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录:天下归她
衣梦是一只不爱作乱的魔物,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窥探别人的记忆,她叹人这一生转瞬即逝,却又分了人渣败类与圣人天子。
叶卿玉跟段惆两个冰块一个比一个冷硬,走在一起一天说不到十句话,可他们在对视间,却仿佛天地褪色,眼里都只剩下对方的音容笑貌。
1
段惆第一次见谢卿玉是在花灯节那天。
彼时谢卿玉身边围着几名翩翩公子,在灯火通明的街上装模作样的打开一把折扇,引来一众姑娘频频偷看,红了脸颊。
而他在这群人中就显得卓越起来,琼林玉树般的身姿,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的道路,神情冷寒,他大抵是觉得索然无味。
段惆站在一条横穿了京城最热闹这条街的船头,河边的女子门手里捧着一盏盏灯小心翼翼的放到水面上轻轻推动。
几个孩童嬉戏打闹着,远处一个个挂着各种不同灯笼的摊位热闹极了,而他的视线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叶卿玉,随后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他该是不喜热闹的一个人。
段惆是一名商人,但凡城里有极热闹繁华的地方就必有他的身影。
他在三年前仿佛凭空而现,开的绸缎庄,胭脂铺,商行,当铺,珍玩店…..等等,几乎垄断了整个京城的经济。
船里走出来一个姑娘,及腰长发,淡扫蛾眉,水眸中烟波流转,以薄纱覆面,窈窕身姿,举手投足间摇曳生姿。
“哥哥在看什么。”
段惆说:“到回去的时间了。”
段悦怔然,看向谢卿玉所在,眼底划过惊艳,稍纵即逝。
小船缓缓摇晃着上了岸,段惆没有发现,谢卿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船上。
2
段惆第二次见谢卿玉是在自己家,段家山庄立于城门外的盘龙山半山腰,段惆花费重金在把路从山脚修到了山顶,随后在半山腰的段家庄设了一个上山入口,收费登山,城中贵族多笑称他占山为王,却也对他多了几分忌惮。
盘龙山山高,山顶温度极低,且终年飘雪,许多人为一览山中风景不惜一掷千金——雇佣段家庄的登山车马,顺着段家修的山道在山中转悠一天,能在皑皑白雪中一览整个繁华的京都。
谢卿玉是带着瑞和公主来的,传闻公主降生时,男方连续一月的大雨骤听,观星楼的国师一眼断定此为凤凰命格,可替国家抵挡大灾祸。
如今极北鸾凤国犯我边境,我国兴文衰兵,节节败退,京中人心惶惶,而此时,鸾凤国来使替凌安帝求娶瑞和公主,承诺公主入境便归还侵占的所有城池退至北境。
两日后便是公主出嫁的日子,皇上命谢卿玉带其最后看一看她居住了十几年的故土。
本是来取车马,怎料公主在见到段惆的时候却指着他要他亲自服侍。
段悦变了脸色,“我哥哥岂是那等车夫下人?”
段惆安抚还是上了公主的马车,“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服侍公主也无妨。”
段悦敢怒不敢言,在段惆上了车之后她却看到公主朝着她挑衅的一笑。
段惆自然是不会赶车的,可这段家庄的马儿都是走熟了路的,在什么地方停,什么地方走,它比人还要明白三分,他也只不过是虚拿着缰绳,看着山下一个个高低错路的院子发呆。
他本不爱说话,谢卿玉也是少言之人,公主更是沉着脸瞪着段惆的背影一言不发,在山林中呆了一整天,三人间都保持着默契的寂静。
“谢卿玉,我冷。”瑞和把纤纤玉手从宽大的袖子中露出来,原本白皙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发紫。
段惆面不改色的看着风景,却不动声色的用缰绳戳了一下马儿的身侧,马儿的速度慢慢的变快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谢家庄。
公主此刻却已经浑身发颤,脸上血色已然褪尽。
谢卿玉愣愣的站在房门口,没有焦急没有慌张,他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大夫说公主天生畏寒,若是再在山顶多呆一阵寒气入心,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
谢卿玉问,“可有一劳永逸之法?”
