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无止

好像是一年前写的~

六月傍晚的大雨瓢泼而来,静钰站在院子里,呆滞着。天空乌云密布,一种可怖之感袭面而来。静钰突然觉得,这像极了自己的后半生。她的后半生,看不见归路。

沈易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怒气冲冲地走上前,粗暴地拽住了静钰的手腕。她的手极凉,就像她从没有波动的心一样。怒气更甚,他将静钰硬扛在肩上,大步迈进房间,直接把她扔在床上。强烈的痛感袭来,静钰空洞的眼神终于移向沈易丰,在慢慢落到天花板上。

沈易丰语气极冷,“想死?”

闻言,静钰淡淡一笑,眼神里了无一丝希冀,她缓慢地勾起嘴角,却是问道:“我能死吗?”他冷笑一声,“你觉得呢?”静钰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一个人竟悲哀至此,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她还不能死,因为他还不快活。他还恨她,所以她不能死。可是这样漫长的人生,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

所谓生无可恋;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沈易丰从门口走出去,临走时扔下一句话,“周静钰,别让我不痛快。”他不痛快,所有人都得不痛快,可是她并不是一个人。静钰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响起,凄凉又悲痛,“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

是啊,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

二十世纪末的时候,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周家有个宠得不得了的小公主,名叫周静钰。周静钰一副骄纵的性格,却十分的得周家老太的喜欢。而那时候的沈家,是周家的世交。沈易丰从小与静钰一起长大。静钰的娇蛮性格,有一部分来说也是沈易丰给惯出来的。

沈易丰是沈家的小公子,翩翩才子,可偏偏就着了周家小姐的道儿。整个京城暗恋沈易丰的小姐们想到这里都咬紧了牙根,绞碎了手中的帕子。而周静钰一世娇纵,偏生对着沈易丰的时候能缓下性子,慢上几分。于是沈周两家的娃娃亲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小无猜,本是极其美好的事情。但是变故横生,也不是人人所能预料到的。沈家出事的那天,沈易丰带着周静钰去郊外玩。那一年的北京城远没有今天来的这样繁华,那时候空气还很新鲜,人们还很朴实。他们在郊外遇到一户寄居在此的人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静钰蜷在沈易丰手中的纤纤细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沈家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他们看向静钰的眼神有着怨恨,在沈易丰耳边轻轻说了一些话。静钰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看向他:“干嘛这么看着我?”沈易丰看向静钰,眼神里突然涌起不可置信与浓浓的恨意。

沈家破产,沈父被抓。一夜之间,京城沈家家财万贯,全部化为乌有。沈家的人恨声说道:“是周静钰的父亲搜集了沈家贪污的资料,交给了检察官!”静钰错愕地看向沈易丰,可是他的眼神冷漠至极,静钰走上前,想要拉住沈易丰的手,他狠狠地挥开。

他说:“周静钰,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就走。静钰在后头喊,“易丰哥哥。”没有回应。沈家人冷冷说道,“周小姐,周家已经和沈家退亲了。”静钰终于瘫软在地。噩耗来的太快,静钰怎么也不忍心相信,沈易丰竟然会真的放开她,但她更不相信的是,那么仁慈的父亲怎么会对沈家下这样的狠手?

所谓世交,不过一念之间。静钰赶回周家,一路冲回父亲的书房。父亲放声大笑:“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扳倒沈家,我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他的语气狰狞,却摸了摸静钰的头,“傻丫头,我怎么会真的将你嫁给沈易丰那么没用的小子!”

静钰摇摇头,哭的泪流满面,她忍不住跪下来求父亲放过沈家。周父却冷笑着说,“生意场上哪来的朋友,静钰,你莫要被沈易丰那小子给骗了。”

求来求去,不过都是一个结果。静钰跑去沈家,却看见沈家的房子全都被封了起来。沈易丰站在沈家的门口,背影看起来很悲凉。

静钰从后头走上前,轻轻地喊道,“易丰哥哥。”她一个无比骄傲的女孩子,所有的软弱与温柔,全是对着沈易丰的时候。

沈易丰背过身来,不过一夜之间,他仿佛长大了许多。一眼望去,静钰竟觉得陌生。静钰的眼眶湿润,她想上前抱住他,可是她被沈易丰眼里的冷漠吓退了。沈易丰的声音无比清晰,他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恨意,“周静钰,我的父亲在牢里自杀了。我恨沈家。我恨你。”

