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鸳曲

one

当老徐用毛刷仔细那件东西上沾着的一点土轻轻刷掉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副足以让一个老考古队员流泪的画面。

那是一件精美的瓷器,是罕见的祭红。圆润的罐体上面是一只雪白的狐狸,蹲在那里,精巧可爱。老徐轻轻拿到了光线更好的地方,将瓷器放在粗布的案板上。因为案板饱经风霜,小小的瓷罐子没站稳,晃了一下。老徐戴着手套的手连忙去扶了一把,刚好转到狐狸那一面,小小的白狐眼睛眯成一道缝,仿佛笑眯眯的样子。

老徐一辈子都躲在暗处,一把小毛刷刷遍了大大小小的宝贝,可是今天见到了这一个,心里头还是颤了颤。

他收拾了工具收了工,和管事的说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暗房子。“啪嗒”一声打开灯,老徐脱下了工作服,埋头案前,想在上交之前,再细细看看这一件作品。

这里藏了一点点的私心。酷爱考古的老徐把一辈子都花在了这上头,见到了这件东西还是觉得挪不开眼。

two

不晓得看了多久,老徐很累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小小的瓷罐还站在灯光下,祭红衬着白狐狸毛,愈加的鲜艳。

趴在那里的老徐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花开春来,有新鲜琼花的味道。

“公子,麻烦您让一下。”和他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他低下头,有些不解:“官道如此宽阔,我不过站在路边,姑娘想让我让到哪里?”

和他说话的小丫头掩袖笑了一下:“我家姑娘想看看那株琼花,公子您成人之美,让我家姑娘一饱眼福可好?”

一句话说得白衣公子面红耳赤,连忙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今天的他有些魂不守舍,早上爹娘与他来说亲,点的是姨姥家的妹妹,比自己小了两岁,想聘来做自己的夫人。

“都是自家的姑娘,知根知底的清白名声,模样不差,性子娴静,凌儿你若是可以娶到她,也算是了了我们的一个心愿。”母亲握着他的手,恳切地说,满目满足又期盼的目光,看的他有些心慌。

本就不是相熟的姊妹,逢年过节见上一面,姑娘害羞连眉眼都没看清过,崔凌对自己的未来甚是忧心。

“娘知道你与她不熟,爹和娘当初还是指腹为婚的呢,”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的表情,耐心劝了劝:“八字合得来,模样家世对的上,这感情啊慢慢就会培养起来的。凌儿你若是同意,娘明天去姨姥家拿一副那姑娘的画像,你先看一眼。”

崔凌胡乱点点头,看到母亲欣慰笑笑,便告了有事,一个人出门了。

正走在路边上,就遇到了嫌弃他挡路赏花的那位小姐。

three

没走几步,小丫头就追上来扯着她的袖子:“公子,你怎么走了,我家小姐只是说请你让一下,可没有让你走。”

“婵儿,不得无礼。”马车的珠帘被掀开,发出叮当的脆响,一位粉衫粉群的姑娘低头走了出来,下车后朝他行了一礼:“公子站在琼花里,才是难得的好景色。”姑娘抬头,冲着崔凌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崔凌稳了稳心,向着她抬了抬手:“姑娘喜欢琼花景,如何说的我在其中才是好景色?”

姑娘上前几步,摘下一朵,用手指拨了拨花瓣,便斜斜插进发里:“世人皆说景致有趣可爱,我却觉得只有连着看景的人一同看,才恰恰是景致的生动之处。没有人,花木无声;只有人,聒噪难忍。人站在景里,才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小女子荷鸳,拜见公子。”粉衫姑娘矮身穿过树下,抬眼对上恍然大悟的崔凌,一同笑出声。

自那日之后,崔凌便时时约着荷鸳去散步赏花,荷鸳爽朗性子,有时候甚至扮上男装和崔凌一道,去酒馆吃酒。

醉醺醺的荷鸳身上也没有酒味,倒是一股子琼花甜甜的味道。崔凌护着她,不让别的酒客玩笑劝酒,荷鸳坐在他边上,温顺地笑着。

日子流水一般过,有一日深夜,崔凌坐在自家院子里,手上拿着一支白日从荷鸳头上取下的发钗,他私心藏在袖里没有还给她。

他喝着酒,就着桂花糖,问了身边侍从:“如果一直想着一个人,时时刻刻想看她的笑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走进了一步,为自家公子倒上一壶酒:“大约是心上有了这个人吧。”

酒温温的,和上桂花糖,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从崔凌的口中散开。

“这大概就是心上之人吧。”

four

崔凌和荷鸳如往常一般的相会,又如往常一般喝酒之后分开。很自然的节奏也很舒心的味道,崔凌想着隔日去和母亲说一说,把荷鸳娶进门吧。

若是有这样的夫人,母亲也是会为自己高兴的。

等到第二日,崔凌开口道出原委,对上母亲的神色,就知道大约是出了事。

“那日你点头,我当时你已经应了这门亲事,聘礼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抬去了姨姥家,鸳儿再过几日就要嫁进我们府里了。”

“她叫鸳儿?”

“是呀,闺名单字一个鸳,倒是个好名字。”

崔凌心中燃了一点点火,希望自己遇见的便是这个鸳儿。

第二日他便去他们一直以来的相会之地找她,没找着,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没有。

转眼到了娶亲之日,崔凌催着爹娘早早拜堂洞房,还惹得亲戚们的一阵揶揄,说他是一个等不及的猴小子。

新婚夫妻二人坐在床沿,没等着喝和衾酒,便用秤挑开了她的盖头。新娘红着脸,慢慢抬头看他,眼中揉着娇羞和幸福。

是好模样,可是却不是他的姑娘。

三日之后,一个道士带着一个盒子送上了崔家少爷,是一个祭红的罐子,上面一只小白狐。

罐子底下压着纸条:为君倾心,伴君万世。愿君如意安康。荷鸳。

five

半梦半醒之间,老徐闻到了琼花味道:“公子,如今琼花开的很好,去赏赏吧。”老徐睁开眼睛,是女子娇娇柔柔的语调,很熟悉,远远近近在耳边环绕。

桌上多了一支琼花,案头的纸上也多了一行字:轮转千年终相见,一半光阴一半甜。落款是一个小小的狐狸爪子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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