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爱的宣言（下）
【第五章】重建系统
“送给谁的？是女生吗？”老爸继续问道，举着一瓶书法专用墨水出来。
“是啊。轮到我问你了，这个‘雁莎’是男是女？”许渭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尖锐。
老爸愣住了一秒，很快恢复了常态。“是我一个朋友，单身妈妈，现在需要我帮忙。你继续写，早点睡，不要等我。”老爸把墨汁放下，拿了件外套就走了。
留下惊愕的许渭。大脑狂转一气，他想出一计。许渭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拿起手机，登录到一个不用的微信账户。他搜到了雁莎这个微信用户，加了好友邀请，留言：“都市女性心理咨询–帮助都市女性排忧解难。”很快，对方接受了邀请，还允许许渭看朋友圈。许渭打开“雁莎”的朋友圈就看了起来。她每日都有几帖，大多是一个单身妈妈的日常和酸甜苦辣。直到他看到一贴“女儿偷拍的”，这个雁莎正跟一个熟悉的背影一起逛商店。这—-不是老爸么？？？！看看日期，正是自己编程比赛的日子。
怒意在许渭眉眼间腾起。他背着我，背着妈妈，去跟———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老爸，善良正直的老爸，不会做这种事！
许渭站起身，仍无法抑制胸中那团疑云怒火。他瞥见角落里一只气不足的破落篮球，一脚踢过去，球弹在墙壁上，落回自己脚下。索性抓起篮球来到楼下小区的篮球场上。不知投了多少次，直到万家灯火熄灭，只剩球场微弱的灯光。许渭正准备三分投篮，一个魁梧身影走了过来，在离他三四米的地方停住。许渭继续投篮动作，却冷不丁把球朝那人摔了过去。那人差点被打到，还好身手矫健。球擦身而过，他躲过这记偷袭。
“胡闹！”老爸的呵斥带着威严。
“你跟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许渭冲到他面前，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们回去说。”
“就在这里说清楚！”
“你给我回去！”老爸拽着跟他一般高的许渭上了楼。
二人在房间坐下，许渭盯着桌上的毛笔喘着粗气。
老爸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渭。”你也不小了，我们也不用再瞒着你。”
“其实，我和你妈，几年前就离了。你妈她，不说了。那时你上小学，没告诉你，主要是怕影响你心理发育和学习。”老爸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拧开瓶盖，痛快地喝了小半瓶，继续说道：“我和雁莎，去年认识的。她人很好，甚至愿意为了你而不公开。”
“为什么！你和妈妈！为什么！你们曾经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了！”许渭朝老爸吼道。
老爸试图抓住许渭的手，可是被他一掌推开。”其实，你妈妈和我，当年是很好的。只是渐渐的彼此想要的都不同了。本来想等你上了大学再告诉你，没想到是这样被你得知的。”沉默良久，老爸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愧疚地看着许渭，“渭儿，你妈妈和我，都很爱你。“
许渭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进自己卧室，砰地一声，门摔上了。窝在被子里，许渭给妈妈发了微信视频邀请，可是发了三次，都没人接。许渭只得哭着留了言。妈妈，这个称谓，似乎有些陌生。不管是在他喜悦还是痛苦时，那个他曾经最亲近的人，却只在异乡，遥不可及。
许渭打开电脑，找到照片目录，一幕又一幕一家三口的画面。小时候的相片最多，渐渐地，变少了。自从几年前妈妈去了德国，就只有寥寥数张了。他仔细看了最近几年的照片，爸爸妈妈再没有同过框。那时他并没有发觉，或是不愿意发觉？彼时的美好，如同空中楼阁，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就这样支离破碎了。他不甘心、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现实。
“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为什么！我好难过，好难过！———妈妈！“他捶打着枕头。
