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剧之梦

一、

凡林莫卡森盯着眼前的自己，再次确认面前并没有镜子。火车还在开动，桌子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而对面的那个人……

“不用看了，和你长得一样……我的左手掌上也有一颗痣，”那人摊开左掌，凡林莫卡森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左手……其实他不张开也知道自己手里的那颗黑痣，但只是想对比一下：

一定会有些区别的吧！

但很遗憾的是，凡林莫卡森并没有证实它。凡林莫卡森觉得自己被抄袭或复制了。凡林莫卡森是银行的打字员，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很抱歉会令你感到不悦，虽然我与你共享一个名字，但我和你完全不同。”对面的那个凡林莫卡森整了整衣领，表现出一副良好教养：“我是银行家的儿子，自小热爱写作。我有一个妻子，是一位教师，我们有两个孩子，哥哥叫杰克，妹妹叫安娜。”

凡林莫卡森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家事：父亲累死在铁路上，母亲是工厂的女工；自己没有房子，更谈不上妻子儿女什么的了。自己所挣的钱能勉强养活自己和母亲。

“……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你，我很高兴见到你，你可以叫我蓝先生。”

“蓝先生？”

对面的自己点了点头并礼貌地微笑：“对，你相对我是红先生。”

凡林莫卡森感到有点焦躁。他才不管红的白的还是紫的，总之这个人古里古怪的，还说什么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骗谁呐？这是哪本儿童故事里的情节？

“一定是个骗子！我才不会信你这些鬼东西呢。”凡林莫卡森心想。

“好啦！先生！你就不要骗我这个下层人民了！你一定是施了什么法术来蒙骗我，我以神的名义起誓，这一定是个巨大的玩笑！”凡林莫卡森大声说道。但是对面的蓝先生笑容却僵住了。

“什么？我是骗子？我是那外面只会骗老太太钱的术士？会身着斑斓可笑外衣的小丑？我可是达力菲塔的儿子！珀利银行的唯一继承人！”

凡林莫卡森听见这个青年小子大声吼出了自己父亲的大名，还吼出了自己所工作银行的名字时，他的面容僵死，想笑却笑不出。他不懂这是开得哪出玩笑。而开玩笑的人丝毫没有幽默感。

蓝先生起身，像一只无路可走的跳蚤，急得要蹦，他嘴里念念有词，话说得飞快，凡林莫卡森一句也没听懂。

“好！那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

蓝先生双手撑住桌子，脸与凡林莫卡森贴得很近。凡林莫卡森从那对黑眼睛中看见了和他瞳色一样的人……

“你，是怎么上车的？”

凡林莫卡森半眯着眼睛，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

“从维罗车站上车……查票……有漂亮的小姐端着茶壶走……”

蓝先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实际上你每次坐火车看到的都是这些。你的记忆在重叠……那我再问得清楚点……你是在维罗车站第几号站台上的车？那个漂亮小姐围的是什么颜色的丝巾？你为什么要上车？这辆车要驶向哪？你要去往何处？”

凡林莫卡森呆住，大脑中没有任何可识别的字符，只有一片空白……哦不，连白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这些问题都没有搞清楚，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蓝先生的眼角纹上堆满了得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凡林莫卡森。

凡林莫卡森看着此时的蓝先生，觉得他像极了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那种得意洋洋感一模一样。

凡林莫卡森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念念说：好吧，好吧……

这也是他与上司对话的常用词。

“欢迎来到荒诞世界。这里存在于你的梦境。我是梦境中的你——蓝先生。”

蓝先生正式地表示了欢迎并伸出了右手。凡林莫卡森也握了握他的手。

“通常我能见到你都是在你的梦中。我存在，却不能与你打招呼。真是失礼。看来我可以趁此机会来好好弥补一下了。”说完，蓝先生便跳出了车窗。凡林莫卡森只听见车转的“咔咔”声，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火车在飞驰。

二、

“车站已经被拆掉了，前面就是大瀑布，先生，跳车吧！”

不知何时何处，又响起了蓝先生的声音。凡林莫卡森觉得荒唐极了；拆车站……还瀑布？我还在河流里呢！

耳朵听：有水声。

凡林莫卡森赶紧将头伸出窗外，发现外面真的是河流！凡林莫卡森望了望之前的一路……这到底是那个疯子工程师将铁路建在河里啊！这是哪是火车线？这是航线吧！

“实际上这的确是船只航线。这列火车很容易在河上撞到船，所以国王下令拆了这列车的车站，就在三分钟前。”

