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墨丹青

“听力到此结束,你有两分钟的时间,把答案填涂在答题卡上。”

每逢单日的听力训练结束了,广播中只剩下的“滋滋”的电流声。

看早自习的老师推了推眼镜:“哪个高个子男生上来一下,把喇叭给我关了。”

顾云深唰的一声站起来,从教室最后屁颠屁颠地跑上讲台,轻轻踮脚,手轻轻一够,啪一声,电流声消失了,教室瞬间恢复平静。

顾云深转过身,手习惯性地抓抓头发,然后慢悠悠地、拖着脚步走回座位。

坐在第三排的沈灵渠目不转睛地看着顾云深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等他转身走下讲台时,她急急地收回目光,快速地低下了头。当男孩的身影从她的余光中略过。心脏的砰砰响也越发清晰。

沈灵渠觉得,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如果要找男朋友,就应该找他这样的。”沈灵渠在心里暗暗地想。

高一才刚刚开学两个月,她坐第三排,而他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大半个教室的遥远距离,让他们两个的交集少的可怜。只有沈灵渠从后门打水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她才有机会看看他,或者,可以说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铃铃铃”第二堂课下课铃响了,声势浩大的早操铃声响起,瞬间把老师说的话完全淹没。老师拼劲全力地扯着嗓子,但还是敌不过早操的号角,看起来就像在鱼缸里吐泡泡的金鱼,只看的见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老师放弃抵赖,挥了挥手,早就蠢蠢欲动的学生们轰地炸开。

沈灵渠披上校服外套,挽着同桌封芸的手嘻嘻哈哈地下了楼,慢慢地走向操场。

“第五节:体转运动”每次到这个环节,沈灵渠都要暗自不满。学校对于做操队形的安排是一个班的人在操场上站成一条长队,一班一单列。所以“做广播体操时最开心的是做体转运动的时候,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头偷看喜欢的人”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在沈灵渠身上的。她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别的班上的女生。

1.

老三吃完泡面,撕下张纸擦了擦嘴,随手扔在了地上,就拿起手机刷朋友圈。以前只有qq的时候,他能拿着手机和网友聊个通宵。如今交友软件越来越多,微信、微博、陌陌等等占据了大多的屏幕,他却不知道该和谁去聊天,除了那仅有的几个朋友。他不是喜欢孤独,朋友聚会的时候会很开心。他只是认为手机的使用者之间不再像以前一样真诚。

朋友圈的第一条内容就是老三前女友的,一个小视频,视频中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宝马前开心地玩耍。老三前女友叫阿芳,就是那个村里的姑娘,辫子粗又长。他们分手之前,阿芳就怀上了,不过不是老三的。老三认为她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不能再毫无尊严地纠缠,就立马分手了。现在看起来,她也挺幸福,这些幸福是老三给不了的。老三看着破了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了笑。

屏幕下拉,一个肤白貌美的锥子脸坐在方向盘前的自拍。上配一句话:我坐的可是一百多万的车。老三赶紧打开评论,写下:我脚下的土地市值五个亿。可是这与自己毫无关系,自己只是一个农民工而已。建造房子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子。只是逞一下口舌之快罢了。

屏幕继续下拉,卖化妆品的,红枣的,甚至避孕套的都有。这些微商充斥在朋友圈的每个角落。赚钱不赚钱不好说,至少给移动公司送了不少流量费。突然,王超的一张照片把老三吓了一跳。一把刀放在黝黑的胳膊旁边。配图文字写着:我要远离这个世界。

老三看了看照片,知道王超是在附近的一个小旅馆内自杀。老三立马把手机塞进口袋,向着小旅馆跑去。在这奔跑的过程中,很多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了老三的脑海里。人的一生就是在和时间赛跑,跑的赢就可能成功,跑不赢就肯定失败。现在一个人的生命却由自己决定,自己的马拉松还慢了一大段。

老三气喘吁吁地站在柜台前,说:“有人要自杀,赶紧报警。赶紧查一下王超在哪个房间?”

旅馆老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真她妈倒霉,又有人自杀,都她妈跑我这里自杀,我又不是开殡仪馆的,死了就能火葬。”老板觉得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一拍脑壳,醒悟道:“哎,你刚才说叫啥?”