静钰不懂,一个恨字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沈易丰从她身边走过去,甩开静钰伸过来的手,远远地离开。从此,十五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此一干二净。

沈易丰绝不是周父口中的无用之人。他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创建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他是将互联网带入大陆的第一批人。媒体说他有经济头脑,有投资眼光。周家一向坚持传统的经营方法,不做改进,于是便在这样的现实下节节败退。沈易丰收购了周家的公司,逼得周父在巨大压力下从周氏公司的顶层跳了下去。

多年前的恩怨,终于有了了结。沈易丰走到静钰跟前,眼里全是冷漠。静钰含泪看着他。从前相互喜欢的两个人,到了今日,却是含恨相对。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逼得周家落到了今日的地步。静钰冷冷地看他,末了将恨意尽收眼底。

沈易丰将静钰带回自己的公寓,他嘴角带了丝笑意,却是极冷:“周家的小公子已经在我的手上了。”静钰的眼神越发的怨恨起来。“沈易丰。”静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卑鄙!”她感到心寒,靖宁才五岁,静钰狠狠地咬住下嘴唇。她再也不是五年前那个单纯娇纵的周静钰了,静钰点头,“我跟你走。但是,你要保证靖宁的安全。”

就这样在公寓住了下来。沈易丰只是偶尔带来周靖宁的消息,静钰要求见他,沈易丰只是冷笑:“事到如今,周静钰,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本来和我谈要求吗?”是了。静钰什么都没有了。但是静钰仍然恨恨地看他,不发一语。沈易丰终于走上前来,狠狠地捏住静钰的下巴。明明很痛,但是静钰生生忍了下去。

沈易丰终于放开,他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只留下毫无感情的一句“周静钰,你别想耍花招”。

静钰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只是将她关在这里,绝不允许她踏出一步。院门外、窗子外、哪里都是保镖。她不知道靖宁的消息,因为沈易丰不肯给。她没办法逃出去,静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静钰自杀过,在二楼的独立卫生间里。无奈命大,醒来的时候,沈易丰就站在床前,眼里的冷冽看得静钰心寒。他的语气像是冰封了一般:“周静钰,你想死的时候想一想周靖宁的下场。”他无数次的提醒她,周靖宁、周靖宁,静钰于是连死去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不允许,她便不能死。这就是沈易丰想让她知道的。静钰偏过头去,窗外阳光正好,只是再也不会照耀到她的身上。

沈易丰也是有过温柔的时候的,那是在他喝醉的时候。他醉醺醺地走进公寓,看到静钰的时候,竟是什么也不顾,冲上去抱住了她。静钰死命地挣扎,他却抱得越紧。沈易丰皱紧了眉,呢喃地喊着静钰的名字。静钰没了力气,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他是她的仇人啊,他害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拥有的一切。为什么此刻她却觉得心痛?

静钰恨沈易丰,可是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爱恨交织,竟是再也无法脱身。她拼命推开沈易丰,踉跄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整夜无眠,几乎流尽了自己这一生的眼泪。

静钰生日的那天,沈易丰破天荒回了公寓。公寓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静钰整日整日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与任何人交流。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沈易丰走过来,静钰面无表情地问:“靖宁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周靖宁的消息了。沈易丰将公寓与世隔绝起来,外界的消息静钰一概不知道。静钰觉得为了囚禁她,沈易丰真是疯了。

沈易丰止不住地冷笑,“你放心,周靖宁还活着。”静钰觉得不对劲,一直没有焦距的眼神终于朝他投过来,却是毫无感情。“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的焦急,想来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一丝留念的,也就是这个周靖宁了。

沈易丰走上前去,捏住她的下巴。这算是惯用动作了,静钰已经疼得习惯了。但她狠狠地、倔强地瞪他。沈易丰的眼神里带着疯狂与冷漠,她的挑衅与不听话,也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将静钰压在身下,静钰终于叫出声来,“你要做什么?”

