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不甜

1

小伊每次路过学校隔壁的甜品店,总要驻足片刻。

这家叫“那年街角”的店铺,只卖一种甜品——雪媚娘。并且每天只做521枚。

小伊有时候经过,看见店主雪哥一个人在那擀皮,包馅。她很想上前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雪哥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古道热肠,附近的口碑极好。邻家的店铺,谁的水管不通,灯泡坏了,或者遇见滋事挑衅的客户,雪哥都会去帮忙。

甚至这个片区的警察,工商,税务都给他几分薄面。

住的久的人都知道,雪哥以前是这片的小混混。那时候他还不叫雪哥,大家喊他龙少。

道上混的人都知道,这有个叫龙少的人罩着,二十出头就混黑社会,收保护费,看场子。

才混了没两年,已是副手的位置,此人面慈心恶,打架极为拼命,手下兄弟上百号人。

这一带的人,大到商户,小到租户,多少都要交钱。

有雪哥在的那几年,这一片治安极好。

那是曾经的辉煌。

在小伊的眼中,雪哥的笑容十分温暖,眼神温柔,话不多,一切似乎都以微笑代替。尖尖的下巴,性感的胡茬,很多女同学,会跑来买雪媚娘,只是为了多看雪哥一眼。

除了客户间的对白,雪哥却从不讲题外话。又温暖,又有距离感。禁欲系的大叔,反而更吸引人。

作为高三的学生,小伊会经常给自己买来当宵夜。好几次,她去的太迟没有了。索性要了雪哥的微信,想吃的时候,要他预留几个。

雪哥其实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朋友圈各种逗比风格,今天睡过了头,下班遇见一只小狗,夜里梦醒……都是生活的点滴。小伊经常翻看,她总觉得雪哥的那些圈,是专门发给某个人看的。

2

小伊这几天在跟家人闹别扭。

家人希望她出国,她却只想在国内。

她对从小长大的城市感情颇深,知道哪个巷子的麻辣粉最好吃,知道哪一家的火锅味道最正宗,知道哪家咖啡馆的装修最特别,知道哪处的风景最悦目,更知道哪家甜品店的老板最帅气!

“国外的月亮未必比较圆,国内的东西都还没搞懂,为什么非要把我往国外塞?”小伊坐在雪哥的吧台前,给大学的表姐打电话,然后闷闷地生着气。

雪哥已经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坐在吧台里很悠闲。

“外国的月亮是没有比中国的圆,但是外国有很多与国内不同的风土人情,看过世界的人眼界和格局一定不同。”雪哥冲着小伊说。

“雪哥看过世界吗?”小伊噘着嘴问,全世界的人都在劝她出国。

“当然。”雪哥仿佛来了兴致,想跟小伊多讲讲。

“那你的格局在哪里?还不是待在几十平米的小店,重复着简单的劳作?”小伊不等雪哥说,就像机关枪一样怼过去。

雪哥的脸色顿时大变,嘴角下沉。小伊戳到痛处,却还不知,言语中仍是对雪哥的不屑。

“很多人出国还不是洗盘子扮小丑,雪哥你这手艺莫不是在国外打工偷师的?”

“滚!”雪哥平静的一声。

小伊痴楞地望着雪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滚!”雪哥大吼一声,一记重拳砸在吧台上,旁边的花瓶轻微晃动。

长这么大,小伊还没受过这委屈,平日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受过。眼泪瞬间滴落。抓起包就转身离去,顺带踢翻了吧椅。

雪哥望着小伊怒气冲冲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点燃一根烟。随即关了店面。

小伊回到家中,父母和几个朋友都在,她红着眼睛大声喊:“我不出国,就是不出国,谁爱去谁去。”

像要把刚才受的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长辈原本在客厅说笑,见她疯也似的喊叫完,进了卧室重重关上房门。都楞神片刻。小伊的父亲气得要上前去打小伊,被朋友薛阿姨拉住。

“小伊不愿意出国,你们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她又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主见了。小伊平日乖巧温顺,今天能这样反抗,可见出国对孩子心理压力多大,你们要好好沟通。

“小伊的成绩挺好,国内的大学照样可以很优秀,如果后期想通了再去国外也可以啊,你强行把她塞国外,万一她不好好学,后果会怎样?