老三气疯了吼着:“王超。”

老板赶紧翻了一下账本,手指指着110,说:“110,110号房间。在二楼。”

老三一步三台阶,跑了上去。老板在后面喊着:“钥匙,她妈的钥匙,又要损失一扇门。”

老三边跑边看,来到110号房间门前。转动着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着。老三心想,看来真是不想活了。老三向后退了两步,向着门把手旁边连踹两脚,门咯吱两声。老三又侧着身子,一下子撞了上去。门倒在地上。房间内,窗帘关着,电视里面响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歌曲。老三拉开窗帘,阳光照了进来。熏白的床单上一片殷红。老三掀开被子,王超奄奄一息地昏死在床上,手腕处血肉模糊。老三撕开床单,把王超的手腕包住,又在胳膊上方紧紧地打了一个死结。

当老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老板也走了进来,说:“赶紧抱下去,救护车就来了。”

来到楼下,救护车的铃声响起,从车上下来两个护士,抬着一副担架。老三把王超放在担架上,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旅馆老板拍着老三的肩膀说:“你是好人。报警不顶用,关键还是要打120。”其中一个护士检查了一下王超的身体,说:“不要担心,没有生命危险。你们谁一起去医院。”老三扶着担架,一起把王超抬上了车。

铃声再次响起,老三看着王超,一副担心的样子。老三心想,还好我跑赢了,为什么要自杀呢?真傻啊,哪有过不去的坎。你都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了!

后来,王超捡回了一条命。原来王超并没有割在动脉处,而是割的手背。经历了这件事,王超也看开了,生命是父母给予的,我们没有随便拿走的权力。

老三有时会调侃王超,说:“割腕还需要正确的操作说明。这个世界舍不得你。”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生命可贵,千金不换,只要走的远,总会看到美丽的风景。

2.

老三的手机丢了,丢在了救王超的路上。王超想要买一部新的手机送给老三,老三坚决不要。老三想,像这种破手机,丢了也没人会捡。既然没人会捡,它肯定还安静地躺在地上。只要再走一遍,仔细看着路面,应该能够找到。

老三走出工地的铁皮房。蓝顶白墙的铁皮造的铁皮房,夏暖冬凉,仅仅是给工人们提供了一个居住的地方。房子起到了挡风遮雨的作用,而铁皮房却没有这种功能。夜深人静的时候,狂风骤雨接踵而至,铁皮房躺在菜地旁边,菜地前面是正在建造的高楼大厦。狂风吹的铁皮噼里啪啦,雨滴砸的铁皮叮叮当当。睡着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卧阑听风雨。老三住在这里已经半年了,至少不是居无定所。

一条水泥路通向马路,准确地说不是通向,而是曲向。老三边走边看,路边的小河,菜地里的野花,都来不及欣赏,心中只有那个破屏的手机。刚开始的时候,老三有种势在必夺的信心,当这条水泥路快到尽头的时候,老三已经心灰意冷。嘴里面开始咒骂道:“谁他妈穷疯了,这种破手机都捡。”

手机起到了人与人之间沟通交流的作用,对于这点老三深信不疑。这不,老三刚走到马路上,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子拍了拍老三的后背,从怀中掏出一部手机,对着老三小心翼翼地说:“喂,兄弟,要手机不?”

老三看了看手机,苹果5s,至少八成新。老三心想太贵了,买不起。话也不搭理鸭舌帽男子,扭头就走。后面又一声音传来“只要200块。”

老三停了下来,鸭舌帽男子看到生意有希望,脸上笑了起来说:“市场价三千多,只要200,清仓处理。”

老三也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问:“真的只要两百?不会是江南皮革厂生产的吧?”其实老三心里也知道,这肯定是偷来的,要贱卖脱手。

“你不知道江南皮革厂倒闭啦?只要200。”鸭舌帽男子的小眼睛放出了戏谑的光芒,“这手机是财富的象征,带领着你发家致富。”

老三从裤子口袋掏出两百块,点了点,两张五十的,十张十块的。递到鸭舌帽面前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颇有港产警匪片黑帮交易的气质。