终于不再是平日里的毫无感情了,她的声音里有着惊慌失措,以及一丝的害怕。沈易丰阴沉地看向她:“怎么了?周静钰,你真觉得我不会动你吗?”周静钰不再是当年的周静钰,他沈易丰又如何再是当年的沈易丰。当初的温柔与疼惜,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静钰的眼泪流了一夜。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她永远的失去了什么。静钰觉得疼,不只是身体上的疼,她觉得心疼。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床走路。而沈易丰早就在第二日的清晨就走了,他没再回来。

静钰透过卫生间里的镜子看着自己,干燥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又怎么会是曾经的那个张牙舞爪、满脸青春的周静钰呢?同龄的小姑娘满脸的胶原蛋白和掩饰不住的青春明媚,可是静钰的青春全是黑暗,她甚至看不见自己的余生。她不敢自杀,因为她没有资格。水果刀就在不远处,只需轻轻一下,她便可以结束自己腌臜的一生。可是静钰怎么敢呢?

靖宁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她一概不知。她只能抱着缥缈的希望,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赔上她的一生。

不是没有想过方法逃走,但是又被抓了回来。他就是有着天大的本事,让她无法挣开。他带她去见周靖宁,她却一路暗暗记着路线。车子在医院外停下来,静钰恨声道:“你把靖宁怎么了?”她从来不问,开口便是质问。

沈易丰眼里闪着冷冽的光芒,他说,“我说过,他还活着。”他是还活着,只是离死也不远了。静钰被带到病房外,整个人被禁锢了起来,也发不出声响。楼层上空无一人,静钰的眼泪倾泻而出,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各种器械管子插在他的身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具悄无声息的尸体。

那是她的靖宁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那是她的亲弟弟啊!周静钰的眼神里的恨意再也掩藏不住,齐刷刷地射向沈易丰,她好恨!她多么想冲上去,亲手杀了他!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无法动弹,静钰的嘴唇已经开始在流血,鲜血一小汩地流下来。

她被带回车上,不留一丝余地。捂在嘴上的布袋沾上了血,被撕了开来,静钰失声痛骂道,“沈易丰,你会不得好死的!”沈易丰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头发了疯的怪物。过了半晌,他竟然笑出了声,冷冷的声音让人寒到了骨子里。“你也会觉得痛吗?嗯?周静钰?你们周家当初对待沈家的时候不觉疼了吗?周家人难道不该好死吗?”

静钰没说出话,她只是恨恨地瞪着他。谁是谁非,其实谁又说得清呢?但是她无法忘记周靖宁躺在病床上的模样,那么虚弱。静钰紧紧地闭上眼,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滑下来,滴在座椅上。

来年开春的时候静钰总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她最近一直都有些嗜睡,吃饭的胃口也大了不少。第三次冲到卫生间吐的时候,静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向镜中的自己,真是陌生的一个人呢。静钰突然就恶毒地笑了笑,镜中的脸扭曲起来,真是不好看。静钰笑着笑着,眼角突然就滑下一滴泪。

于是这天静钰突然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鲜血流了一地,静钰整个人沐浴在血海中。沈易丰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因着怕有人帮助她逃出去,除了固定时辰来的清洁阿姨,公寓里除了静钰,半个人都没有。而院子里的保镖也只是请来看着她的,静钰在屋子里摔倒,于是谁也不知道。幸运的是,沈易丰今天回来的时候比往日要早上几分,否则静钰的性命估计难保。

沈易丰的呼吸简直都停止了,他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冲了上去。孩子理所当然是没了,沈易丰头一次觉得心痛。静钰昏睡了很长的时间,醒来时沈易丰就坐在床头。他的胡茬长了出来,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静钰看花了眼,竟以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心疼。果然眨眼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静钰虚弱地对着他笑:“怎么样?孩子没了吧?”沈易丰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他一时间暴怒起来,掐住了静钰的脖子,静钰也不挣扎,只是笑着看着他。“怎么?沈易丰?孩子没了是不是很心痛?”沈易丰恨得急红了眼,手上下了狠劲,似乎想要掐死她。静钰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笑。

沈易丰的眼神里全是恨意,“周静钰,那是你的孩子,你怎么狠心?”静钰已经喘不出什么气了,但她还不忘了去笑。看着沈易丰生气,她真开心。“可那也是你的孩子。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觉得恶心。”静钰的话说完,她的脸已经一片青紫了。她不要命了般地继续说道:“沈易丰,你很想掐死我吧?你再用点力气,我很快就能死了。”她“呵呵”笑出了声,青紫的脸看上去甚是骇人。沈易丰却在这时松开了手,静钰整个人摔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沈易丰站起身,努力平定下来。他酝酿好自己的情绪,冷冷地、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周静钰,你最好给我活过来。否则周靖宁的药,我会停了它!”