第二天，天气阴冷，气温在零度上下徘徊。许渭只在T恤外套了件校服就出了门，早饭也没吃，看都没有看老爸一眼。寒风中，他不由地瑟瑟发抖，心里充满着被背叛的悲愤怒火。周围的一切，都是这般令人厌恶，他只想要去毁灭。他拼命蹬着车，面目狰狞。
直到，看见了她。这世界仿佛从地狱，又变了回来。
言慧远远地看到骑得飞快的他。越来越近，才发现，他衣衫单薄得有点不正常。她走上前去，许渭猛地刹车。许渭浑身微微颤抖着，嘴角有些抽搐，脸色苍白。
“许渭。”言慧轻轻唤道。
“能翘课吗？我—-”许渭卡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今天，学校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可以。”言慧觉察出许渭强烈的悲伤。她不想多问，只想静静地陪着他。
他们一前一后推着车，逆着上学的车流，走到了学校围墙外的小街上。周围车来车往，正是上班高峰。
“我们去附近的湖畔公园，那里人少。”言慧建议道。许渭没说话，只是跟着她。
二人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爸妈离婚了。早就离了，现在才让我发现。”许渭两手抱着头，双目紧闭。
言慧没说话，搂过他的肩膀。许渭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言慧的体温，传了过来。这温暖，神奇般地驱散着愤怒，驱散着愤怒背后的恐惧和绝望，对这个家庭永远不能复原的恐惧和绝望。
这个家，原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坍塌了。可是，他和她，又可以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想到这里，许渭坐了起来，眼睛泛起了光亮。他拉过言慧的手，二人十指紧扣。
“我会振作起来。”
“我相信。”
二人回到学校，双双被记了迟到。班主任老师非常诧异，把他俩叫到办公室。
“你们俩怎么回事？”
“我们有些急事，需要商量下。弄完了就赶回来了。”许渭先开了口。
老师犹疑的目光从许渭扫到了言慧身上，“言慧，你说说看，什么急事？”
“有个人被黑了，丢失了很多。就帮着复原一下，重建系统。”言慧不紧不慢地说，瞥了眼许渭。
“嗯。老师知道你们很有能力，这样的事情也尽量不要在上课时间做。下不为例！回去吧！”
回教室的路上，许渭拍了下言慧的肩膀，”你这个小狐狸。”
“才知道啊。你也半斤八两。”
“放学后能和我一起练习算法和编程吗？”这个是许渭最近的重头戏。
“我也正想问呢。校队的徐教练要你过去一起训练。离复赛也就一个多月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徐教练看不上我呢。”
“怎么会，你这个江湖大盗的名声在外呦。”言慧调皮地朝许渭眨了眨眼睛。
于是，二人总是有办法混到一起。言慧经常带来自烤的曲奇饼和花式面包，让这冬日的下午充满了香气。
新年前夜，算法集训早早结束。临走前，言慧把许渭拉到走廊尽头的偏僻楼梯的拐角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
“送你的新年礼物！”一朵大大的笑容绽放。
“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许渭扯开布袋子上的绳结一看，原来是一只红色小狐狸的毛绒玩具。“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收这个。。。”许渭嘟囔着，脸有点红。
“我知道有男士会收集毛绒玩具的。”言慧不以为然。
“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的男士–呢？”
“那天你跟我视频讨论那个动态规划的算法，我看你书架上有一层全是毛绒玩具，机器猫啊超级玛丽啊。“
“都被你发现了啊。”
“我在想，我是狐狸，那你是啥呢？”
“我是老虎，你呢，就是狐假虎威啊，哈哈！”许渭爆笑。
言慧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很懊恼，挥拳锤在许渭身上。许渭挡住面门往后退，退到墙角后索性一把将言慧双手握住。
“我好喜欢你。”许渭轻轻说道。
“我也喜欢你。”言慧抬起头，看着他。
“我们这算是两情相悦吗？”许渭嘴角又扬起不羁的笑意。
“帮我想个应景的词。”言慧下达了任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许渭轻轻搂住了她，吻了下去。良久，两人才慢慢松开。
“今晚我们在微信上守夜吧。”言慧临走时对许渭说。
在他们的楼层上方，另一个身影握紧了拳头，坐在地上屏息聆听。
