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花开花落

有的人藏在心底,有的人脱口而出。——题记。

一阵聒噪的铃声后,华华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老师一行行收了试卷和草纸,大批的人涌挤到门口的时候,华华才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文具。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这个六月过后,她就彻底的告别高中生活了。那些难忘的,哭过笑过的时光,都要一去不复返了,华华矫情的想着。等到她把文具收拾好,教室里已经走的没人了。

华华走出门口,一瘦瘦小小的男孩在等她。他叫大龙,算的上华华的青梅竹马,别看他又黑又瘦又小,但他的人缘比华华好很多。

华华刚出来,大龙就在她的头顶拍了一下,“考的怎么样?”

说道考试,华华可是很嫉妒大龙的,每天见他疯疯癫癫,不是在逗女生,就是在逗她,没见过他怎么学习,可是成绩每次都让华华望尘莫及。

华华没有什么表情,握着装文具的袋子下了楼,太阳很晒,她只晒了两天,脸上就开始脱皮了。大龙追了过来,对她的淡漠早就习以为常,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华华是个怪人。

看到走在大太阳底下的华华,大龙无奈撑开遮阳伞,撑到华华的头顶,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估计我还不错,上交大应该没有问题,你呢?”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华华本来报了南方某个专科学校,被大龙看到了,回家告诉了她妈妈,害华华被妈妈一顿很批,之后不得不改了志愿,不但在本地,还和交大离得特别近。

不想到时候被他嘲笑,说她只能上个大专,所以才想离开的,可是这一点妈妈一点都不懂。

从小到大,他们都要被比较。因为两家交好,华华又从小沉默寡言,为了照顾华华,大龙妈还特地让他早上一年学,和华华一起。

于是,从大龙出生到华华高中毕业,她的生活,基本就是在和大龙的比较中度过的。她很感谢大龙,如果没有他,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九流初中读完之后去九流高中,然后职专,在然后,生命就这么一成不变的走向陨落。

因为大龙帮她辅导,让她勉强进了重点中学,然后顺利进高中,加上现在的顺利毕业,这一切,都是大龙的功劳。无数个加班加点的学习中,她想放弃都是大龙让她坚持下来的。

大龙除了长得不好看之外,华华挑不出他的任何毛病。他可以把双方父母都哄的很开心;可以奖学金拿到手软;可以用很短的时间熟悉陌生人。甚至从来不怕迷路;不怕犯错误;不怕虫蚁猛兽。总之,大龙有多优秀,华华就有多压抑。

这么多年的比较,她一个如此木讷的人,竟然也感觉到累了。大家都说,十八岁是一个分水岭,是从幼稚向成熟的转变,华华想,她是不是也该成熟了?

在大龙的护送下,华华顺利回了家,从今天开始,将会是漫长的暑假,一个没有暑假作业的暑假。

华华当晚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坐着火车离开了。这是她爸爸早就给她安排好的行程,在她的要求下,希望考试结束后,可以悄悄的,一个人去外省乡下的外婆家,度过这个清净的暑假。爸爸妈妈一致同意,她便一个人出发了。

火车到达目的地时,舅舅已经来车站接她了。

乡下的空气很好,阳光也不似城里那么毒辣。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让华华有些惆怅的心,终于心安了些。

舅舅有两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小名叫星星,老二是女孩,小哥哥一岁,小名叫乐乐。

两个孩子很淘气,尤其是见了城里来的表姐时,更是用淘气来表达了他们的喜悦。带华华下河摸鱼,上山打鸟,因为掏鸟蛋被大鸟啄了一口,让华华疼了好几天,星星也被责罚一天没有吃饭,华华和乐乐就偷偷给他。

可是每次在很高兴的时候,华华都会想起大龙来,不知道他在城里怎么样了?没有她玩,大龙会不会无聊?但他性格很好,应该不差朋友的。华华总是安慰自己,因为她是落荒而逃的一方。