静钰躺在床上,呼吸还没整顿过来,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静钰恢复身体的时候,已经快夏天了。事实上,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她的折腾了,不按时吃饭、流掉孩子、以及各种各样的折腾让她的身体不受重荷。明明不过二十一的女孩子,却硬生生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静钰开始发了疯地想逃出去,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可每次都被沈易丰给截了回来。

沈易丰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抵在车后座里。从那次孩子的事情之后,沈易丰对静钰更是暴躁了起来。他以极冷的语气说道,“你忘了周靖宁了吗?”静钰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了,她愤怒地大吼:“你别总是拿周靖宁来逼我!沈易丰!你真卑鄙!你不要脸!”她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大堆骂人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推开了沈易丰,推开车门就往外跑。

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他的动作极其粗暴,静钰的手狠狠地从他脸上划过,留下深深的指痕。他们都疯了,他们都是疯子。静钰已经叫不出声来了,只觉得疼、好疼、疼得她想立即死去。那一天,静钰受了很多的伤,沈易丰的脸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指痕。他们都在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恨意。

再次知道周靖宁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沈易丰的助理来找他,却不想被静钰撞见。软拖接近无声,静钰躲在门后听了许久,冲了进去。她就像一头被困住的母兽,发出凄厉的吼声。她疯了一般地冲向沈易丰,长长的指甲朝他挥舞而来。“沈易丰!你骗我!靖宁早就死了!”她的眼泪如挂珠般的流下来,愤怒地冲向沈易丰。

她冲过来的太突然,沈易丰俩人竟然没有设防,静钰的指甲划过沈易丰的额头,旧伤未好,他的脸上又添上一道新的伤口。她很快就被制止住,不停地想要挣脱开来,却怎么也挣不开,整个身体却还在不停地往前倾倒而去。。静钰只能含恨地瞪着他,眼里的滔天恨意怎么也止不住。

助理劝说道:“快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吧。”沈易丰伸手制止了他,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静钰身上,他慢慢地走过去。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已经全然不顾。

静钰咬住嘴唇,眼睛瞪大,恨得几乎要出了血来。“沈易丰,你怎么不去死!”沈易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他什么都没说,半晌挥手道:“把她送回房间,找人看着,不准她自杀。”

沈易丰在屋里留了两个保镖看着静钰,以防她自杀。可是静钰怎么能死呢,她还有血海深仇,一想到靖宁惨死在医院的模样,静钰就恨得发抖。她知道他恨她,恨周家,可是这一切又和靖宁有什么关系?靖宁不过才六岁,竟然被折磨至此!静钰好恨,她狠狠地闭上眼,艰难地咽下口水,无比痛恨自己什么事情都无法做到。

她跟屋里的保镖说道:“我要喝酒。”要酒的事情很快就被报到了沈易丰那儿,得到允许,酒很快就送了过来。酒精度数不高,静钰发现怎么也喝不醉,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恨意与无能为力。酒精麻痹不了自己,静钰失声痛喊:“沈易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将酒瓶砸碎在地,酒液落地一片。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沈易丰的耳中。

沈易丰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满屋的杂乱不堪,静钰就瘫软在这一片脏乱中。见到沈易丰的到来,保镖纷纷退了出去,静钰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脸上通红一片,她已经喝醉了。

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呢喃。沈易丰走了过去。她一直不停地在说话,眼泪却也不停地在流着。在沈易丰身边的这些年里,静钰简直是流干了这一生的眼泪。她已经魔怔了,沈易丰清楚地听到她在唤着他的名字:“易丰哥哥。”已经是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人这样叫他了。上一次静钰这样喊他,是在沈家落败的时候。他记得他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决绝的离去。

静钰还在叫着,沈易丰不知怎的就弯下了腰,坐到静钰的身边。静钰还在不停地说着。“易丰哥哥。易丰哥哥。我去求父亲,可是他不答应我。我去找你,你也不理我。你别这样对我,你别不理我。你别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易丰哥哥。我好怕。”

