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活着,就足够幸运
图片来自wangyiyunmusic
老王今天去医院了，她瞒着所有人。
等她晚上回来，我才知道。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的撕心裂肺。我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她家楼下的马路牙子上，估计是哭累了，正在消神。
她应该还没有回家，身上挎着包，好像风尘仆仆赶过路一样，头发散落，哭过的泪水都干在了脸上。真的很丑。
发生什么事了？哭的那么惨？看着她的样子，我怕控制不住情绪，吸吸鼻子，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她。
老王有点恶狠狠的眼睛看我，让我心里很怵，但是又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绝望。
“我tm要死了，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似乎压抑了很久，老王对着我嚎叫起来。应该更像是对着这个世界，她所拥有的渺小的立足空间。
我的大脑有点结冰，就像当时的天气。零下十度，呼出的气都僵住了。
上次，上上次…老王说她要死的时候，好像才过去没多久，一年？半年？三个月？一个月？
最清楚的一次，连着很多天的工作和加班，老王压力有些大，总是睡不好觉，心情也很不好。轮休的时候，老王说最近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心脏跳的特别快，好像要心力衰竭了。她让我摸了一下，我也感觉到了，有点害怕。然后下午就跟她去医院检查，做了心电图和彩超。
检查结果出来以前，老王坐在医院走廊上，沉默不语，她眼神黯淡无光，我试图安慰她。她突然来了一句，你说要是有重病了怎么办？我爸妈可怎么办？我妹才读大学，怎么办？
我记得，老王每次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愧疚感。
我跟老王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在一个城市工作，两个人互相照顾，感情越来越深。我们已经工作两年多了，职业算是刚刚起步，摆脱了新人的稚涩，也在承担一些负责性的工作。
老王说，再过两年，可能就更好了，可以攒到钱了，然后呢，就要在家里那边置办一套新房。
老王的老家在一个很落后的小县城，家里境况不是很好。一家四口住着几十平的老房子，空间逼仄，被妈妈安排的无一闲余。每次亲戚来，都会说该换房子了，老房子不行，妈妈都只能干笑几声。这却让老王记在了心里。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从小就有一种自卑感，也有压抑感，很想逃离那个家，到更大的空间里。
所以，她努力学习考到了重点大学，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也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一步步上升。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有出息，挣钱在老家给爸妈买一套大点的房子。
妹妹现在在读大学，老王希望妹妹不要像自己一样。每次想邀请同学来家里玩，但一想到没有住的地方，只能作罢。
有加班的时候，老王会第一个冲在前面，比别人更拼命。
结果呢？她常常生病。容易感冒发烧，还经常胃疼，有时候身体虚到不能上班。老王读大学的时候身体素质就差一点，现在工作以后这么拼，肯定吃不消。但她却不吭声地扛着。
如果业绩达不到，她会担心绩效，影响到加薪。如果自己因为身体支撑不住高强度的工作，她心里更难受，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就没办法给父母保障。
那次心脏检查结果出来，老王并没有什么心力衰竭。医生说，她是压力太大，内心太焦虑了，建议她多休息，多出去散心。
老王当时特别激动地抱着我，舒畅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哪里好，反而一点也不好。老王肯定又会像以前拼命工作，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然而，她这一次去医院检查，悄无声息，之前连提都没有提。
我接到她电话，她痛苦地说，她去医院了，做了检查。我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我陪老王上楼回家。给她烧了开水，拿毛巾擦脸，等她平静了，然后慢慢听她讲。
你知道吗？老王开口说就想哭，眼泪不停地流。
我做了核磁共振，然后那个感觉，真的很可怕。当医生离开，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机器把我送进去，我突然有一种进棺材的感觉，眼睛都不敢睁开，害怕再也出不去了。然后耳边全是机器震动的声音，像打夯一样，就好像要把棺材下葬了。我真的特别特别害怕。在里面一共呆了有五分钟，好像有五十年一样，心揪着，眼睛闭着，四周是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是绝望啊。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次身体没有问题，我以后一定爱她，再也不把它不当一回事了。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我工作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想挣钱，想买房，想照顾爸妈。那是因为我相信我一直都在啊，如果我都不在了，谁还去工作啊，谁还能陪着他们二老呢？
老王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好像再也说不动了。坐在那儿 面无表情。
结果呢？我问老王，从她背的包里拿出来。
跟我所担心的一样。老王虽然没有跟我说过她为什么去医院。但是，她之前很经常地说她颈椎不好，每次颈椎疼得时候就头疼头晕，很是受不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知道，年轻人经常看电脑和手机，都是很正常的，谁也没有当回事。
老王的检查报告里说颈椎血管里长了一个东西，需要再进一步检查是良性还是恶性。
我拿报告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第一次，在我身边，我亲近的人，遇上了新闻里，朋友圈里经常说的事。
一时间，我跟老王谁也没在说话。我抱着她。她像个胚胎蜷缩在子宫里一样，没有安全感，害怕恐惧，需要一个人给她力量，告诉她没事。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陪着你。我哭着跟老王说，咱明天去好一点的医院复查，先不跟家里人说，好吗？
老王一定是想到了她爸妈，像个新出生的婴孩一样大哭，然后拼命点头。
我陪着老王去检查了，结果出来后，还是比较让人欣慰。医生说，手术可以治愈，只是有些复杂，可能会有危险。
老王选择做了手术。很顺利。
后来她爸妈赶过来的时候，抱着老王不停地哭，说不让老王在这里受苦了，要回家，哪怕再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顾个温饱就好了。我在门外眼睛也跟着红了，想起了我爸妈。
幸好，幸好老王你没事。以后我一定会督促你开始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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