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学生
文/范诗乐
凌诗雅睁开眼睛,屋内一片漆黑,她条件反射般伸手朝床头摸去,直到拿起那块金属砖头,点击电源键,她的心才定了定。锁屏显示——5点55分。还有五分钟闹铃才响,屋外天寒地冻的,她自是不愿起来。凌诗雅习惯性打开微信,正幻想着群里会不会发了诸如“雾霾天气早操取消”的信息,姜老师的两条未读信息却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5点48分发送的,凌诗雅隐隐有些不安,赶紧点开了。
自从当了这劳什子的班主任,凌诗雅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此刻听完姜老师的语音消息,她心里一咯噔,睡意全无。
6点27分,凌诗雅下了宿舍楼,急急往隔壁的学生公寓走去。
北京冬日的清晨,天上仍是灰沉沉的一片,不知是雾是霾,抑或只是黎明到来前的黑夜不舍离去,残月挂在树梢上,洒下凉凉的光。光的下面,站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隔着老远,凌诗雅就听到有眼尖的孩子大声叫道“凌老师来了!”伴随着这声童音,凌诗雅知道,属于一年四班班主任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姜老师走向来人,不待凌诗雅开口,就急忙说道:“凌老师啊,陈晓光还是说认不得人,哎你说这都什么事?就早上穿衣服那会功夫,这俩孩子就打起来了,我一人看五个宿舍哪顾得过来哟?这陈晓光,磕哪不好偏偏磕了太阳穴!”
凌诗雅应了两句,目光转向两列孩子,很快找到了队伍中个子最小的男孩,她蹲下身,问:“你是谁呀?”“陈晓光。”男孩讷讷地说。“那他呢?叫什么名字?”她随手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位同学,陈晓光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凌诗雅的心一沉,这陈晓光本就有些特殊,成绩最差脾气最怪,这一撞,该不会撞傻了吧?
“老师,我知道,陈晓光傻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好事者嚼舌,“对啊,都怪叶皓轩。”凌诗雅瞥了罪魁祸首叶皓轩一眼,发现他也正拿眼瞟她。6点32分了,其他班级都已陆续走完,凌诗雅只得先带班去操场。路上,凌诗雅不时看向陈晓光,他跟着队伍一步一步走着,看起来同别的孩子没有两样,唯有太阳穴上一道浅浅的裂口提醒着凌诗雅他可能“失忆”的现实。
好不容易挨到学生做完操、吃完饭,凌诗雅带学生到了教室,她一边安排值日生扫地,一边给陈晓光的姑姑和小姨发微信,方才吃饭间隙她已打了电话,可惜没有人接,凌诗雅只能寄望她们早点看到消息。7点45早读结束,凌诗雅得了第一节课的空闲,把陈晓光和叶皓轩带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叶皓轩一边哭一边说他不小心碰到了陈晓光,陈晓光除了说自己磕到了桌角其他一概不知。
“陈晓光,昨天语文课上了什么呀?”
陈晓光一脸木然,“不记得了。”
意料之中,凌诗雅叹了口气,却见叶皓轩悄悄靠近陈晓光,在他耳旁说着什么“你记得呀,昨天语文上了《雪地里的小画家》,你还上台演小鸡了呢……”
陈晓光仍旧摇头。
“那你记得小姨吗?”凌诗雅不死心,“你最喜欢小姨了。”
陈晓光愣了一下,说“不记得。”
打开微信,陈晓光的姑姑和小姨还是没有回信,叶皓轩的妈妈倒是发了消息,说皓轩爷爷马上来学校。凌诗雅招手让陈晓光坐下,又仔细瞅了瞅他太阳穴上的伤——一条约有两厘米长的划痕。按理说,这种伤口不应该啊。陈晓光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吵也不闹,问他什么,他要么“不知道”“不记得”要么答非所问。他还说,早上他们也问了他好多问题。凌诗雅愁眉不展,念及陈晓光的家庭,又是一声轻叹。
隔壁桌的韩老师下课回来,知晓了陈晓光的事,她招他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知道那是谁吗?”陈晓光转头,对上凌诗雅期盼的眼神,小声说道:“她是凌老师。”
凌诗雅一抖,手机差点摔了出去。
9点50分,陈晓光的小姨总算来了。他眼睛一亮,便从座椅上跳起来,跑过去给了小姨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姨很是担忧,一边搂着陈晓光,一边向凌诗雅询问情况。小姨身旁的男同事则表示了歉意,说陈总走不开,只好委托我们两人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凌诗雅笑笑,第二天她问陈晓光为什么要撒谎,他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低下了头。“那样说,老师就会找我说话,小姨也会来。”
一学期匆匆而过,新学期报名的时候陈晓光没有来,姑姑给陈晓光请了长假,说爷爷病了,实在舍不得这个无父无母的孙子。大概过了一个月,陈晓光的小姨问凌诗雅,陈晓光是不是在老家上学了。凌诗雅的诧异一闪而过,忽然想起“小姨”只是姑姑的助理,便释然了。
直到新学期结束,陈晓光还是没有返校,或许,他是真的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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