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恍若梦
1.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从清帝宣布退位后，这时局很乱，就连山贼都难以果腹。
我拖着腮，看着眼前的老弱病残们，转动着手里的毛笔。怪不得上次抢的东西都不够吃一天，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时候要招一批壮年入寨子了。
我大手一拍，一声令下：“咱们去招人！”
众手下：“……”
手下甲：“老大，我们是山贼啊。”手下乙：“老大，我们这是非法职业啊！”手下丁：“老大，我们收入不稳定啊！”……我怒不可遏的看着下面这群人，呵斥道：“山贼怎么了！山贼也有情！山贼也有爱！给我写招人告示，发在梅城里！”下面的人死的一片寂静，我狐疑地看过去。手下丙：“老大，二当家出门后，这寨子里就你一个人会识文断字。”我：“……”
于是我挑灯夜战，一边写着告示，一边暗骂着顾长卿怎么还没有死回来。
半个多月了，他若是死在外面……笔尖微微一顿，我想到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他一个人出去采办，若是遇上强盗……
我连忙甩甩脑袋，甩掉心中不好的想法。
他还怕强盗吗？他本身就是个强盗！还是个不害臊的强盗！
想着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我眼波一动。
顾长卿比我大五岁，是我二叔捡来的孩子，由于捡来时顾长卿还在襁褓里，所以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概不知，我只知道顾长卿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因为据我二叔说顾长卿身上的东西让寨里的人吃上了半个月的好伙食。
而且毕竟他现在那张妖孽的脸，没有两个出色的父母也是生不出来的。这世道本就乱，就算出生在王侯将相的家里，清政府不也还是倒了。
等到我出生的时候，我二叔便把顾长卿当成我的童养夫养，按我二叔的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况顾长卿是那么聪明那么好看的一摊“肥水”。
于是五岁的顾长卿开始了童养夫的生涯，带我哄我都是他的事情，以至于我开口的第一个字不是爹娘，而是珩。
我对男女之事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就一口一个“娘子”的喊，我只道是我的小名，便傻傻的答应，每答应一次便感受到周围意味深长的眼光。
等我意识到开始害羞躲着顾长卿时，顾长卿便抓住我摸着我的脑袋道：“你要是不傻，就应该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我摇摇头，我傻我承认。
顾长卿摸着下巴继续道：“如果你继续躲着我，你爹会在寨子里给你挑其他人，比如说……”
我眼睛大睁，看着顾长卿幽幽吐出两字——“二狗”。
我浑身一个激灵，自此以后脸皮被人说再厚，我也要死死抓着顾长卿不放，虽然我傻，但是我还是分得清丑与美的。
“乖啦。”顾长卿心满意足的揉了揉我的脸。
我想，顾长卿长得那么好看，我就算以后跟他一辈子，我也不吃亏。
2.娆娆，你就原谅我吧
当第二天我青着眼打开房门时，二狗那黑黝的皮肤与还未亮的天融为一体，看见我，露出一口白牙，像是凭空冒出，吓得我“妈呀”一声倒退一步绊住门槛直直摔在地上。
就在我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时，二狗的话让我心底一凉。
“大当家，二当家被关进局里面了！”
我是在警察局里的大牢看见半个多月未见的顾长卿的，他似乎瘦了许多，面容刀削斧割一般俊挺，闭着眼睛靠在大牢一角，俊郎的脸上还挂着彩，青一块红一块。
我鼻头一酸，却是冲到牢边大吼着：“顾长卿，你是嫖娼了还是杀人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骤然发亮：“娆娆？”
他站前跑到我跟前，看我脸色不好，顿了顿：“我没有嫖娼也没有杀人，他们以为我是地下党便把我抓了起来。”我一怔：“为什么？”
顾长卿抚上我的脸，盯着我的眸子道：“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地下党的人都比较帅吧。”
“……”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若不是中间有柱子挡着他，我一定一脚踢飞他！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对狱卒谄媚道：“长官，他一定不是地下党，我们都是良民。”
狱卒点点头，指着门口登记处：“只要交了保释费，你们就可以领人回去。”
我忙不迭点头，塞了点银元给狱卒。
国民政府已经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了，地方官员就用这种不上台的手段搜刮着百姓的钱。好在我已经打听了，带了足够的保释费。
交了钱，带了人回到寨子里，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那着顾长卿，沉着脸环着手半晌不说话。
“娆娆。”他盯着我，最终是拜下阵来，声音软了软。
“你出去采办的东西呢？”
“警察局收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小盒子，“还好，我答应过你的，这个东西还在。”
他郑重的拿起我的手，将那一小红色盒子放在我手心里。
我狐疑的看着那盒子，盒子虽然被人用刷子重新洗刷过一边，但是依然能看出之前被人弄得很脏。
顾长卿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银店老板说现在时新这个，洋人的玩意儿，叫婚戒。”
“我知道。”我小声嘟囔一声，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一方红色小盒里放着两枚银色戒指。