鸭舌帽收下钱把手机交给了老三。老三把手机仔细打量一番,欣喜若狂。鸭舌帽男子说了句“祝你好运”就径直走开了,带着他流里流气的背影。

凡是交易必有盈利的一方和亏损的对方。老三认为自己赚了,不知道亏损的是谁。这下,老三可以在工友面前炫耀一番了,嘲笑老三舍不得换掉破手机的工友肯定会很羡慕。

老三去移动公司买了个号码,就匆匆地回到了宿舍。找手机的事情已经抛之脑后,就算找到了老三也不会再要的。人喜欢喜新厌旧,老三也是人。

人生就像是一列火车,一直向前,轧过的都是生命。老三认为,不,还有铁轨。接下来的事情又让老三感觉到了生命无常。老三买了新号码,当时没有装上手机。回到宿舍后,把手机卡装进机身,发现不能使用,开不了机。老三觉得自己被骗了,花200块买了个样板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工友胖子和海亮都在旁边看着呢。

“老三,200块看来打水漂了,不能贪大便宜。”胖子笑着说。双下巴上的肥肉也笑开了花。

“哎,不能这么说,大便宜也不便宜。”海亮说完也大笑起来。

老三继续倒腾着手机,终究开机无望。气愤地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嘴里骂道:“奸商。”手机撞到桌子,弹在墙上,嘣嘣两响,躺在了木桌上,完好无损。

海亮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说:“够结实。”铁皮房里笑声二起,回音不绕梁。

老三想,王超知道了也肯定会笑自己吧。晚上王超回到宿舍,知道了后对老三说:“没事,就当花钱买个教训,有时间我买个手机送给你。”

胖子说:“到底有没有时间?”

王超回答着:“肯定有。”

老三知道,王超上次住院也花了不少钱,开工半年,每月只是领点生活费,哪有富裕的钱来买手机送给自己。王超是想安慰一下自己罢了。

夜里,老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七月的天气最难熬,铁皮房里像个大蒸笼,活的就像个包子。直到一点多左右,老三才睡着。老三没了手机,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也可能是两点多。失眠者多梦。老三做了一个梦,梦里漆黑一片,犹如黑洞的中央,通身漆黑的苹果5s却十分的显眼,仿佛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它的存在。慢慢地,在手机的屏幕上开出了一朵硕大的花,绿色的枝,深红的花瓣,像玫瑰像玉兰又像百合。花瓣愈开愈盛,仿佛要从枝上挣开,从花蕊处涌上一滴鲜血,然后是两滴三滴……缓缓地汇成溪流,从手机上浇灌下去,成了水注,成了瀑布。但是这朵花,丝毫不受影响,依然那么娇艳,引人注目。

3.

老三为人诚实,乐于助人,仗义但不到疏财的地步。200块可是老三两天的工钱,老三对于被骗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两天等于白做了。老三觉得好人不一定有好报,这句话很快就在老三身上应验了。

老三在工地上抬钢筋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膝盖一片淤青,然后就回到宿舍休息。老三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就睡。刚被骗钱又把膝盖摔的淤青,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睡的迷迷糊糊,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老三以为工友下班回来了,说:“赶紧接电话啊,都吵死了。”环顾房间根本没人。原来是木桌上的样板机苹果5s再响。

老三拿起手机,屏幕中正放着开机画面。老三心里一阵欢喜,这手机真的可以使用,不过太任性了,竟然自己开机。扔在木桌上已经几天了,原本以为是死机,没想到躺尸几天后竟然活了过来。

晚上工友回到宿舍,老三拿着手机在打电话。通话的对方是10086。老三这样做,就是为了向他们证明自己没有被骗,顺便再炫耀一番。胖子说:“看来真让你捡了个大便宜。”王超和海亮频频点头。睡觉的时候,老三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笑容满面。

一周后,老三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格。老三想,这都用了一周了,电量还是满的,价格高真不是随便盖的。二周后,手机电量还是满格。老三感慨真牛逼,这国产手机根本没法比。三周后,电量持续满格。老三感叹道真是牛逼上天了,一机顶十机。胖子和王超也啧啧称奇,说:“这种机真是机中少有,旷世奇机。”老三也更加喜欢这部手机了。

老三站在路边打电话,突然一个人从绿化带中窜出来,夺下老三的手机,拔腿就跑。老三一愣,提腿跟上。追过了两条街道,一片树林,一条河流,终于把抢手机的人逼到了一条死巷。老三打量了他一番,西装革履,打扮的干干净净。

老三问道:“看你穿的也不是穷人,为什么要抢我手机?”