这天,他们又上山玩了,星星发现了一个猹的洞口,和乐乐堵住洞口,放火用烟熏它出来。华华只在鲁迅先生的课文里见过猹,还没在现实中见过,就特别有兴趣的帮忙。不一会儿,果然跑出来一只像是田鼠,又比田鼠大一点,身上有白刺的东西跑了出来。

星星激动的大喊:“原来是刺猬,长这么大了,跑的还挺利索。”喊着,就和乐乐一起追刺猬了。

他们两个在山里跑惯了,华华哪里追的上,眼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华华举目望去,都是荆棘杂草,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华华很着急,大喊着星星和乐乐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风声和回音。

天色渐暗,树影婆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鬼魅在招手一般。华华吓坏了,赶紧爬上了一颗低矮斜身生长的树枝上,她看过野外求生的电影,大龙逼她看的,电影说:一个人在深山时,最好在树上过夜,防止被才狼虎豹袭击。

华华一边害怕,一边努力保持镇静。还好,舅舅一家人找来,没让华华在山里过夜。但她的确受了惊吓,神情恍惚,睡着也会叫着大龙的名字,做梦都是她和大龙闹着玩的场景。

她反反复复的做一个梦,她没看红绿灯,在过马路时,有大罐车过来,大龙就像是电影里的英雄一般,抱着她从车前滚了过去。那年她五岁,大龙四岁。

司机发现他们时,被吓了一跳,急刹车后,下车说他们两个是神经病。

车前遇险是真的,从那以后,华华就被吓到了,受点惊吓就会神情恍惚,睡好久才能恢复。但好在一直有大龙陪着,并不影响生活。

这次她独自一人在外婆家,即使外婆舅舅一通安慰,也不见好转,无奈通知了华华父母,便把华华接回了城里。

回来后,大龙没有再来陪她了,因为录取通知书到了,华华虽然改了志愿,但后来交给老师的,还是前一份,网上填志愿的时候,她的第一志愿是交大,肯定考不上,第二志愿就是南方的一个职院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是从南方递回来的,大龙帮她取得,看到了之后就非常的生气,然后他就离开了。

华华知道,他离开的正真原因是父母工作调度,大龙必须和父母一起走。华华突然很伤心,这和她的计划不一样,是她要摆脱大龙的,可是出去了一个月再回来,大龙竟然也摆脱掉她了。

原来,她也是大龙的负担吗?本该高兴的事,她却那么难过。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梦见他们上幼稚园时,一起放学回家,她和大龙争吵了,于是负气往回跑。在红绿灯十字街时,一辆大罐车冲了过来,她吓傻了,大龙看到,跑了过来抱住她,车把他们两个撞了出去,她活了,大龙却没了,染了她一身血。

华华被这个噩梦吓醒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急冲冲下床去敲大龙家门,可打开门的,已经是陌生人。

华华蹲下来哭,把对门人吓坏了,去叫华华爸爸妈妈,爸妈把她带了回来,华华都快哭的背过气去,一直喊着要找大龙,打电话给他都行,她要确定大龙是安全的。

妈妈无奈,天刚亮,就把电话打给了大龙妈,当天下午,大龙妈带着小龙来了,看着恍惚的华华,一阵心疼,便抱住华华说:“好孩子,是阿姨不对,不该责怪你的,我们都放下吧!接受大龙已经不再的事实。”

大龙妈又有了小孩,叫小龙。小龙每次过斑马线,他妈妈都会特别严肃的教育他,不可以抢黄灯,他知道,家里摆放的年轻的照片,和他长得一样的那个人是哥哥,他抢黄灯被车撞了,成了爸妈心底永远都无法抹平的伤痛。

他可以安慰妈妈,逗妈妈开心,但他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大姐姐。她哭的很伤心,她说做噩梦了,发现哥哥出车祸了。爸妈埋怨了她很多年,却只有她一个不肯相信车祸是真的。

华华没有去南方上学,她去了交大,因为她觉得,那是大龙的遗愿。大龙的家人又搬回来了,华华很少再神情恍惚过,当她踏进交大的校园时,似乎听到了大龙那得意的笑声。

幼稚园的时候,大龙成绩很好,华华问他,“你准备上哪所小学?”

