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流年心已默
逃幸
我这一生,怕是负了阿汶了。
1
夜静悄悄。昨日微风,吹落了一地松散的杜鹃花瓣,就如土地涂了胭脂。
纪流笙轻踏,红衣飘飘,似与花海融为一体,拾起一片花瓣,嘴角一抹苦笑,依稀记得梦中的那个女子,最爱杜鹃花,火红的,就如她的性格。
蓦然间,那红衣姑娘似乎就在花海之中,拿剑指着他,瞪圆的双眼让人觉不出害怕,反而是古灵精怪的让人心生爱怜。
转瞬之间,女子又消失不见,徒留一股青烟和纪流笙心中无法去除掉的痛。
如果,我早一点明白我的心,那该多好?!
2
初见洛汶时,纪流笙只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她:野蛮。
当洛勋拍着他的肩头,笑着对他说:“流笙,那个,穿红衣服的,是我妹妹,她叫阿汶,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纪流笙侧目望去,那个红裳女孩子正追着姜将军府中遗孤胖公子姜廷加“拳打脚踢”:“小胖子,你给我站住!”
纪流笙心里,当时就冒出两个字:野蛮。
连敷衍似的笑容都不愿露出来,纪流笙毫无顾虑地吐出几个字:“真野蛮。”
洛勋当场黑了脸,那抹笑还尴尬的挂在脸上,不依不饶的让他说个明白,说的不好还扬言要揍他。
纪流笙当时便知道了,洛勋有多么多么的在乎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野蛮的小丫头,以后会紧追着他不肯放。
相信一见钟情么?
洛汶那个丫头,也可能是身边都是些舞刀弄枪的人,斯文儒雅的纪流笙,在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把她的心偷走了。从此眼里只有他,再无其他人。
洛汶旁敲侧击的从洛勋那里知道了纪流笙的种种。
洛勋打趣地对纪流笙说,“你这家伙,害人不浅,阿汶,似乎是看上你了,天天跟我说你,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说罢还作势的掏掏耳朵。
纪流笙却心中一激灵,他不愿,更害怕被那个野蛮的小丫头瞧上,唯恐避之不及。
可却总逃不过那小丫头的死缠烂打,跟屁虫似的精神。
3
洛汶和纪流笙本就是截然相反的性子,纪流笙喜静,每日只与琴棋书画打交道,而洛汶喜动,又喜欢舞刀弄剑,还有模有样的。
夏日蝉声连连,静谧的绿亭中,一袭红衣的小姑娘趴在白衣少年的书桌旁酣然入睡,不时的还发出几声呼呼声,舔舔嘴,模样很是可爱。
纪流笙却不喜,却还走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在那看书,他一走,她便醒,然后就缠着他,不依不饶的劲头像极了洛勋那个家伙。这也是很奇怪,甚至有时候他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洛汶打着哈欠醒来,流云鬓发已散,鬓角发丝随着汗水沾在脸上,她转过头看向纪流笙,刚睡醒,声音还有些软糯:“流笙哥哥,你怎么还在看书,你不累么?”