“逼孩子做不爱做的事情,与其说想让孩子出国,给她最好的教育,不如说完成你自己曾经的梦想。”

薛阿姨不愧是企业高管,说话头头是道。

听这样一说,小伊父母也觉得在出国这事上,自己过于霸道。很早以前小伊就表示不愿意去国外读大学的。

“是啊,我们还是应该以小伊的意见为主。”小伊母亲惭愧地说。

小伊父亲气消了一大半,对妻子说:“跟她再聊聊,要是实在不想去,就不去了吧。出国的事情,以后再说。”

3

小伊如愿考了本地的大学。

她习惯了熟悉的一切,不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只是,熟悉的地方,也会有面目全非的时候。比如“那年街角”的店,关门了,雪哥也很久不见。

她去打听,没人知道雪哥去哪了,但是每年都会关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她想不通雪哥为什么整天守着这店,那么辛苦地做食物卖。他看过世界,却甘愿蜗居在这个小小的角落,过单调重复的生活。因为上次小伊说到这一点而暴怒。

一连串的猜想让小伊觉得雪哥的故事有一箩筐。

她想尽快找到雪哥,跟他道歉。

店门一直没有开。

朋友圈没有更新,发消息也没有回复。

如果一个人想躲,你大概很难找见。

反正一定会遇见,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雪哥,很抱歉我的话伤害到你。我向你再次道歉,无论原谅与否,请给我消息。”小伊发微信。

最轻松的一个暑假,小伊想去丽江旅行。

经过上次跟父母一番深谈,乖乖女已经长大有了主见是不争的事实,父母愿意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跟闺蜜苏眉一同前往,选择了坐火车,沿路的风景会不一样。从小生活在城市,即便出去游玩也是换到不同的城市。火车翻山越岭,钻洞过田。

小伊精神大的一直看着窗外,苏眉懒懒的敷着面膜睡觉。

摇摇晃晃临近中午,时间过的可真快。

“妞,我肚子饿了。”苏眉翻个身,冲正在跟别人聊天的小伊说。

“想吃什么,饼干,面包,还有泡面?”小伊说着去翻包。

“泡面吧,其余没什么胃口。”

“好的,我给你去泡。”小伊很喜欢照顾人。

接完热水,端着泡面,小心翼翼地正往回走,眼看要走到,却被后面一个人碰了一下。

“啊。”小伊尖叫一声,撞上车厢壁,滚烫的水洒在胳膊,肚子上,泡面掉地上,溅了一脚。

只觉得烫过的地方钻心的痛,眼泪瞬间涌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小伊放声大哭。

苏眉迅速冲出来,看见小伊浑身的汤水,心疼地上前搂住她。不知所措。

“别碰伤口,赶紧用凉水冲。”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

苏眉和小伊抬头看去,同时叫道:“雪哥,怎么是你?”

雪哥也有点惊讶,但是顾不得寒暄和道歉了,他拉着小伊赶紧去冲凉水。请列车员找一件没人的休息室,他随身的包里有药膏,请苏眉帮忙敷药。他则在门外等候。

水也不是特别烫,冲完凉水,涂了药膏,小伊感觉好多了。出来的时候,迎面是雪哥焦急的脸。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说,都楞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

“雪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准备去大理,你们呢?”

