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小事

奶奶在哪一年去世的,我早是想不起了,但肯定已经是我高中毕业后的事。大家都说,我与奶奶样子长得很像,可惜,我并没有找到奶奶和爷爷留下的照片,脑海里只有奶奶模模糊糊的一些印象:清清瘦瘦,啊,众人是一致这样认为,我与奶奶身材、五端差不多从一个模版栽下来的。

几个孙儿女中,我也许与奶奶长得最相似,我还傻傻地有个想法,在每次看见像她年轻时那样白净高瘦羞涩的我,到底有没有令奶奶唤起重返重温青少时的激动、温馨?

妈妈不喜欢奶奶,缘于奶奶不喜欢妈妈,妈妈说,奶奶很嫌弃妈妈娘家那穷。我外婆家离我们几里路,不远,但在我们花山镇是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以前交通不方便,需要经过一座小山,在奶奶她们面前,那里的人就像是粤西山区上的人,穷而寒酸。

在爸爸工作有些赚头,盖起了村里第一幢三层高的新楼时,分了家的奶奶更是心里不太高兴,毕竟一整大栋新楼房,只有我父母一家七口住,奶奶爷爷与小叔子小姑依旧住着那间狭窄的土坯瓦房,这妒忌排斥心理,我现在却很理解,自己亲生的骨肉,成年,有些钱,享福的却不是自己–这对生他出来的父母,做母亲内心的别扭,换是谁也会不平衡。

亲人的眼红自是避免不开,奶奶这边当然少不了欺负妈妈,欺负的方法一般普遍是,奶奶总时不时地用话语讽刺妈妈,小叔儿、小姑们年纪尚小,在说话行为上往往不太懂得如何尊重这个嫂子,敏感的妈妈深觉得受伤,便经常在幼细的我们面前唠叨这些事。

但奶奶如所有老人家对待孙儿女们,没有因此对我们不咸不淡,某天,奶奶还偷偷地掏出一个小布袋,私下给我们这几个孙女,打开,是一小堆银饰:银钗、银扣、银戒指,银币。其中那几支精致的银钗还是太奶奶送给奶奶的嫁妆,这些不算贵重但小能保值的藏品,居然并没有传递给小叔小姑们,单只给了妈妈这边的儿女。所以,即使妈妈如何说奶奶的不好,我也不认为奶奶有什么不妥。谁让我眼睛只是看到了奶奶对我们的好。

耳闻奶奶上过几年学,有些学识,读报看书有模样,倒比妈妈厉害好些,奶奶娘家也不远,在我们两龙市场附近的永明村,也只相距离几里路,奶奶家没有什么亲人,仅有一个亲妹妹,这个姨婆,嫁给一位建筑工程师,县城新华镇生活,家里比她这个姐姐—-我的奶奶好多了,与奶奶身材相反,姨婆矮矮肥肥的。

两姐妹时有来往,不是奶奶到姨婆家去,就是姨婆过来,姨婆过来,买得东西不怎么样,水果丑的烂的尽有,像过来打发打化子。要说年幼的人无知,那是不会认识少年人的心。年幼,我们就能从姨婆小姑或是其他人带来的水果零食等货物从中观察出她们的内心:小气或大方。那时候我们吃的稀罕不比外人少,要知道,爸爸那会儿工作正是最好年华季节,我们吃的都是爸爸买最好的。虽不稍那些姨婆买回来的东西,也不太稍姨婆的这小人气行为。但我们还是喜欢姨婆,喜欢到她的家玩,暑假寒假里住上几天。

奶奶去县城的姨婆家,带着我们过去,纵使要搭得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一点也不能抹杀我们快乐的心,独有奶奶一人有亲人在县城,所以妈妈不能做的这些事,奶奶满足了我们。

我奶奶说话快言快语,牙尖嘴利的,而爷爷沉默寡言,奶奶常在人面前笑话爷爷,像个呆子。

爷爷光着头,常戴着一件蓝色帽子,身材不高,瘦瘦的。手拿着烟,喜欢蹲着。能编得一手好竹箕,竹框,采几条竹条回来,削皮,整理,就能用这些竹皮编织一只只漂亮实用的箕,框出来,那时,装稻谷、装泥土,装杂物、装垃圾、挑东西等都是用箕,框盛着。爷爷还有头牛,很细心地照顾,在卖牛时,爷爷眼睛湿湿的,牛儿的眼睛也湿润的。我问奶奶,有感情了还卖掉牛牛干吗?奶奶说,你懂得啥?