西装男看着老三向自己走进,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说:“抢你一部手机,把我追成这样,至于吗?”

老三说:“你不跑的话我也不会追。”

西装男又从怀中拿出一叠钞票,扔在老三的身上说:“这手机我买了,一万块。”

老三看也不看钞票,冲上来就抢西装男口袋里的手机,说:“我不卖。”

西装男十分愤怒,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用力刺向老三的身体。匕首穿过短袖,刺进了老三的小腹。老三全身无力地躺在地上,鲜血涌出,却把疼痛留在了老三的身体里。老三痛苦不堪,右手握着手机,双眼望着窄巷上方的天空。西装男弯下腰来,掰开老三的右手,把手机揣进口袋,狠狠地踢了老三一脚说:“早知道你不卖,所以我就抢。”老三侧着脸看西装男走出巷子,口中嘶喊着:“我的手机!我的手机!”鲜血陪同声音一起溢出口外。

老三猛地惊醒过来,摸了摸小腹,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老三望着黑夜,黑夜此时愈发沉默。上铺的胖子打起了呼噜声。老三转过头,轻轻地对着手机说:“我不会丢下你的。”手机叮了一声。算是对老三的回应。

4.

老三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叫丽丽,圆脸大眼睛,小巧可爱。老三喜欢这种女孩,因为和初恋是一个类型,对于初恋老三始终无法忘怀。一天老三在逛街,微信里响了一下,附近的人打招呼,这个人就是丽丽。自从有了苹果5s,好运就接踵而来。

老三问丽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丽丽说:“我看了你的朋友圈。”

老三听了后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心想丽丽也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老三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都是经过合成的,坐在宝马车里的自拍,随手在网上盗图的劳力士腕表,在落地窗前欣赏风景,一片珠光宝气。

坦率是一种品格,丽丽就非常坦率。当丽丽知道老三只是一个建筑工人的时候,肯定也会坦率地说:“我们分手吧。”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老三在小区里租了间房子,两人同居了。老三感动地问丽丽:“你知道我是一个穷屌丝后,为什么还会喜欢我?”

丽丽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不再看你的朋友圈了。”老三非常开心,原来丽丽是喜欢自己这个人。

女人经常被问起的一个问题,一个好人喜欢你和一个对你好并且你喜欢的坏人,两者二选一,你会选择哪一个?大多数女人会选择对我好的人。足以看出是非之分败给了人的感情。况且老三不是一个坏人,而且对丽丽非常好,有求必应,宠溺异常。

老三在小区租了一个10平米左右的房间,月租一千。在工地辛苦一个月也就四五千,但老三可以拿出两千为丽丽买一件衣服。而丽丽认为一件衣服仅仅不够。

丽丽总对老三说:“爱是需要证明的。”

老三问她:“怎么证明?每天跑个几公里为你买份你喜欢吃的早餐,在广场上向你单膝跪地说我爱你,这些是浪漫。”

丽丽这时总会有点愤怒:“我不需要这些浪漫,爱我就给我买买买,拿东西来证明你的爱。”

为了这份爱的证明,老三花费了自己几年的存款。

一天夜里,老三独自睡在床上,丽丽去给自己的小姐妹过生日去了。老三蜷缩着身子,侧脸望着手机,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啊?存款也快花完了,没钱的话,丽丽肯定会走,我就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睫毛滴到了枕头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眼泪还不曾安睡。手机摄像头红光闪烁,整个房间也一片血红。

早上醒来的时候,丽丽躺在自己身边。老三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怕惊醒了丽丽。老三打开手机一看,着实惊讶一声,微信里被陌生账户转入二十万。老三摇醒丽丽说:“走,起床购物去。”丽丽迅速地刷了牙,跑了厕所,化好妆,拿起包包就要走,看着老三说:“你怎么这么慢,还坐在床上呢。”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戒指项链都是成双,衣服裤子只要名牌,荣光焕发颓然不在。