“想去丽江玩,我俩很早就约好暑假一起去。”小伊回答。

“就你们两个女孩啊。”雪哥皱皱眉,“太不安全了。”

小伊和苏眉面面相觑,这一点倒是没怎么考虑过。

“反正都是顺路,我陪你们吧。我也没什么目的性。先去昆明,再到丽江,然后去大理。”雪哥的安排霸道又温暖。

“好耶,哎呦。”小伊和苏眉高兴的相拥,伤过的皮肤却经不起折腾。

4

早听说昆明四季如春,风景秀丽,最适合人居住。

三人下了火车,住进步行街附近的酒店。

安顿完行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虽然旅途疲惫,但对着陌生的城市,兴奋好奇的劲头,足以战胜一切。

雪哥带小伊和苏眉去吃饭。当地特色的美食,宾客满堂。

小伊和苏眉手牵手,跟在雪哥后面,一脸兴奋,心情格外舒畅。考得好坏都无所谓了,这几天就要好好地疯一把。

小伊还是第一次喝啤酒。满是泡沫的液体喝下去,一丝苦味直冲脑门,不禁打了个酒嗝。苏眉到是大方,吃着正宗的过桥米线,大口喝着啤酒,一点淑女的样子也没有了。

雪哥看着这两个丫头,一脸温和。你很难想象这是曾经一个打架不要命的古惑仔。

“雪哥,你怎么突然就把店关了,来这里玩?”小伊想了一路,现在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去见一个故人。”

“男的女的?”小伊看着雪哥,“我们会耽误你的行程吗?”

“不会。我们并没有约定时间。”雪哥目视前方,眼神闪躲。”快吃吧,吃完休息,不早了。”

“雪哥,你也太扫兴了,这才几点啊,我们今天好好玩玩。”苏眉大声说。

“今天先休息,白天再逛。”雪哥像个大哥哥,耐心地教导妹妹。

“NONONO,要睡你睡,我要看看夜景。”苏眉话音刚落,邻桌男子接了话茬——

“妹子,他不陪你我陪你。”

三人循声望去,邻桌坐了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脸猥琐。许是喝多了酒,其中一人竟调戏起苏眉。

“有病吧你。”苏眉大骂回去。

雪哥皱皱眉,拿起包,示意大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呦,这就走呀,妹妹不陪哥哥玩会?你这哥哥不行,还是我来陪你吧。”说着一只黑手就搭在了苏眉手上。

“啊,流氓。”苏眉大叫甩开他,跳过去紧紧地拽着小伊。两人望向雪哥。

雪哥分明是一副不愿惹事的表情。

“雪哥,你个大男人就不说句话吗?”苏眉又羞又恼,真想一个巴掌扇给猥琐男。

“算了,我们走吧,不要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雪哥拉着小伊的胳膊要离开。

身后传来邻桌的嘲笑声,很是刺耳。

人群吵杂,那笑声不大,却也撞进苏眉的耳中,刚才被碰过的地方,恨不能立刻割掉。

“小手还挺滑,哈哈哈。”

苏眉气血攻心,为自己受到轻薄,更为雪哥的窝囊沉默。

她挣脱小伊,转身拿起啤酒泼向猥琐男。那男的正张口大笑,冷不丁一杯酒强行进入眼鼻口中,呛得拼命咳嗽。

他旁边一个大个子猛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抬手甩了苏眉一巴掌。

这动静太大,周围吵杂的人群瞬间安静,都看着长发美女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五个红血印。

苏眉只觉得脸烧心地疼,完全懵掉,楞住也不知道跑。

小伊尖叫着扑去护住苏眉,顺手把桌上的残汤剩羹扔过去。

四个男人齐刷刷站起来,围住两个女孩。嘴里骂骂咧咧。

“你的男人没种,今天老子就碰你了。”那人止了咳嗽,伸手去抓苏眉的头发。

苏眉尖叫,任由他扯着头发,小伊无助地拍打那只硬邦邦的手臂,嘴里哭喊着:“滚开滚开……”

雪哥深吸一口气,把包扔地上,一跃跳起踩在凳子上,同时拿起酒瓶,落地的时候重重砸在那男人头上,玻璃渣碎一地。

他把惊吓中的两个女孩拉出来,挡在身后,手中的一半的酒瓶举在胸前。

“想打架是吧?!小爷我是出了名的不怕死。”