“这两个戒指，你一个我一个，套住你的无名指，从今往后它不在无名，它的名字叫顾长卿，而你，也是我顾长卿的。”他拿出其中一枚银戒，轻车熟路的套在了我的左手无名指上，似乎他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我心怦怦直跳，面上不停地发热。顾长卿仔细的看着我道：“娆娆，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哼”了一声，却是满心欢喜地盯着手上的东西。
“就算你生气，你也要给我带上戒指啊，你不怕我跑了？”揶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猛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黑的发亮的眼。
“顾长卿，我套住你，也套住你的命，你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在出今天这样的事，我……我害怕。”我慢慢给他带上，睫毛不可轻闻的一颤，谁也不知道我今天听到他被关有多么害怕，多么怕，从今往后就我孤单一人。
“别怕，我回来了。”他眸子一沉，反被动为主动，一下握住我的手，他掌心火热，我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3.你才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呢
我把我写的告示给顾长卿看，并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我们的寨子若是再没有年轻的劳动力，这样下去迟早得喝西北风去。
听了我对我话，顾长卿沉吟片刻道：“娆娆，你没有想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寨子里都是一些老人与小孩了，而且世道也变了。”
“可是，不干山贼，我们可以干什么呢？”我歪着头看向他，突然觉得出了一次门，回来的顾长卿有些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他了。
“开药铺。”他徐徐吐出三个字。
我从来不知道顾长卿什么时候对药理感兴趣的，甚至会识药抓药。
我们把寨子所在山头的地皮卖掉，开了一家店铺，店铺开业前七天，为了招揽顾客，基本上都是免费看病。
看着治病抓药忙的团团转的顾长卿，我眼神一冷，终是在晚饭的时候问他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病治病的？”
他微微一怔，撇过头看向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我每次出去采办，路上遇上点头疼脑热，都是自己治病，外加上你二叔也是识些草药的，教会我一些，又自己摸索了许多关于药理方面，也算得上半个医生了。”
我二叔是会瞧一些病的，这点我是知道的。
看我面色好一点，顾长卿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在采办的时候还遇上许许多多事情，这些事情我以后会慢慢说给你听，但是娆娆，请不要怀疑我好吗？”
我贴着他的手，神色有些许恍惚：“长卿，我不是怀疑，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有一点陌生。”
他的手一僵，随后扶住我的肩膀：“我是你的顾长卿，你忘了吗，我看着你长大，你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我皱着眉：“你才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呢！”
“那你不嫌弃我？”顾长卿眼里带着笑意。
“嫌弃。”我郑重地点点头，但是话锋一转，“可是我要是嫌弃你了，那你就没有人要了，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包容你一下。”
顾长卿“啧”了一声，手掐住我的脸：“你的脸呢？”
“被顾长卿丢光了。”
看见他神情一愣，我笑的眉眼弯弯，躲开他的魔爪，这几天的疑云终于烟消云散。
我怎么能觉得我的长卿陌生呢？他可是最疼我最喜欢我的人啊！
随着药铺的开业，梅城也发生着重大事件。
一批地下党的团伙被缴，政府为了杀鸡儆猴，把为首的几个人的尸体悬挂在梅城的城楼之上，并警告城中百姓，窝藏地下党后果不堪设想。
八月的天，尸体很快就腐烂，即便是挂在二三十尺高的城楼，依旧能闻到阵阵恶臭。
顾长卿被邀至城中几个人家看病，我正好想去城里买点生活用品，一抬头便是那五六具尸体，顿时煞白了脸。
我紧紧抓着顾长卿的手，在扫到最中间那句死相最惨的尸体时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尸体，到处是鞭子抽打的痕迹，就连那张脸，也被人划了无数刀，血肉模糊。
“我们快走。”我拉着顾长卿，心里面一边骂着政府没有人性，一边催促着顾长卿赶紧走。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我强忍着空气中的恶心唤了一声顾长卿的名字，他反应过来看向我时，一张脸已无人色，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已握成拳。
他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一片。
“走吧。”他终是牵着我从那挂着尸体的城楼下走过，每一步，脚步沉重。
4.今晚带你看烟花
由于顾长卿乐善好施，穷苦人家基本不收医药费，所以他的美名渐渐流出，一传十，十传百，把顾长卿变得神乎其神，说他的医术堪比西医。
终于，赵府派人来接顾长卿，说是为司令赵郢的女儿赵葵治疗肺病。
我只听闻赵郢生性残暴，怕……
“你有把握吗？若是没有把握我们就不去了。”我看着穿上中山装俊郎的顾长卿，微微失了神。
“除了没把握赵郢会不会招我做女婿外，你说的没把握是什么？”他戏谑的看着我，我扯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尖，与此同时他也慢慢弯下腰来。
我看着他，颇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敢，现在可是新时代，你这算重婚罪！”
顾长卿苦恼的皱着眉，眉里眼里却带着笑意：“怎么办，我娶了一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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