大夫答道,“龙鳞凤羽麒麟角。”
他说的可都是世间不可寻得之物, 而公主即将前去北境和亲,北地长年酷寒,区区盘龙山顶岂能相较?
若是和亲,公主必死,若不和亲,鸾凤国会挥兵直下,烽火直指京都。
大夫离开后,公主单独召见了段惆,连谢卿玉都不得入内。
段惆走进去,恭敬疏离的行了一个大礼,“公主万安。”
瑞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容,她声音徐徐而虚弱,“皇兄,你当真要弃我于不顾?”
“此地没有公主的皇兄,只有商人段惆。”
瑞和摇头,伸出手拉住段惆的袖子,“皇兄,那段悦作何解释?”
“我妹妹。”
“她是为我准备的替身对不对?”
段惆这才缓缓低头凝视着瑞和公主,她的样貌与前皇后一般无二,一双明亮的眼睛深不见底,任谁也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叹了一口气道,“是,段悦本是我为你准备的替身,我想用她来保你一命,如今多年过去……烟儿,亲情并不是只有血缘这一种牵绊。”
“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瑞和哽咽了,眼里尽是段惆冷漠的模样。
“何况她若嫁去北地未必会死,我却是必死无疑。”
段惆眉眼微凝,“我并未教她宫规礼仪,段悦,是商人段惆的妹妹,她会算计,有经商的头脑,却并不愿受规则的约束。”
谢卿玉在门外听到瑞和失控的哭声,段惆走出来,他只对着他轻点了一下头,视线重新落到了远处。
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远处山峰上,雪白的一片顶峰,映照着橘红色的晚霞,美丽万分,段惆看到谢卿玉的眼里没有晚霞没有雪峰,里面沉寂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3
段惆曾经是个皇子,十岁从观星楼得知嫡妹烟儿将来有一致命大劫,为救嫡妹,逃出了尔虞我诈的皇宫,带着父皇的银子,在国师的指点下开起了商行店铺,十年后,他带着曾经在外捡回来的女孩回到京都。
十年前,宫中便传出太子暴毙的消息,而东宫也迎来了新主人,如今段惆的身份地位全仰仗于已故国师的指点,他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
到底被瑞和看出来了,既是骨肉至亲,会被认出来也不足为奇。
段惆对谢卿玉说:“今日之事……”
话音未落,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凭空而现,刀锋直指段惆,谢卿玉脸色微变,一个手势未落,段惆就直接拉住他的胳膊揽住他的腰飞身而去。
此刻与与保护公主的隐卫打在了一起,地上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段家庄乱做了一团。
段惆落在了一个荒草覆盖下的山洞中,谢卿玉惊魂未定,堪堪站稳之后才看向段惆。
“你为何救我?”
段惆怕了拍进衣袖上进山洞时沾上的杂草反问道,“你想舍命救公主?”
谢卿玉的眼里染上了几分颜色,定定的看着段惆,头发散乱下来,俊美的脸颊上横了一根不长不短的头发,偏生他自己还未察觉。
段惆看了他几眼之后,终于忍不住在谢卿玉惊惶的神色下,伸手将他的头发别到了一旁。
“民间将这种行为称作一种病症。”段惆在谢卿玉失魂似的表情中后退两步,面无表情的说:“强迫症,理解一下。”
谢卿玉微怔,却见段惆已寻了处地方坐下了。
他知这波刺客从何而来,瑞和公主自出生被百姓奉若天神,如今的帝王又是行仁政,民间百姓安居乐业又哪儿来那么多刺客?
