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

近日里,这冷清了许久的天宫,总算是发生了一喜事,那脾气火爆,闻名于九重天的太子妃,诞下一子,名为流桑。

听闻,那天孙降生时,成千上万的乌鸦,于九重天飞奔而过,更是让曾灯火通明的天宫,足足不见了三日光明,若是光听了这些个事,怕是以为这天孙殿下,是个灾星。

天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孙儿,高兴的胡子都在跳跃,自然是不允许这些流言蜚语败了他的兴致,坐于龙椅之上,拂袖朗声道,“天孙殿下的降生,令这天宫三日不见光明,想来日后有所作为,必定让天地失色。”

我立于下首,惊讶于竟然有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不禁感叹,在这九重天的几千年,似乎白活了,连这等本领都未曾有,若是哪天得了空闲,还是要向天帝请教请教方可。

我神游天外,正纠结于何时才能练到如此境界,天帝从里到外都透着兴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凭栏仙君,你意下如何。”

我讪讪的笑了笑,便也现学现卖,“天孙殿下福星高照,又有陛下福泽所庇佑,日后定有一番大的作为,成就千古传奇。”

果不其然,我昧着良心说的这番话,还是有些用处的,天帝笑的合不拢嘴,豪放道,“凭栏仙君倒是个明白人,云霄居久置无人居住,便赐给你了。”

这下换我乐的合不拢嘴,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谢了恩便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云霄居,去时有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仔细一瞧,原来是凌云仙君。

他倒也是这九重天的传奇,身为仙君,别的不爱,专爱打听八卦,于他的同僚中吹嘘,他不知道其实别人不太爱听,只是顺着他的意罢了。

但这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别人嘴里,那话就变了味,越变越离谱,百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天帝得了一些隐疾,克制不住的便传开来了,最后传开的版本,种类繁多,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自此以后,他便被天帝禁止上九霄殿上朝,千百年来,他也是头一个因此而禁上九霄殿的‘英雄人物’。

他神神叨叨的凑到我面前,笑眯眯的问,“凭栏仙君,今日上朝,天帝说了些什么?能否说于我来听听?”

我向来不是个嘴碎的,节操对我来说,更是尤为重要,定不会做这种嚼舌根子的事,刚要拒绝,他又道,“王母娘娘院子里的蟠桃,似乎又熟了,那味道可是极好的。”

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在心中默默的将节操抛到了九霄云外,瞧他志在必得的模样,硬声道,“凌云仙君,似乎对我的原则有些误解?”

闻言,他忽的便蹙了眉头,好生酝酿了一番情绪,虽说仍旧一眼看过去便是个精明的老头,“既然凭栏仙君不领情,那小仙也只好将那前几日,王母娘娘赐给我的蟠桃给扔了,谁让老夫不喜这些呢,着实可惜啊。”

他是装的肉痛,而我则是真的肉痛,暗骂了一声无耻,连忙阻止道,“凌云仙君且慢,咱们都是同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终究还是屈服在了味美的蟠桃之下,将九霄殿上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他走时很是潇洒,我却恨得牙痒痒,心下琢磨着早晚要把这场子找回来。

这么一闹,去云霄居的进程,也慢了许久,抱着手里诱人的蟠桃,却也提不起兴致了,等我望向前方时,便见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近在眼前,但已然来不及了。

“砰。”我从未觉得,我的身体这么结实过,居然生生将那大石给撞碎,我踉跄爬了起来,身上的疼痛让我怒火中烧,见那石头碎了还不解气,又补了几脚,结果捂着脚叫疼的还是我自己。

在我发怒之余,身后急切的声音传来,“这位仙君何故要弄碎我的天灵石,你可知它对我何其重要。”

我回头过,一白衣仙君腾云驾雾而来,待到看清相貌,却只是想着,在这九重天几千年来,全然都是歪瓜裂枣糟老头,没想到还有这等美男。

我抱着欣赏的态度,眼眸微咪的看着他,出口调侃道,“这位仙君好生俊美,不如很我去云霄居喝喝茶。”

我对天发誓,我所言之意,真的不过是想同他一起喝喝茶,再过分些便是垂涎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未曾想他又羞又怒,“这位仙君怎的如此轻薄,身为女子竟相邀男子,简直……”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我忽然想起人间的一句话,反问道,“不知廉耻是么?”