不义之财花得自然不会心安理得。但这二十万不是不义之财,而是飞来横财。老三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个苹果手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手机。好像就是一个幸运盒子,难道真如那个卖手机的鸭舌帽男子所说,能够带来财富。

老三看着自己的打扮,心想朋友圈的照片这次不是合成的了,全都名符其实。老三也不再上班了,每天都是吃喝玩乐。

很快这二十万也被花完了。这次,老三又复制那晚的过程,对着手机流眼泪楚楚可怜。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微信账户多了五十万。老三心想,可能是昨天哭的有点过了,竟然比上次多了三十万。又在抱怨自己,哭的不够惨烈。

老三经常在王超自杀的那家旅馆门前走过,老板把老三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短时间内,就从一个穷屌丝变成了高富帅,不是飞来横财就是贩毒去了。老板有意接近老三,老三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就和老板熟络了。老板浑名叫老腰,从安徽来此地开个小旅馆,也算半个老乡。

老腰私下问过丽丽,老三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丽丽也摇头说不知道。丽丽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三并没有把手机的事情告诉她。丽丽一下子觉得老三神秘起来,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可以挖掘。丽丽被问了后,骂自己脑子愚钝,只知道买买买,都不问老三钱从哪里来的。

5.

在枕边老三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丽丽。丽丽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老腰,换回了一千块钱。丽丽觉得女人就应该持家有术,就算一分钱也不会让它从指缝中溜走。

老腰知道了手机的秘密后,对丽丽说:“你干嘛不把手机据为己有?”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丽丽说:“老三对我非常好,他的就是我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老腰一脸阴险地说:“女人最喜欢挑拨离间,撒泼打混。我只是给点意见,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老三租了间公寓,又买了辆宝马,这些钱全部出自手机。一天,丽丽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看到老三一直在用手机玩着游戏,就咒骂起来:“天天拿着手机玩,饭也不做,你想饿死我啊。”

老三被吼声吓了一跳,一个分心游戏里的角色就被干掉了,说:“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就知道她妈吼吼吼。”

丽丽一步上前,一个巴掌拍在老三的手背上,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老三火冒三丈,站了起来甩手给她一个耳光,丽丽哭闹起来。老三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女人的眼泪。

老三捡起地上的手机,塞进口袋里,坐在丽丽身边,劝慰道:“是我不好,对不起,不该动手。”

丽丽拉起裙角,右腿上有片划痕,渗出了血,说:“一天就知道玩手机,也不关心我,刚才过马路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

老三心疼不已,赶忙拿来碘酒擦拭伤口,又安慰一番。

如此反复几次,老三也头疼不已。在丽丽的软磨硬泡下,老三决定把手机交给丽丽保管。睡觉的时候,老三的枕边不在放着手机。漆黑的机身光泽开始变暗,屏幕也灰暗起来。

老三和丽丽决定开车去西湖旅游。在出发的前一夜,丽丽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丽丽决定趁旅游的时候把手机假装丢了,躺在身边的老三却一点没有发觉丽丽的想法。苹果5s手机在沙发上振动不止。

第二天,两人怀着喜悦的心情向着西湖奔去。两人并没有走高速,丽丽说为了看一下沿途的风景,正值夏花灿烂时。天气晴朗,偶有几只飞鸟越过深蓝的天空,绿色的稻田在公路两边铺开,农舍前的胡杨也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的样子,万物竟发。

车里放着beyond的《大地》:在那些苍翠的路上,历遍了多少创伤。

丽丽问老三:“你爱手机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老三认真地说:“我只爱它一点,爱你不止一点点。”丽丽包中的苹果5s嗡了一下。

丽丽提着包对老三说:“看,它有点不高兴了哦。”

老三说:“你别傻了,只是一部手机而已,哪里会不高兴。”

正说着说着,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头野鹿,老三一个急转弯,宝马车撞破护栏,摔进了深沟里。车子翻了三翻,倒躺在沟底的石堆上。车里气囊瞬间弹开,发动机冒着黑烟,直线飘向深蓝的天空。

老三和丽丽浑身是血,丽丽艰难地拉开包包,发现其他手机都摔坏了,除了老三的苹果5s。丽丽打开手机,准备拨打求救电话。突然手机关机了,从未关机过的苹果5s关机了。老三昏死过去,恍惚中老三听到苹果5s冷笑两声。

