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抑郁症病人
微博@Dear-千辰
苏黎明倚靠在我二十二楼的咨询室窗户边,看着城市万盏灯火升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大厦门前西装革履的商人,风情街上走散的情侣,马路街头行色匆匆的青年,广场上扭着腰身的大妈,小吃巷尾卖糖人的老汉,还有医院楼下排的超长的队伍和对面楼栋里写作业的学生……在沉寂的夜色中,他们给这座城市注入了活力,让它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不夜城”。
“沈医生,你猜一猜,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漫长黑夜里忍受着抑郁和孤独?”苏黎明将这些人一一指给我瞧,最后回头看我。
“有很多。”我打开明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给整个咨询室铺上一层温暖。
“太多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也立马跟了过去,先他一步开了门。
陈琛提着吃的站在门口,见着我立马冲了进来,乐呵呵的笑着。我白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他,便见怀里多了一样东西。
“我之前听晚秋说,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祝你们幸福。”苏黎明盯着我和陈琛看了十几秒,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又沾染了些烟草的黄,却依旧带着落寞与悲凉。
“谢谢。”陈琛也挂着笑回了他一句。
“那我走了,再见。”苏黎明站在我面前,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咨询室。
“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我朝他喊了一声,望向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些许莫名的悲伤。
苏黎明是我的抑郁症病人。
他第一次来看病时,是一个叫宋晚秋的姑娘陪着一起。姑娘容貌平平,但眼波流转间却笑意盈盈,像是春日里一抹温煦的风,拂在人面上莫名的舒心。
我见了晚秋便觉欢喜,晚秋也朝我微微一笑,转而抬头看向苏黎明:“黎明,这是心理医生沈四月。”
说罢,她又向我介绍了眼前的人:“这是我男朋友,苏黎明。”
我顺势打量了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人。他今天穿了件纯白T恤,搭着一条哈伦裤,头发也向后梳起,露出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全然不像是有着重度抑郁的病人。
“你好。”我挂起职业笑容,向苏黎明伸出了手。
“你好,沈医生。”他的目光在我面前涣散了半晌,才重新聚集起来。
“那沈医生,就麻烦你了,我先出去了。”宋晚秋朝我笑了笑,走出去轻轻的关上了咨询室的门。
“坐吧。”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拿出一个日记本,先坐了下去,“苏黎明,25岁,抑郁症复发,有七年抑郁症史。对吗?”
“对。”他在我身旁坐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问他。
“我最近想起很多事情,想要自杀。”他的语气很是阴冷。
来看病的人大多都想自杀,他的这一句我也听的多了,见怪不怪。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稍稍缓和了语气:“能和我说说吗?”
“我年少时做过一件很错误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目光再次呆滞掉,继而红了眼眶,身体颤抖起来,明明很是痛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从手边抽了些纸递给他,静静地在一旁坐着。
他沉默了许久,才又抬头朝我说:“沈医生,我跟你讲讲我的家庭吧。”
“我母亲是名小学教师,父亲是商人,家里的条件在当地也还算不错,只是他们的夫妻感情不大好。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整日吵架,每每吵完母亲就会锁上房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日不出门。父亲起初还会哄她,后来便烦了,开始夜不归宿或是回来时一身酒气,与母亲闹得更凶。”
“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带回来一个叫苏满月的年轻女人,面容娇艳,身段婀娜,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完全不似母亲气急败坏的模样。苏满月来家里以后,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张了,母亲后来终于死了心,向法院起诉离婚,带着判决的三百万离开了我们。”
我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问他:“所以,苏满月破坏了你的家庭?”