他怔了半晌,竟说不出话了,我只当他是心疼那碎了的天灵石,拂手大气道,“仙君莫要气恼,本君一人做事一当,不过是一块破石头,改日定然上天入地给你寻回来。”

他的眸中竟然泛着水花,可怜兮兮的瞧着我,我活了上千年,却还从未见过如此柔弱,动辄便泪眼婆娑的的美男子,罪恶感越发强烈了。

“仙君别哭啊,大不了我将这蟠桃给你,这可是能提升仙法的好东西,比这破石头可强多了,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哭了可就不美了。”

此言一出,我却瞧他越发委屈了,肉痛的掏出了怀中的佛陀骨玉,“你若是嫌这蟠桃份量轻了,便将这玫玉佩拿走,这玩意可珍惜的很,还是我千年前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得来的,这总可以了吧。”

他总算收回了眼泪,将我的玉佩揣入怀中,旋即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好似与我有深仇大恨一般,而后便驾雾离去。

我扶额叹道,“果然,唯美男与小人难养也。”

这番不仅失了蟠桃,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佛陀骨玉都送出去了,实在是不值,实在不值啊。

如此想来,昧着良心同天帝打哈哈得来的云霄居,竟也不美了,这波着实亏的厉害。

云霄居路远,位居天界边缘,我腾云驾雾竟也废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到达,常听闻云霄居布置精美,繁华无比,如今看来我便恨不得将传谣言那人狠狠的教训一顿。

门槛上轻飘飘的几根白丝带,一张偌大的床竟还是硬的,一眼瞧过去同我在人间住的破烂屋一般,这未免传的也太过离谱了。

天帝这个糟老头子,果然是另有所图,记恨着上回我打翻了琼浆玉露的事儿,将我打发到了云霄居这破地方。

我心下恼恨,盘算明日定要再打翻他一瓶琼浆玉露,心疼死这个糟老头子。

“这云霄居多年未曾住过人了,如今竟还见得到一位女仙君,当真稀奇。”我回头看,竟是方才那位美男子,当下便起了兴致,“我与这位仙君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他瞧见是我,脸色便沉了下去,“有缘千里来相会哪里是这么用的,果真是个没有墨水的。”

我虽不通晓四书五经,却好面子的很,“不这么用,难不成用金风玉露一相逢?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一时半会竟记起了如此多的诗词,果真是才情出众,正沾沾自喜,他朝我泼了一盆凉水,“看你长的如此膘肥体壮,平日里读书的时日想必都用来偷吃了吧。”

这话着实戳中了我的心窝子,我这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嘲讽我膘肥体壮,他是头一个。

本仙君明明貌美如花,细腰纤臂,弱柳扶风,怎由的旁人断言我胖,不过是今日吃的多了些而已。

我摩拳擦掌,“你若是眼神不大好,本仙君记得凡间有大夫专治眼疾,可将你从宁渊台扔下去尝尝滋味。”

他瑟缩着后退数步,弱弱道,“在其位谋其职,你可无权干涉轮回阁的事。”

“不好意思,本仙君刚巧执掌轮回阁。”

他脸色巨变,箍紧了我的双肩,“你是凭栏?”

我干笑几声,这美男未免也太热情了些,我这活了上千年的老神仙,还真有些消受不起。

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这位仙君,冷静,冷静,我这身子骨快要散架了,老神仙可禁不起折腾。”

“你快些告诉我,你是不是凭栏。”

我耸了耸肩,掰开了他的手,“是,我是凭栏,仙君莫要激动,莫要激动,虽说爱慕本仙君的人多的很,却无人同你这般热情啊。”

闻言,他激动的神情渐渐裂开,扯着嘴角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我又同他争论了一番,怎样都觉得自个儿今日时运不济,他离开时回头道,“我就住在清寰居,如若有事,可来寻我。”

此言一出,我险些泪目,果然是个根正苗红的美男子,竟还知道照顾着我这个老神仙,晓得尊老,着实不易啊。

我自然是不客气的,但凡有个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通通寻他来,如此一来,他便几乎日日出入云霄居,日日被我里里外外的使唤。

终是在我悠闲的在院子里赏花时,怒声道,“凭栏,我往后要是再入云霄阁,便随你姓。”

