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一、张浩

张大爷碰瓷的第108天。

“嘶——嘭！”急促的刹车声，飞起的人影，晕开的深红色血迹，街边突如其来的诡异安静，尖叫声，呐喊声，吵闹声碎裂了时间静止的画面。人群中，悄悄加快步伐走开的与上前包围现场围观的形成两股相反的人流。指责声，谩骂声向着司机喷薄而去，还有几位理智的，马上沟通一下，打电话报警的，疏通人群通道的，保护现场的，迅速行动起来。无聊的肥皂电视剧里反复播放情节还是映入了一些人的脑海里。

张海明木愣愣的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人群发呆。脑海里浮现全是“闯祸了！死人了！进监狱！”之类的字眼，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人群中不时有“装晕！逃避责任！”这样的字眼不依不饶的环绕着。

这次，张大爷不用再碰瓷装被撞了。他是真的被撞了，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张浩！快出来一下！”班主任夏兰老师接到了警察和医院一前一后的通知电话，小跑到教室，顾不上和教室里的同事老师打招呼，连忙向张浩喊道。“快去吧！”正在上课的语文老师对着有点不知所措的张浩笑了笑，在张浩纠结“先和语文老师报告还是直接走出教室找班主任”这个小小的问题中给出了答案。“跟我走！你爷爷出事了！”夏兰老师迅速低声在刚出教室门口的张浩耳边说到。

赶到医院，张浩艰难地走进了病房，看着白布盖住的爷爷，还未掀开看爷爷一眼，眼眶已经泛红，夏兰老师在身后扶住了膝盖一弯的他。张浩掀开白布，看着那个在被碰瓷的人眼里多么厌恶的脸，却是他眼里最好的爷爷，一个小时之前还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就像他爸爸妈妈一样离他而去了。

“碰瓷老人”，这四个让张大爷晚节不保的字眼却是张浩和他相依为命的经济来源，城里的生活消费与教育收费，仅仅依靠政府的辅助补贴远远不够。

曾经张浩哭着喊着不要读书了，宁愿和爷爷一起去要饭，自己去打工，也不要爷爷这种可耻行为投机取巧拿来的钱。从没有打过张浩的爷爷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懵了他，“你爸爸是英雄！你妈妈是英雄！他两留下了什么！我不要这些气节，也不要做英雄，因为他两只留下我照顾你了！你不准去偷，也不准去抢，去骗！因为你是英雄的儿子！英雄的儿子不需要是英雄，也不能是狗熊！但是英雄的老子我！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哪怕豁出性命！因为你是我孙子！我唯一的亲人！”这一段简单直白的话语，伴随着爷爷两行纵横的老泪，深深的刻在了张浩的心里。只是爷爷还没有等到，张浩工作养他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带着那些或是卑鄙或是伟大的评语。

张浩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士兵，在一次救火中不幸逝世。妈妈是一名警察，也在他小的时候，抓捕歹徒的行动中不幸中枪。留给张浩的，除了英雄，还有对英雄两个字深深的痛恨。因为他们都做了英雄，却只留下张浩和爷爷艰难度日。爷爷不愿他做英雄，却也让他敬重英雄！

二、张海明

同一医院里，离张大爷不远的病房，情绪失控昏迷的张海明醒了过来。没过多久，一名年轻的警察敲门进来，为张海明做笔录。简单的问询，加上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很快就出来了。十字路口右转未减速，致使张云峰死亡，处交通肇事罪。具体罚金与刑期，要等法院判决。相比六个月至两年的刑期，张海明更为关注的是罚金，就算有保险金额，但自身也要赔付十几万左右的额度是张海明难以接受的。

因为今天对于张海明来说，除了车祸，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生大事。在离他不远的病房里，是他的妻子与他新生的孩子。40岁的他，晚来得子。这些年妻子体弱多病，他不离不弃的陪伴着妻子，在高昂的医疗费用下辛苦打拼着。没有一技之长的他长长跑出租到深夜，等待顾客的空隙里用手机断断续续拼凑着小说，在这盗版横流的网络里赚取一点点微薄的稿费。终于治好了妻子，等到了两人期待已久的孩子。

张海明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嗷嗷待哺的孩子，多年体弱没有工作的妻子，家里清贫的老人，生活的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他突然有种想要死亡的念头，可是刚一想起，爸妈的关爱与妻子的厚望让他根本不敢继续去想。妻子也曾放弃过她自己，有过自杀的念头，是他成为了她的希望，她的信仰。他要是离去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最终判决出来了，考虑张海明认罪态度良好，家庭条件的原因，酌情判处缓刑一年，赔偿张云峰家属20万元。扣除保险公司和出租公司帮赔付的10万，张海明自己还要赔付10万。在与法庭和张浩的协商下，10万元在3年内偿还，也算是给张海明减轻了不少压力。