凡林莫卡森的茶杯里有一条蓝色的小鱼。

“别看了，现在将水泼了吧！我要带你离开这！”

凡林莫卡森泼了茶水。空间里便又多出一个人来。这回蓝先生再没说什么，将凡林莫卡森的领子拽着，力气大的像个怪兽。蓝先生将凡林莫卡森的头往杯子里塞，然后凡林莫卡森变成了一条红锦鲤。蓝先生端起茶杯将茶杯注满。

“真是可惜了要这样喝茶呢……不过下午三点要到了，我的夫人一定准备好了茶水。夫人的邀请，我可不敢迟到呢。”

蓝先生踩着桌子一跃而出。

“拉莎，我回来了。”

当凡林莫卡森再次双脚着地时，他正站在蓝先生的后花园里他身后有一列玩具火车正浸在水池中。

“这是我儿子的玩具火车。真是不听话，竟然在喷泉里玩，而且还拆了火车站……让爸爸差点就回不来了……”

凡林莫卡森望着这个巨大的花园不禁深吸一口气。

“红先生，入座吧。”

蓝先生拉开了顶头最高的座椅，微笑地欣赏着红先生诧异的神情。

——红先生从未想过自己会参加如此贵族的茶会。金色长卷发的女仆在庭院中弹着钢琴，一位清秀的少年正举着小提琴合奏相伴。侍女为主人斟上玫瑰花露漱口，还端上金盆为主人们净手。桌子上每个碟子的点心只有两三块，但整整上了十八样。刚上来的红茶香气醇厚——这是只有皇族才可以享用的茶种。

凡林莫卡森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蓝先生继续彬彬有礼道：这些侍从其实都是机械人偶，每晚都需要在屋子里充电。虽说是机械，但比真人还要好得多呢！做事又机灵又认真！

凡林莫卡森望着少女们如凝脂般的皮肤，却万万没想到她们都是机械——只有在凝视他们的眼睛时，才会窥见一丝僵木。她们唱着委婉的歌翩翩起舞着忙碌。

下午茶结束后，蓝先生也不等侍女们撤走盘子，就问凡林莫卡森是否愿意去他的公司里看一看。凡林莫卡森不紧不慢地擦擦嘴，欣然同意了。

凡林莫卡森坐上了蓝先生的车——那车的颜色鲜红，闪闪发光，活像刚从烤架上端出来的热狗肠。凡林莫卡森一屁股坐上了那真皮座椅，舒服地就要摊化了。蓝先生坐在他的旁边微笑着；他打开扶手椅的盖子，从里面掏出了两个杯子，一瓶白葡萄酒。凡林莫卡森自然不会拒绝蓝先生的好意。

得到满足的凡林莫卡森一脸舒服地眺望着窗外——在灰不溜秋的大街上，穿着破洞衣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正挎着篮子哆哆嗦嗦地往前走，眼角的余光里透着一股嫌恶。一群光着脚的小孩在街上大吵大嚷，他们相互追逐，用脏话和难听腔调从新搬来邻居家的小孩身上找乐子。凡林莫卡森用余光望着身边的蓝先生，他感觉自己身上涌出了一股奇怪的东西：从脚尖处缓缓上升，直逼他的大脑——他瞧不起街上的这群人；他们和蓝先生和蓝先生所拥有的一切比起来，是极其丑陋的。但是现在，他和蓝先生此时是一起的！虽然凡林莫卡森知道自己原先是属于街上的——但是他现在是不一样了！蓝先生给了他另一种身份！

凡林莫卡森有了一种想要替代掉蓝先生的冲动——他和街上的人一样妒忌着蓝先生……可自己是和蓝先生换个身份就好了……

到了珀利银行，司机为主人拉开了门。凡林莫卡森回过神来，责备自己怎能有这种卑劣的想法……自己的身份就是自己的，蓝先生的东西就是属于他的，蓝先生对自己不薄，他可不能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车里蓝先生整了整衣领，动作干练地下了车。