“霁月仙君,冷静,冷静,虽说我这云霄居地处偏远,可保不齐会有天兵过来巡逻,影响不大好。”

他眸中的怒意越发的盛,我便想起了在凡间时,闯了祸后平息怒火的方达,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扯着他宽大的衣袖来回摇晃,可怜兮兮道,“霁月,别生气了。”

他怔在了原地,看模样怒火已经消了大半,我便趁胜追击,“若是你实在不解气,那我也伺候你几日如何,浇花按摩说好话,我可是无所不能的。”

他终于憋出了一些笑意,旋即扭过头,“这次便原谅你了。”

我见好就收,“得嘞,霁月仙君,您上座。”

我的嘴儿可甚少有这么甜的时候,他学着我的模样,日日无所事事,即便是喝口茶,都要使唤我从院子里给他端过来,其态度恶劣至极。

我伺候了他不过三日,便受了一肚子气,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想偷偷阴他一把,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次次看破,次数多了我也就认命了,只得在心中狠狠的诅咒了他一万遍。

后来,他同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凭栏,我很想你。”

可我就在他跟前,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透着我在看另一个人,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左右都难受的紧。

索性不再看他,寥寥敷衍几句便回了云霄居,心神具乱。

再后来,他再未曾寻过我,云霄居就同我初来那样,冷清的没有丝毫烟火气,我生生按耐住了想去寻他的心思,他也果真再没有来过。

直至那日九霄殿大典,我又瞧见了他,月白长袍上猩红的血色格外突兀,格外刺眼,他被押解上殿,白皙的面容满满的都是伤痕,衣裳破了数个口子,流出了泊泊鲜血。

他看见了我,嘴角还挂着笑,可我知道他疼,龙骨鞭打出来的伤痕,怎么能不疼,我从前便受过,犹如穿心。

天帝阴沉着脸色,厉声道,“你不过一缕孤魂,竟敢借天灵石蒙混过关,上达天庭,简直胆大包天。”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虚弱的整个人都在打颤,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我做错了,可我不后悔。”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天庭秩序岂是你一介凡人可以挑衅的?”天帝的怒火已然达到了顶峰,“凭栏,你执掌轮回阁,今日便命你亲自将他打入宁渊台,永世不得踏入天界。”

我浑浑噩噩的上前,眼中便只有那一身血衣,我亲自将他带回了轮回阁,抬眸问他,“你是一缕孤魂?”

“是。”

“为什么要冒死上天界。”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鲜血顺着指尖淌下,“因为你啊,凭栏。”

他眸中依旧挂着三分笑意,唇却过分的苍白,“我知晓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就好。”

“凭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么快便要走了,我不想走啊。”他的声音越发微弱,血浸透了我的衣裳。

“我知晓你执掌轮回阁,我做了千年的孤魂野鬼,真冷啊,可我想一直记着你,我想来找你,我记得有关你我之间的一切,却再也记不得你的容貌。”

“我不想入轮回,不想喝孟婆汤。”

我皱着眉头,却始终记不起哪怕一瞬有关他的事,直至他纵身一跃调下宁渊台,埋藏的记忆破土而出,我只抓到了一片衣角,泪也随着他而落下。

“我记起来了,霁月。”

他只留给了我一滩血水,和那日我送他的佛陀骨玉。

“清风霁月凭栏处,朝夕相依。”

(作者:亦浓)

梅子相信发小灵儿肯定是不知道内情的。

你看她,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的笑着,东拉西扯的说着镇子上的奇人异事。兴奋处还不忘推推梅子“你说是不是好好笑啊?你是没看到她们当时的表情……”

不知道她听到这事会不会难过?会的吧,毕竟是多年夫妻了,巷子里邻居好多都知道,就只瞒着她,也不是有意瞒着,灵儿从不在婆婆妈妈里八卦,唯一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到梅子妈妈家里串门儿。

况且,除了有心看热闹的,大多数人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灵儿能够获得的信息自然闭塞了些。

梅子在城里上班,家里的老妈独身一人却不愿到城市去久住。

“跟坐牢似的,不如一个人在家里多自在呢!”