三、李荣

一条漆黑的小巷里，淡淡的血腥味被浓烈的酒气掩盖。在小巷的入口，明亮的路灯留下光明的边缘，一个人影倒在灯光刚好照不到的地方。一旁惊慌失措的两人，女人抱住了男人的胳膊，用力的抓紧，寻找那一点点依靠和安全感。男人努力保持着镇定，用颤抖的双手艰难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烟，用力按着打火机，眼里没有那微弱的火光，也没有看向已被手捏的有些扭曲的烟，紧紧盯着那个扑倒的人影。

终于，在烟头红色的圆点发出的微弱光芒中，打通了报警电话。不多时，警察赶到，瘫坐在地的男人无力的将双手前伸，嘴里的烟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地上扑倒的人已经死去，如果没有头顶上依旧未干的血迹与裂开的口子，身上浓烈的酒气让人感觉他就是一个酒醉昏睡的人。李荣，这个刚刚出尽风头的“英雄”，刚刚开始的憧憬生活的青年，就此离去。

不久前的车祸中，第一时间冲到老人跟前，用冷静清醒的头脑，从人群中找到稍微清醒的其他一些人，组织起来保护现场，拨打报警电话，维护秩序，安排救护通道，做的井井有条。虽然难以挽回老人的性命，但他的行为在媒体报道中出尽风头，年轻有为，新时代的雷锋，有担当有社会责任感的新时代三好青年，一系列头衔蜂拥而来。连带着他的公司同事上司也在镜头中露了露脸。

耳边全是赞誉的声音，公司领导让他升职加薪，追了很久的女神答应了他的追求。人生正是得意时，当然得“须尽欢”。在公司安排的庆祝宴会中，他作为宴会的中心，喝了不少的酒，出来酒店外吹风试图清醒的他。在看到夏兰的时候，却看花了眼，摇摇晃晃的跟上去。

夏兰老师最近帮着张浩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刚刚结束晚自习后，很是疲惫不堪，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李荣。

回家的路途中，穿过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已经装了警用摄像头，然而前不久的坏了的路灯使这个不带夜视的摄像头很不清晰。心事重重的夏兰老师低头走着，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到墙壁上，“小芸，我想你了！”李荣突然抱住了夏兰，吓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你当初不是嫌我没本事没钱吗？现在我有了！有了！”李荣对着夏兰咆哮，紧紧的抓着夏兰的胳膊。“放手！你认错人了！”夏兰全力挣扎着，皱着眉头努力忍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在常年健身的李荣面前显得那么弱小，被紧紧的压到墙壁上。“你给我好不好？好不好？”接着李荣开始尝试着扒去夏兰的衣服。“救命！救命！”夏兰开始高声呼救。

拎着酒瓶刚好路过的杨丰听到呼救，迈着有些不稳的步伐赶了过来，伸手去拉李荣，在相比李荣弱小的身躯下，拉不动他。情急之下，拎起刚刚落在地上的酒瓶子给了李荣后脑一瓶子，李荣扑倒在地，试图挣扎着起身，醉酒后的头脑难以让他重新站立。夏兰在惊恐未消中，抢过酒瓶子，全力砸了下去。“嘣！”爆裂的酒瓶声中，微醉的杨丰彻底清醒了。

四、杨丰

身材消瘦的杨丰是个无业游民，游走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城市里，打过工，受过骗，不想再寄人篱下的他却只能靠着偷偷摸摸过日子。前一久在车祸拥挤的人群中，偷到了5000多元“巨款”让他开心了很久，忍了一久确定风头已过的他，买了那个他喜欢的发廊小妹心心念念的昂贵手提包，换来的却是一句不可能，还有她已成为一个西装都有些兜不住肚子的男人的小三的消息。

把包当了只能换来一点点钱，在深夜里买醉的他却遇上了李荣强迫夏兰的事。脑海里没有人任何想法的他挺身而出，救下了夏兰。

放下刚刚报完警的手机，轻轻拥抱了一下夏兰，脑海里清醒过来的他，找到了那个爆裂的酒瓶子。长劲的瓶口还保存完好，拿起来用手反复擦拭，擦去那酒瓶口残留的夏兰的指纹。轻轻摇动夏兰的肩膀，在夏兰微微的清醒中，和她说，不是她用酒瓶子砸的李荣，是自己，砸了两下！她没有碰过酒瓶子！之后，两人瘫坐着，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在笔录中，夏兰下意识的略过了自己抢过酒瓶子的情节，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是那个救下她的男人在微光下模糊的脸和那个忽明忽暗的烟火。

最终判决，杨丰过失杀人，已是孤身一人没有经济来源的他无法赔偿，因自首情节，判处5年有期徒刑。

在杨丰刚刚可以开始探监的日子，隔着那个透明的玻璃，夏兰默默地伸手，拿起那个白色的电话听筒。

图片发自简书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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