纪流笙答非所问:“公主既然醒了,那流笙就告辞了!”说罢起身,收拾好东西,便要走。
“流笙哥哥,我刚醒,你先别走啊!”洛汶小心翼翼的拽住他的衣角,样子可怜兮兮的。
纪流笙第一次的,看了竟有些不忍,但还是不留情意的拽过衣角,“公主,我真的该走了,”随后,又硬着头皮违心说到:“我下次再来看公主。”
“真的?”洛汶立即喜笑颜开,连声音尾调都轻轻上扬。
洛汶其实生得很美,笑或者抿嘴时,两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传闻说,有酒窝的人是因为舍不下前世的恋人,宁愿跳下忘川河受尽千年煎熬之苦,也要带着前世微乎其微的记忆,寻求曾经恋人。酒窝便是他们的记号。
纪流笙心头挣了挣,传闻就是传闻,作不得真的,洛汶这丫头,不会是那样的人。
纪流笙表面声色不动,点点头,“真的。”
4
纪流笙在洛汶面前,从来都是骗她,每次说来看她,最后都不了了之。
可洛汶,不气也不恼,总是光明正大的亦或是偷偷摸摸的跑出去见他。
一袭鲜亮红衣,随着奔跑飞扬在空中。
当洛汶见到纪流笙和与他一样一袭白衣的女子在幽雅的小书房里,言笑晏晏,女子磨墨,男子题书,琴瑟和鸣时,她惊得像是被定住了,步子再也没有勇气迈出去一步,红衣散尽,了无生机的耷拉在身侧。
原来,纪流笙也是会笑的啊,只不过面对的人不一样罢了,面对她时,总是嫌恶中带着疏离;原来,纪流笙也有温柔的时候啊……
声音微动,引起屋内两人的抬头。
纪流笙没有一丝一毫尴尬的表情,依旧是不卑不亢却又中规中矩的喊她:“公主,”随后又问到,“公主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洛汶眉毛不自觉的轻轻挑起,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害怕,“她是谁?”
随即便看到纪流笙轻轻笑起,依然是答非所问,“公主过来,阿勋可知道?”
对于纪流笙的询问,洛汶都会一一作答:“王兄不知道,我偷跑出来的。”
纪流笙第一次对她笑,如清风抚过,令她向往,明知是毒药,依旧义无反顾。
他带着笑意说:“公主不可胡闹,快回宫去吧!”
洛汶不记得了,好像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睛酸涩,难受的想去挠。又好像她在脚下随便寻觅了一块小石子,朝那个温润的女子扔过去……
反正,之后,连续半月,宫里再也没有纪流笙的身影。
当时,她定是扔了石头过去了吧!砸了他心头上的女子,所以,他生气了。
5
半年后,风云突变,皇帝突然崩殂,新皇登基,即是洛勋,身为先皇最宠爱的皇长子,当之无愧的夺得皇位,这其中,也少不了纪流笙的运筹帷幄,纪流笙虽不擅长用武,却是一个名震天下的才子。
御清园中,洛勋笑看着池中莲草鱼虫,“封你为相怎么样,朕说过,绝不会亏待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静默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喜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都行。”
洛勋又笑了笑,“阿汶那丫头,这么长时间了,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说是打趣,却让纪流笙听到了里面的认真。
纪流笙眉头紧锁,如今,面前的人已贵为九五至尊,开口即为金口玉言。
在洛勋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纪流笙抢先说到:“公主年纪不小了,皇上该给她寻个好人家,我看,姜公子就不错,他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想必感情也是深厚一些。”说罢,再不给洛勋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再次见到洛汶,她依然是一身火红的衣裙,彰显着她的张扬和洛勋对她的宠爱。
就这样冲到他的面前,“纪流笙,是你让皇兄将我嫁与姜廷加?!”尾调发颤,让人心疼。
“臣以为,姜公子与公主乃青梅竹马……”
“纪流笙,你住口!”洛汶红了眼眶,打断他的话,嘴角抿起,露出那深深的酒窝。
猛然间,她抽出随身的软剑,指向纪流笙身边的那抹白色身影,“你巴不得我赶快嫁人,可是因为她?”
纪流笙心中微动,急忙挡在那女子前面,“不可胡来!”
“果然是因为她……”洛汶笑着,猛然推剑朝向那白衣女子。
“洛汶!”纪流笙大喊她的名字,“你这野蛮的丫头,你若敢伤她,今后别想再让我理你!”
野蛮的丫头?!不理她?他永远知道她的命门。
洛汶感觉自己在笑,声音轻轻的,“我不仅要伤她,还会杀了她。”她挥起剑就要刺过去。
“阿汶!”洛勋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不许胡闹!”