老妈的固执由不得梅子坚持,只好由她去,还好有住在不远的灵儿经常抬脚就来,让梅子安心不少。

灵儿的老公阿松在梅子心目中一直是温暖的大哥般人物,每次梅子回娘家,灵儿早在电话里知道消息就嘱咐阿松采购一些梅子喜欢的吃食备着,梅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灵儿家里蹭一顿饭先,回回如此。

阿松系着围裙,安安静静的在厨房掌勺,客厅里俩女人嘻嘻哈哈的笑,偶尔有灵儿八岁多的女儿丫丫在一旁撒娇撒痴的卖萌。

丫丫长相不俊俏,吸取了灵儿和阿松的缺点,许是生长在温暖和睦的家庭环境颇多关爱的缘故,小家伙的性格温顺阳光,小嘴巴也甜腻喜人。

这样子家庭里憨厚朴实的阿松也会有外遇?梅子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起打死都不肯相信。但母亲说的详细又不由得她不信。

想想灵儿以后也会跟自己一样拖着女儿孤零零的度日,梅子心里一阵心酸,她太了解一个单身母亲的艰难了。

“还好吧你?有啥为难事跟姐说,你姐和你大哥就是你娘家人儿,咱一起解决…”

灵儿捏捏梅子的脸递过来一只苹果,“姐就爱跟你聊个天,唉,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要不,先休息会儿?”

“我没事……”梅子眼圈一红,赶紧低下头,手不自然的撩了撩额前刘海儿。

还是先不说吧,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灵儿的家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再等等吧,实在不忍心打破灵儿眼前平静的幸福啊,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呢。

心事重重的梅子回了城里,终究没忍心说破,却把耳朵放在了妈妈家。

以后每次回娘家,先跟老妈探探消息,也多多少少留了个心眼儿,暗暗观察过阿松。

确如母亲所言,阿松真的与一女的有染,住在灵儿家隔着一条街的居民区,一起做批发生意的,互帮互助一来二往的有了露水情缘。

忐忑不安的矛盾纠结中梅子始终不忍心告诉灵儿真相,就这样挨过了几个月。

庆幸的是,梅子所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而阿松却愈来愈正常了些,不再借着批发生意的缘由频频出门了,梅子好生奇怪。

回家主动问起母亲,母亲说,前一阵子,阿松突发心脏病差点儿人就没了,幸好你灵儿姐有事提前回家,这才及时送到医院。

住院期间,灵儿姐更是衣不解带护理周全,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也这么多年过来了还有一个孩子,你松哥心底也该想明白了吧?老婆孩子还是自己个儿的贴心啊,还能老贴钱帮别人养孩子么!

幸亏当初没告诉你姐那女人的事,要不然哪,这心里要膈应的慌,想尽心尽意的就难说了,这不,现在两口子好得一个人儿似的。

最后,老人家还不忘感叹一句:男人呐,都有犯错的时候,别一条道走到黑,知错能改掉就行,要能及时改了,这日子不还得照常过么。

梅子偷偷瞟了母亲一眼,确定母亲纯属无心之言,不是在影射自己,心里终于为灵儿长长舒了一口气。

后来,与灵儿某次深夜电话聊天中,梅子才知道,事实并不是母亲想的那样。

灵儿说,那天下午她是想提前下班回家堵他们俩的,却没想到恰好救了阿松的命,在生命攸关的时候,阿松喊的是灵儿的名字。

灵儿也就在那一刻突然想明白了:争什么呢?不是自己的争有用么?是自己的打也打不走。

人死如灯灭,只要人活着健健康康的,一切就有希望,就什么都好了。

“你是怎么知道,阿松他……”梅子疑惑了。

“傻妹妹,我再憨,也是女人呐!”灵儿熟悉的笑声透过听筒鼓荡着梅子的耳膜,梅子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是啊,男人总以为自己聪明女人痴傻,孰不知,爱男人的女人都有一颗敏感的心啊。

001

林建树是国营水泥厂生产部主任,这个职位在九十年代初,还是很让人羡慕的。

刘芸是厂里统计员,这天她拿着统计本到林建树办公室汇报产量,这一进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办公室外的工人纷纷挤眉弄眼,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王凤突然出现在车间门口,攥着拳头,怒目圆瞪,两条眉毛勾在了一起,怒气冲冲跑到了林建树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抬腿踹了门。

这一踹吓坏了车间工人,也吓坏了刘芸跟林建树,本来弓着腰的刘芸,一个趔趄没站稳,顺势坐在了林建树大腿上。

车间炸开了锅,工人纷纷来围观,个个笑靥如花,反正看热闹,谁会嫌事大呢?

