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沧海之后,是谁在向爱唱晚
文/浔约
01
时光里无涯的宿命中,那些不期而遇的重逢用绵薄的力量,惊扰了花树清风的安闲,也使一个人绕不开曾经润物细无声的喜欢。
林胭没有想过会再遇季淮,就那样简单仓促地穿过苍澜的韶华,又一次带着欢腻的柔情涌入她平波无折的生命。
音像店里环旋着门德尔松的追思,偶有踩踏木板的摩擦声,干净明亮的灯光倾泄在满壁的CD上,还有季淮望向她而发笑的眼睛。恍若当年他们在支教村庄的土坡上围着火堆烤地瓜的那个初识夜晚,他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灰痕,眼睛也是揉着这样的笑意,散漫着别样的温柔。但是无论今时旧日,她心角的一隅都无可避免地,轻轻漾起波澜。
林胭看着他侧身拿了两张古典乐塞到自己的手中,又耍赖说了一串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送CD。
“想当初还是我领你入古典的门,现在给你个机会交学费,一会儿师傅请你吃大餐。”
也许是因岁月疾走而迁徙的记忆,会在这样璀璨旖旎的长夜蓦然回归。他们多年未见的疏远,也在那几分触手可及地亲昵中飘散得无影无踪。
最后,林胭真的买下来做见面礼送给他,又一起涉月去寻所说的大餐。
他们拐入街角的烧烤店,里面摆着大排档似的桌椅。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却是最适合此刻的选择。
小小的店铺里飘着孜然味的肉香,还有桌面放着低八度的冰啤酒,伴随尽欢畅饮的食客,释放着属于这个晚夜的欢腾。
林胭抿着酒杯里的啤酒沫,听他讲这些年在这座城市里的时起时落,却又意外活得郁郁葱葱,恣意得像极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孟郊。
极图的月夜里交织着灯火,无名的存于人海深处,映射着繁华遍野的风景。大约是被这里喧闹于苍穹的气氛所染,林胭心里也泛起柔柔的欢喜,有意无意地驱她这么几年漂在北京的一身孤寂。
晚上十点走出这间热闹的小店,明明可以赶上最后的末班车,却选择了和他慢悠悠地走着熙攘喧嚣的街道。
这一路即便是无关紧要的闲话,也闪透着摄入肺腑的温情,不觉单调。她在这样慢摇美好的时光,多少都有点感怀,何况是青葱岁月里心动过的人。
那些把盏笑谈所催生的余温,在几个飞光流度的日影里,缓缓褪去,她也再次回到以往一个人平寂苍然的日子里。
林胭听过十二弦查查的筝曲,都没能在东风里品出愁绪。却只是从写字楼出来打车回家后,闻到住宅区里弥散的饭香,心里忽然就有点难过,漫着莫名而生的孤单。又想起不久前少有的温情,好似拂晓时分难以捕捉的清梦。
其实,谁都能够知晓在人海漂泊的流年里,故人偶尔相逢的缘分有多么的浅薄。只是她习惯在年华未长的尘寰中孤独的徘徊,消耗着难得而来的眷恋。
小区墙角的那棵无花果树,被一听晚风吹得枝叶微微晃动。几个熟透果子坠落的刹那,她的心也脱了桎梏。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月光倾野的渐凉晚夜,是远山沧海之后,缘起缘落的开始。
02
通常在周末的时候,林胭总会窝在家里,重看八十年代的老电影,或者放着古典的音乐,翻看染着墨香的书籍。但是今日她被季淮相邀,到他的家里试新得的茶叶。
屋子里瓷胚的小炉子煮着尚未沸腾的水,冒出的水汽扑到挂在墙壁的相框上。她用纸巾擦干净,才发现那是他们支教结束时的合照,又转身问从厨房出来的他。
“这张照片舍不舍得当回礼给我呀。”
季淮把捧着的瓜果盘直接搁在她的手里,拍着她的脑袋,一脸的无赖相。
“呐,这是你的回礼。等哪天心情好的话,再看给不给你。”
林胭因垂涎于他的新茶,只能暗搓搓地喊季扒皮,很怂得等着。
随着嫩芽在杯中荡开,满室飘着它的淡香。她坐在他的旁边,怀揣着微不足道的幸福,持一茶碗使清香透齿,听他细语讲着泡茶的礼仪。
傍晚最后的一抹日色,掠过素白临立的高墙。极目所见那遇云折射的风影,不惊不扰地迁移而至。
林胭在暮色余晖里抱着自己的膝盖,攒着柔软的韵脚,很温柔的哼唱一首老歌。流逝的分秒中藏着安然和惬意,是真的随性,竟然一时兴起想要跳舞。
他们拥着彼此纤瘦的腰身,从容而坦然地微微笑着,应着窗外缓缓坠落的日头,与悠扬璁珑的音乐相和,慢慢地摇着。每次的旋转和走步,就会有风兜来吹散的茶香,掺在半盏香茗中,自在有诗意。她的腰身陷在他的臂弯里时,颇有惊鸿照影来的韵味。其间说不尽的风情,如同文赋里缱绻的春风词笔一样曼丽。