公主在宫中要求他一同去盘龙山最后看一看这京都全貌时,他曾听公主与皇帝做了一笔交易,若是能带回前太子,她便不用远嫁和亲。
世人都知公主曾被国师断言,能解大灾祸,却无人知晓国师曾秘密告诉过皇帝,前太子若能复生,则国泰民安,这一子一女将会使他的江山稳固。
若问谢卿玉如何知晓这些的,他曾经有个身份是国师的大弟子。
谢家是将门,谢将军素来与国师不和,但国师却请求天子将谢家嫡子谢卿玉收为弟子,将军不愿,但到底是兴文衰武政策的帝王,在他眼里,将军的地位远不如国师,于是谢卿玉就成了国师唯一的弟子。
谢卿玉的目光稍远,国师曾问他,你可想登上帝位?他答,跪天跪地跪恩师,除此之外不跪任何人,登上帝位也未尝不可,国师大笑而去,他却被罚跪在了国师府一整日。
“烟儿如今是皇家的公主,却不是我的妹妹,我不欲舍自己去救她,说我薄凉也好,自私也罢,商人段惆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段惆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说出了这番话。
“你,明白我的吧?”他在他耳边低喃。
谢卿玉垂眸,长长的睫毛如同蝉翼一般有轻微的颤抖,他没有回答段惆的话,却握住了他放在他腿上的手,这只手很暖和,握在掌心里如同温泉水缓缓流过。
血脉亲情又算什么?多年之后再看已是面目全非,唯有懂你,明白你,知你心意的人才是最亲近之人。
段惆已抽出了手,轻轻的用手帕擦拭着。谢卿玉的眼里有几分难堪,他轻笑一声,忽然扔掉了手帕,轻轻挑开了谢卿玉的衣襟,吻上他的侧脸。
“若你不是国师的弟子,我们便是最适合在一起的。”他把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感受着胸腔里面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
谢卿玉垂在两侧的手缓缓的收紧了,他低垂着眸,轻轻道,“段公子不必如此试探,我并非是喜欢男人。”
段惆慢条斯理的为他整理衣襟道,“谢家公子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是我的段惆的姿色不够,还是你当真无欲无求?”
“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要我再说一遍。”谢卿玉声音冷了下来,拉开他的手整理好了衣襟,一双冷眸淡淡的看着他。
段惆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们都是由国师一手教导出来的,我看到你就好像是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谢卿玉离开了,虽是国师的弟子,但也毕竟是将军府的嫡子,怎会一点武功也不会?
他离开之后,段惆却地上那块手帕,表情显得有几分不耐与怅惘。
这山洞本是魔物衣梦的老巢,她在这里呆了数百年,曾有人闯进来也未扰了她休息,如今这两人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衣梦跟上了段惆回到了段家庄去,趁着晚上看了他的记忆。
4
段惆自出宫起就没想过要再回去,一路得国师相助,旧太子成了今日的段惆,多年来坎坷生存的道路与段悦相依为命,让他享受今日的境况地位,并不打算再做什么改变。
何况他知道,什么抵挡灾祸,什么真命天子,都不过是国师为了一己之私杜撰出来的,国师在下一盘棋,一盘就算他死了还会继续下去的棋,谢卿玉跟他,就是里面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公主若远嫁北境那么便会必死无疑,国师把段惆培养成了一个无心于皇位之人,同时又为谢卿玉铺下登上宝座的大路,同时也逼着公主去寻段惆。
如此一来,公主必然想办法把段惆带回去,她必然是带不回段惆的,但却会发现谢卿玉与段惆的相似之处,她为了活命,必然会死马当活马医,想办法用谢卿玉去糊弄皇帝,以确保自己不去和亲。
可谢卿玉不会甘心做一个公主手下的傀儡皇帝,他必定会强行将公主送出。
到时候公主殒命,将军之子成为新皇,人民不服气,为顺民心,谢卿玉必然会命将军北上讨伐鸾凤国,到时候将军战败天下必将大乱,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这便是国师下的一盘棋,一盘让天下人为他陪葬的棋。
衣梦从段惆的记忆里脱身出来,感觉额角都冒出了几丝并不存在的冷汗,她见过那国师,就在三年前的魔界盛典。
这是魔王的阴谋,他即将掀起一场天地神魔的大战,战争起,人间大乱,魔族趁机祸乱人界,食生魂,炼魔毒,提升魔力,只为一举拿下三界之主的位置,而这场战争能否爆发,全系于这两个人类身上。
衣梦看着段惆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这场没人发现的阴谋是否会进行到底?