【第六章】手刃僵尸
回到家，许渭走到正在做菜的爸爸身后。“爸，今晚请那个阿姨过来吧，还有她的女儿。我们一起吃顿饭。”
老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儿子，爸爸谢谢你！”说完，紧紧搂住了一般高的儿子。
“其实，我也希望爸爸能够开心。”许渭被搂的有些窒息，但还是很享受。
“好！爸爸去小区里的菜市场再去买点菜和熟食。你在家休息休息。”
老爸出了门，许渭拨通了妈妈的微信。
“妈妈！”
”宝贝，你好吗？让妈妈看看你。“
“我挺好的。你最近忙什么呢？”
“还在做干细胞研究啊。最近有一些很不错的进展。对了，你寒假想不想过来玩？跟我一起过年？“
“好的。我好想你，妈妈。祝你新年快乐！”许渭摩挲着屏幕里妈妈清秀的脸庞。
跟妈妈聊完，许渭出了自己卧室，把家里迅速收拾了一遍，沏上了茶水，摆上了家里能够找到的所有零食。这时，门铃响，老爸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和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你们进来吧。”许渭以主人的身份亮相。
那厢言慧正在看着跨年晚会。一家人嗑着瓜子、喝着饮料，欢声笑语。言慧其实心不在焉，不停地查看手机上的时间。过了十一点，言慧开始打呵欠。
“爸，我困了，先去睡了哈。爸爸妈妈，祝你们新年快乐！！”
“宝贝，也祝你新年快乐！”
言慧洗漱完毕，躲在被窝里看手机。那边许渭也上线了。二人先交代了各自晚上的遭遇。听到许渭说，他邀请那位单亲妈妈和女儿过来吃饭，言慧鼻子竟然酸了起来。她为许渭感动。她明白，自己喜欢的，是一颗赤诚善良的心。这颗心的容量很大，将来一定会包容下他们所要面对的一切。
一年的最后一分钟，二人对着手机傻笑，彼此截了屏，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在纯纯的爱里，开始了。
年后不久便是信息学比赛的复赛，言慧发现许渭最近进步极大，编程质量和效率精进了许多。而自己，再也不会被某些题做不出，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心。梦里，自己和许渭穿着铠甲，并肩作战，所向披靡。梦里的许渭，白袍银甲，气宇轩昂，骑一匹雪白色宝马，屹立身边。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课间休息，许渭今日心情不错，下楼跟哥儿们打球去了。言慧照例在走廊上远观许渭。此时，手机震了一下，进来一封email。很奇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邮件地址。打开一看，“到四楼东边的楼梯拐角处，我有话跟你说。”言慧愣了一会儿，学校里应该不会有坏人，又是什么恶作剧吧。
她走过去，三楼那里，是她跟许渭上次亲吻的地方，莫非是许渭搞鬼？她看了眼楼下，许渭还在打球。奇怪。
到了四楼，她看到了熊妍。“你找我？”言慧笑盈盈地问，”干嘛这么神秘？“
熊妍面无表情地拨弄着手机。手机里传来言慧的声音，“送你的新年礼物！”，然后是那段美好的情话。正是去年最后一天他们亲吻的那个场景。言慧惊愕万分，转念，一下子明白了。
“你要如何？”言慧问道。
“我喜欢他，喜欢了四年了！你一来，就夺走了他。他本来跟我很好的，我们曾经很好的！我伤了脚，他还背我回家！他为你做过这些吗？！”
言慧沉默，心想，他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
“我要你跟他分手！我要你转学！到其他地方去！远远地滚蛋！”
“你冷静一下，熊妍。”言慧开了口。
“我很冷静。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把它放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听见！让你们受处分！”
“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如何？”
“我会一直存着这段录音。如果我一旦发现你又来勾引许渭，我就公之于众！”
“她疯了”，言慧心想。
“好，我答应你。”言慧思忖着缓兵之计。明天就是比赛，可不能在此刻被这事给搅和了。
“你得马上转！下周就得走！你不许把这事告诉许渭，否则我马上把它放到网上去！”
言慧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回了教室。