他朝我摇了摇头:“我曾经也幼稚的以为她破坏了我的家庭。”
苏满月是父亲好友苏朝南的女儿。苏朝南那会儿患了晚期癌症,临走前放心不下十八岁的苏满月,就将她托付给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个重兄弟情的人,苏朝南年轻时候替他挡过一刀,所以苏朝南死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就把苏满月带回了家。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去监狱里探望父亲,他告诉我的。”他惨然一笑,喝了口水又接着说,“母亲走后,苏满月承包了我的日常生活起居。她对我很好,但我依旧喜欢给她使绊子,想看她出丑。她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有向父亲告状,她越是那般不争不怒不闹,年轻气盛的我也就越想做些什么让她心生恐慌。”
“所以你做了什么?”我问。
“我那次从学校里带回的一些浓硫酸,本是想拿着吓唬她,却没想到真的泼到了她身上,伤了她半边脸和一条胳膊。”他的手指深深地没入臂弯。
我望向他胳膊上泛红的伤痕,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他苦笑一声,停顿了几秒又说:“我父亲急着送她去医院,在半路上闯了红灯。他撞死了两个人,被定肇事逃逸罪,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半年后在狱中自杀身亡。那以后,我就慢慢出现了抑郁的症状。”
“那苏满月呢?”我问。
“我父亲为了替我弥补罪过,将百分之九十的遗产留给了她,并托人给她安排了国外最好的整容医院进行植皮
手术。”苏黎明的声音低落下来。
“这样啊。”我回了一句,又问,“那你知道她手术做的怎么样吗?”
苏黎明愣了,估计是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到:“我听人说,她动了十几次手术。做得还比较成功。只是相比以前,还是有差距的。
“是我对不起她。”他突然把头埋在双臂里,哭了起来。
“是我对不起满月姐,是我害了她。”
像是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此刻苏黎明坐在我面前,眼里充满了悔恨,整个人陷入到悲痛中,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过了很久,他才镇定下来,又偏着头朝我笑了:“沈医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后来我去找过满月姐。”
“为了道歉吗?”
“我想尽可能的去弥补她,无论以何种方法。我们在一起住了三年,我潜意识里早已把她当成亲人。”
“小的时候,父亲忙工作不回家,母亲也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管我,所以家里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直都活得没有存在感,内心却也极度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然后就有那么一天,你的世界里出现一个愿意陪你说话愿意关心你的人,你就会想法设法的做出一些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好让她多陪陪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我真的错了。”他望着我,眼睛一动不动。
我没有说话,望了他好一会儿,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糖递给他。
“每一个人都曾做过错事,懂得反省改正便是好事,你也不必多苛责。难受的时候吃颗糖,过去无法改变,就抓紧时间珍惜当下。”
“谢谢沈医生。”他接过了我手里的糖,盯着那上面的花纹看着。
趁他看糖果盒的间隙,我抬头望了望头顶的钟表。指针刚好到十二点,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
苏黎明也听到了声音,给我扯了个微笑:“沈医生,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这是我的工作。”我再次挂起职业笑容。
“嗯,那我先去刘医生那里拿药了。”他站了起来,拿着糖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宋晚秋提着一袋吃的从外面走进来,站在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医生,我知道你心理辅导很强,所以请求你拜托你,帮黎明走出难关。”
“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我会努力的,况且你给的钱也不少。”我朝她露了一个笑容,又说,“你的笑容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抬头望了望我,扬起一个微笑,晶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期待。
“他能遇见你,真的是三生有幸。”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抱了抱她,“傻姑娘。”
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我:“沈医生,谢谢你。”
宋晚秋离开后,我去餐厅打了两份饭。
陈琛上午一台手术到现在还没做完,我就先端着茶坐在一旁等他,顺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窝在沙发上看着。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落进来,打在书上泛起金黄色的光芒,刚好照亮了书上的一行小字: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的人不想再活着。
苏黎明的病情稳定了半个月,却在某天醒来又突然低落下去,坐在十二楼的窗户上,涣散着目光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宋晚秋打来电话时,我和陈琛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接到消息立马放下手里的包子过去了。
苏黎明家收拾的很整洁,客厅摆着两排书架,阳台上玻璃瓶插着红的玫瑰,白的百合。若不是此刻他坐在窗户上,拿着刀回头朝我笑,我想我会以为自己是进入到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里。
“沈医生,你来了?”
