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局,美人棋
(一)
上官云卿大概是这大理国最美的人儿了,黛眉如烟,皓齿明眸,肤如凝脂,腰若细柳,只是不爱笑。
“上官大小姐这是又碰上什么糟心事了?啧啧啧,这小脸皱的,都快赶上我府里的阿黄了。”
“……”
阿黄?谁不知道阿黄是他韩云烨府里的一条老狗!这家伙,又来调侃自己!
果然,上官云卿一回头就看到了韩云烨那张欠扁的脸,不由得脸色又沉了沉。云卿想不明白,堂堂大理国的烨王爷,为什么正门不走非得翻墙来?
“呦,这天下谁不知大理国的烨王爷宝贝他府里的阿黄跟宝贝自己似的。云卿可不敢当。”
听到云卿这么说话,韩云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样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上官云卿。有气就撒出来,别总放在心里。”
人们都说上官云卿性情凉薄是个名副其实的冰美人。可只有韩云烨知道,她冰冷的表面之下藏着一颗怎样温暖的心,只是需要有人愿意将她捂热。
初夏的风习习吹来,吹过院子里的那几株芍药,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似一袭长裙,娉娉袅袅。这府里,所有人都赞叹牡丹的国色天香,云卿却独爱这一隅芍药;万紫千红中,也只有芍药深得云卿的喜爱。
“云卿呀,听太傅说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情愉悦。那你看到我这张帅到没有天理的脸,心情是不是好多了?”说着,韩云烨还把脸故意凑近了上官云卿几分,眨了眨眼。
看着眼前那张放大几倍的脸,云卿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你一个王爷,整天没个正形,也不怕丢了你们皇家的脸面。”
“嘿嘿嘿,皇家的脸面哪比得上云卿你一笑重要啊。不过说真的,云卿,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上官云卿脸一红,转头看向窗外不再去理会他,生怕被他发现。
这世上,大概只有韩云烨会这么跟上官云卿说话,上官云卿也只会在韩云烨面前这样说话了。
云卿跟韩云烨认识有多久了呢?算起来也有八年了吧。韩家跟上官家是几代君臣加好友的关系,所以,上官云卿跟韩云烨还有韩云灏是一起长大的。
三年前,先皇退位,韩云灏登上了大理国的帝位,韩云烨也理所当然的被封为王爷。从那以后云卿就很少见韩云灏了,就算有机会见面,碍于身份的原因,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倒是韩云烨,这“烨王爷”的封号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依旧是三天两头的翻着丞相府的墙。韩云烨每次来都会给云卿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个芦苇编织的小兔子,有时候是一个糖人,或者是从市井里听来的笑话。
纵使是上官云卿这样的冰美人,在韩云烨面前也会不自觉的笑。这一笑,就笑了八年。
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了解一个人,足以让一个人习惯一个人,也足以让一个人――心动。
“如果我进宫为妃,你会怎么样?”
韩云烨把玩茶杯的手一滞,没有说话。
“父亲说,圣旨明天就到了,一个月后大婚。你,会祝我幸福吧。”
上官云卿低垂着眉眼,脸上看不出哀乐,只是云淡风轻的喝着茶。
云卿还记得八岁那年第一次见韩云烨,他就在韩云灏背后冲她做鬼脸,云卿没有笑,韩云烨就问她为什么不笑,云卿说她不喜欢笑的时候韩云烨皱了眉,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不笑!
然后,韩云烨就被韩云灏教育了一顿。具体说什么上官云卿没有仔细听,大概是言语轻浮违背君子之礼云云。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上官云卿就认识到韩云烨是个没正经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总能让上官云卿毫无防备的笑。只要是在韩云烨面前,她总是能放下一切掩饰袒露情绪,就像是一种安心,一种能找到自己的归属。
只是没想到,他不是她的良人。
韩云烨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像一个过客,踏马而来,留下一片芳华,却又无声无息的离去。
上官云卿自嘲的笑了笑。一边是家族的利益,一边是亲情的压力,顺从跟沉默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他懂,她亦懂。
接下来的许久,上官云卿都没有见到韩云烨。
不知道何时院子里被摆上了几盆牡丹,正是牡丹花开的热烈的时候,那本显高贵的红在云卿看来甚至有几分妖艳,只剩院子里零零落落的芍药有些苍白。
(二)
上官云卿出嫁那天,迎亲的队伍从丞相府排到了城门口,绵延数里的红妆不知道映红了多少人的眼眶。
花轿起步,锣鼓响起。云卿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端坐在花轿里,嫁衣上那金丝镶边的牡丹看上去很是耀眼,比天上的霞光还要艳丽。
这大概是大理国女子最高的荣耀了,当年皇后封典也没有这种殊遇。云卿心头不禁浮起一丝苦笑,一入宫门深似海,笼子里的黄鹂鸟,岂不知福祸相依。
酒楼里,韩云烨一个人坐在窗前,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锣鼓喧天的喜乐声由远及近,映在韩云烨的心里挥之不去,又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让韩云烨猝不及防的呛红了眼。
“云卿,在我心里,你是这天下最好的姑娘,值得拥有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可是,我却给不了你。
韩云烨就这样死死的盯着着娶亲的花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直到花轿进入宫门消失在视野里。
夕阳的余辉洒在偌大的宫门上,留下一片空洞的红,韩云烨朝着那宫门缓缓走去。
是了,他欠她一个祝福。
夜幕降临,天上的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有些好看。