“最好的那所。”

“那我要是不能去怎么办?”

“没关系,我帮你补课。”

“初中也上最好的,高中也是,你都帮我补课。”

“好!没问题,然后一起去交大。”

“什么是交大?”

“就是这所城市里最好的大学,有最美的樱花林。”

“大龙,你知道的好多,真棒。”

“咯咯咯……谁说不是呢?”

“老公,鉴于最近对你的精神面貌和心里健康造成的不适,我今天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习惯了老婆的不按套路出牌,霍君暗搓搓地表示不是很想知道,别又是什么不小心把套套当成纸巾递给别人吧。

看着老公一脸的苦相,高惠珍觉得老公对自己的误会太深了,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一个主意。

看着手上一堆不可描述的名片,霍君拿着的手一直在颤抖,眼里的怒火马上就可以把整个房间都燃烧了。

高惠珍双手插腰,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大有你敢去我就削了你,霍君觉得裆下有点凉,认怂的把名片撕碎了。

高惠珍十分满意,有些等不及的拉着老公的手直奔洗手间,拿着霍君的漱口杯十分开心的说:“你看,我把你的杯子刷干净了,你看,跟新的一样一样的。”

霍君很配合的笑了一下,心里直翻白眼,我用了一年,你才想起来给我刷一下,还是我上个月要求的。

也许有的人看起来平凡不起眼,但是,只要你深入了解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人闪亮的灵魂和独特的魅力,这就是她或他,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鲜活的人。

作为一个结婚两年没有孩子的媳妇,高惠珍的压力很大,婆婆基本一个礼拜就会提一次,公公虽然没说过,但他看着别人的小孩羡慕的眼神让高惠珍很愧疚,直恨自己不争气。

“老公,你妈又催我了”

“没事,你就说我还不想要孩子”

“真的啊,那你妈肯定得骂你”

“我习惯了,不是被你骂就是被我妈骂”

“嘿嘿,其实我早跟你妈说是你不要的,反正是你亲妈,骂你又不是骂我”

“滚”

“好老公,别生气了,我爱你啊”

“你滚,你就有张嘴,你还有啥”

“嘻嘻,都说嘴甜的女人能哄住男人,你看你不是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

“你滚……”

“好了,我上班了,晚上我想吃烤鸭,你给我买呗,好老公”

“滚,知道了”

“嗯,爱你么么哒”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吃饭,吃的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霍妈妈一个人包了一中午,手都冻的有些通红了。

高惠珍每天回家后就抢着干活,就怕婆婆又盯着怀孕的事不放,弄调料,上碗筷,开白酒,一会才把东西摆整齐。

饭过半晌,酒过半旬,霍妈才把手里捏的发热的名片递给高惠珍,惠珍一看,得了,又是一个中医,位置倒是离家不远。

酒足饭饱,霍君便拉着高惠珍回了家,一路上看着惠珍闷闷不乐的脸,有些心疼,看惯了开朗话唠的惠珍,这样安静的她让人好心疼。

“老婆,我准备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啊”

“送你车”

“真…真的吗”,高惠珍一下子开心的跳了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霍君很高兴又看到了没心没肺的惠珍了,不大的眼睛迸发出一种类似于母爱的慈爱目光。

“那你准备送我什么牌子啊,我不要太贵的啦,就那个什么法拉利,玛莎拉蒂,布加迪威龙……”

“送你……你猜猜”

“你滚,快点说,我生气了哈”

“送你……嗯……购物车…哈哈……”

“霍君,你想死是吗”,高惠珍的声音提高了八百倍,那扭曲的脸孔涨的紫红,上去就给他一顿捶胸杀。

“啊……啊……你要谋杀亲夫啊”