人堆里有一个人却眉头紧蹙,神色凝重,站在人群后面,踮着脚,瞅着被万夫所指的刘芸,他是李刚,喜欢刘芸。

王凤大喝一声,拽住刘芸头发撕扯着,龇牙咧嘴,扇了刘芸两个响亮耳光,刘芸眼睛噙满泪水,捂着脸上发红的手掌印,推开层层人群,跑了出去。

收拾完刘芸,王凤转过了身,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脸上的肥肉随着喘气声有节奏地颤动着,死死盯着林建树。

林建树脸憋得通红,当众扇了王凤两巴掌,王凤气得直哆嗦,拖着他就去了厂长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动作,非让厂长开除她。”

在那个谣言能杀死人的年代,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档子事,车间工友纷纷摇头叹息,刘芸这统计员工作是不保了。

厂里的处理结果却令所有人乍舌,林建树在领导面前挺直了胸脯,揽了所有责任,说是自己作风不正,对刘芸意图不轨,动手动脚,强迫刘芸呆在自己办公室。

林建树没让领导为难,主动辞去了职务,刘芸则保住了饭碗,看着林建树离开厂时的落寞背影,刘芸红了眼眶。

王凤是厂里会计,跟厂长是亲戚,家里有点财力,可惜的长得不好看,又矮又胖,眼小鼻塌,笑起来,五官全都挤在了一起。

王凤喜欢林建树,林建树是大学生,喜欢穿“的确良”白衬衫,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知书达理,跟厂子那些卖力气的糙汉不一样。

为了追求林建树王凤拉下了脸,送了很多东西给他,还暗中斡旋让他坐上了办公室主任位置,可是林建树对她只有同事之情。

一直到林建树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五万块手术费,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不菲的数目,王凤雪中送炭,直接去医院窗口缴了费。

可是林建树没有理解王凤的心思,方方正正给王凤写了一张欠条,王凤急了,趁一次吃饭的机会灌醉了林建树,然后把他“就地正法”了。

过了两个月,王凤悄悄告诉林建树,她怀孕了,林建树目瞪口呆,万般无奈只能娶了王凤。

可是王凤不知道,林建树早就心有所属,背地里跟刘芸早就好上了。

三个月后,林建树发现王凤是假孕,气急败坏要跟她离婚,王凤笑着说:“离婚可以,先把五万块钱拿出来,林建树气得直咬牙。”

那天在办公室,林建树就是问刘芸愿不愿意跟他私奔,刘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王凤家有钱有势,毕竟都结婚了,你现在又当上了领导,安心过日子吧。”

002

林建树离开厂子后,背上了负心汉的骂名,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另外一边,人们纷纷夸赞王凤度量大,是个贤惠媳妇。

林建树一声不响,下海去了广东,他不想看见王凤,他想出去闯一闯,尽快还上王凤那钱。

他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王凤一个人在家孤枕难眠,寂寞难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二十八岁才嫁给了比自己小三岁的林建树,久旱逢甘露滋润了三个月。这会子,脑子里全是跟林建树蜜里调油的记忆,她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刘芸!

王凤通过厂长关系,暗地里把刘芸调到了忙碌的生产车间,每天跟一群男人打交道,天天对着机器。

刘芸模样水灵,身材纤细,一起干活的同事都会偷闲瞄她两眼,她却眉头紧锁,她没想到林建树会一个人揽下罪名,丢了饭碗,单枪匹马去了广东,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由于工作分神,刘芸左手被机器绞断三根手指,鲜血喷溅,同事大惊失色,李刚箭上前,脱下衣服,帮她包了伤口,去了医院。