奶奶极少对我们说过她与爷爷的事。

我从别人那里听来,邻居们很好这些,喜欢说谁谁的往事,这不错,我这小家伙,特爱这事儿非儿。

隔壁的一个邻居说,奶奶年轻时甚漂亮。我爷爷祖上是做小地主的,家里很有些田地,但奶奶家里应该也不差,你说那个遥远遥远的年代,一般的人家,能让女孩读书的有多少?奶奶与她那妹妹就能读了几年头的书出来,我那姨婆,还在少年时,体育运动超棒,跑步参赛获得奖状奖杯多的数不清。我猜她待我们有些小气,大概是奶奶与妈妈的关系。

昔日的爷爷奶奶,也像今日的年轻夫妻,曾经闹过,打过,分过。有次爷爷打了奶奶,好像下手下重,要奶奶拖着伤腿爬回自家娘家去(我本人觉得描述这事的人有些夸大其词了哟),奶奶誓不回来,俩人小分开,爷爷又娶另一个老婆,然而这老婆只生了一个女儿,接着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老婆带着女儿离开了,没有再回来,爷爷又回头娶奶奶,这故事里头中的疙瘩、复杂、兜转,让我很想问问爷爷为什么他那个老婆会带着女儿走了不回来。我更想问奶奶,与一个男人打架还被打到腿折爬着回娘家,最后,还是跟着这个男人安踏过一世。爷爷一直在我们这孙辈眼里,是个慈祥的老人,说话少,举止缓慢,一个厚实的长者,想像不出年轻时的他,会与老婆打架。这,就是血气方刚吗??我差点差点憋不住问奶奶了。我认为奶奶不会说,国;因为向我说这些事的邻居二婆还有其他一些知情的大人是一边笑一边说的。对奶奶来言,并不是骄傲的事。

奶奶与爷爷生了好几个儿女,夭折了二三个。长大的有三个儿子,二个女儿,我爸爸是长子,爸爸年长最小的叔叔二十多岁。爸爸妈妈结婚时,小叔才七八岁,流鼻涕,来回在喜桌底下窜着,还敢大声直呼着妈妈的名字。被奶奶宠得不像话。

爷爷沉默,不是不会生气,惹着他,他会用烟袋叩你脑袋,用筷子叩手背。爸爸小叔们受得多,轮到我们孙辈,就是摸脑袋。听妈妈说,以前未分家时,逢打小叔们,奶奶会尖声责备爷爷下手的狠,后来还把小叔的笨拙怪到爷往日大力敲脑袋的结果。

俩人的儿女中,爸爸算有些小出息,搞过一小段建筑,八十年代时算是先富起来的那部份人,然而后来做人太老实,不识打理人际关系,工作、家境便变得差起来,那是后话了,不说。几个小叔小姑一般般得很,我们这些孙儿女们也没有表现什么出息,这样可怜的奶奶其实不算得是有福享之人,是个辛苦命。

说回我这爷爷,喜吸烟,烟不离手的,以至在七十三岁时,得肺癌了,不久逝世。爷爷也只有一个亲弟弟,五六十年代时逃难到香港,落脚那里,成了香港人,只回来三次,到爸爸这代,那里已经不再有联系了,断了。

奶奶自爷爷走后,害怕那空荡荡的祖屋住,就要求搬到另一处的屋,也是很破旧的砖屋。专放杂物。在里面摆一张简陋的床,一两把木凳,一些煮食的餐具碗碟筷子,自已住,不能与小叔一起住,也不能与我们一起住。过不久,有那么一天,邻居阿太(我们称比奶奶辈份更高的女性长者为阿太,这位阿太比我奶奶的辈份、年纪还要长)竟然过来为奶奶说媒了!说城里有某个老人,家境很好,有钱,就是想找个伴儿一起,相互照顾,想让奶奶考虑。我奶奶脸红,当然,不成,一是奶奶自己这把年纪哪会同意。二是她的所有亲人不同意,说这就像是要个保姆回去,这事很快就不了了之。那时候我已经是初三学生了,多少知道与明白什么,我还是很替奶奶惋惜。

接着几年,奶奶老了,佝倭着,腰直不起了,眼睛也整天红着的,也再挑不起水。二个堂妹也继续出生,我正好高中毕业。后来,奶奶走了,除了下葬送殡的情景我什么也记不起。忘记也是好事,对不?不用多悉善感,人生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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