两天后,一护林员路过,发现了烧焦的宝马车。

6.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漫无目的的走在路边,看到有人路过就走过来说:“喂,哥们,要不要手机,苹果5s只要两百,跳楼价带着你发财。”

冗长的黑夜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一、

当夜色再次笼罩住布达拉宫的金顶时,何向如往常一样,带着吉他走上青唐酒吧的舞台。

他在这个酒吧驻场已经有一个月了,收获了不少粉丝。

今天的何向与往常不太一样,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头发是新理的,看起来干干净净。他把吉他放好后,抬起眼睛的一刻,主唱姑娘卓玛甚至察觉出一丝令人惊艳的清澈感。

“喂,”卓玛忍不住挑了眉毛,“终于舍得剪掉你那把朋克草了?”

灯光暗了下来,何向嘴角勾起一道浅笑:“啰嗦。”

他拨动琴弦,如流水般的民谣萦绕在酒吧里。

今天的粉丝格外动情,一曲过后满场掌声,在众人的呼声中,何向朝左侧身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开始第二曲的表演。

他抬起头,在灯光暗下来的瞬间,忽然感受到一个忧郁的视线。

此时,主唱的声音已经响起,容不得何向细想,他只能随着主唱的节奏弹下去,眼神却一直在搜寻着整个昏暗的现场。

一曲过后,主唱拉上他一起谢幕,在满场高举鼓掌的手中,何向看到那个熟悉的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卓玛忽然感觉身边一空,看到何向已经跑下台老远了。

“这个家伙,见鬼了吧?”她一脸懵逼。

二、

何向大约是从一个多月前来到拉萨的。

辞掉忙碌又紧张的工作,老板暗示他前途未卜,并表示了鄙夷。何向没有理会,他仍然买好了前往拉萨的火车票,带上自己的吉他,这一待就是一个月。

如果还让何向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愿意留上一个月这么久,起初的激动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最后,他开始感到孤独。

这天,何向起床的时候已是正午,前晚在青唐酒吧喝多了些,回到客栈就不省人事了。拉萨的日光如往常一样热烈,他如往常一样来到客栈隔壁的甜茶馆,点了一壶甜茶,再要了一碗藏面,打算悠然地度过一整个悠闲的下午。

陈旧的吉祥结门帘被打了上来,坐在正堂的何向眼睛被阳光刺得一眯,不由自主地伸手挡在了眼前。透过指缝,他看到一个瘦小姑娘的轮廓。

过去那么久了,何向还能想起当初看到这个逆光的身影时,心中骤然升起的那份神圣的感觉。

藏民已经坐满了整个甜茶馆,这名汉族女孩先是一愣,继而往室内走去,搜寻空余的位置。很快,何向旁边的桌子空出一个位置,女孩便坐了下来。

何向专心盯着姑娘看了一会儿,高兴地发现她长得还挺有味道的,反正很无聊,于是他饶有兴致地开始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紫灰色的防风衣,头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几缕毛绒一般的发丝柔顺地搭在额头两侧。她的包还鼓鼓囊囊的,上面还有些许灰尘,小小的脸露出疲态,看样子,她刚到拉萨来。她是刚从阿里、墨脱或林芝回来吗?她似乎在等人,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机,与谁在联络呢?她有男朋友吗?

就在何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时,女孩在钱包里翻找了很久,却皱起了眉头。

拉萨的甜茶馆,凝聚了藏民们随性的生活态度,通常食客只需自己拿走一个小小的杯子,落座后在杯子底下压一张一元的纸币,提着大铜壶的藏族姑娘便会将杯子灌满甜茶,随后取走零钱。

而这个女孩,显然是没有零钱了。

她局促地放下钱包,左右看了看,小嘴微张,似乎想要与谁兑换零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她叫住路过的提着大铜壶的姑娘,但似乎语言不通,藏族姑娘摆摆手就走了。

身边的藏民胡子拉渣,穿着满是灰尘的民族服饰,握着甜茶杯的手是古铜色的,戴着好几个蜜蜡或珊瑚的戒指。坐在这群人之中的女孩,显得格外孤独。

何向忽然就有些心疼,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元钱纸币,提着自己的甜茶壶挤了过去,把纸币自然而然地压在了女孩的杯底。

“不用谢我。”何向在看到女孩防备的眼神后,耸了耸肩,“大家都是汉族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女孩的手不自觉捏住了背包的带子,何向看她一副紧张的样子,颇有些失望——还是个情商有些低的姑娘。这时候不应该表现得更大方吗?