千钧一发,他夺过她手中的剑,抱住她因心伤而摇摇欲坠的身子,“跟皇兄回宫。”临走前他望向纪流笙的双眸像是淬了毒,想要生生在他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6
冬日暖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挥洒过来,在树下合上眼眸的女子脸上投下片片阴影。
女子平躺在男子的腿上,洛勋一下又一下地以手为梳轻轻的笼着洛汶的满头青丝。
细细看,便能看见女子眼角的泪,有的是痕迹,也有新涌出的泪水。
“阿汶啊,你说,那纪流笙有什么好的,他瞧不上你,是他有眼无珠……”
洛汶的泪因为他的话流的更凶了,密密麻麻的顺着眼角,滴到他的衣服上。
洛勋接着说,“阿汶莫哭,你若不喜欢廷加,哥哥再替你寻,哥哥会替你寻觅到一个比纪流笙好上千倍万倍的夫君……”
洛汶不说话,只是静静躺着,任由眼泪冲刷着面孔,许久,她开口:“可是,哥哥呀,可我就是喜欢他……”
洛勋面对此景,微微叹了口气,“傻丫头……你怎么,怎么这么固执!”
新帝登基,政局不稳,北方国家虎视眈眈,意图发兵侵犯。偌大的朝堂之上,众人皆拧紧眉毛,表示内心的担忧,又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间,有人推开大殿的门,只见洛汶一袭红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大步跨进来。
“皇兄,”她单膝跪地,双手作揖,“臣妹愿领兵十万前去抗敌!”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洛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胡闹!来人,把公主带回去!”
“等等!”洛汶双眼直视着洛勋,“皇兄,臣妹自小习武,试问这朝堂上有谁的功夫在臣妹之上?!”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无人敢反驳。
“阿汶!回去!不管你功夫如何,这保家卫国之事都是男儿之事!你一介女流……”洛勋的声音软了下来,带了些许宠溺的教训。
洛汶打断他的话,“皇兄,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就有我洛汶为兄守国!还请皇兄拟旨!”
“阿汶!”洛勋的瞟了两眼纪流笙,示意他劝劝洛汶。
纪流笙这才开口,“公主,国家大事并非儿戏,还请公主不要再胡闹,随宫人回宫吧……”
一双水眸望向他,里面有不解,有痛心……那双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浓稠的让人悲伤,纪流笙看了竟有些心疼。
洛汶一字一句的说到,“皇兄,臣妹,愿立下军令状!”
“阿汶?!”洛勋的声音中带着心疼,对上洛汶倔强的眼神,小脸也倔强的扬着,“皇兄,”洛汶眼神坚定,“臣妹定会凯旋而来,让北方夷国弃甲而逃!”
最终,洛勋还是点头了,他拗不过她,只因,他宠她。
7
边关传来捷报的同时还有公主负伤的消息。
洛勋心急如焚,直言要亲自前往边关。
纪流笙赶到时,洛勋正端坐在书房桌子前双手捂住头。纪流笙猜,他该是伤心到了极点吧!
“臣听说皇上要亲自前往边关。”洛勋听到他的声音,“霍”的抬起头,眼眸中似有泪水,“流笙,我不能让阿汶有事!”
“长安还有许多事务等着皇上定夺,此刻,皇上不能离开长安。”纪流笙静静的说到。
“流笙,你不懂,阿汶是这世上我唯一的最重要的人了,无论如何,朕都要去!”
“阿勋,”自他登基以来,纪流笙第一次唤他这个名字,接下来的话不经思索的脱口而出,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我愿替你前去边关,看望公主。”
他看着他,眼里带着犹豫,许久,才道:“替朕将阿汶好好的带回来!”
当看到躺在简陋的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子时,纪流笙的心竟然有些生生的疼,他自己都抑制不住。
一位年轻的军医轻轻把了脉,向他说,“先生可是公主的大福之人啊,先生一来,公主就有转醒的迹象了!”
纪流笙看着他眼生,脱口而出,“你是谁?”