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了,自行脑补……

一连过了好几天,天气渐渐转凉了,青黄的银杏树慢慢地变成了全黄,地上满地全是银杏树的子孙,只待下一场大雨,和着雨泥一起重新化为养料,滋润母亲。

是夜,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从窗户的光影晃动能辨别出来谁家在吃饭啦,谁家在看电视啦,还有谁家小孩哭了,大人打小孩的叫骂声,在高惠珍这个家庭里尤为珍贵。

这几天跑了好几趟医院的高惠珍累坏了,天天早起去看中医,还得喝那么苦的中药,害的同事都不敢靠近自己,霍君这几天也没有亲过自己了。

霍妈拿着手上的报告单,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医生说一切问题不大,只要配合治疗,控制饮食,怀孕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医生今天说让你少吃肉或不吃你要记得啊,还有啊,每天给两瓶有机奶,还有啊,多吃葡萄,还有…”

“妈,我知道了,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您放心,我肯定会给你生个孙子的”

“好好好,孙子好”,霍妈高兴的笑了,脸上的褶皱让她不到50岁就显得老态了。

高惠珍心里一酸,这个婆婆受的苦可不是常人能受的了的,搬过5年的砖,还下过矿,盖过楼,这些苦还不是为了后代。可是,我偏偏是个不争气的种,连满足两个老人的这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

怀孕生子在很多人看来不就是很容易的吗,天天打胎的人不计其数,却为何不给我和我家孩子一个机会,高惠珍每天都在祈祷着能给她一个孩子。

“我说惠珍,你天天吃个什么中药啊,家里现在都一股味,我闻着就想吐”。霍君捂着鼻子冲着惠珍喊道:

正在洗手间刷牙的高惠珍此时心里一阵委屈,我为了给你生个孩子天天喝那么难喝的药,你只是闻闻而已,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高惠珍坐在马桶上埋头哭了起来。

等了许久都不见高惠珍进来,玩游戏老是输的霍君终于抬起头意识到惠珍还没回来。

“惠珍,惠珍,你干嘛呢,睡觉了”

大声叫了几次,没人理,霍君索性爬起来找了。

看着惠珍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霍君心里仿佛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让他的心痛如刀绞,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顿时只想扇自己几巴掌,太他妈混蛋了。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的,你压力这么大,我还说风凉话”

“老婆,你别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哭了行吗”

抽泣的声音小了点,霍君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高惠珍,就怕她又哭了起来。

“那你…以后还…说我…吗”

“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高惠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眼睛肿的插上电就可以亮了,红通通的眼看起来怪吓人的。

霍君利索的接了热水给惠珍洗了洗脸,仔细的擦了眼睛和鼻涕,又亲自抱着惠珍上了床,盖好被子,整个过程中轻柔的不得了,就像惠珍是个易碎的珍宝一样。

高惠珍的心里此时充满了甜蜜,并觉得刚刚自己的无理取闹有些过分,害的老公担心了,她假装闭上眼睛睡觉了。其实,她一直在想一件事,再给自己一年时间,要是还怀不了,就跟霍君离婚算了。

自从做了这个决定以后,高惠珍心里轻松多了,也多了几分忧郁,更多了对霍君的不舍。

眼见过了大半年了,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加上工作的繁忙和霍君最近老是加班出差,回来的日子渐少,两人之间多了一些熟悉的陌生。

高惠珍最近刚提拔,整天忙的黑天暗地,压根就没有时间想霍君,再加上她本身姨妈就不太正常,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这次姨妈没来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都已经连续6天没见了,虽然每天三个电话两个视频,但这依然让高惠珍觉得难熬。毕竟,两人从相识到相恋基本上没怎么分开过。

“老公,我又没来大姨妈,看来,明天还得去医院看看了”。高惠珍边搂着霍君的腰边不断的在他胸口蹭,好几天没见的他俩都有些激动。

“你上次不是去看了还有药没吃药吗,你要不就吃那个药得了,反正,再给你开药也还是这个药”。

“也行,不过上次那个药不多了,明天还是开点药吧,下次就可以不用去看了”