猥琐男晕晕乎乎地躺倒在地下。

高个大汉跨过他,一个硬拳伸向雪哥,雪哥向左一闪躲,举起手中的武器朝胳膊狠狠地剁下去。顿时鲜血直流。

他又踢向雪哥,雪哥轻松地跳起躲开,拿起板凳压在高个腿上。

另外两个男人,见高个吃了亏,一起冲过来,雪哥抬脚先踢至一人胸口,再扑倒拉扯住另一人的腿,也拽倒。

三个人扭成一团,周围的食客尖叫逃散,店主焦急地报警。

……

去警局做笔录,那四个男人滋事被关押一夜,雪哥三人当即释放。

但也赔了不少医药费。

一路沉默的三人到了酒店,苏眉觉得都是自己闯的祸,不敢跟他们多言语,洗了澡就闷闷地睡了。

小伊看见雪哥手上的伤还在渗血,向前台借了消毒水,绷带,去到雪哥的房子帮他上药。

5

“你是不是也觉得,刚才雪哥的表现很窝囊?”沉默很久的雪哥终于开口。

包扎完伤口,小伊也没有立刻离开。她很想跟雪哥说说话。

“没有,雪哥,其实刚才的情况,我也觉得该忍一忍,息事宁人。毕竟我们身单力薄,在外地。不能惹事。”小伊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也别怪苏眉。她就是个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情,受了辱就是一门心想着还回去,哪里还计较后果。”

雪哥挠挠头,轻叹一声。

把自己曾经的故事,向小伊娓娓道来。

雪哥是武术学校毕业的,刚毕业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好工作。就跟几个同学一起去给一个叫周达的头目看场子。

雪哥的专业,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收保护费,帮人讨债,替人打架……雪哥永远冲在前面。

时间久了,他竟然小有名气,都知道有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打架不要命。

周达很喜欢他,给他分了地盘,配了手下,按比例提成。

年轻的雪哥有江湖地位,也有很多的钱财。

对,那时候,他不叫雪哥,人人都喊他“龙少”。

黑社会,有黑社会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龙少的地盘,人人交保护费,他也保一方平安。小偷小摸,地痞流氓,从来都不敢滋事。平日里对谁也都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买东西会排队付钱,撞到人说对不起。

西装革履的龙少,俨然一个优质青年。

蒋诗诗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龙少。

诗诗是外地女孩,在这个地方住了一个多月,每天早出晚归,举着找弟弟的牌子,传单到处走,到处贴。

很多次,龙少看见她拿着照片挨家挨户地问,先是一脸希望,继而失望。眼中的焦灼和泪花一直伴随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子,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支撑着她来到陌生的地方,寻找亲人。

在一次寻人无果的时候,诗诗瘫坐在台阶上哭泣,龙少将纸巾递了过去。

诗诗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昊昊,少不更事,叛逆倔强。在学校跟人打架斗殴,遭到开除。父亲气得大打出手,弟弟竟然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这一走便是两年,了无音讯。

母亲日日埋怨,以泪洗面,忧心忡忡进了医院。父亲动用了很多力量,上电视,网络,广播寻找儿子。

可他执意要躲,即便看见,也不会回家。

有人提供线索,说在A城。诗诗便辞了工作,千里迢迢赶到此地。依旧如大海捞针一般的渺茫。

“也许我能帮你。”龙少把昊昊的照片分给手下,“只要他在这个城市,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

她感激地朝龙少笑笑。龙少就被这笑容迷住了。

一边追诗诗,一边帮她找弟弟。他希望尽快找见,这样就能看见诗诗笑了。但是又不希望找见,因为那样,诗诗就会带着弟弟离开A城。

真是左右为难。找人的事情,便也没那么上心。终日开着车带着诗诗去郊区找人,过个清净的二人世界。

过了三个多月,依旧杳无音信。诗诗猜想,要么线索有问题,要么弟弟已经离开。她不敢再多停留,想回家看看有什么其他线索。

诗诗租住在城中村,人很杂乱。外地民工,当地村民,大学生,刚工作的白领,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夏日的夜晚,屋内很热,大家都是一起在楼顶纳凉,直到深夜。