路过的藏族姑娘看到了甜茶杯下的钱,她抽走了一元,然后为女孩的杯子灌满了甜茶。何向冲藏族姑娘笑了一下,把甜茶杯往女孩面前推了推:“喝吧,我不是坏人。”

女孩问:“你是谁?”

“何向。”何向伸出手。

女孩犹豫了一下,也握了握何向的手,“李星纱。”

何向看她有些紧张,眼珠子转了转,便道:“你别误会,我是穷人,我还心疼那几块钱呢,看你可怜才借给你的。不过……”

何向假装露出鄙视的神态:“来甜茶馆,像你这种人算是食物链的底端。”

“甜茶馆还有食物链?”李星纱眨了眨眼睛,来了兴致,“藏族的文化真有意思啊,那要怎么才能爬到食物链顶端?”

“呐,你看着。”何向拿着钱包出去了一趟,几分钟后回来,大喇喇往李星纱身边一坐,掏出一大摞纸币,全是一元的,把李星纱眼睛都看直了。

何向得意地摇晃着纸币,“看见没,有了这个,才是甜茶馆今夜的帝王!”

话音刚落,李星纱已经笑得趴在桌上浑身颤抖了,何向都看愣了——她笑起来可好看多了。

这是何向第一次与李星纱见面,而他却对这个姑娘有了一种异样的、熟悉的感觉。

两人在甜茶馆聊到傍晚,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何向知道了李星纱是第一次来西藏,她计划过几天去阿里走一圈。于是何向加了李星纱的微信,约好过几天两人一起出发。

“我租辆巡洋舰,我们俩一起去玩儿,你想在哪儿停,我们就在哪儿停,”何向构想着一同旅行的愉快,“在卡若拉冰川下露营,或是在羊卓雍措骑牦牛,或者把扎达古城爬个一百来回,只要你想,都行!”

李星纱眼睛发亮,但只是微笑着点头。

“要不要我这几天陪你逛拉萨?我对这儿已经挺熟的了。”何向问。

李星纱面色一顿,她眼神有些漂移:“不用了,我还有朋友在拉萨,我得去她那儿,应该来不及和你一起玩。”

“这样啊……”何向有些遗憾,这时,他接到青唐老板的电话,才想起自己还要去酒吧表演。于是,他和李星纱交换了微信,便匆匆回客栈去拿吉他了。

三、

随后的几天里,何向翻阅手机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这是卓玛发现的。她偶尔会看到何向背对甜茶馆的窗户,低着头在看手机,阳光把他的后脖颈都晒红了。她也偶尔会在路过化妆间的时候,听到何向一阵阵的傻笑。

但更经常会注意到的,是何向在表演的时候,吉他声里带着的情绪越来越温柔。

恋爱中的男人真恶心。卓玛咧开嘴角抖了一下。

何向自己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他只要有空就会刷新朋友圈,看看李星纱更新的状态。

她去爬了布达拉宫,拍了很多蓝天白云,和布达拉宫牛奶般的墙,墙上投映着她的影子。

她去看了文成公主歌舞剧,位置还挺不错的,文成公主穿着金色的裙子,双手合十的模样被她拍了下来。

她去了雪域餐厅吃生牛肉酱和糌粑,还加了一份酸奶蛋糕。

她还去了大昭寺,拍了一张照片,左下角伸出一只手,握着一把松枝,显然是自己用右手拍的。

她似乎没有和朋友在一起,还是一个人。

为什么要隐瞒他?