“请吧。”蓝先生客气地说。

银行依旧是那副气派的样子。但似乎比之前还要更气派一些。蓝先生带着凡林莫卡森进去了；银行里的人还是那几个……但是此时凡林莫卡森却隐隐感受到了一种极细微的差别。比如，工作服的面料变好了些，填字用的笔也是好货品。凡林莫卡森跟在蓝先生后面，员工看见蓝先生后都纷纷低头向他问好。

坐在窗口内的安娜卡依旧是那么美丽动人。她坐在那里脖子微微向前倾，高贵得就像只白天鹅。她朝凡林莫卡森这看了一眼……这回，她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安娜卡此时露出的笑容足以让凡林莫卡森相信——是安娜卡爱上了他。

如果不是蓝先生的提醒，凡林莫卡森的腿估计会就地生根。

当凡林莫卡森路过自己的工作地，他特地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惊诧到失声大笑起来——里面有一个极矮、极胖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满头大汗地做着抄写工作。他肚子上的纽扣与他的腰围做着殊死的反抗，最终不慎被弹飞出去——那个人就是凡林莫卡森在现实世界里的老板；而在这里，这两个人几乎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身份与地位。那位抄写员飞出去的纽扣也不敢捡，只顾抄写，边写还边念：贝尼的衣服，贝尼的衣服……

蓝先生淡淡地瞧了一眼说：他家很穷，为了养孩子他在这里拼命赚钱。其实他也和另一边的现实一样，他老婆因病去世了。他很勤奋，也很努力……我们走吧。

凡林莫卡森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了。

进了办公室。凡林莫卡森被请坐在沙发上，蓝先生为凡林莫卡森点了支烟。在星火明灭、烟雾缭绕之中，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的梦境？”凡林莫卡森说。

“是的，而且，我生活在这里……梦和现实是两个很不同的世界不是吗？哈哈哈……”蓝先生吐出了一口完美的烟圈。

“我这是在做梦啊！”凡林莫卡森向天感叹道。

“梦也很好啊，虽然短暂，却又极享受不是吗？二十多年一直未准备好来见你，害怕会吓到你；这回相见，自然要给客人最好的。”蓝先生深吸一口烟放在口中品味着，不忍放离。

“二十多年来我在现实里过得……唉，你也是见过的。就跟那大街上的人一样，蔫得像菜市场里晚上菜农篮子里蔬菜。没钱买多好的衣服，有了钱也爱贪小便宜。父亲是铁路工人，最后中暑而死；也没人能救他……你也许知道的，我很喜欢安娜卡，但她从未正眼瞧过我。我每天跟只骡子一样为那个吸血鬼老板工作，但他却为我一点点小错扣我工资。这就是我的生活啊！”

蓝先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听罢，他望了望天色说说：不早了，拉莎今天下午不在，我相信她一定准备好了晚宴，我们可别耽误了。

蓝先生彬彬有礼地为凡林莫卡森拉开了门，然后默默地坐在凡林莫卡森旁边。暮色渐暗，凡林莫卡森再看不清蓝先生是什么表情。

“先生，还有三分钟就七点了，我们恐怕不能按时了。”司机说。

“没关系，我有办法。”蓝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然后对折——凡林莫卡森看见眼前的马路从中间凹陷了下去，车子直接稳稳当当地开进了家里——蓝先生抖了抖手帕，凡林莫卡森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的马路又被抖平了。凡林莫卡森下了车，以为车开错了地方。

“……这是我们下午待过的地方？”

没等凡林莫卡森问完，蓝先生就点了点头。

凡林莫卡森傻傻地望着面前的宫殿，红地毯上的贵宾拿着请帖一一来到门口，一个穿着华丽露背裙的女子朝着凡林莫卡森的方向妩媚地笑了笑——她的个头似乎有些高得惊人，但看起来气质却很好。

“拉莎她办得太夸张了……”蓝先生望着自己家感叹道。

“这看起来是这家人的传统，”凡林莫卡森心想，“丈夫已经够让客人惊讶了，夫人竟然还能让丈夫更惊讶。”

“我……我是不是需要换一身衣服？”凡林莫卡森无助地向蓝先生看去，但是蓝先生却温和地笑了笑。

“您不必换衣服，您在这里就是我们的贵宾，没有人会因为您的这身衣服而对您有所怨言。这是您的梦境，您才是我们羡慕的对象——请吧！”