龙少去楼下买东西,因为诗诗要走,他给她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回到楼道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正在一户窗户口偷东西,那纱窗被割开,一只带弯勾的竹竿正拽着一台笔记本慢慢移动。

“咳咳”龙少咳嗽两声。

那人影吓一僵,扔掉竹竿想逃。听见这咳嗽和脚步声是从一层楼梯口传来,下去是没希望,只能回身往楼上走。

龙少步步紧逼,一步一咳,把整层楼的声控灯全叫亮。

那小偷只得继续爬,一直到四层的顶楼,也不见龙少回屋。

看见有通往房顶的楼梯,就又继续走上去。楼顶坐着男男女女十几人,有的聊天,有的喝酒,龙少喊着抓小偷,一伙人扑上来拳打脚踢。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也不是惯犯。抵挡了几下,便被打趴在地,他瘦小,精干,在众人围攻下跑了出去。边跑边挑衅道:“有种你等着。”

龙少一行人跟在后面。

这个地盘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作案了。听口音是外地人,应该是一群团伙,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快到门口,那少年带着七八个人回杀了过来。他们只当这是一群打工的租户,没见过这阵势。而龙少的人手中,都拿着铁棍。

一时间铁棍敲击在脑袋上的沉闷声,夹杂着叫喊呻吟,响彻整个院子。张狂的少年被打得最重,背部,颈部腿部都被打,开始还嘴硬地叫骂,到后来变成求饶,直至没了声音。整个人瘫软在地,额头流血。

那群人尝到了厉害,也不敢再多打,有人抱起少年就跑,其余人掩护了几番也跟着撤退。龙少也不追。

明天诗诗要赶火车,他不想纠缠太晚。

大家像打得不过瘾。很久没抓过小偷了,在龙哥的地盘挑事,那纯粹是找死。

诗诗跟几个租户女孩,抱紧在一起远远地看他们打群架。一脸担忧。

这惊险刺激,搅得诗诗一夜未眠。

……

天一亮,诗诗就起身收拾好东西,回家的火车要坐一天一夜,她想先买点早点,等龙少过来一起吃完再出发。

出了大门,就是巷子,巷子走到头,一转就有很多卖早点的。

诗诗走到,却发现很多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想拨开人群看个究竟,一个大妈拉住她,“闺女,别看了,一个被打的小伙子,怪吓人的。”

“会是昨夜被打的小偷?不是被带走了么,应该不是。”越是不让看,越是好奇。

诗诗拨开人群,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单薄瘦小的男孩,浑身是血,衣不蔽体,光着脚,裸露的皮肤全是乌青,脸肿得很高,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漾血。真心是惨不忍睹。

可这外形,这年纪——昊昊。诗诗还是从那面目全非的少年身上,看出弟弟的影子,奔溃地大哭,上前搂住他。

少年的四肢冰冷,头骨轻软,唯有呼吸还证明他还活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呆了,诗诗的哭嚎不绝于耳。龙少不知何时站在诗诗面前,面色复杂。

诗诗抬起泪眼,仇恨地望向龙少。如果眼神能杀人,龙少一定被千刀万剐。

……

龙少倾尽家财,捡回昊昊一条命,但是他将永远的痴呆,智商只有三岁孩童。

诗诗恨他亲手打残了弟弟,又念他倾家荡产救助。爱恨交织,唯有永久的不见,才可以让双方都能继续活下去。

……

“从那以后,我就金盆洗手。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也发誓不再打架。我想跟诗诗一起照顾她弟弟,她却始终不肯原谅我。”讲到这里,雪哥点燃一支烟。小伊很少见他抽烟。

“我要离开,周达不肯,按照规矩,想走的人,必须留下身体的某个部件。他要我用两根手指换自由。”

小伊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手,还要给诗诗做雪媚娘——她说她很喜欢吃,但是家里条件不好,不经常买,而我们这个地方,却还没有卖的。我那时候就跟她说,等找到弟弟,一切安顿妥当,我给她开一家店,只卖雪媚娘。”

“她同意了,连名字都取了——那年街角。因为是在那个街角,我们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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