何向渐渐的有些焦虑,终于有一天,他提着吉他来到酒吧门口,偶然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到李星纱在一分钟前更新了九张照片——照片里是八廓街的玛吉阿米。

刚巧老板走过,何向把吉他往身上一背,扯住老板恶狠狠地请了个假,然后骑个摩拜快速往八廓街方向奔去。

在路上,他给李星纱发了个信息:“我来找你。”

虽然来了一个月,但在青藏高原运动量稍大一点,一般人还是会喘不过气来。何向来到玛吉阿米的时候,却顾不得心肺爆炸的感觉,一层层、一桌桌找了过去,却没有发现李星纱的踪迹。

正是晚饭时刻,玛吉阿米食客如织,服务生喊着“麻烦让让”,将何向撞了一个趔趄。食客和服务生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背着吉他的男孩身上,他在四处张望,看起来很迷茫。终于,有个服务生上前来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何向回过神来:“刚刚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来过?”他打开朋友圈,翻出李星纱的照片来。

服务生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李星纱:“这个姑娘刚刚离开。我记得她,她像你一样,背着一把琴,啊,不过,比你这把要小很多。”

尤克里里?何向想起了李星纱那个鼓鼓囊囊的包。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夜幕降临,何向回到酒吧,此时酒吧已经满满都是人,卓玛刚刚结束演唱,她看到何向,把头往后台一偏,示意后面有事等着他。

何向来到后台,在化妆间遇见了老板。

青唐的老板看他一脸茫然,气得把烟头一掐,挥起满是刺青的大手就开始一下下按他的头:“你小子,还晓得要回来?你知道今晚多少人等着你演出吗?发财了,不想干了?”

“别别别,哥……”何向躲开老板的大手,青唐的老板是骑行进藏的老手,那体能可不是吹的,何向现在还感觉脑瓜子被按得生疼。

老板按爽了,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怎么,听卓玛说,你小子谈恋爱了?你们年轻人就是疯狂,工作都不干了。那妹子呢?也不给哥介绍介绍。”

何向一个劲的沮丧,青唐老板反而来了兴致,闹着要看姑娘的照片。何向便翻出李星纱的朋友圈给他看。

哪知老板看了一眼就嚷嚷起来:“这妹子我认得。”

“得了吧,”何向翻了个白眼,“学《红楼梦》呢,宝哥哥?”

老板急了,抢过何向的手机仔细看了,十分肯定地说:“绝对没错,这姑娘,最近每天晚上都来酒吧,一个人。”

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呢?何向立马紧握老板粗壮的双手,一脸诚恳的表情差点没把老板恶心死。

“老板!从明天开始,我保证场场登台!”

四、

所以,何向在台下看到李星纱的时候,就想当场跪天跪地跪老板。

他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眼神一直在追逐李星纱的影子。拉萨的天黑得早,往往太阳刚偏西,街上的店铺就纷纷关门了,李星纱偏偏从大街拐到了旁道上,所以何向还真难在光线不够的时候发现李星纱。

直到何向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就看到一个上车的身影,他大喊一声:“星纱!”

李星纱顿了一下,迅速上车。何向一咬牙,加速踩踏追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毅力,就这么死死地咬着这辆车,但自行车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何向在通往拉萨桥的路口遇上了红灯,而这辆车已经抓住绿灯的尾巴迅速冲了过去。

又失败了。何向颓唐地低下头。

四周归于平静,何向抬起头,准备掉头回客栈。

但他的动作一滞——他看到那辆车缓缓地停靠在拉萨河上桥的路边,那个瘦小的姑娘走下车,看了何向一眼,然后拿出手机。

何向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打开微信。

李星纱:你跟够了么?

何向:你为什么躲我?

李星纱:我来拉萨,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打扰。

何向:那你可以跟我说。

李星纱:我不想说。

何向抬起头,他能清楚地看到李星纱穿着一条灰粉色的纱裙,披着一件宽大的牛仔外套,她左手扶住另一只细瘦的手臂,似是在拒绝什么。

绿灯再次亮起,何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朝她奔去。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把这个姑娘紧紧地拥进怀里,自己会要发疯。

他停在李星纱身边,那辆载着李星纱的车早已离开。

夜已深了,来往车辆极少,显得整条街道十分宁静。

何向高出李星纱一个头,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了李星纱好一会儿,她的眼睛像星星那样好看。

他忽然就有些贪婪了,试图伸手拉住李星纱,但女孩后退了一步,高原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让何向忽然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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