两日后,公主并未如约出嫁,皇帝却下了诏书废太子,禅位于将军之子谢卿玉,太子与众皇子不服意图谋反,被当街斩首示众,瑞和公主拿着溅了皇子们血的圣旨走到了已是弥留之际的皇帝床前。
“父皇,我本是你最宠爱的公主,受万民的爱戴,你却执意要我去送死,哥哥也弃我于不顾,我能如何?出此下策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她低垂着眸,把圣旨扔到了床上便转身离去了。
谢卿玉下令让段悦替公主北上和亲,段惆行至宫中逼问他,“你本无欲无求,何必为了一个皇位送走段悦?”
谢卿玉敛下眸子不看段惆,“段悦本就是恩师那盘棋中的一颗送死的棋子,若不送她前去刺杀鸾凤王,那我如何以将军之子的身份去巩固王位?若是鸾凤王不死,我国兵败,倒是你认为你能安生吗?”
这是谢卿玉第一次在段惆面前说了这么多话,段惆说:“你便是登上王位也是瑞和公主手下的一个傀儡。”
谢卿玉却看着段惆笑起来,“不是还有你吗?我无心帝位,这傀儡不如由你这个真太子来做?”
两人对视着,两双眼睛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这位置本该是你的,若你顺着先皇的位置即位,皇室又如何落到如今血脉不存的下场?”
段惆笑着说:“国师与先皇的意见相左,我若是顺了先皇忤逆了国师,如今我可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谢卿玉闲闲的拨弄了一下茶盖,打了个哈欠,“你死好过我亡。”
段惆逼近了他,“你当真舍得?”
他们同为国师的棋子,心思也最相接近,你知我,我懂你,这是段惆寻得的一心人。他有如此的感觉,谢卿玉怎会没有?
逼近的这张脸,飞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他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只身一人,如今却遇上这样一个知他心思的人,是的,他不舍得。
谢卿玉一手掌住了段惆的后脑让他更加的贴近自己,呼吸交融间,他轻轻的说:“想办法一起走吧。”
段惆微微侧头堵住了谢卿玉的口,龙椅倒下,龙袍尽褪,一室旖旎之色。
沙帐落下,衣梦听着后头传来暧昧的喘息,红着脸离开了宫中,她心里觉得新奇又有些激动。
她第一次,见证了龙阳之好。
若是按照国师的计划进行下去,谢卿玉必定会在战争爆发之时身首异处,若是此事让魔王知晓,十几年的算盘落空,他们两人会落得魂飞魄散的地步。
但,还是魔界的兴亡更重要,下定了决心,衣梦回了一趟魔界,把此事告诉了魔王,魔王早已料到事情会有变数,便命衣梦去杀了段惆,说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
衣梦没有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杀人可是会累积罪孽的,她手中不沾人血所以能在人间自在逍遥的窥视别人的记忆,寻一乐趣,若是沾了人血,她便会被发现,藏身不得。
5
再次回到宫中的时候,段悦刺杀鸾凤王失败,鸾凤大军压境再次提出公主和亲的要求,谢卿玉自然是直接把瑞和推出去,鸾凤退兵,段惆在此刻露出了底牌。
他低笑道,“纵然瑞和心机深沉,她毕竟是想活命,也到底是我的血亲妹妹,我养兵十年,用兵一日,如今也到他们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段惆心思千变万化,没人懂得他到底在意的是谁,可谢卿玉明白,他对什么都不在意,纵然是救下了谁,把谁推下了深渊,也仅凭着他的一念之间,他不会后悔,不会伤心,不在意任何人。
衣梦觉得段惆不是好人,甚至说是完全不顾人间的规则,他对忠孝不屑一顾。
就连他跟谢卿玉的关系……爱情可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因为有着相同的不被天地所容的想法,做派,产生的惺惺相惜之情。一个孤独了许久的人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他爱上了自己。
段惆跟谢卿玉都带着玩笑的心思在看这天下,他们不怕死,孤注一掷要搅得这天下大乱,这正是国师培养出来的性子,衣梦不想杀人,她就算不杀段惆,计划应该也会进行到底。
鸾凤国要瑞和公主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相信了国师的那一语,等到公主一死,他们仍然会兵临城下夺取还回去的城池,什么寓言救灾,不可信也不可不信,娶公主,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他们没有想到段惆会养了十年的兵,国师对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有两个国家有足以抗衡的实力,在撕破脸皮之后才能有更多的人伤亡,若是一方势如破竹直取京都,那么一方投降,死伤定然减半,如此就造不成天下大乱的效果。