那人笑笑,说是笑,倒不如说只是咧了咧嘴巴,“我叫墨察,是这里的土著人。”
纪流笙看向他,他的一双眼全神注入在阿汶的身上,有紧张也有欢喜,那般的眼神,像极了洛勋看洛汶的样子。纪流笙心里流露出一种不安,随之的还有……心酸。
洛汶果然很快就醒了,看到他的那一刻,还迷蒙的双眼里写满了开心,她笑,却笑得很难看,“流笙哥哥,你来了……”声音很轻,却也让人心痒,心疼。
纪流笙很奇怪,自从这次再见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厌恶感。他不自觉的轻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起伏,却依旧害的洛汶腼腆羞涩的笑了。
看她这样,纪流笙又心生反感,忙说,“你别多想,阿勋想来着,但他毕竟如今身份不同,所以我才代他来。”
不无失望,洛汶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洛汶这一次并没有听从纪流笙的话,不管他怎么说,洛汶铁了心的不跟他回去。
夜半时刻,洛汶应付完纪流笙淡漠的劝告后,回到营帐。抬眼便看到了墨察。
“公主,你受伤了,我为你包扎一下吧!”洛汶很是动容,她刚刚死命忍住痛苦,就是为了不让纪流笙查出分毫,没想到,竟被墨察看出来了,这么晚了,依旧来她的营帐等她。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洛汶褪下沉重的铠甲,露出细白的手臂,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胆颤。
看着看着,洛汶不由自主的喃喃道,“他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么好?”
“公主,”墨察打好最后一个结,抬头望着她,“不必难过,我还在。”
“墨察……”
洛汶的话随着纪流笙推门而进卡在了喉咙里。
洛汶本想要解释,听在纪流笙的耳朵里,却像是含情脉脉的回应。
“公主”,他谦卑的说到,“我给你熬了些药”,他又瞄向她受伤的手臂,“原来包扎好了啊!”语气中带着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他知道她受了伤……
“纪流笙!”洛汶叫他。
纪流笙心中冷笑,很好,她已经开始叫他的名字了?不,他不是应该感到庆幸的么?
洛汶抿了下嘴唇,又露出那两个深深的酒窝,犹豫再三,洛汶开口:“明日,我遣人送你回长安。”
一双寒眸射向她。洛汶躲开他的视线,又接着说,“你又不会武功,实在不适合在边关久留。”
纪流笙心中泛起酸意,突然间,心很疼,很疼。
他扯动嘴角,无力的笑了笑,“好。”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在纪流笙转身的那一刻,洛汶垂下头,低低的说道:“你在这里,我会分心,因为我总是会想你,怕你受到伤害。”纪流笙没听到,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墨察的耳朵里。
8
洛汶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纪流笙绝尘而去,黄沙在身后飞扬。
到最后,他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纪流笙不知道,这将是他与洛汶的最后一面。
那天,风很大,风干了她脸上的泪水。洛汶在城墙上站了很久,久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消息传播的速度都是很快的,公主薨了的消息很快传到长安。
边关道,杀害公主的人是公主身边一个叫墨察的军医,他是敌军的奸细。
左右副将带领所有将士们奋起杀敌,誓要为公主报仇,战士们杀红了眼,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净是敌人的尸体。
北国君上承诺交出墨察并递上了降表,将士们这才善罢甘休。
长安的大牢里,纪流笙双眼布满血丝,显示出他的疲惫,却依然是淡漠的神情,他冷冷的开口:“听说,你要见我?”
“难道你就不想见我么?”一身的白衣早已污迹斑斑,伤口结痂,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戏虐的看着他,又道:“难道……”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你就不想知道洛汶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么?”
果然的,墨察在纪流笙的眼里看到了不镇定,但很快,又恢复冷漠,“她定是后悔认识了你,她那么信你。”
“哈哈哈哈哈哈……”墨察突然大笑,好久,他才敛了笑,邪腻地看着他,嘴里吐出两个字,“傻子。”
墨察又接着说到:“洛汶那个傻丫头是自杀的!我没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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