“呸呸呸,别瞎说,哪能一直不准呢”

“好了,别说这个了,我快等不及了,来吧宝贝。”

“高惠珍,你个女流氓,我真是后悔啊”。

“后悔也没用啦,你岳父岳母说了,一经售出概不退货,别废话了,宝贝”

“妈呀,谁来救救我啊,这个流氓媳妇要不得了。”

捂脸,羞羞………

“医生,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是的,你怀孕了,二个月了,恭喜你们了”

“啊…哈……老公,我们怀孕了”

“嗯,我们怀孕了,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旁边的人都有些砸舌,这两人高兴过头了吧,却也打心底为他们高兴,那种纯粹的笑容让人心里暖和和的。

二年后

“老婆,你快过来喂奶了,冬冬哭了”

“你先喂一下,我打完这局就来”

“高惠珍,你给我滚过来,我拿什么喂奶,你给我好好说说”

“啊……我不打了,就这一局……啊……死了,霍君,你个死太君,你以后也别想玩游戏了”。

“不玩就不玩,咱俩以后就专门带我们的小闺女,冬冬,来,叫爸爸”

“才不是,冬冬第一个叫的是妈妈,来,冬冬,喊妈”

“叫爸”

“叫妈”

………

“奶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世界安静了,顿时又开始闹腾了,孩子高兴的笑出了声。

有时候不是上帝忘了我们,是幸福,它总是姗姗来迟,可,它,还是来了不是。

人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喜欢苏扬的原因了。很多时候我并不想承认我喜欢他这件事,因为太年轻,年轻到这种迷恋占有的心态,在人前是那么不堪。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我看到郑一诺穿着花色素雅的裙子,正坐在场外看苏扬打球。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只能默默借着一晃而过的视线一眼锁定那个跳跃的身影。

程笑说话一向直接利落,她挽着我的胳膊,声音大的过分:“五毛,你说天这么冷,她穿成这样也不怕冻死?”

学校的篮球场其实并不大,我们和篮球场之间只隔着一张高高的铁丝网。我和程笑一向吃饭吃的慢,等我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边上并没有什么人。

郑一诺大概是听到了,侧脸看了我们一眼,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一笑。

真是寒风中的一朵可人的花儿。

程笑扯着我,对郑一诺的笑非常不满,更多的,是对我恨铁不成钢,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我这里,却完全没得到验证。

毕竟我跟苏扬是全班唯一一对男女同桌。

和苏扬第一次见面是在办公室,当时的我正被班主任老吴抓进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那时正是各色小说风靡的时候,班主任老吴非常喜欢突袭我们的课桌,对我们进行暴风般的搜查,把那些不正风气一扫而尽。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这种事情大家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自然能做的滴水不漏。

我自认我的地下工作做的还是比较隐蔽的。但偏偏有一次,隔壁班的一个认识的姑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从我手里借的小说,还在了我课桌里。

于是,我被逮了个正着。

老吴不仅是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向来喜欢我写的作文,他从没料到会从我这个语文课代表桌里翻出一本言情小说。

大约是给他的冲击不小,他对我的思想教育时间格外漫长。我低着头,在他面前只能语音不详的承认错误,态度几乎诚恳。大概是我认错态度良好,也有可能是到了饭点,老吴终于放弃了对我洗脑般的教育,他给我下了最后处罚,没收书,然后叫我写一篇八百字的检讨书。

而这处罚结果对我来说简直是异常轻松。

我飞快转身逃离现场,然后撞到了从门外进来的苏扬。他个子很高,我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他愣是被我撞得后退了两步。我连忙说对不起,然后抬头看他。

他身后是玻璃门,是阳光正好的时候,他站在我面前,眼神明亮,身材高瘦。有温暖的光将他包围,我脑子里蹦出许多美妙的形容词,却又在瞬间发现,没有一个适用于他。

老吴喊他苏扬,见我还在,顺便给我介绍:“苏扬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伍茂,认识一下吧。”

听到我名字的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友好的说:“你好啊,伍茂。”

茂字发音很低,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于是我僵硬的点点头,说:“你好,苏扬。”

说完迅速开溜。

偏偏老吴怕我教训不够,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喊:“下次不许再看言情小说了啊!”

