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是天上繁星,愿你是清风沟渠

by · 2020年10月31日

原来失去亲人这种事，最隐秘又深刻的痛是某天午后，你在睡意朦胧中似醒非醒，突然脑海里满是老家门口的那块玉米地。你突然意识到又到了吃玉米的季节啊，可是那片玉米地里的老人，那个给你辦玉米吃的老人，他已经不在了啊。。。。。。

“

今天雨好大，他一个人躺在山上的那片荒草地里，会不会冷，会不会寂寞？

”

你仿佛还能看到他摇摇晃晃的身影走在那个小院子里，夏天蚊蝇乱飞，他坐在院子里纳凉

晚饭时，他给你盛了满满的饭。

人们都说老人唠叨，可他却很少在你面前说过些什么。他明明有那么辉煌的过去，他明明心心念念着他当初的战友，可他却早已习惯封存他所有的过去，只缄默着去面对每一天相似的时光

他生前唯一语重心长对你说的话，是“财不外露”。他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别人见财起意会伤害你。他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他病危时，你一路匆忙赶回去，你跟他保证说，会好好读书。他常常在巨大的痛苦折磨中昏昏沉沉，偶然醒来看到你在床边，会叫你快去吃饭。

你因为委屈痛哭时，他在床上已不能说话，只是看着你，不停用手指着你，希望你不要再哭了。

整个昏迷期间，你唯一听过他说了一句任性又委屈的话：“昨晚叫你们给我输液，你们不输，如果输了现在就好了嘛。” 没有人敢告诉他，他得的是脑瘤，医院里下了病危通知书送回来的。回来后，找遍整个小镇，也没有一个人敢来给他输液。

我们整天在病床前守着，哄着他喝一些流食。我总觉得很愧疚，如果能给他更多的营养，他或许不会走得那么快。如果我们坚持在医院里用一些仪器，他或许会坚持得更久。

可是，他想回家。他把胃管拔了，他不愿那样痛苦。那么，这样也好吧，早日从折磨中解脱，去寻找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欢乐安详吧。

我只是心疼。我们这些人忙于世俗生活的追求，鲜少去好好陪伴过他。我作为孙女，也很少与他有谈心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好好读书。

每次打电话回去，即使偶尔有几次是他接的，他也会立刻把手机交给奶奶。问身体怎么样，也只会说都好的。我们共同的回忆是这么的少。

他是凌晨走的。那几天他的病情反反复复，偶尔可以坐起来抽几根烟，偶尔又躺在床上疼得颤抖。我们的警惕性反反复复，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那晚我觉得特别地累。以往会一直在他床前守着，那晚却只想看看视频，放松一下。临睡前去看了看他，他一如既往地躺着，呼吸时快时慢。我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他，然后回到房间里打算先小睡一会儿。

凌晨6点多，突然一声悲鸣直击心口：“都快起来了”。

是老爸的声音。这声音里全是痛苦和悲伤，非常地不稳。可是沉睡的我却被这声音击得胸口异常地痛。意识还没清醒，人已经立刻坐起来胡乱穿着衣服。

走到大堂这边，人群乱作一团。他的3个儿子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闭着，我不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我只是突然感到，原来昨晚我紧紧拉着他的手，已是最后的告别。

那天我望着门前大片大片的远山和田地，心里唯一的想法是：“爷爷，山路曲折，您慢慢地走，您好好地走，从此再无病痛。你便是山间繁星，你便是清风沟渠”。

我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