进入大厅之后，凡林莫卡森的背似乎是被谁给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地进了舞池，他望向旁边——金的，红的，紫地，绿的……五彩的——就像是被卷进了万花筒里！在舞者们旋转的舞步中，凡林莫卡森开始摸不清方向。在他们华丽的面具后，凡林莫卡森听见了如金丝雀般清脆美好的笑声。头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旋转，他被众人向上抛去，他看那些光经过被精心切割过的水晶，分解成彩色。他快要被抛向天顶去了……他向着壁画上碧蓝的天和隐藏了天使们羞处的云上去。他似乎躺在了仙女的怀抱里，她们微笑着用金杯乘着酒酿来喂自己。凡林莫卡森分不清天和地，一切似乎回归了开天辟地时的洪荒——但他似乎也明白了创造了世界最终的道理——在她们的臂弯里和笑语里，地狱和天堂彻底地混在了一起。但是宴会似乎总有散去的一刻，在灯光被一一熄灭之时，他贪婪地扑向了身边金色的裙袍——他和那裙袍一起摔进了沙发里。后来凡林莫卡森发现，在他怀里的不过只是一件裙袍而已……凡林莫卡森眼睁睁地看着那裙袍在怀里便成了厚实的窗帘——最后变成了被单！凡林莫卡森惶恐地一把掀开被单，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凡林莫卡森望向窗外；深夜了，外面的院子里除了蝉鸣声就什么也没有了。凡林莫卡森下了床，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在走廊就可以看到宫殿的大厅——现在，一切都安息了。

凡林莫卡森一个人不知道在这个迷宫般的宫殿里走了多久。他好奇地打开这里的房门，房间里的藏物令他眼花缭乱。

他不知道蓝先生到底去了哪。

他打开一间房，发现那是一件卧室。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凡林莫卡森以为那是蓝先生。

在凡林莫卡森走近之后，那人翻了个身将头转了过来。凡林莫卡森倒吸了一口气——他认出来了，那张脸就是在他梦中的那张脸，就是她把自己抱在怀里，用玫瑰般娇嫩的红唇亲吻他！

那美人才刚刚睁眼，就被迎面而来的凡林莫卡森咬住了嘴唇。她来不及反抗，只能躺倒在他的怀里——夜又渐渐安静了下来，在万籁俱寂中，花园里的玫瑰在月光下露出了一点红色。

后来，她在凡林莫卡森的怀里悄悄地哭了起来；凡林莫卡森问她：你为什么哭了。

她哭着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你并不是我的丈夫！

凡林莫卡森惊诧地问道：你的丈夫是谁？

她红着眼眶说：他就是长得和你一样的蓝先生。我爱我的丈夫——可你和他有着如此相同的面容！我以为全世界我只爱他一个人，没想到我却是爱上了那副皮囊——

“不……我就是他！准确的来说，他就是我……”凡林莫卡森激动地说道。

“不……你和他不一样，你是现实中的人。而这里的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准确的来说，这都是你的幻想……是你创造了这一切，创造了蓝先生、创造了我——而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因为你的梦也快要醒了。”

“不，我要待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亲爱的，相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出现在镜子的同一边。梦境和现实也是如此——”

“……那我该如何永远地待在这里？”

凡林莫卡森话音刚落，窗外便闪过一道霹雳。就好像是刚刚说出了什么禁忌的话。此时，凡林莫卡森的怀抱里空空如也；她跟着那道闪电一起消失了——

凡林莫卡森跳下了床，他找遍了房间，但是都没有她的影子。这时候，整个屋子似乎都颤抖了起来，凡林莫卡森跑到走廊上，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怎么办？这一切都要毁了！”

另一间房子里充电的机械人因为地震插头都落了下来。他们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看见了凡林莫卡森后，他们说：先生，请去安全的房间，这里就要毁掉了……

“你能告诉我如何能留在这里吗？”

“相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出现在镜子的同一边。梦境和现实也是如此——”

机械人刚刚说完这话，整个人的零件都崩散了……房顶上的吊灯砸了下来，楼梯和房间都已经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除了一个地方。