“你下来。”我往前走了半步,小心翼翼的和他说道。
“不要劝我,就让我这样离开吧。”他摇了摇头。
“苏黎明,你想知道关于苏满月的事情吗?”我又往前走了半步,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放低了声音。
在我提到这个名字后,他果然愣了几秒。继而放下了手里的刀,回头朝我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你过来。”
“苏满月其实……”我走了过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秒就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窗台上拽了下来。
陈琛连忙过来帮忙按住了他,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衬衫上映出的鲜血,尝试着动了动胳膊,一股钻心的疼从臂弯处出来,忍不住嗞了一声。
“家里的纱布还有吗?”我回头问宋晚秋。
她点了点头,把我带进了卧室,用剪刀剪开我臂弯的布料,细心的拿酒精棉球替我处理伤口。
黏在一起的皮肤渐渐裸露出来,宋晚秋处理的越是仔细,那恶心的疤痕越是明显。她处理到最后,手开始颤抖起来,最后抬起头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小时候时做饭被火烧的,没能除去。”我抬起头朝她笑笑,顺着又从药箱里找出纱布让她替我缠上。
在拿纱布的那一刹,我扫见了药箱里空着的“舍曲林”药盒,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宋晚秋:“苏黎明这些天有去过医院吗?”
“没有,他一直在家。”
“你去我们医院精神科找刘云医师拿两盒舍曲林,我待会儿会联系他。”我说。
“好。”
宋晚秋出了门。
苏黎明瘫软在沙发上失声痛哭,我让陈琛放开了他,坐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陈琛站在我身边,担忧的看着我,正准备说什么,被我以患者需要治疗为由赶出了房间。
在只剩下我和苏黎明时,我收回手,抿了口茶问他:“为什么不吃药?”
“因为不想活了。”他从沙发里抬起头来,认真的和我说道。
“这一次为什么不想活了?”
“因为晚秋。晚秋那么爱笑的姑娘,不应该每天陪着我忍受孤独和绝望。”
“抑郁症真的很可怕。得着这病的人一面想着跃下死亡沼泽解脱,一面又抓住悬崖峭壁上最后一根稻草祈求活着。长期挣扎于生死缝隙之间,便是再坚强,也只能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的盯着墙上的相框,我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看见蓝天白云之下,两人牵着一狗躺在草坪上,满脸欢喜,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晚秋她陪你有三年了吧。”我收回目光,问他。
“是,这几年晚秋一直陪在我身边。”
沉默了几分钟后,苏黎明像又明白了什么,朝我说道:“我曾经也努力过让晚秋离开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她都没有走,而我也越来越沉沦在她给的温暖里无法自拔。”
“每逢抑郁症复发,我内心都会收到极大的煎熬,时间越长越难以面对她对我的爱,对我的容忍。我太害怕看到她把自己变成刀枪不入的女战士,站在前头替我挡风遮雨,披荆斩棘。这种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我特别希望我没有得抑郁症,这样我就能够努力工作赚钱养她,不用畏惧人群带她游山玩水,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爱着,然后和她生很多很多孩子,给她一个幸福的家。”
“可实际上,我就像寄生虫一样依附着她,拽着她的脚踝努力不让自己掉进深渊。我真的自私呵。”
我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开口道:“没有什么自私,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
他擦了掉下的眼泪,倚在沙发上自嘲了一句:“我这个人活得真悲哀,明明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没能力去好好爱她。”
“未来还很长,会好的。”我安慰他。
他没有接我的话,在沙发上坐了半晌以后,起身进了卧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明信片,还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是三人照,坐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苏黎明站在他身后,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照片里的中年人笑的很慈祥,全然不像苏黎明所说脾气暴躁,只是可惜他英年早逝。我的目光又扫向一旁笑魇如花的姑娘,指了指她,抬头问苏黎明:“苏满月?”