战争一触即发,尘沙遍地,大批难民往南方逃亡,战争逼民为匪,匪又劫民,如此自相残杀,有人不服谢卿玉,自然调遣兵打着起义的名号内战也骤然打响了。
而此时,段惆站了出来,以前太子的身份,并得到了朝中诸位老臣的认可,衣梦庆幸她没有杀死段惆,否则此国必定向鸾凤投降,达不到魔王的目的,魔界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受罚去承受魔君的怒火。
为定军心,段惆决定亲自带兵迎战杀敌,谢卿玉抗拒无效,两人却约好一同前往前线。
“我活在这世本就孑然一身,若你不在,我独活亦无甚念想。”谢卿玉躺在段惆怀中,替他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眸色逐渐深沉。
醉意朦胧间,两人相视而笑,衣梦也拿着一个酒壶,她却在想,若他二人离京,京中群龙无首,他们又该如何。
等到衣梦一醉之后清醒过来,二人已离京数日,她欲追上却,而朝中却为帝王失踪之事人心惶惶,为安民心,一老臣提出此时切莫对外宣扬,可这宫中人尽皆知,此消息如何能不被传出去?朝中狼子野心的官员也都是蠢蠢欲动,衣梦不得不留下来。
她变作了谢卿玉的模样留在了京中,坐上了皇位,想了半天也觉得是那两人把她算计了,可那两人是如何得知这世界上有一个她在盯着他们?
军中营帐,谢卿玉坐在段惆的腿上,手掌着他的后脑勺吻他,两人都是情动之际,眼眸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飘荡着细细的烟雾,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太真切。
谢卿玉说:“我真想带你离开这里,远离战火,远离是非,如今那些非人之物已被留在了宫中,我们走到哪里也不会有人知晓,逃出国师的棋盘,你我方可安宁。”
段惆说:“尚未知晓那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若就此逃离难保不会被找到,你我都不能走,这一战,胜即活,败即死。”
“天下大乱于国师有何益处,他既已死……”
段惆含糊的堵住他的嘴,唇舌交战间,他低低的笑道,“你我皆是人,这盘棋不能只是逃离,我自问没有拯救苍生的心思,可你我也是苍生中的一员,活着总比未知的死亡要来得好。”
“我若身死,饮下孟婆汤度过奈何桥,下一世若寻不到你岂不是亏了?谢卿玉,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卖买。”
战火硝烟,四月抗敌,鸾凤国却在此时得天之助力,水灾再次降临了南方,举国上下民不聊生。
6
京都被攻破之时,衣梦正喝着美酒随意的看了几个宫女的回忆,无非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操劳,无趣至极,直到一把重剑试图看下她的头颅,却让她散了实体化为一片烟雾,她方才反应过来,京都失守了。
魔界众魔蛊惑人心令其入魔,食战死之戾魂,蓄力已久,如今已到发兵之际,天上是乌压压的一片,白昼入夜,真正的战场即将来临。
衣梦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魔物,她如今该回魔界去避难,否则神魔大战中,连诸神的余力都足以让她化为虚无。
可她却挂念着谢卿玉跟段惆,她看每个人的回忆都会看完那一生,她想知道那两个人死了没有,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是爱情还是惺惺相信的友情。
找了一天一夜,她在鸾凤国最为繁华的帝都旁的一座山庄见到了两人,天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不分白昼,山庄内灯火通明,两人颇为悠闲的在对弈。
谢卿玉执白子,段惆执黑子,棋盘上风起云涌,白字压黑子,如今黑子已是人腹背受敌,就在衣梦以为段惆必输的时候,黑子却错落一步将白字圈在了中心,谢卿玉的棋盒里已经没有棋子了,段惆翻转局面,两人势均力敌,这是平局。
段惆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天,“恐怕人间浩劫是真的要到了。”
谢卿玉走过去轻轻挑起他的下颌:“若这世上有月老红线,男女之情,你我皆是男子又何来情爱?所以段惆,你认为你爱我吗?”
