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头诗人

文/张拉灯

1

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成为诗人。

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找到像样的工作。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不肯将就。但宅在家里的日子始终难捱,父母总数落我是个废物。

所以想找点事干。

那天在报纸上看见了诗人培训班,顿时心动。

而且后面写着的课程免费,食宿路费全包,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大学时好歹我也算半个文艺青年,不说别的,诗人这两个字就够撩动人心弦的了。

我火速的拨打了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小姐姐,她祝贺我抢到了最后一个报名名额。

我开心得在地板上滑跪,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2

我承认这个决定做的比较冲动。

可能是因为父母对我的打压让我迫切想离开。但不管怎么说,我出来了。培训地点是隔壁省的一个地级市郊区。我下了大巴车,背着包按照地图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老旧的楼。似乎有五六十年代苏联的味道,大约五层,门是紧闭的,落满了灰。

难道是我走错了吗?我反复的拿着手机和报纸对照。

没错啊,当我再次抬头,门被打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女的,穿着红色旗袍,画着浓妆,开门见到我像是被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然后指着我。

她说:“请问你是?”

我把报纸拿给她看:“请问诗人培训班是这里吗?”

她点头,指着里面说,你就是昨天最后报名的吧,快进去吧,大家都到齐了。

我走进去,发现里面潮气很重,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屋里却十分阴凉,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跟着她的指引我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房间。

“这是最后一个空床了,你进去吧。过一会就集合了。”

“好的谢谢。”我没来得及多思考,她就闪开了。

我回头看看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红色的旗袍是不能配蓝鞋的!

“嗨,哥们。”

屋里似乎有人,我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三张床,一张是空的,另外两张分别坐着两个人。

一胖一瘦。

跟我打招呼的就是那个胖的。

“你好。”我礼貌性的笑笑,然后往里面走,来到空床。

“您怎么称呼,我叫老包,他叫侯三。”那个胖子站起来,伸出手要跟我握手。

说实话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但初来乍到,还是握了手。他的手很厚很肥。那个瘦子戴着一副眼镜,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书看。

“我叫。”我刚想说出全名,但是一想他们也没告诉我全名,“张拉灯。”

“好笔名!”老包拍手,“居然还有点中东的味道。”

我尬笑着,把行李放下,坐在空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抬起话题,也没带书,就干坐着。空气里有点尴尬。

这时那个叫侯三的瘦子说话了。

“张兄弟,你是写哪种诗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点愣住。

他却也没等我回话:“古体诗还是现代诗?后现代?表现主义?浪漫主义?还是野兽派?”

侯三把书放下,看向我,推了推眼镜,阳光照在他的镜片反射出的光芒让我不知所措。

“后….后现代!”我说。

“可以可以。”侯三满意的笑笑,推了推眼镜。

“后现代,牛逼啊!”老包大喝,“兄弟,读一篇你的作品呗!”

“对啊!”侯三也一脸期待看着我。

我他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在脑海里捞几个词汇,但越紧张越没法思考。这时候门外传来喇叭声。

“所有学员,楼下集合!”

可救了我的老命。

3

我和老包还有侯三下去的时候,只看到楼下有十来个人。

“就这么几个?”我说。

“哎,咱这是精英班,人少正常。”老包说。

大家站在底下,等了几分钟,我打量这些人,有白发苍苍站着笔直的老爷爷,有衣衫褴褛蹲在角落抽烟的,还有个长的还可以的女生,穿着牛仔裤加T恤,应该年龄也不大。另外几个貌不惊人。如果这不是诗人培训班,恐怕如同路人。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中年男子,秃顶,啤酒肚,胡子拉碴老凉鞋。

“贾老师好!”所有人突然鞠躬。

我被如此整齐划一的阵势吓了一跳,也跟着他们鞠躬。

“同学们好。”那个贾老师点点头。“这个班以后就由我带了,我这人,很随性,没有什么要求,就一点,大家只要参加了这个班,除非你挂了,否则不允许退出。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所有人都说。

在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传销机构。但还是说了同意。

贾老师满意的笑了,刚想说话,却看到一个矮个子的人从楼上冲了下来。

那人由于冲的太快,脚下一滑,连滚带爬从楼梯上下来。

但他马上就站定,眼神居然泛着泪光大喊:“贾老师!”

“莫高又搞这种名堂。”侯三在我身后捂着嘴说。

莫高?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我两三年前大学的时候在某个杂志似乎见到过这名字,据说是少年天才。但这人现在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少年天才。

贾老师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不着急,你一定会走回正轨的。”

“大家散了吧,晚上的晚宴别忘了,所有人务必参加,并把身上携带的电子设备上交保管。”

4

回到房间以后,老包躺在床上从包里拿出一个烟斗抽了起来。然后拿出手机放起了Aphrodite’s Child的《RainandTears》。正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我坐起来刚想说话,却看到侯三在看的书名《纯粹理性批判》。

我又坐了回去。怕是这里的人都是隐藏的大佬,我感觉自己要凉。今天的晚宴和接下来的培训,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呢。

喇叭声再次响起,大家拿着电子设备下了楼,大家把东西上交,然后走进了食堂。

说是晚宴,确实有点勉强,就只有一桌。因为饭菜不算丰富,但是酒多。

我酒量不行,看到这么多白酒,啤酒,红酒,鸡尾酒直哆嗦。

大家落座,我坐在侯三和老包旁边。

“大家随便吃喝,聊天,增进感情哈!一定要多喝,不然就是不给我贾岛面子。”贾老师一声令下。

这老师居然叫贾岛。

大家像得令一般开吃,开喝,我一直推脱不能喝酒,老包硬是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说诗人哪有不喝酒的。我看大家都喝,实在推脱不开,只好喝了一杯,辣得我神魂颠倒。

酒过三巡,大家东拉西扯。

之前那位白发老爷爷突然站起来,把酒举起来,说:“民以食为天!”