决赛终于到来。这是一个漫长的比赛。言慧下定了决心，然后把那块霾云扔到脑后，全心投入到这准备了大半年的最终较量。走到自己的电脑边，看到许渭正朝自己挥手致意，她也努力绽放一个笑容。
赛罢出来，二人长舒了一口气。许渭看着言慧，满是怜惜和感激。这几个月，言慧可谓半师半友，让他受益匪浅。今天先带她去游戏厅打游戏，再好好请她吃顿饭？这个主意不错。许渭打着暧昧的小算盘，走在她身边。“言慧，我们去打游戏放松一下，如何？”
“嗯？”言慧正在发呆，想着熊妍昨天的话。她看出许渭今天表现不错，想推辞，又不想倒了许渭的兴致。见言惠没拒绝，许渭拉起她的手就往娱乐城的方向走。
言慧抬起头，正好看见熊妍站在街对面的一颗大树旁边，远远地望着他们。言慧愣住了。熊妍的眼神凛冽，隔着马路，言慧都能够感受到那份寒意。
选项A是屈服于这卑劣的胁迫，选项B是面临身败名裂的风险。可是身败又怎样，名裂又如何？他们又没做亏心事。想到这里，言慧把和许渭握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扭头离开。
游戏厅里，洋溢着快乐而不真实的喧嚣。言慧放肆地大笑，挑战所有许渭上马的项目，哪怕被许渭毙得很惨。许渭也不手软，他知道，跟言慧在一起，只要那个真实的自己，就够了。最后，他们进入了虚拟现实游戏厅，选了一款“手刃僵尸”。
二人带上VR眼镜，背靠背挥舞着虚拟刀枪（其实是游戏手柄），消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僵尸。每当言慧弹尽粮绝，许渭都会冲上来帮她解决掉几个扑上来的僵尸。游戏尾声，许渭见周围僵尸已被尽数杀绝，转过身来对着言慧高兴地大喊，“我们成功啦！”
此时从暗处爬出一个鬼，朝许渭背后偷袭过来，言慧见状，把许渭拽了过来。距离太近，她用的狙击步枪已经来不及瞄准，反手用刀砍了过去，这老怪颇为厉害，居然跳起来在言慧头上啃了一口。一切发生在一秒钟之内，等许渭转过身来，大屏幕上已经显示“GameOver”。
言慧气喘吁吁伏在许渭肩上。许渭见状，心里莫名感动，嘴上却调侃，“你咬我一口吧，我们一起做快乐的僵—-”还没等他说完，言慧就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嗷！你真咬啊！“
出了娱乐城，许渭揉着疲劳的眼球，打了个呵欠，“言慧，你过会儿想去哪里吃饭？我请客。”
“不用了，我有话要跟你说。”言慧有些落寞。
“什么事？”
还没等言慧开口，许渭的电话响了。言慧按住他的手，”不要接，你先听我说完。”
“许渭，有人把我们新年前一天下午在楼梯那里说话的声音录了下来，威胁我，要我跟你分手、转学。我没有理会她。今天她又看到我跟你在一起，我估计她要公之于众了。”
“你说什么！！是谁干这缺德事！”许渭的胸口腾地一下燃起怒火，眼中杀意浓浓。
“是熊妍。”言惠道。
许渭脑海里闪过一个轻盈的魅影，那是个漂亮的能歌善舞的女孩，那个他曾经尽力帮助过的人。为什么人心会如此险恶？
良久，许渭冷静了下来，他打开手机，看到微信和电话都有一堆留言，几个好哥们儿留的。
一个说，“许渭，你和言慧被人告密了，全校都知道了！”
另一个说，“许渭，你赶紧回家吧。学校里都传遍了。有啥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咱们都支持你！”
许渭手心出了汗，拨通了一个哥儿们的电话。那哥儿们马上发来了一个优酷链接。
“这个链接从哪里来的？”许渭问。
“有人在学校的学生论坛上用马甲发的帖子，说得很不堪，链接就是从那里来的。现在帖子已经删了，但是链接却已经被私下里分享了。“
“好，谢谢你。”
点开这个链接，手机里传来他们俩的声音。许渭一直听到结束，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有些解脱般地放松。
他拉住言慧的手，“这一段太美好了，我真想多听几次。”
“我也这么想。还得谢谢录音师。”言慧笑了。
“算了，不提她。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下载了这段视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你。我最怕你被误解。你的名声！”他捏紧了拳头，关节咯嘣作响。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女人背负耻辱。
“别人怎么看我，我才不在意。只是自己的隐私被扒出来，很生气。好端端的，为什么碰上这么一个人？”言惠的声音有点飘忽。许渭心疼，上前搂紧了她。
“学校那边，会比较难对付。不知道会不会处分。”乌云切切实实地压了过来。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老王和赵老师。