也许是影影绰绰的夕照容易让人失神,季淮低头很自然地用脸贴了贴她的脸。而她迷失在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静静地,缓缓地感知着它全然的热度,希望永远存留在这种极度丰盈的柔软中。
舞曲骤停的那刻,漫淌着小小的暧昧。这段清茶泡软的短暂时光,无关浪漫,但也足够的沉醉和温良。
林胭在萧萧朗朗的暮色中,突然明了庸常的日子也可以变得这样丰神绰约。
他们在这个衰草枯扬的季节,以一种安宁缓慢的姿态,闲评着风月。屋内满是小楼一夜听春雨的默默静喜,就连窗台上的盆栽都萦绕着绿生生的光,显露着零零碎碎的小美好。
03
圣诞节那天,庸碌繁忙的城市因为月色灯山的锦丽,轰然衬托出一份特别雀跃的气氛,有深嵌入心的欢快。只是往常这样的节日中,林胭的心里总会不期然地升起令人唏嘘的落寞,那点闷在心里偷偷想家的思念,使整颗心更加萧索起来。
不过好在,今年有季淮和林胭结伴坐着他新买的车,拥抱这段时光一起穿梭而过那些黛瓦红墙的街道,直至开到北京的护城河这里。
季淮握起她的手放入一个精致的香薰蜡烛,杯子的杯身雕刻着花朵浮雕,散发着芳香的味道。指尖上留有他的温度,心儿遇这份暖情微痒着,似狗尾草匆匆拂过。她出神地望着,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上次在你家看见桌子上的安眠药,那个对身体不好。你试试这个,看看效果,不好了再和我说。”
“好呀。”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转着它。
“嗯?感动到了,怎么这样低落。”
两岸植着有序的柳树,迎面吹来的风裹着枯叶落入粼粼的水中,暗影倒映百里长岸,延伸而至缥缈的夜雾里。
林胭看着从前未见的景色,顿生出想要远离远处钢筋铁骨城市的念头。当细细的风拂过发梢时,她开口问着季淮,有没有想过离开,选择简单的生活。
季淮带着思量的神情看了她一会儿,牵起她的手,沿着星落清瘦的小路慢慢走,停了许久才说,“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吗,也不是的。可能只是不喜欢如今的年龄,仍然会让父母担心的现状。”其实她没有太大的理想,和家人普普通通地守着小日子过,也会感到如意。看着季淮站在阒然寂凉的街灯下,如山风隐约的身影。忽然明白身旁的人是不同的,他更喜欢帝都里那些峥嵘纵横的繁盛。
从开始她就知道,昨日种种仅是山水里的一程,风雪中的一更。只求着短暂地相拥,度过漫长的孤单。
她在光源里转身,很认真地说,“我们是不是错过了许多。”
“是啊,现在不也是在错过吗。”季淮用力抱了抱身侧的她,还是觉得遗憾。
或许早几年,都会愿意挽着对方的手臂,带着几许柔韧的信念漂泊在任一方土地上。
只是属于那个时代的青春,在日月更迭中流失在绯凉的聚散里。仿若三更天里寂寂的冷风,路过他们的窗前,静静落成载尽欢喜的旧事簿。待你披月而寻,只有伶仃的叶子可看了。
04
林胭离开的前一晚,季淮在她家里做了许多的菜。吃过饭,谁也不想刷碗,懒呼呼地窝在沙发上,旁边点着香薰蜡烛,特别治愈,简简单单地染着香。
后来,季淮突然清唱了几句歌,唱着唱着还跑了调。他们都没开口说话,只是会心一笑,有片刻的伤感。
彼此很清楚地懂得,时光的蹉跎里,少得何止是不可追的光阴,失去的还有拼命爱一个人的力量。他们都不似年少那般信笃着,亘古不变的爱情了。
时光再怎么放缓,总会有尽头的。林胭送走他后,转身回到屋子里,电视上正巧播着宝二爷初见林妹妹时说,“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忽然因那么一句话,幽然落泪。
许多年以前一直希望有那么个人,能挽着手臂和他走一走长安大街,可总也没人。等到遇见时,却没能走完,徒留今时你我错过的遗憾。可当时他们也曾用心喜欢过,耐心等待过一场漂软的月圆花好。只是对于日薄西山,谁都挡不住。
这样的相逢,想起时总归是首攒着柔软韵脚的歌。不究圆满与否,在消隐的如尘往事里,偷偷批上一句,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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