼就相中了你，所以我才鼓起勇气来找你。”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乞求。
唐晴虽然有些不忍心，却还是为难地摇摇头：“我理解你的一片孝心，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有男朋友的，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节目播出效果……”
男子似乎知道会被拒绝，还没等唐晴把话说完，他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不能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去，求你帮帮我，我可以给你钱，只要你同意……”他慌乱地从身上掏出钱夹，取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我全都给你，请不要拒绝我……”
面对这个情绪明显失控的男子，唐晴心里害怕起来，为了摆脱对方的纠缠，她违心地点点头。男子见她点头，忙不迭地道谢，手忙脚乱地将银行卡硬塞到她手中，转过身就跑了……
帖子写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发帖者因为匆忙而没有写完整。但是帖子的点击量却已达百万之多，网民的回复也多达上百页！
丁华阳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感到脊背冷汗直冒：如果帖子中的情况是真实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已然明了：唐晴收了冯涛所有的钱，却仍然在节目现场给冯涛灭了灯，这足以让林菲对她进行报复行为……
现在怎么办？报警的念头在丁华阳的脑袋里闪了一下，就被他否定了——警方会相信这些没有证据的推测吗？
5.
丁华阳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他又去了那家工厂。而工厂的大门上，已然挂着一把崭新的大锁。
丁华阳怏怏地返回街口，忽然疾步走到路边停放的一辆黑色轿车边，使劲敲了敲紧闭的车窗。车窗打开了，丁华阳盯着驾驶座上瞠目结舌的男子，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
男子愣了愣，打开了车门锁：“上来吧。”
待丁华阳上了车，男子尴尬地笑了笑，“丁先生，你不要介意，我没有恶意的……”
“你认识我？”丁华阳皱了皱眉头。
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淡淡地说：“我就是《非君莫扰》节目总监杜维，我知道节目播出后，你会发现其中的蹊跷，在无法联系到唐晴的情况下，你一定会来潭城。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随着同类节目的泛滥，加上外界传言《非君莫扰》经常造假，使节目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收视率不断下滑，连冠名广告商都有撤单的打算，这使节目组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于是决定策划一场足够吸引眼球的炒作，来提高节目的人气……
“早就听说你们综艺节目都是按剧本走的，一天可以录好几期，然后靠着剪辑花絮博眼球，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丁华阳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之意，“老是来回炒作，你们不觉得很无聊吗？还要不要点脸？”
“无聊？你错了，都是为了收视率。”杜维摇摇头，“很多人看不起炒作，认为是恶俗的，但是如今的大众却偏偏接受这种无聊的营销模式，这种模式很有市场。就在刚才，我们的广告商不仅打消了撤单的想法，还加大了广告的投放量。我们终于渡过了这次的危机……”
丁华阳摆摆手，再次打断他的话：“我对你们的破事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唐晴怎么会愿意做你们炒作的工具？”
杜维拿过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我们与唐小姐签的合同。《非君莫扰》这次的危机渡过之后，公司将投资拍摄一部同题材电视剧，剧中女二号的角色准备启用新人，而这正是唐小姐提出的条件……”
“现在的电影市场还有门槛吗？怎么连综艺节目都使劲瞎往圈里凑，拍出来的电影有人看吗？这类电影有市场吗？”
“当然，只要上了院线大电影，经过一番资本运作，就不怕没观众买单。中国电影市场那么大，总有一些口味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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