整个楼道回响着这句话,其中隐约伴着苏扬恣意而明快的笑声。

我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那个时候刚进入高三,为了防止最后关头再出点幺蛾子,班里是没有男女生同坐的。老吴对于青春期躁动的少男少女们,很是戒备。班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总能在最快的时间掐断那些还未成型的幼苗,杜绝一切早恋的可能。虽然在我们眼里,恋爱并不叫早恋。

所以我也不知道,老吴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让我和苏扬成了同桌。苏扬不仅长的好看,而且理科特别好。这让我们班整体的数理化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

教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个中年男人,我们因为他的光的发亮大脑袋都偷偷喊他电灯泡。他的物理课总是教的马马虎虎,上课基本上都是在回忆他的过去,除了情史,他的辉煌人生,我们班的同学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每次考完试,看我们班的物理成绩,他都是头疼的要命,一堂课有半堂都是在骂我们不如别的班。现在苏扬出现了,他立刻就把这样一个人才拉拢成了课代表,期望能用他带动整体学习风气。

除此之外,苏扬的到来还为我们班增添了不知名的青春气息。本来不爱打扮的女孩子,都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甚至连我们班最彪悍的一姐王如梦,竟也成了小家碧玉。我只能摇头叹息,然后默默看向身边的苏扬,默默的在心里说一句,红颜祸水。

我对这个分了我半壁江山的人,并没有多大反感。也许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好,让我从心里觉得他是如此特别,而他的特别,在这难能可贵的青春里,是我多么大的幸运。

最初的一个星期,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超过十句,而且无非就是,借用一下你的尺子或橡皮,好的,谢谢。而让我们关系突飞猛进的一次,应该是老吴当着全班面读了我的作文。

其实我是个有些自卑的孩子,是老吴在一片松散的文字里发现了埋首的我,一步一步将我带出自己的小世界,给了我一片宽阔的天地。那次要求写梦想,写完后的第二天,老吴照例捧着一堆作文本过来。他的习惯是用有限的一堂课用语言来逐个评析。

大部分同学都写的很认真,毕竟在高考语文卷上,作文是多么重要的部分。苏扬写的是打篮球的时候发生的故事,故事还行,就是文章写的太寡淡,感情分少了。老吴把我放在最后,几乎是包含感情的朗读了我的作文,一字一句,满是欣赏与惊喜。

我照例趴在桌上,目视前方发呆。老吴在上面慷慨激昂,我却在想苏扬刚刚在作文里写的那句,也许梦想和投篮一样,命中率在自己手里。

他就这么喜欢篮球?也对,男生都喜欢篮球。我懒懒的把目光移向他,却赫然发现他也在看我。我一时窘迫起来,磕磕巴巴小声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你的作文写的真好。”他语速很快,声音很低,“我写的不行,下次,教我吧。”

我不知怎么答他,于是把目光转向前面,老吴正卖力挥动着粉笔,我突然觉得他这个动作比以往都来的帅气。

“没问题。”轻轻的三个字答他,却仿佛是在舌尖滚了千万遍。

我们便这样熟稔起来。他经常会在我被物理题目绕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伸出援手。他讲的认真仔细,甚至连电灯泡都没他这样细致。写作文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把他的作文先给我,让我帮他改改。他的字写的很漂亮,灵动飘逸,在一群男生鬼画符的字迹里,显得格外不同。

我是个懒散的人,课桌都是乱七八糟的,他也嘲笑过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模样,我看了他整齐干净的课桌,试图狡辩,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坐我们后桌的是大胖和小树,他们两个是志同道合的好基友,都是网游迷和漫画迷。只要苏扬开始数落我,大胖和小树就喜欢起哄:“说苏扬你管老婆呢!”