王凤得了消息在办公室笑得花枝乱颤,活该,没了手指,干活不利索,滚蛋回家去。

消息传到刘芸耳朵里,刘芸嚎啕大哭,加上十指连心的痛,晕了过去,刘芸家不富裕,父母都是农民,还有个弟弟。

李刚坐不住了,心爱之人左手只剩下食指和大拇指,如今又要被厂里开除,这是他表现的好机会。

李刚请了同事吃饭,饭桌上分析了事情利弊。

“刘芸这再怎么说也得算工伤,整天跟机器打交道,谁还没个不小心呢?以后我们要是这样,有了先例,我们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同事们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第二天一起闹到了厂长那里,王凤气不打一处来,迫于压力,厂长让刘芸做了仓库保管员。

刘芸对李刚千恩万谢,刘芸父母知道了此事也特地谢了李刚,二老见李刚身躯魁梧,模样俊朗,对刘芸也好,便撮合两人。

刘芸垂下了眼皮,摇了摇头。

李刚尴尬地笑了笑,自嘲道:“叔叔,阿姨,你们别拿我开心了,我家穷得叮当响,刘芸嫁给我只会跟着我受苦。”

仓库保管员是闲职,刘芸工资比之前少了一小截,日子过得紧巴巴,加上少了三跟手指头,干活非常吃力,半年间刘芸苍老了不少。

夜深人静是她还会想起林建树,可是林建树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刘芸常常黯自流泪。

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林建树终于有了消息,却是噩耗!

林建树在外地出了车祸,死了,刘芸整个人傻眼了。

她一开始不信,可消息是从王凤家传出来的,且这一年,林建树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跟她联系。

刘芸在家哭得稀里哗啦,请了两个星期假,独身跑去了广东,拿着林建树相片见人就问,诺大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摇头。

刘芸面容枯槁,蓬头垢面,邋邋遢遢地回了家,一个月后嫁给了李刚,李刚乐得合不拢嘴。

003

时光如驰,倏又一春。

娶了刘芸的李刚,整天乐呵呵,可李刚的母亲却不高兴,刘芸身子瘦弱,一看就不好生养,这不,都过了门一年,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芸毕竟少了三跟手指头,干家务,农活都不及一般人,这让李刚母亲更是颇有微词,常常在饭桌上数落刘芸。

李刚夹在中间,很不好受,刘芸虽然水灵,但是天天看,也就那样了,加上刘芸干活不利索,不能生养,李刚对她有了连绵不断的怨念。

可是念归念,李刚家穷,丢了刘芸,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娶上媳妇,所以日子也就这么凑合过了下去。

李刚虽然跟刘芸在一个厂子,但是他却三天两头晚归,说是加班,偶尔回来得早一些,就跟刘芸吵架,挑她毛病,菜做的不好吃,衣服洗得不干净,甚至怪她在床上毫无情趣,像条死鱼。

刘芸不说话,低头笑笑,快到年关,仓库进了一批价格不菲的原材料,不能有任何闪失,刘芸索性就睡在了仓库旮旯的小房间里。

刘芸这不归家,李刚一个人在家火急火燎,跑到刘芸仓库:“你怎么不归家!”

“这货贵,年底小偷又多,丢了货,我赔不起!等这批货用完我就回去了”

刘芸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刚。

李刚悻悻地回了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此时,同样翻来覆去的还有王凤,乌云遮住了月亮,李刚家窜进来了一个人影。

两人如干柴烈火,点燃之后,来了场酣畅淋漓的愉悦,完事后,王凤倚在了李刚心窝子里。

“你胆子真大,直接在家办事,万一刘芸回来呢?”王凤声音娇滴滴。

“怕什么?我吵着让她回家她都不回,生不了孩子,干不了活,离了我,哪个男的要她?”

“她哪能跟你比,她就像一条死鱼,哪像你风情万种,花样繁多。”

王凤笑出了声,手指头在李刚脸上轻轻划过,李刚握住了王凤的手,眼神凌厉起来。

“我最近打牌输了不少钱,你看……”李刚看着王凤,挑了挑眉毛。

王凤慢悠悠穿起衣服,拉开灰色钱包拉链,掏出了一沓钞票:“拿着,我们的事,嘴巴严实点!”