韩云灏没有穿那身象征他身份的龙袍,而是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今天,他不是那至高无上的尊者,只是上官云卿百年好合的夫婿。韩云灏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站在流云苑的门口,却迟迟没有踏进去。
他封她为云贵妃,赐她流云苑,他可以给她无上的荣耀,可以不顾一切宠爱她,却唯独害怕看见她清冷的眸子。
就像是一种挫败,在告诉他:韩云灏,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
他始终是没有勇气的。
御书房里,韩云灏摒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只是留了两壶九酿春。
这是韩云灏与韩云烨的约定。
从小到大,兄弟两人从来没有争抢过什么。因为没有什么是两壶九酿春解决不了的,就连江山也是。
韩云烨提着九酿春来书房的时候就看到韩云灏坐在地上煮酒。韩云烨有些意外,这个时候,皇兄不是应该在流云苑吗。
“烨儿,你来了。”韩云灏只是冲韩云烨温和的笑了笑,对于他的到来好像是意料之中。“时间尚早,我们兄弟两人也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说着,韩云灏就将煮好的酒递到韩云烨面前。
韩云烨便不再问什么,接过酒壶,习惯性的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偌大的房间里,烛火一搭一搭的跳跃着,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外,略显凄凉。
酒壶很快就见了底,两个人的眼中也都有了些醉意。
“烨儿,你还记得云卿十二岁生辰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去放风筝吗?那天她穿了一件蓝色水袖绮罗裙,头上带了一只粉玉簪。在我的印象里,云卿是不爱笑的,但是那天,她笑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她笑,眼睛弯弯的好像天上的月牙,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她了。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以后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韩云灏给韩云烨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只是,那个能让她笑的人不会是我。”
“皇兄……”
“我是真的想娶她,想对她好一辈子。但是这重重的围墙,注定我给不了她自由也给不了她快乐。”
韩云灏的声音不大不小,划过韩云烨的心头,留下点点抓痕。韩云烨抬头看着自己的皇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等着他开口继续说下去。
“你,我,还有云卿,我们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你们俩的心思我又岂会看不出来?
是朕错了,朕不该那么自私,硬生生的拆散你们二人。
只是,烨儿你要知道,云卿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让她笑的人,更需要一个可以护她一生的人。所以,韩云烨,朕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你若成就一番功名回来,朕就给你个机会带她走。没有如果。”这是命令。
皇兄,他……这是要成全自己跟云卿吗?
韩云烨沉默了许久,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好。”
这一次,韩云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三)
流云苑内灯火通明。
韩云灏看着床边一身火红嫁衣的上官云卿,有些动容。他是君王,后宫佳丽无数,可是真正让他动心过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吧。
只是,他不能。
“淮城战乱,烨儿要随军出征。云卿你,去送送他吧。”
上官云卿蓦然抬起头,目光一紧,心中像是压了些什么,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皇上,我……”
“如果你愿意,以后还叫我一声灏哥哥吧。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韩云灏说完,宠溺的揉了揉上官云卿的头发,像以前一样。
韩云灏走了。看着空落落的房间,上官云卿有些茫然,像一个走夜路的孩子丢了她的星星。
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台,然后慢慢流走,摸不着也留不住。
这一夜,注定是三个人的无眠。
韩云烨出征那日,上官云卿没有去见他,只是站在高高筑起的城墙上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韩云烨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抹红衣,风吹起她的衣袂,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红色蔷薇花。
他曾耍赖说想看卿卿穿红衣的样子,她却瘪着嘴说她不喜欢大红色,太过张扬。
后来他终于看到了她穿红衣的模样,她却成了别人的新娘。可如今,这惊艳,只为他。
“等我回来 ――”韩云烨突然仰起头冲着天空大声喊道,然后便加快了马的速度跑出了宫门。
熟悉的声音放肆的在重重的围墙里回荡着,悲壮又狂妄,荡在上官云卿的心海里久久不去。
三千里路,云和月,还有那牵扯的无数情思,飘飘悠悠,南北东西。
那天上官云卿在城墙上站了很久,韩云灏在流云苑等了她很久。
云卿回到流云苑的时候韩云灏正在布棋,一个人,左边黑子右边白子。黑白交错的棋子布满了整个棋盘,有些晃眼,韩云灏手持黑子眉头微蹙,似乎是遇到了难题。
“云卿,听烨儿说你的棋艺是极好的,你来瞧瞧这黑子要怎么落才好?”说着便将指间的黑子放到了云卿的手心。
上官云卿在韩云灏的对面坐了下来,细细的打量着这盘棋。黑子攻势猛烈,但白子防御丝毫不显弱,双方争执不下倒也没有吃多少亏。瞬而,云卿指尖流转,黑子落盘有声。
“平局。”
韩云灏的眉头先是紧的厉害,随即便舒展开。也许,这世间有许多事正如这盘棋,没有输赢,也不可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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