我微微红脸,苏扬却面不改色回道:“我管兄弟呢,伍茂,你说,你是不是我哥们?”

我立刻接过他的话,爽快自然的回答:“是,那必须是!”

接着回头毒后面两人:“你们俩啥时候办婚礼啊?”

大胖一脸嫌弃:“找他还不如找你伍茂呢!他太瘦!”

小瘦立刻反驳:“得了吧你,我这是苗条!看看你,油光满面的,谁看得上你?”

这时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

程笑那个时候刚刚和我成为朋友。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因为我们两个班语文都是老吴教的,老吴在他们班读过我不少作文。我们相遇是在厕所的门口,人很多,她在我前面等,突然回头喊我:“五毛!”

我愣了一下,说:“我是伍茂。”

“我知道。”她笑出两个梨涡,“我是程笑,来,你先上吧。”

然后我们便从上厕所培养出了难解的缘分,进而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次,我送她进班后,经过窗户的时候,有一个人喊住了我。这个人便是郑一诺。她喊我的时候,也同苏扬一般,茂字发音很低。

我微微皱了皱眉。

她请我把东西带给苏扬,温声细语,让我无法拒绝。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不停的想起她的模样,乌黑柔软的长发,清秀白皙的脸庞,举止言谈间的气质风度,每一处,都像极了言情小说里的柔弱女主角。

苏扬并不在教室,我意兴阑珊的把东西丢在他桌上,埋头发呆。他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问道:“这什么?”

我闷声答:“隔壁班的大美女给你的。”

“一诺?”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你都能猜到?”我把眼神停在手里的课本上,羡慕道,“她真漂亮。”

苏扬笑了笑,眼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小时候就好看。”

我没由来的恼火:“你们关系这么好,送个东西还需要别人转交么?”

说完便不再理他。

此后,郑一诺便时常在我们班门口出没,我们班的男生很是激动。他们课间的爱好也不过是趴在教室的栏杆处,用好奇戏弄的眼神肆意打量来来往往的女生。郑一诺的名字我不是没听过,经常有好几次,我在教室听见他们如同狂蜂浪蝶班惨叫:“郑一诺!郑一诺!”

偏偏这样美丽的人儿只对苏扬展颜,这让他们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只要郑一诺一过来,口哨声嬉闹声没一刻消停过。其中有一个闹的最凶的叫齐佳航,他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他不仅和苏扬是一个宿舍的,而且还是经常打篮球的朋友。

一姐王如梦是我们班的班委,她经常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今天晚饭以后,苏扬和齐佳航打架了。其原因显而易见,就是为了郑一诺。齐佳航这个人嘴欠惯了,又喜欢开玩笑,终于成功的把一向沉稳的苏扬惹毛了。

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他和齐佳航都是挂了彩来的。一般打架这种事情搞不好是要全校批评的,不知道老吴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只是只是不轻不重的在课上一带而过。

苏扬白皙干净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嘴角还微微肿着,我不解,郑一诺有那样重要吗?上课的时候我余光瞥他,他只是埋头做笔记,一丝不苟的样子。

煎熬的一堂课过去,我纠结了几分钟,终于决定放下自己骄傲的自尊心,想问他要不要紧,便听到郑一诺在门口喊他:“苏扬。”

温柔的,心疼的,也是让我沉默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所有的言辞都不及她一句苏扬。他们的影子落在门口,像是皮影戏里般配的才子佳人,微微刺痛我的眼眶。

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没来,但是要求体委带我们练排球和跑步。大胖就是我们的体委,平时好说话的很,所以这时候的体育课,就是装模作样的练个几下,然后就是男生打球,女生逛校园。我回了教室,肚子闷闷的,趴在课桌上休息,但几分钟后,下坠的感觉越发清晰,而汹涌而至的感觉又是如此熟悉。

苏扬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我听见他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咬牙从位子上爬起来,不想他看到我脆弱又狼狈的样子。

“伍茂。”苏扬突然喊住我,渐低的声音里透着别扭和古怪,“那个……椅子。”