李刚接过钱,怔怔地看着王凤:“要不,你嫁给我得了,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王凤仰头大笑,拎了包,跨出了李刚家门,心里不停琢磨,李刚这穷光蛋,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虽然模样不好,但是家里有钱有势,怎么也轮不到你。

大年初一,阖家团圆,林建树竟然回来了,他是开着黑色轿车回来的,带着墨镜,腋下夹着黑色包,兜里还揣着稀罕物件大哥大。

王凤瞪着眼框,反应过来后,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她并没有多惊讶,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消息误传也是有的。

林建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五万块钱还给了王凤,并且多给了她一万,他要离婚。

“你别想了,刘芸已经嫁给李刚了,再说你不在的这两年,我鞍前马后替你照顾你父亲,这笔帐怎么算?”

林建树摘下了墨镜,愣了半天,然后去找了刘芸,刘芸眼睛都看直了,把林建树从头摸到脚,两人互相看着,竟无语凝噎,最后刘芸哭着走了。

004

林建树心如死灰,失魂落魄回到了家,对王凤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王凤既开心又担忧,她发现耳环落在了李刚家,那耳环是结婚时李刚父亲给她的,是李刚母亲传下来的,式样老,色泽黯淡,不刻意用手掰,根本下不来。

王凤急坏了,而李刚却乐坏了,那耳环是他趁王凤不注意,偷偷掰下来的,林建树回来王凤又不想离婚,正好趁机勒索她一笔。

李刚先是细水长流,一点点跟王凤要钱,王凤只能忍气吞声,一次次应了他,李刚蘸着口水数钱,仿佛水蛭般,吸附在王凤身上。

有了钱之后,李刚挥霍无度,沉迷赌博,越陷越深,开始跟王凤狮子大开口,王凤咬着牙,滴着血,填着窟窿。

这世上不怕明码标价的事物,最怕无休止的纠缠!每次李刚出现,王凤就变得紧张,烦躁,失眠。

王凤虽家底殷实,但也禁不住李刚这样索要,她想跟李刚来个痛快,直接给他一笔钱,把耳环拿回来,就算李刚日后翻脸,也没有证据。

李刚想想自己也不亏,这样一次次索要,万一哪天把王凤逼急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李刚跟王凤要两万,王凤心一横,答应了,约好等厂子里人下班后,在厂房后面没人的荒地上见面。

李刚把耳环偷偷用报纸包好,放在兜里等着明天的交易,王凤偷偷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

两人下了班,等人散去了,鬼鬼祟祟来到了约定地点,王凤环视了四周确认没人后,递给了李刚钱。

“东西呢?”

李刚猥琐地笑着,把东西递给了王凤,王凤刚接过来,听到了脚步声,两人慌乱散开了。

回到家后,王凤打开了层层包裹的报纸,傻眼了,里面是有一只耳环,但却不是自己那只,李刚耍了她,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过够了。

而此时,耳环出现在了林建树面前,林建树怒视王凤:“这耳环是李刚给我的,你还有什么话说?当初骗我怀孕,如今又背着我偷人!”

事已至此,王凤无话可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乞求林建树不要外传,她愿意悄悄离婚,虽然林建树回来了,但是心一直不在她身上,这段牵强的婚姻,她也累了。

办完手续后,林建树便去了广东,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刘芸。

而此时,李刚还忙着跟王凤掰扯耳环的事情,王凤说他是无赖骗子。

而李刚却认为王凤离了婚,想讨回那两万块钱,两人私下里闹得不可开交。

林建树的死讯是李刚教唆王凤传出去的,这样王凤可以心安理得跟他偷情,而且还可以让刘芸死心,破罐子破摔嫁给他。

耳环是刘芸拿给林建树的,李刚婚后的多次晚归让她产生了怀疑,顺藤摸瓜发现了他跟王凤的奸情。

她一开始没想着捅破,但是李刚对她的态度越来越蛮横,最关键的是林建树又回来了。

林建树回来,王凤不愿意离婚,刘芸就让林建树将计就计,她利用的不过是李刚的贪婪无度,一次次索要,王凤必会心神不宁。

再加上最后那一出,王凤百口莫辩,只得乖乖束手就擒,保得个好名声。

刘芸收拾包袱走的时候,头都没回,这个家她一点也不留恋。

因为李刚在一次醉酒后,吐出了真言,当初林建树在办公室跟她促膝长谈时,给王凤打小报告的人正是李刚!

如果没有王凤冲到林建树办公室那出闹剧,林建树或许还在做他的办公室主任捧着茶杯呢,这就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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