苏黎明听了我的话,伸手将那张照片轻轻的拿了出来,放在手心吹了吹灰,朝我点了点头:“这是我,苏满月和我父亲唯一一张合照。”
然后他又把照片放进盒子里,合上盖子递给了我:“沈医生,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宋晚秋从医院拿了药回来。在我的监督下,苏黎明乖乖的吃了药,情绪也稳定下来,再没有提及自杀的事情。
我和陈琛看着他安然入睡后,离开了他家。
陈琛开车将我送去了医院,一路上半是心疼半是戏谑的唠叨:“媳妇儿,你咋一点都不知道爱护自己呢?在医院看病的次数都快超过治病的次数了。”
“因为我来钱快,半个月五万。”我朝他努努嘴。
“不要命的小财迷,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了。”陈琛在我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然后就把我丢在影像室的床上,让周医生拍了片子。
好在我皮糙肉厚,骨头没有多大问题,只需要养几天就好了。
陈琛把我抱回咨询室上药,又絮絮叨叨叮嘱着这几天的注意事项。他叨叨的多了,我听着耳朵也难受,于是就捂住他的嘴,开始吐槽:“你真是个啰嗦的人,一点点小伤也要说这么久。”
“那还不是因为爱你。”陈琛轻轻拿掉我的手,突然很深情的看着我,眼神湿漉漉的,像一眼清泉,把我看得脾气瞬间就下来了。
“我也爱你。”我招架不住他的目光,低头在他脸上快速的啵了一口。
他很满足地笑了,从抽屉里掏出一盒鸡腿,美名其曰吃啥补啥。我瞪了他一眼,却也在肉的香气中没骨气的妥协,让他拿着给我啃,丝毫没有优雅的范儿。
在解决完最后一只鸡腿时,陈琛擦掉我嘴角的肉沫,问我:“媳妇儿,你那个抑郁症患者还有救吗?”
我顿了一下,望着桌子上他的病历,开口,“很难说。”
“不管他了,反正我们得好好活着享受生活。”陈琛看我的目光低垂下去,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他的脑袋在我头顶蹭了蹭,一米八的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我有些无奈的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却也还是笑着回了他一个吻。
可能是白天里的事情太过激烈,那晚我梦见苏黎明从他家十二楼的窗台上跃下,朝我挥手说了句再见,然后满身是血的躺在树下。
从梦中惊醒时,我的巴掌搭在陈琛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又坐下来顺了顺我的毛:“媳妇儿,做噩梦了?”
“我梦见我的病人死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梦都是反的,快睡吧。”他侧卧在我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后背,柔声说到。
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我在未歇酒吧碰到了宋晚秋,她画着夸张的妆容,坐在角落里和一群男人喝得热火朝天。
见我走过来,她腾出一个位置,招呼服务员递给我一杯酒,咧了大大的笑:“沈医生,你也来喝酒啊,来,坐。”
我赶走了他身边的男人,接过她手里的酒,学着她的样子直接倒进喉咙里,下一刻被呛得咳嗽了许久。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就笑了,踉跄的朝我走来,晃了晃手上的酒瓶,红着脸朝我炫耀:“我什么酒都能喝,我陪黎明喝过好多好多烈酒。你不知道吧,我以前是个滴酒不沾的乖乖女,遇见黎明以后我什么都学会了。”
我看得出她是喝多了,便上前扶住她:“晚秋,你醉了。”
“我没有醉。”她起身跑开,抢过酒吧驻唱的麦克风,脱了鞋站在哪儿上又唱又跳,哭了笑,笑了又哭。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她。她在我印象里一直是温和的形象,有着甜甜的酒窝,有晶亮的眸子,脸上挂着治愈一切的笑容,可是此时此刻,她就如同万千人群中的一个,在舞台上尽情的发泄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哪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治愈能力,不过是为了让深爱之人活着努力微笑。”她忽然低下头来瞧我,捏了捏我的鼻子,又戳了戳我的脑袋,咯咯地笑了,“沈医生,你是一个心理医生,你能看到我的难过吧?”
“晚秋,你醉了。”我扶她下来,把她带出了酒吧。
夜晚的街道还是有些冷,叶子挂在树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晚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我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我们回家吧。”我跟她说。
“家,哪里有家?”她甩开我的手,蹲在马路边呜呜的哭了起来,“苏黎明他不要我了,他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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