我低头一看,脑子里瞬间像是炸开了,既羞窘又难堪。

一块鲜明的红色印记顽强的钉在我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他飞快地从课桌里摸出一包湿纸巾丢在我桌上,然后默默的背过去。我抖着手抽出纸,慌张的试图擦掉那令我难堪的血迹。

处理妥当后,我尴尬的抬头,却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窘迫之余心里竟然有点想笑。

半晌他出声:“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宿舍吧。”我背着手一脸郁闷,今天不巧选了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不用想我也知道会多惨不忍睹。

“给你。”他把身上的外套脱给我,“赶紧回去吧。”

我接过外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感动,我的心竟跳的飞快。说完谢谢我又鼓起勇气问他:“那个,昨天,你不要紧吧。”

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笑:“没事,男生嘛,谁没打过几架。”

然后又说:“你赶紧回去,等会儿下课人多了。”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我把洗干净的衣服还给他,佯装自然的向他道谢。他收下,悄声取笑我:“伍茂,你原来也是个女孩子嘛!”

我不服气,问:“那你一个男生怎么懂这么多?”

他无语的看了我一眼,说:“初中生物课本上有,你初中上课都在睡觉吗?”

我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告诉他,生物课我都是拿来看言情小说的。

他无奈又好笑:“伍茂啊伍茂,少看些言情小说吧,你看你都傻成这样了。”

这般的语气神态竟让我忘了反驳,只剩呆呆的看他。额前的碎发,明亮的眼眸,秀挺的鼻子,还有那微弯的嘴角。

“伍茂?真被骂傻了?”他在我面前摆摆手,忽而恶作剧的说,“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干笑两声,神情恢复自然:“你想多了吧,苏扬。”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大概,是被你说对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厚厚的书本里,我们一面寄托着遥远的未来,一面又沉溺在这短暂的青春,相互矛盾却又意外和谐。而我也在这短而灿烂的青春里,开始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我开始私下模仿他的字迹,却发现那份洒脱我也只是能有几分相像;也曾一丝不苟的竖着耳朵,只为等他跳脱的喊我一声五毛,将发到手的作业握在手里,笑意长久;更会喜欢将眼神多倾注在那个有他的篮球场,看他的年轻与张扬;也在他被老师喊到黑板前做题时,欣赏着看他飞扬自信的解答。

如果时光停驻,他依旧少年,我也一定甘愿。

寒假很快要开始了,期末考对大家来说只是一道不甚牢固的栅栏,有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也有人随然自信,任他东西南北风。我属于后者的后者,成绩平平,只是偏科偏的厉害。苏扬就不一样,他除了语文良好,其他是一贯的优秀。而数理化老师像是统一好了战线,凡是成绩低于某位数的,增加十套试卷。

所以寒假里的作业,我就要比苏扬多得多。我难免有些贪慕他的优秀,同时又暗自嫌弃自己的笨拙。特别是知道郑一诺考了全年级第一以后,我更加黯然神伤,好像我们所处的世界莫名开始分割成两个极端。

程笑的爸爸给她报了个补习班,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我同意了。努力前进,不过只是为了能与他并肩,想要改变,也不过是想要能与他同行。

补课对数理化一阵眩晕的我来说,是异常煎熬的。程笑和我一样,都有十套试卷的噩梦,我们俩同病相怜,每天苦哈哈的上着课,写着试卷,既沉闷又无聊。

一天晚上,我洗好澡正准备吹头发,突然接到了苏扬的电话,我激动不已,捧着电话小心翼翼的喂了一声。他明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问我十套试卷有没有写完。

我稳住呼吸,顾不上有滴答滴答的水珠快速掉落,可怜兮兮的说没有。

“大胖也真是的,前几天他来我家玩,把试卷忘我家了,我一时手痒帮他写了……所以,要不要给你,做一下参考?”

“你全写完了?”我吃了一惊,十套试卷的量他竟然这么快就全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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