“我没觉得我们做了什么错事。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美好快乐的事。可是，学校不这么想。怎么办？”言惠淡淡的声音带了些忧虑。
“我们一起面对。”许渭说。
“好。”
【第七章】网络霸凌
“我们一起面对。”许渭说。
“好。”
他们坐在麦当劳里，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之后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许渭打开优酷网站，找到举报电话，打了过去。交涉几分钟后，视频被下了架。
回到家中，言慧已是精疲力尽。爸爸妈妈正襟危坐地等着她，桌子上放着一碗酒酿水铺蛋。言慧把椅子拉出来，跟他们一起坐在桌前。
“今天比赛很累了吧。再吃点吧，还热的。”妈妈把水铺蛋推到她跟前。
言慧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她伏在桌上，眼泪簌簌落下，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妈赶紧过来，搂着她。许久，言慧堆积的负面情绪才散发殆尽。
“一个叫熊妍的女生威胁我。。。。”吃了鸡蛋，来了点精神，言慧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虽然－－－”爸爸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虽然爸爸不希望你那么早就－－－，爸爸还是支持你，永远都支持你。”
许渭这边也在费尽口舌跟老爸解释事情的经过。老爸听到最后，狠狠拍了下桌子，“这是网络霸凌！”
“这么新潮的词，你怎么知道的？”许渭很是惊讶。
“那个－－－，你雁莎阿姨是市二中学的心理辅导老师。”
“我去问问她，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好。”说完，老爸赶紧接通了雁莎的电话。雁莎的观点有二：第一，要促使学校把这件事定性为网络霸凌，二人是受害者；第二，两人的认罪态度要好，尽量避免留档案的处分，具体要看校纪如何规定。
“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我们认错？”许渭不服气地反驳，”是这校纪太迂腐！“
“好了好了，现实就是如此，有时候我们都得朝现实低头啊。对了，你有那个女生的微信吗？我想联系下她的父母。我们最好统一战线。”
很快双方父母达成共识，明天统一口径，一起去学校跟校方交涉。只是两个年轻人死不认罪。大人们苦口婆心，也无济于事。夜很深了，父母们只好作罢，各自跟单位请了假，准备明日一役。这荒诞离奇的一天，终于可以过去了。
晚上，言慧做了一个恐怖的梦。梦见自己和许渭赤身裸体，被绑在耻辱柱上，四周都是看热闹的群众。午时三刻一过，刽子手们拎着大刀走了过来，对准许渭和自己的头就是一下。言慧惊醒，大汗淋漓。
第二天早晨，照例是周一的校会。台上只有主持的熊妍和教导主任高老师。唱完国歌后，高主任开始讲话。
“今天，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啊，特殊的原因，钱校长不能来主持这次的校会，那我就代为主持，啊，代为主持。这个－－－今天有两个主要议题。一个呢，就是，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我希望大家从前一阵子圣诞新年的狂欢中走出来，收收心，啊，收收心。我希望，啊，我希望，大家能够严肃认真地进行期末复习。我提议，不，我要求，从今天起，取消两个自习课间的课间活动，同时，取消所有俱乐部和社团活动！“
台下一片哗然，大家怨声载道。老师们交头接耳。
”这个你听说过吗？钱校长没讲过啊。”
“我们辩论俱乐部下周还有模拟法庭呢。这怎么办。”
“看看明天钱校长怎么说。”
“大家静一静”，熊妍清亮的嗓音从喇叭里传来，“下面请高主任继续宣讲第二个议题。”
高主任坐在主席台上，看到台下各种焦虑失望甚至害怕的眼神，得意地摆弄了下话筒，话筒立刻传来尖锐的啸叫声。他被吓了一跳，下面有学生捂着嘴偷笑却不敢笑出声。
”这第二个议题嘛。大家想必周末都有所耳闻，啊，有所耳闻。我校有两名同学，公然违反校纪，啊，违反校纪，在公共场所，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这一举动，严重地毁坏了学校的形象，极大地污染了校园的纯洁性，啊，纯洁性。为了严肃校纪，啊，严肃校纪，学校一定会对他们严肃处理。当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这两位同学，能够站出来，诚心悔过，啊，诚心悔过，学校也会考虑是否鉴于初犯从轻发落，啊，从轻发落。这两位同学，请你们站起来，希望你们今天能够给大家好好地做一个检讨。”