“易丰哥哥,静钰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静钰一个人好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静钰好怕。”她的泪落的更多,沾湿了一大片的头发。沈易丰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突然激动起来,情绪转变着,手也不安分地挥舞起来。“沈易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靖宁又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沈易丰,你会不得好死的!”她最后喊出一句,身体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动腾。沈易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钰,浓郁深沉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静钰发过一场酒疯,真个人狼狈不堪。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站起来,将静钰抱到了床上。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空着的了。这栋公寓,又恢复了以往的阴森和寂静。静钰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沈周两家还是世交,他们还是幼时的青梅竹马。一切还是那么的美好。只是醒来时才知道那是一场梦。

靖宁已经不在了。静钰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欲望。她觉得心口好疼,头也好疼,哪里都疼。世间明明这么大,静钰却只能被困在这一栋小小的公寓里。她不用再经历世间的人心险恶,却也因此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静钰成天地躺在床上,拒绝吃饭。她知道自己敌不过沈易丰,沈易丰却也从不给她死去的机会。沈易丰终于在一个傍晚来了。静钰整个人已经瘦的脱了形,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娃娃。静钰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无爱亦无恨。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对视几秒过后,静钰转移了视线,慢慢地问道,语气没有一丝的起伏。“周家已经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你留着我在这个世上残喘苟活,你觉得有意思吗?”“我觉得很有意思。周静钰,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痛苦地活着。”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静钰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离死亡不远的时候是什么也不怕的。静钰似乎就到了这种状态。她不肯吃饭、连水也不再喝。沈易丰给她强行灌下去,她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床上痛苦地呼吸着。

医生说“已经没治了”的声音还萦绕耳边,静钰第一次看到沈易丰失了方寸。他冲上去,拎住医生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摔倒地上。静钰在他身后虚弱地笑着。静钰冷笑,却因着虚弱一点的威胁都没有了。静钰问道:“沈易丰,我要死了,你开心吗?”

沈易丰回过头来,赤红的眼珠狠狠地落在静钰的身上。他的眼神足够可怕、足够阴森、足够疼痛。静钰含了浅浅的笑意,淡淡地看他。“你确实是不开心的。我痛苦地死了,沈易丰。我要让你一个人活在黑暗里。”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这一生,她一旦离开,世上亦无人会眷恋她。

于是静钰放心地离去。再多的医生、再精湛的医术都无法救活一个想死的人。正如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静钰彻底地失去了精气,她缓缓扬起一抹笑容,却说着世上最无情的话语。“易丰哥哥,你要痛苦地活着呀。”

永失所爱。痛失所爱。世上再也无周静钰。

仍旧记得幼时那个娇纵的小女孩,日日跟着他身后。明明对别人都是不耐烦,却总能一脸开心地叫他“易丰哥哥。”他爱她,但他也恨她。正如静钰一样。静钰爱他,但她也恨他。当爱恨交织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爱情里的疯子。他不顾一切地去折磨她,却也日日夜夜地活在痛苦中。她越痛苦,他就更想去折磨她。越折磨她,他便越是痛苦。事态如此循环,他活在痛苦中,静钰也活在痛苦里。

他们会一同永堕地狱,生生世世活在痛苦的边缘中。静钰闭上了眼。沈易丰站在公寓的院子里,仰天垂下一滴泪。此生活的太累。沈易丰甚至都快忘了何为快乐。他恨透了周静钰。她亲手放弃了他们的孩子。所以他掐上了她的脖子。他看着她一点点地失去力气,却不忘了去用言语伤害他。她说她会恶心,所以她不要他们的孩子。

他失控了,他真恨她。可是伸出手却在最后的时候放开了她。他居然还是舍不得她死。看着她一点点地瘦下去,看着她在就酒后失声叫他“易丰哥哥”。他差点就软下了心肠。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周靖宁早就患上了严重的病。医生说“命不久矣”,他曾花费很多物力,

想方设法地去救活他。可惜世事无料,周靖宁最终还是死了,静钰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可是终其一生,还有很多的事静钰并不知道,她含恨而去。她说的没错。

疯子如沈易丰,余生都活在了痛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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