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有吃过老婆饼

在味多美，我看到一个在买老婆饼的爷爷。

他佝偻着身子，在琳琅满目的的面包柜前徘徊。

“大爷，您想买点啥？”服务员亲切地问。

“你们这有包子卖吗？”大爷抬起眼皮，花白眉毛有些“杂草丛生”。

“大爷，我们这没有包子卖。”服务员强忍住笑意。

“那这是什么？”他指了指面前一溜圆圆的小饼。

“这叫‘老婆饼’。”

“啥？”

“老婆饼。”

“老婆子做的饼？”

……

“姑娘，帮我拿几个吧。”老爷爷颤颤地递过一百元大钞。

我忽然羡慕这个老人，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爷爷，

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看起来食欲尚佳，牙口不错。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能吃，爱吃，会吃，讲究吃，不吝啬吃，是一个十足的“吃货”。

爷爷家里是地主，从小过得是衣食无忧的日子。当同龄的小孩都在啃窝头的时候，他的碗里却有不少油水。爷爷说，他小时候最爱吃家里老娘做的馒头和油渣炸酱。馒头面一定要早起活好，盖上湿布，放到炕头发酵；面活好了，要揉上个把小时，这样面粉才劲道。刚出锅的馒头，可以一层层撕着吃，越嚼越香。吃到最后，中间会剩一个小球，那是整个馒头的精华。就着他老娘自己做的油渣炸酱，那叫一个香！

爷爷会吃，也不吝啬吃。他的手里有银子，家里有粮食，所以很多饿肚子的小孩成为了他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张二”是爷爷的跟班，他家里穷，爷爷总是把家里的馒头、大饼拿给他吃。逢年过节，爷爷也抓几把瓜子、几块水果糖塞给他，他后来成为了我爸妈的媒人。

爷爷后来参加了抗北援朝，嘴上紧巴了不少。复原后，他在城里的一个中学当图书管理员，这下子爷爷可算是重新“开荤”了。

他说，周末的时候，几个老同事经常一起凑上几块钱，下馆子。东来顺的羊肉片，东兴楼的炸丸子，烤肉宛的烤牛肉，他们都吃遍了。那炸丸子，肉用得实在，刚炸出来，外焦里嫩，配上几小蝶蘸料，简直是人间至品！实在不济，他们也凑几个小钱去买二斤猪蹄子，两瓶二锅头，老几个喝个痛快。

爷爷会吃，也会做。据爸爸说，爷爷炖肉贼香！肉切成大方块，煨上，焯水，过油，小火炖， 一个步骤都不能少。爷爷炖肉讲究用王致和的腐乳，既提香又上色。这都是平时下馆子学来的！爷爷还会做面食，他做的驴肉蒸饺是一绝。据说是和同事老刘头学来的。爷爷常说起，老刘头最会做驴肉蒸饺。他们一起住单位宿舍，老刘头经常大周六的买二斤新鲜驴肉回来，剁上小葱姜末，拌上小磨香油，撒上五香粉，那拌好的肉馅就能香飘万里。老刘头做的蒸饺有香蕉那么大，每一个都两边开着口，露着肉馅，溢着汤汁，馋的人直流口水。

不同的节日吃什么，爷爷是很讲究的，大意不得。记得一次年初五，爸爸妈妈都去走亲戚了，家里只有我和稍长一些的堂哥。

堂哥问：“爷，大人都串门去了，今天吃剩豆包行不？”

“那怎么行！破五讲究吃饺子！这是老讲究了，怎么能破呢？”彼时，爷爷已经半身不遂，离休回家，他自己做不了了，但是对于饮食一点不将就。

饺子，是爷爷晚年吃得最多的食物。后来爷爷腿脚不方便，吃饭都需要人送到屋里。他每天中午都要吃30个大馅饺子，妈妈都是周末做好冻到冰箱里。中午的时候，不消谁有空，一煮就可以上桌了。

我曾问：“爷爷，您每天都吃饺子，不烦啊？”

“怎么不烦，但是饺子吃着方便，菜和肉都有了，提前做出来冻着，省不少事。”爷爷中午吃饺子的习惯，一直到他去世。

我才知道，他不是爱吃饺子，他更爱吃红烧肉、吃炸丸子。他不愿意麻烦别人，他爱吃，但是向来不要求别人做给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儿女。

爷爷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总有很多的亲朋来探望他。有一次，一个城里的大姑拎了一个稻香村的点心匣子。人走后，爷爷偷偷把我叫到屋里。

他说：“新儿，你没吃过稻香村吧？这老字号的点心可好吃喽，赶紧拿走吃吧！可别让你那些哥哥姐姐看到，他们要和你抢啊！”我知道爷爷偏心眼，他最疼我，有好吃的总是惦记我。

“爷，您不吃吗？”我看着盒子里五颜六色、花样繁多的点心，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

“爷不爱吃甜的。”他摆摆手。

可是，他最后那几年，早上经常吃油糕、桃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爱吃，是舍不得吃，是想留给他的宝贝孙女吃。

爷爷吃过很多美味，但是他一定没有吃过老婆饼，他一定不知道世上有一种很好吃的点心叫“老婆饼”。

我也买了一块老婆饼，我想让“贪吃”的爷爷尝一尝，但是我却永远见不到我的爷爷了。

爷爷，您那个世界也有老婆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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