高主任朝台下望去，他很想看到这两个年轻人被当众羞辱时的窘态。当一颗年轻弱小的灵魂被他肆意践踏时，他的心里竟会产生一种诡异的快感。主席台上的另一人，熊妍正注视着许渭。她期待着许渭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悔意。
许渭一直和言慧坐在一起。二人同时站起身来，一前一后走向讲台。许渭环顾四周，这个讲台，三年半里，自己已经用了很多次。联欢会、汇报演出、朗诵会、歌唱比赛。。。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倒还是第一次。他又看了眼言慧，那是一汪平静的湖水。许渭心里顿时荡起一股英雄赴死的豪气。
校长室。言慧的父母和许渭的父亲正坐在钱校长的对面，两位副校长在两边。
“网络霸凌。。。最近这个名词越来越被提起。”钱校长说道，”这件事的性质。。。我需要了解全部信息之后，才能下结论。你们说说看你们知道的。”
正在此时，校工老王探进个头，”各位校长家长，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听说高一七班的事了。这事情很蹊跷，我也想帮助大家弄清楚。我现在管理机房，如果需要我帮助调查网络资源的使用情况，我可以帮忙。”钱校长点点头，示意他进来。老王看到这场景，想起当年的自己，人单势孤，不但让自己心爱的女生背负耻辱，自己还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这次跟自己那次惊人的相像，只是这次他也许能够帮到这对年轻人。
许渭的父亲开了个头，言慧的父母有时候补两句，事件的轮廓慢慢浮出水面。
“那个散布文件的人呢？TA为何要如此？”钱校长问。
“这个。。。”言慧的父亲犹豫了下，“言慧说是她周五课间收到同班同学熊妍发的email，被骗到一个僻静角落。熊妍在那里威胁她，要她和许渭分手，转学。“
”言慧有录音吗？“
”没有。”
”那你们就无法证明对熊妍的指控了。“钱校长说道。
老王轻轻咳了声，”如果email是从学校机房发出的，我可以查得到。高一班级的那个走廊上有摄像头，我可以调出录像看看那天是不是熊妍和言慧一道走过去的。”
“可还是不能证明，熊妍威胁了言慧啊。”钱校长的意见也没错。“是谁发的贴呢？“钱校长继续问。
”是个什么马甲在学生论坛上发的贴。”许渭的老爸使劲回忆儿子跟自己交代的细节。
“那就好办了！“老王兴奋地说，”这个马甲，是个公共账号。是给不愿意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同学用的。别的同学看不到，但是我是网管，我还是能够从日志里看到是哪个账户用了这个马甲。我这就去查。”老王匆匆地走了。
这时，两位父亲的手机同时进来一条消息，“我们被叫上台作检讨了。”几个大人惊惶失色，“不是说好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处理吗？”言慧母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第八章】爱的宣言
几位校长也面面相觑，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原来这位高主任，性格乖张，经常不跟其他校领导协调，就拍板做决定，几位校长也颇有怨言。以往大家只是重新开个会，撤回那些高主任拍拍脑门做的胡来决定，今天这可关系到两个学生的自尊甚至前途。
大伙儿立刻急匆匆赶往学校礼堂。等他们走进礼堂，只见许渭和言慧站在讲台边，二人神态自若，并无羞愧之意。言慧缓缓走近麦克风，看到了进来的父母和校长们。妈妈示意她不要讲了。言慧没有理会，她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
“我和许渭，都很珍惜这美好的情谊。我们互相帮助，度过了成长中的困难和挑战。我从小体弱，跑快了就会喘。许渭带着我练习跑步，现在跑八百米，我从过去的勉强达标，到现在的满分。没有他，我是做不到的。我喜欢数学，自学概率论遇到很大困难，这时听到有论调说，‘女生上了高中，数理化就学不好了’。我非常沮丧，以为自己的数学之路走到了尽头。是许渭，鼓励我点醒我，去尝试不同的方法和看问题的角度，不要被那些民科的谬论和偏见所吓倒。现在我已经通过了斯坦福大学概率论的在线课程。我非常感激他的帮助。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我很喜欢他，我会与他一直走下去。”她顿了一下，环顾所有人，提高了音量，“我们，不能为了别人的偏见，而放弃了自己的方向。”