衣衫褴褛的男子眼睛一冒光,一拍桌子:“官以廉为首!”

“好!”大家拍手称贺!我也拍手。

紧接着,其中一个长得还可以的女生,喝了一口酒,看着众人。

“明人不说暗话!”

“小鬼不干正事!”侯三脱口而出。

大家又称贺。贾岛老师也拍手大笑。

老包这时搂着我,对大家讲:“大家,这张拉灯兄弟可是写后现代诗的。谁能对上他的。”

“讲呗!”大伙起哄。

我一脸懵,怎么又扯上我了,老包对着我坏笑:“兄弟,快说!”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浑身冒汗,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脑子里疯了一样搜刮词汇。

“张拉灯兄弟,是看不起我们吗!”那衣衫褴褛的男子大笑。

“不是不是。”我摆手。

“那说啊!”那女生催促。

“晴日雨下。老妇,傻狗,拖拉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嘴里蹦出这几句。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可能是胡诌求生的本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桌上的其他人愣了一下,都陷入了思索。

衣衫褴褛的男子表情严肃,老爷爷也低着头。而那莫高却一直只顾着喝酒。

沉默了有一阵。

“夜空雾里。倭人,河豚,太平间。”

那女生抢在前面说了出来。

“好!好!好!”大伙拍手称好。虽然我不知道好在哪,但最起码气氛没有尴尬,我也跟着叫好。那女生好像很满意,点点头坐下,抚摸自己的头发, 顺便干了一杯酒。

侯三这时候说话了。他看向莫高。

“莫高。你是公认的天才,不来一句?”

莫高喝酒的动作突然停滞,狠狠地看向侯三,然后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眼神竟然变得迷离。

“怎么了?”侯三继续追问,“来一句呗。”

莫高,把酒杯放下,然后深呼吸,半天脸涨得通红。大家都在看着他。

他却说不出话来。

“说哈!等着你呢。”衣衫褴褛的男子拍桌子。

莫高像是受到了惊吓,站起身,冲了出去。

大伙愣住了。就只有侯三在一边笑,我问他笑什么。

“这家伙,现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侯三对我说。

“为什么?”

“呵呵,江郎才尽呗。”

5

接下来的培训内容是我意想不到的。

诗人培训为什么要去菜市场。

贾老师跟我们说:“想要了解一个地方的真实面目,就要去菜市场。”

我们被放在菜市场,去观察人,去体验生活,没有给我们任务。

侯三拿本书到一个偏僻角落继续看起书来,其他人则是四处闲逛。我也在闲逛,真不知道菜市场和写诗有什么关系。走累了,我靠在一边,看着人来人往。

“你有没发现?”那个长的还可以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

“发…..发现什么?”我摸头。

“你叫我川芳就行。张诗人。”她看着我。

“哦…好。”我点头,感觉有点不自在,已经好久没和一个女生挨这么近了。好奇怪。

“这菜市场,最多的就是那种老女人。双眼无神,眼窝深陷,缺乏教育,没有礼貌,不讲道德。还爱占小便宜。你作为男人肯定感觉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种状态,和死鱼一样,消沉,戾气,极度自私。”川芳一直看着不远处。

“是嘛。”我若有所思的点头,果然这些真正的诗人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你希望未来的另一半变成这样吗?”川芳看着我的眼睛。

说实在她的眼睛挺好看的,嗯,我承认是非常好看。

“不希望。”我眼睛看向别处。

6

等回去的时候,我们得知一个消息。

莫高疯了。

他早上就称病,没跟我们去菜市场。

据别人说,是因发现无论如何自己再也写不出东西,精神崩溃,从楼上跳下去,但被衣架挂住了。消防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神智,胡乱咬人。

现在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老包叹了一口气:“他才出名的那几首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才华。可惜了。”

侯三跟着说:“我看他还是境界不够,还硬着头皮往上走,自寻死路。老子曾讲,涤除玄鉴。就是要把内心放空,那些杂念排除才行。”说完,侯三把手上的书放下,活动活动筋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风景。

我望着那本书,是老子的《道德经》。

咚咚,门响了。川芳把头伸进来。

“张拉灯在吗,找你有事。”

7

我关上门的时候,似乎听到老包和侯三的起哄声。

“什么事?”我问。

“跟我来。”她居然牵着我的手。

来到走廊的尽头,进入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

“这是你的房间?”我打量四周。

“嗯,你坐。”她指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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