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书先生

清烟寥寥升起，茶香纷飞万里。

清晨时分，老陌便煮好了茶汤。坐在门前的躺椅之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端着茶壶，慢慢悠悠的渡过着片刻凉爽。

前两天下了阵雨，早晚又变得凉爽起来，此刻若不好好享受，还不知这凉爽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趁着凉爽劲头还没过去，村民早早下了地，正午也能赶着最热之前及时回家，路过老陌这里喝上一碗茶汤，不耽误回家吃午饭。

“老陌，今日煮了什么茶汤？为何这茶汤颜色泛起些翠绿色，虽然有酸涩味可是入口凉爽，像吃了块冰？”

老陌笑了笑：“今日发现家门前长了几株翠草，尝了尝入口清凉辛辣，便拿来煮茶汤，曾想味道还不错。”

“哈哈，也就是老陌有法子，咱们才能每日喝的茶都不同，这银钱花的值得。”

“不知老陌下次，打算以何物入茶汤，提前说一声，我们也要空着肚子来多喝上几碗。”

炎炎午后，大地被晒得蒸蒸如火炉。

村民都各自回了家，享受午后片刻宁静，更有甚者去了后山的冰洞中午睡，等午后太阳光减弱，再出去做完剩下的农活。

小路的尽头处，远远走来一个瘦弱的白色身影，老陌正了正眼。那是个梳着发髻的男子，单手执杖，一路摸索着前来。

大大的日头，好在小路上有不少树荫。

男子坐落在老陌的茶摊前树荫下，抬手擦着额头的汗，唇红齿白，一看便是文弱书生。

“渴了吧，来碗茶。”

一碗凉茶放在男子手中，男子立即露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他双目无神，毫无焦点，老陌笑了笑，将茶往男子怀里推了推：“我叫老陌，就在前面有个茶馆，看到你独自坐在树下，便好心过来一问，可是要赶路？”

男人顺既放心一笑，接过了老陌手中的碗，一阵清香扑鼻，男子尝了一口：“这茶入口清凉，可是放了特殊的茶料？”

老陌笑道：“一味野草，正合这烈日炎炎，若不嫌弃，到前方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男子点了点头，起身摸索着走到桌前坐下。

浓郁的茶香味，将他环绕，看来店家没骗他，这里的确是是个茶馆。

“店家，可不可以再给我添碗茶？”

老陌笑了笑，将碗取回。男子突然拉住老陌的手，面露难色：“店家，实不相瞒，我身上已无分文，若是店家不嫌弃，在下愿意在此说书帮店家揽客挣个茶钱。”

老陌一愣，没停下手里的活，他瞧了瞧周围的空桌子，忍不住暗笑着：“原来公子是个说书先生，难怪看着文质彬彬，样貌也生的秀气极了。”

男子顿了下，暗自苦笑：“店家莫要嘲笑在下，男生女相，在我的家乡，视为妖孽，只得背井离乡，远赴他方，好在有些墨水，爱听书，便拜说书人为师，可就在数月前，家师突然离世，冤死他方，想摆上祭品撒一抔土，都是件难如上天的事情。”

老陌蹙眉，好奇道：“公子这双眼，并不是从小便盲？”

男子点了点头，再喝上一口茶：“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今日店家这里有多少客观，爱听个什么故事？怎听周围如此安静？”

老陌犹豫片刻，俯身坐在男子的对面，笑吟吟道：“我老陌就爱听故事，今日且说给我一人听即可，老陌我……爱听诉说者个人的故事，你可愿意娓娓道来？”

男子犹豫了起来，随即长叹一口气：“我本是说书之人，只说旁人的故事，从不说自己的，既然今日店家要求，又好心施舍在下茶汤，那说一说也无妨。”

他七岁离家，皆因男生女相，村子里的大师傅说是妖孽之兆，便被无知的村民驱赶出村。离开村子的他，过上了近十年的流浪生活。渴了饿了就到寺庙里去求助那些慈悲的大师，虽不容易也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那年十四，他生了一场大病，昏倒在荒山野岭，被一位野游说书人给拾了回去。也许说书人是看男子可怜，便收留男子为关门弟子，教他识字，传他道理，立他规矩，明他是非。

他跟着师傅闯荡江湖，每到一处地方便到茶楼饭店说上一段书，挣个赏钱。虽然钱不多，可足够师徒俩饱饱的吃上一日三餐。

那一年，开始打仗，他们流浪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了栖身之地。可无奈秀才遇上兵，有礼说不清。师徒俩被抓了去，做了壮丁。

好不容易费尽力气逃了出来，却赶上了饥荒，他们没了办法，便一路往南走，想要找个落脚地方。

那年，他才十八。跟着师傅也算是走南闯北，收获了不少的经验与为人处世之道。他学着师傅，既来之则安之，学着师傅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他很快乐，从来没觉得人生可以如此满足，可以如此惬意。

可是没过多久，大雪来袭，师傅在一个暴风雪夜离男子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男子开始一路寻找，始终无果。

后来遇到师傅的旧相识，那人告诉男子，师傅去了中原，并且死在了中原。有人说师傅是为了救一个旧友，也有人说师傅是碰到了仇家。

男子想着带师傅的尸骨回到家乡好好安葬，可是没想到路途遥远到他难以想象，如今他瞎了双眼，怕是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到师傅一面，也没办法让师傅入土为安。

老陌一声叹息，知道男子的故事并没有诉说完整，可男子此刻却欲言又止，闭上了嘴。老陌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这条路虽说是南北交界地，可踏足中原也是条必经之路，一个瞎子能从北方边界独自摸索到这里，也非易事，想来也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今，你还打算独自去寻找师傅吗？”

男子点了点头：“虽然路途遥遥无止境，可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这恩不能忘。”

老陌点了点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如今你身无分文，半粒粮食都没有，只怕还未走到，又要饿倒在半路。”

男子语塞，他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陌想了想，又添上一碗茶：“我这里，也的确缺个说书先生，不如你暂时留下来，挣个赏钱，再上路，你看可好？”

男子感激，却也疑惑：“我与店家素不相识，为何店家费力帮我？”老陌笑道：“既然相遇便是缘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在此说书，挣得是自己的辛苦钱，也能为我这茶馆招揽客官，老陌何乐而不为，只是你初到此地，不如暂时住在我家，寒窑岁破，却能遮风避雨，也好过你露宿街头，无人问津。”

男子感激万分，忽然起身对着老陌便要跪下谢恩，却曾想老陌单手扶起，轻声开口道：“读书人讲究气节与尊严，男儿膝下有黄金，老陌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男子作揖，只差热泪盈眶：“老陌今日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在下名为……”

男子打算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老陌拒绝：“你名为说书人，足矣。”

男子会意，轻轻点头，自此便在老陌茶馆充当说书先生的位置，偶尔还为村子里的孩童讲解学业与外面的万千世界。

“老陌，那是何人？你几时做起了收留人的行当？”

老陌看着男子，笑了笑，为面前的客官添上一碗清茶：“陌生的街道，既然相遇即是缘分，不碍事。”

“你呀，好心也要有个限度，不过是个区区茶馆的老板，小心惹上麻烦却又不能收拾。”

“多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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