凡林莫卡森跳了下去，迎面而来的水晶灯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他保护着自己的眼睛往前跑——也顾不上喊疼，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冲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门前，一把拉开了门……凡林莫卡森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那股吸力已经将房子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凡林莫卡森抓住门沿不敢松手，最终，门猛地关上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这间屋子静得只剩下了壁炉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凡林莫卡森回头望见了正在沙发上喝茶的蓝先生；在蓝先生右手边的茶几上摆着他们一家人的照片，凡林莫卡森看见了照片上夫人灿烂的笑容。

蓝先生指了指他对面的红色沙发道：坐吧。

“很抱歉让你看到了这一切——相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出现在镜子的同一边。梦境和现实也是如此。因为我俩同时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所以世界也崩坏了；现在我是来送你出去的。”

蓝先生望着凡林莫卡森说。

凡林莫卡森望着窗外——来自地狱的大火正在焚烧着一切；凡林莫卡森的心脏越跳越快：……也就是说，只要蓝先生不在这里，这里的财富——这里的一切也都是属于他的了！

“看到那边的电梯没有？只有属于现实的人才能摁下按钮。你只要一直往上……就可以回去了。”

凡林莫卡森朝着蓝先生手指的地方望去——那是一个老式的电梯，还是拉铁门的那种。

“我是你吗？”凡林莫卡森问蓝先生。

“在你的幻想世界中，我就是你。”蓝先生回答道。

凡林莫卡森站起身来对蓝先生说：能送送我吗？

蓝先生抬起头看着他：当然可以。

蓝先生帮凡林莫卡森拉开铁质的移门，看着他走了进去。

“看见那个红色按钮了吗？你摁下它就可以了。”

凡林莫卡森转过身来，面对着蓝先生：我可以拥抱一下你吗？

蓝先生走了上去，向他张开了怀抱。

凡林莫卡森看见，当他走进电梯之后，窗外的阳光又再一次得变明媚了——房间之外又恢复了正常。凡林莫卡森不知从哪生出一种蛮力，他一把将蓝先生抱住，然后狠狠地将他推进了电梯里——趁着他还没爬起来，凡林莫卡森帮他摁下了红色的按钮。蓝先生惊呆了——他赶紧从地上爬起，但是凡林莫卡森已经在外面把铁门锁上了。

蓝先生贴在铁门口，他面容狰狞地大笑着。

“……你想要生活在这里了？”

“是的，我很抱歉，你现在要替我在那里过苦日子了。”凡林莫卡森有些内疚地说。

“……你决定要生活在这里了？”

电梯在缓缓向上升，蓝先生趴在地上看着凡林莫卡森，笑得脸都近乎扭曲了。

“是的。”

……

蓝先生随着电梯一起上去了。凡林莫卡森望向窗外——他忍不住向窗边走了过去，他拉开了窗帘，外面草地上晶莹的露珠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三、

“咔哒咔哒……”

火车在金色的大草原上飞驰。不远处有一只猎豹正蹲在草堆里——不远处有一群斑羚正在将要干涸的水源处汲水。

“我们又见面了。”凡林莫卡森对面前的人说。

“是啊……我们又见面了。”红先生用双手抵着下巴端详着凡林莫卡森，“我真是……太想念你了。”

凡林莫卡森脸上面无表情。

“……所以你那时候骗了我。”

“没错，本来我以为你会随着那风暴消失……这样不等你来到房间，你就已经消失在了梦境碎片里；而我也就能真正地成为你。名正言顺地摁下红色的按钮……”凡林莫卡森说道。

“这是你早就谋划好的。”

“后来都是你心甘情愿的；是你放弃了回到现实——所以你才沦为了我的附属！”

“现实和梦境不一样吧？”红先生戏谑地说，“没有了荒诞世界里的那些把戏，你在现实里生活得一定很辛苦……”

“荒诞世界的主人拥有创造一切的力量——但力量只限于梦境。荒诞的世界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在欺骗自己，而我也已经厌倦了欺骗。这列火车，这外面的大草原，都是你设计好的……”凡林莫卡森指着这一切说道。

“可是现在是你落进了我的手里……没有我，你也找不到这个世界的出口。”

“荒诞世界的主人生活在无形的牢笼里，是主人的附属，知道主人所有的欲望；虽然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却永远限于这牢笼之中，在大多数时间里，附属只能看着主人生活……了解了梦境永远都是假的之后，他们才会无比地渴望能真正生活。”凡林莫卡森静静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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