台下一片愕然，大家原本以为遇事者会痛哭流涕，恳求学校的宽大处理，可是言慧竟然把洪水猛兽说的如此美好，台下师生不禁崇敬地看着这位率真又倔强的女生。那边高主任手指着言慧，“你、你、。。。”
此时言慧把讲台让给了许渭。
“言慧与我，亦师亦友。我们之间，互相倾慕。我的信息学之路，大部分都是她在指引。家里出了变故，也是她在一旁安慰，帮助我走出黑暗。我愿和她相伴一生。”听到这里，好多女性师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男士们也都敬他是条汉子。这样的誓言，在这么决绝的场景下说出，需要多大的勇气。
许渭顿了顿，“反省过去，我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要检讨，那也是生不逢时。关于爱情，本来就是一件美好的事物。我们需要老师家长的引导和支持，教育我们如何相处，如何驾驭情感，如何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味的禁锢和压抑。学校不光是学习书本知识和考试的地方，更是教会我们如何做人的殿堂。这也正是我们树人中学的校训所在。我和言慧，站在这里，甘愿接受所有的处分，无怨无悔。”
台下同学们开始热血沸腾。“说得太好了！”大家都在心里欢呼，但是看见高主任气的发青的脸，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有人偷偷用脚跺地，渐渐地跺地成了规模。熊妍已经彻底绝望，她转念一想，“许渭，你既然对我无情，那就自尝苦果吧。”嘴角荡漾起一丝冷笑。
老王不知何时赶来，跟钱校长耳语了几句。钱校长带着副校长们这时从会场边上走上了主席台。“高主任辛苦了。两位同学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会后到校长室来一下。熊妍，你也来一下。这件事情，我们还要认真调查，不能妄下结论。今天的校会就到这里结束。散会！”
熊妍看了眼老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瘫坐在地上。
校会散去，众师生依旧兴奋不已，讨论着二人刚才慷慨激昂的陈词以及可能面临的命运。许渭和言慧却都很沉默很疲惫。未来会怎样，已不在他们的掌控下。勇敢，只是为了顺从本心。而现在，该是他们接受这勇敢的后果的时候了。
一干人等回到了校长室，各个当事人一一发言把这场风波的来龙去脉梳通了。老王提供的证据确凿，熊妍无话可说。遣散众人，只剩下几个校长和高主任。
不等钱校长开口，高主任说话了，
“这两个太过分了！一定要严惩，严惩！钱校长，你看，他们今天多嚣张啊！“
”我倒是很钦佩他们俩。说得很在理啊。只是理想主义了些，毕竟，年轻嘛，谁那时候没犯过错误，没有些萌动啊。再说了，他们原本也没有影响学习。你看不是还参加了信息学比赛进入复赛了？他俩都是好孩子，不要因为这个就把他们一棍子打死。“
“两个里头，必须走一个或者记过一个。否则留下先例，就等于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以后早恋成风，再出点事情，我们如何向家长交待啊？”
钱校长思忖片刻，觉得高主任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到现在也没有很清晰的思路如何去处理早恋这样的事情。杀鸡儆猴，有时候也是必要的。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话锋一转，“但是始作俑者也必须处分，否则这样恶劣下作的事情，将来还会发生。”
就这样，两个校领导达成了一致。
一周后，信息学比赛的成绩出来了。言慧、许渭分别得了一、二等奖，言慧还获得了去全国冬令营的机会。
几个涉案家长们再次被请到校长室开会通报处理结果。许渭不知怎的得知了消息，冲了进来，赖着不走。听到两走一的处理方案，他咬了咬牙，说道，“我走。”
“住嘴！”许渭的父亲急得把许渭拖到门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里有最好的教练最好的条件。言慧需要留在这里，继续她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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