衣梦紧张的看着段惆,等着他的回答,而段惆只是低笑一声,将谢卿玉揽入怀中,清朗的声音回荡在谢卿玉耳际,“爱与不爱皆在你我一念之间,这天上地下,我只愿同你在一起,生如此,死亦如此。”
谢卿玉笑了,“君心似我心。”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衣梦心里有些愤然,她瞪着两人,可那段惆分明吻着谢卿玉,那双似寒冰一样的双眸却微眯着盯着衣梦。
她心中慌乱,落荒而逃。
黑云压了三天三夜,天上的两军对峙也已过去三个时辰,在魔族的战鼓响起来的那一刹,衣梦忍不住现身站到了段惆的面前。
“你是否一直都能看到我?”衣梦问他。
段惆意外的看着她,在一旁洗了洗因为和面沾了白的手,从容的说:“我外出十年,曾遇一天人自作主张给我开了眼,我既能看出国师被妖物附身,又怎会看不到你?”
衣梦涨红了脸,随后问道,“世间男女之情皆为男女,你的记忆也未曾见过龙阳之好,为何你会如此,你究竟是爱谢卿玉还是不爱?”
段惆看了看天,随手一指,“若明日我还能活,我就告诉你。”
衣梦咬着牙说:“你跟谢卿玉,我若能保住一人,你把机会给谁?”
不等段惆回答,天上已降下滚滚天雷,道道闪光劈在人间,山崩地裂,惨叫声不绝于耳。
谢卿玉找过来了,他紧紧握住段惆的手,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将这小小的山庄砸个稀巴烂,衣梦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咬了咬牙,身体化出了一片透明结界将这方天地护在了身下。
她口中吐出一缕黑烟,这样带着神光的攻击,她若是再承受一次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院子里这个时候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是瑞和公主,她怀着怨恨死在了北地,周身都萦绕着灰黑破败的气息。
她看着拉着手的两人,眼中闪过几分厌恶,却又巧笑情兮,“皇兄可知这场天地浩劫因何而至?我从魔界而来,只为复仇。”
“三言两语愣是把魔王试图吞并神界造出的势头揽在了自己身上,你可还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衣梦忍不住讽刺道。
瑞和气不过,朝着衣梦攻打过来,衣梦见势不对,立刻往天际魔界大军的位置跑去,却在途中撞上了一名白袍神君。
她愣愣的,神君却盯着她看了半晌,挥手间把追赶在她身后的瑞和灭了个干净。
“小魔物在人间呆了千年沾了一身烟火气,却未害一人,有趣。”
衣梦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收进了袖中,耳边隐隐听到,魔王已死,神界派去魔族的奸细顶上了魔王的位置已带兵撤退。
这场浩劫神族早有准备,擒了衣梦这名白衣神君正是专门来保护人界的。不知为何,衣梦想到山庄里的那一对不禁皱了舒展了眉头,连自己已成为俘虏的事都不再过多担忧。
7
神界神光万千,衣梦受不住这神光,白衣神君将府邸用遮天网盖住,遮住了天光。神君并未限制她在府邸中的自由,她便日日趴在院子中水池旁盯着池中的锦鲤。
锦鲤被她的目光盯得惶惶不安了好多天,终于忍不住化作童子去跟白衣神君告了状。
神君问衣梦,“你身为魔物,只吃人身上的恶念,为何总盯着这池中的锦鲤不放?”
衣梦怔了下,看了一眼锦鲤童子,随后重新把视线落到池中,“神君,听闻神界的水池能化万象,还能看到人间,我想看两个人。”
神君低低的笑声与段惆有那么几分相似,衣梦看着水池里出现的景象。
人间已经重建,段惆跟谢卿玉回到了段家庄,两人都长出了长长的白须,他们互相搀扶着登上山顶,日出时分,他们相视而笑,对视间,仿佛天地褪色,眼里都只剩下对方的音容笑貌。
这是段惆那句还没说出来的爱吗?人的爱是携手白头,那么神魔的爱是神魔样子呢?
水镜逐渐恢复平静,锦鲤童子化为原身回到了池中,衣梦的视线落到了白衣神君身上,在看到他样貌的一瞬间,眼里绽放出了万千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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